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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殿顶上的释心听到应央的声音,一瞬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脑子里全是最后他一剑刺穿她的口,又追着她缓缓落下去的情景,她很想记起那时应央脸上是什么表情,可是无论怎么回忆,他的面容都笼罩在一串细碎水泡后,模糊不清。

 祈崆与应央一直在殿内交谈着,释心不敢妄动,那个枷锁牢牢地套在她左脚上,让她无法悄无声息地离开。她打算等两人离开后再做打算,哪知她刚才在柱阵中消耗了太多体力,这一等就趴在屋檐上睡着了。等她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

 在无无月的妖域呆有两个月,没有白天没有黑夜,乍然见到天黑,释心还有些不习惯。将耳朵贴在瓦上听了听,听不见任何声音,似乎殿内已经无人了,于是摇摇晃地站起来,拖着重重的枷锁,沿着重檐一层一层往下跳,落到了前后殿中间的花园里。

 释心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从魔宫殿顶爬出来后就来到了天机山,但现下情况也不容她细仔思考,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清岳。然而当释心往外跑了一段距离后,左脚上的枷锁竟然陡然重到无法拖动的地步。

 释心知道这枷锁有古怪,可无论她怎么撕扯咬砸,那枷锁纹丝未损。释心累瘫在地上,往里走了走,枷锁上的重量开始锐减。释心摸索了一下,发现以她冒出来的地方为圆心,直径五十丈内行动无碍,超过五十丈范围,枷锁重量就会成倍地加重,走到八十丈开外后,枷锁重得根本无法移动分毫。这意味着她根本无法离开此地,活动范围只有天机殿的这个花园内。

 释心想哭,好不容易离开了妖域,却被这一个破枷锁困在这方寸之地,何其倒霉。虽然她现在变化成小兽模样,看着似猫,但仔细看跟猫还是有些区别的,要是被应央识破她的身份…她不敢再想一次后果。

 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释心一个灵赶紧钻进了一旁的花丛中,只从草叶隙中出两只眼睛谨慎地打量着外面。

 不一会,一双腿走到了她所藏花丛的前面,释心盯着熟悉的衣摆,不敢抬头看。

 “还不出来吗?”

 释心一惊,几乎以为自己被识破了,师傅会怎么做,会继续上次未完成的事,一剑杀了她吗?

 “算了,你不敢见人也是正常。”

 “这天地广阔,哪里不热闹,你为何要跑到这清冷的天机山。”

 释心的心里一阵阵发凉,几乎以为下一刻应央就要拨开花丛,把她拎出来好好教训。然而那双腿却走开了,释心疑惑,却不敢出去,不一会,应央又走了回来,弯放了两个碗,一碗清水,一碗饭菜。他弯的时候,长发垂落下来,释心的视线便只看到那几缕长发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就离开了,再没回来。

 释心望着那两个碗发呆,原来他只是把她当成迷路的野猫了。

 释心叹口气,看着嗟来之食,很没骨气地伸出两个爪子把碗扒拉到了花丛里,等吃喝完毕后,又把碗推了出去。花园里传来琴音,是应央在亭中抚琴,琴声悠扬犹如天籁,清冽而筝筝,释心听得心也渐静了下来,瞧着这一簇花丛,狭小拥挤,却是她今夜所眠之所了,趴下身来,伴着琴音缓缓睡去。

 释心在阳光与鸟鸣的叫醒声中醒来,而这样的叫醒久违得仿佛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一般。释心觉得有些气闷,钻出了花丛,然而刚伸出脑袋与前爪,伸了个大懒,眼睛一睁就与眼前一人眼对眼,吓得“嗷呜”一声又缩回了花丛。

 “师傅,这野猫胆子果然小。不过长得是真可爱。”祈崆声音轻快道。

 “让你别守着,把它吓回去了吧。你这个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祈崆叹口气:“师傅,这天机山又只剩我们两个老爷们了,真是没意思。二师妹回不来,小师妹又——”

 “说了多少遍,以后不许提她。”

 “是,弟子知道错了。”祈崆站起来,酸酸道“虽然没了师妹们,现在好歹有只野猫,也不算寂寞。”

 应央刮了他一眼:“如果有这闲工夫哀怨,不如想想怎么把你夙葭师妹接回来。一大早来这招猫逗狗的,有意思?”

 祈崆一听,兴奋道:“师傅愿意接夙葭回来了?我还以为师傅被那韶君当众下了脸,摆不下身段。”

 应央叹口气:“什么身段不身段,师傅只是不想那么急,给韶君平息怒火的时间,夙葭是我的徒弟,却也是他的妹妹,我不想因为为师的关系,得他们兄妹失和。现在时机差不多了,自家的徒弟,总要接回来的。”

 “是,弟子这就去办。”祈崆大步走了。

 躲在花丛中的释心一阵阵地心里淌酸,她跟夙葭都是他徒弟,他那么替夙葭着想,筹谋着如何接她回来,用心良苦,而到了她这一边,便是连提也不准提,是把她当成一段辱吗!她从来不是他唯一的宠物,更不是他唯一的徒弟,从来没被他摆在心里!

 释心用爪子挠了挠脸,发现乎乎的,只当沾了花叶上的晨,根本不承认这是自己眼里出来的体。

 不争气地哭了一会,释心听到外面又传来动静,赶紧停止一切动作,等过了一会脚步远去,她才敢探出半个脑袋来看了看,发现应央又在花丛边摆了一碗清水,一碗饭菜。

 唉,是真把她当野猫喂了。

 好不容易,等到应央也御剑离开了天机山,释心才小心翼翼地爬出了花丛,活动了下筋骨。然后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寻找着可以打开脚上枷锁的东西。可这花园里都是些花草砖土,哪有什么利器,释心想到了应央的珍宝阁。

 珍宝阁在应央寝殿的旁边,与寝殿连通,放着应央收藏或是亲制的各式法宝。然而释心悲剧地发现,她的活动范围刚好到应央寝殿的门内三尺,连珍宝阁的门都靠近不了。她使出了吃的劲往前踏出一步,那枷锁竟把她的脚腕磨出了一道血痕。

 释心放弃,拖着受伤的脚往回走,走到寝殿的门槛,突然觉得那门槛看上去怎么那么高那么平整,渐近正午的阳光正好洒在上面,暖洋洋的,好想上去躺一躺啊。然后就抵不住惑趴了上去。因为门槛的宽度有限,只够她把肚皮搁上,四肢则像面条一样软垂了下来。

 释心被久违的阳光晒得骨头都酥了,心里道:再晒一会,再晒一会就去想办法去了这该死的枷锁。

 应央去而复返,想起落一个东西在寝宫,便又折返回来。还未落地便见着趴在他门槛上晒太阳的懒猫,那猫眼儿闭着,尾巴时不时甩一下,看上去实在是悠闲。终于见着这只误入天机山的野猫真容,只见它脸儿圆圆得有些富态,耳朵塔拉着,耳朵倒是尖而细长,尾巴也长,皮水润光滑,一纯黑,确实有几分可爱,只是跟寻常的野猫实在有些区别,难不成是山猫?

 应央想凑近细看,哪知这野猫生警醒,他不过刚落地,那猫脑袋就竖了起来,瞧见他,从头炸到尾,吓得从那不堪高的门槛上直接滚了下来,摔得脑袋都似乎懵了,爬了几下没爬起来,终于爬起来后,一瘸一拐地窜进了一旁的花丛中。

 应央一边觉得这猫儿的反应好笑,一边又觉察出它动作不甚便利的左脚似乎有伤,那脚上分明扣了一个铁疙瘩,难不成这猫是被人捉住后逃出来的?当下也来不及细想,去寝殿取了东西后再次离开。

 躲在花丛中的释心简直要吓出心脏病来,完全没想到晒个太阳都会被抓现行,还好应央没有察觉出她的异常。等确定应央这次真的离开了,她立即在活动范围内寻找一切可以用的利器,再在这里呆下去,她的小命迟早要吓死。

 一边像一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释心一边感叹自己怎么沦落到如此境地,竟连自己曾经最爱的师傅都不敢面对。

 现实就是师傅要杀她,并且真的出了手。她不是傻子,她再思念神尊,也不会傻到将自己的命赔上。她有她的自尊,转世的神尊不要她,不要拉倒,天地广阔,她难道无路可去?

 天地广阔…释心低头看了下左脚的枷锁,叹口气,就算是天涯海角,不解开这玩意,她就是只困兽。

 释心找着花园周边的房子,居然连一把锋利点的刀剑都没找到,倒是在一间屋子的角落翻到一把积灰的木剑,瞧着木剑上的雕纹和剑穗十分熟悉,她记起这正是她着祈崆要学御剑术时,他送给她的木剑。她闯祸后就被应央没收了,一直以为已经扔了,没想到一直放在这里。

 释心又翻了翻,没想到竟然翻出一堆自己这几年被应央没收的小玩意,都是些破烂,一把五颜六的石头,一只开裂的黑色木雕小狗,一个球,一只截断了只剩笔,一个装着白色鹤羽的布袋,和一堆不知所谓的金属亮片,在最底下,她掏出三个大核桃来。

 看着这三个核桃,释心有一刻的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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