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探题
段炅这人做人做事一向都小心谨慎,只不过,一看到吴世奇和苏木,心就有一种说不出发烦躁和鄙夷,他也不知道这种情绪由何而来。
出了皇城之后,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等着。等到同事们抢了轿子各自离去之后,好不容易才截了一辆车。
赶车的车把势:“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朝前走,到时候自然告诉你。”
车把势不敢多问,只得赶着车朝前慢慢行去。
而段炅则一脸阴沉地坐在那里,手指还是在不受控制地在车壁上画去,写着一个又一个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娘的,停车!”段炅一咬牙,恶狠狠地喝了一声,从车上跳下去,扔过去一串钱,就钻进街边的一个杂货铺子,买了一大堆山货。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一车钱。
可这个时候,却也顾不得那许多。
就那么抱着包袱,大步朝前走去。
天已经渐渐暗淡下去,到处都点了灯,昏黄的光线,飘飞的大雪在光影闪闪发亮,竟有种说不出的美。
风一阵紧似一阵,冷到入骨,可段炅心却是一阵火热,骨子里如同发了高烧,心血都快沸腾了。
就这样,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前方出现了一座高大的院落,大门口上挂着两个红彤彤的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焦字。
看已经到了地头,一口气泻了,段炅只觉得四肢百骸无一不软。
刚才因为走得路太长,脚上和身上都出了汗,被冷风一吹,竟落得如堕冰窖。
他颤抖着走上前去,早有一个门房
了出来,看到一身狼狈的段炅,吃惊地张大嘴:“是段大人,这么晚了,你怎么
成这样?”
段炅声音发颤:“没坐到车…焦侍郎在否,烦请先生去通报一声。”
说着就将手头的礼物和片子递过去。
门房叹息一声:“段大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大老爷的脾气,他对你是有成见的,只怕未必肯见你。”
段炅狠狠地看着门房,目光油油发绿:“烦请通报一声。”
不知道怎么的,门房却有些惧了:“段大人…哎,说起来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去试试吧。”
说着,就接过东西匆匆地跑了进去。
也没过多久,门房摇着头出来,将礼盒退给段炅,叹息道:“回去吧,大老爷已经睡了,不见客。”
段炅提高了声音“请你再去通报一声,就给老大人带一句话。就说:段炅以前不成器,遇到事就知道怨天尤人,叫大家都失望了。如今却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救不如自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好一个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总算听到你这句话了。”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
门房和段炅同时回头看去,就看到大门里站着一个大约五十出头的老人在风雪将身体
得笔直。
他相貌普通,长得极瘦,如同一
临风的标杆:“段炅,人可以穷,但不能没志气。当初你来京城的时候,写信给老夫,让我给你谋个官职。说句实在话,老夫很是失望。你也不去看看,这朝选官的究竟是什么人。大多是科举无望的废物,你厕身其,反让人以为你贪暮权势,放弃科举正途,叫人看轻了一头。”
此人正是新任的吏部右侍郎焦芳。
焦芳乃是天顺八年的进士,说起来,和段炅的父亲乃是同年。
同段知事父亲坎坷的宦途不同,焦方在官场上一直走得很顺。从翰林院出来之后,就做了霍州知府,擢四川提学副使,调湖广。不久,又迁南京右通政。前几
刚从南京右通政的任上调回北京任职。从一个闲官,一跃成为朝廷新贵。
段炅来北京之后,衣食无着,还是走了焦芳的门子,才进了通政司做知事。
段炅才学章都是了得,依他的水准,个进士还是很有把握的。现在却有去做正八品的选官,叫一直看重他的焦芳非常失望,以为他是放弃了
闱,自甘堕落,想直接进入官场。所以,对这个同窗的儿子,一直爱理不理。
不过,段炅深夜来访,焦芳心还是有些牵挂,还是走到大门口来,恰好听到他那句话,不觉大为欣慰,这才让段炅进了院子。
“老大人,下官知道错了。”
“知道错,还不迟,进来吧!”老人一挥衣袖,转身就走。
段炅急忙跟了上去。
书屋里的地龙烧得热,段炅一进屋,头上脸上,身上的雪都化了,
漉漉很不舒服。
喝了几口热茶,才缓过神来。
焦芳:“段炅你大半夜到老夫这里来,究竟是什么事?”
段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老大人,来年三月就是
闱之期,晚生想试一试。但最近几月一直为养家糊口,却没有认真备考,对于进士科,也只有六成把握。老大人是晚生的前辈,又是翰林院出身,段炅想过来请教请教。”
说着就站起身来,一揖到地。
“好好好,你总算想着要上进了,故人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会十分欢喜。六成把握,不错,不错,已经很不错了。”焦芳欣喜地将他扶起:“且坐下说话。说起来,前一阵子,老夫在南京的时候,接到你的信,说是要想在京城谋个职,以为你不愿意在依正途出身,心颇为不悦。本不打算理睬你的,不过,看在故人的面子上,还是给通政司的华大人和吏部的几个大人去了封信,让他们关照。既然你有意科举,怎么想着去选官?”
段炅有点尴尬,他这人心高气傲,自然不肯在焦大人面前说自己已经穷得揭不开锅,这才想去当官的。
好在焦芳也不深究,摸着下颌:“其实,这进士科的难度要低于乡试的,要想式,却不难。”
段炅好奇地问:“还请教。”
焦芳缓缓道:“首先,进士科的参加考试的人数比起乡试要少得多,录取率也要高些。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是指院试和乡试。院试关系到一个普通人能从民变为士,尤其关键,只要过了,就是人上人;至于乡试,则关系到一个读书人能够取得做官的资格。因此,考生多不说,题目也特别难。院试要刷下去九成的考生,乡试再刷下去九成。很多人都被堵在这两到门槛后面,终身与仕途无缘。”
“其次,进士科的题目也没院试和乡试那么难。朝廷取士,首重在德。因此,尤其注重学子们对经义的掌握程度。说起来,和童子试的头两场相差仿佛,基础
的东西却要多些,不会出怪题难题,什么上截塔,下截塔,放在会试考场上,反要惹笑话。”
段炅不解:“敢问老大人,这有是为何?”
焦芳:“原因很简单,能够进
闱考场的,谁不是在科举场上一路杀上来的人尖子。对普通人来说的偏题怪题,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也未必能考住他们。”
“也对。”段炅想了想,深因为然:“可是,老大人,既然能够进考场的都是人尖子,偏题固然难不倒大家。可大家谁不是在经义上浸
十多年甚至几十年的,一般的题目大家都能作得极好,有如何分得出高下来。老大人乃是翰林出身,据下官所知,会试的考试题目都是翰林院出的。”
“你这是要打题啊?”焦方不悦。
沉
片刻,又道:“你这话也不对,应该说是翰林院的学士们出题,天子最后审。一般来说,翰林院的侍读侍讲学士在考前会出三张卷子。天子审核之后,会随意选一份做为今期的题目。当然,皇帝也有可以酌情改一下。比如老夫那一期进士科,翰林院的给的题目就一概不用,皇帝临时出的题。”
“晚生受教了。”
焦芳:“与其猜题,还不如想想审卷官喜欢什么风格的章。所以,进士科考试,题目、经义都不是关键。章的气韵,才是决定你能否式的关键。”
“如今的翰林院具备出题审卷资格的几人都是南方士子,南人最喜美,崇尚华丽的辞藻。”说到这里,焦芳一脸的厌恶,狠狠道:“当初老夫在翰林院的时候,那些南人的嘴脸可就看得多了。”
“一副自命不凡,风
不羁,国家柱石,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模样,看得人好生厌烦。”焦芳大约是回忆起以前不愉快的经历“还说老夫
陋无学,个性
狠,又好背后议论人,却不想想他们平
里是怎么对老夫的。翰林三年,却没有人愿意同老夫深
,端的可恼。”
听到焦芳发怒,段炅低下头去,再不敢说话。
最后,焦芳才道:“从天顺年到现在虽说已经有二是个年头了,可翰林院一直都由南方士子把持。而脉这种东西,也是有其传承的。段炅,以你之才,只要上得考场,多在辞上下工夫,以你之才,个进士应该不难。”
段炅眼睛大亮,一拜于地:“多谢老大人指点。”
对于未来的
闱,他充
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