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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塌下来有爷撑腰
 隔天早上醒来,冲进叶霜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分离。

 说实话,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令人窒息的王府,从嫁进来的第一天起,她就得脑子使坏,并且想方设法阻止别人使坏,片刻不得休息。

 但经过昨晚某人的告知,让她终于清楚,说到底,她根本就是白忙一场,就算没有她的手,事情也会朝着既定方向走,所以离开是绝对好事,但不知怎地,她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像是不小心被鱼钩勾上,东扯一下,西拉一把,让她的腔里,装了不美妙的感觉。

 所以她赖,不想和分离面对面。

 所以她抱着卫昀康的手臂,把脸给牢牢贴上。

 所以她拚命气,让自己的鼻翼里,充他的味道,再然后,深一大口,让他的气息将她的肺叶彻底占据。

 “不早了,起身吧。”卫昀康低头看着像只懒猫、蜷窝在自己身边的叶霜,不免失笑。

 他知道她早就醒来,只是赖着,不想离开被窝。

 她摇摇头,呢喃道:“不要。”话落,她把他的手臂揽得更紧。

 这是依赖吗?她已经开始依赖他,舍不得离开他?这个念头,让他心情飞扬。

 “左氏已经派人催过好几次了。”

 叶霜张开眼睛,嘟起嘴巴,闷声道:“她催,我就要听话吗?不要,坏媳妇我当定了。”她们不只八字对冲,她们肯定是前世宿敌。

 “为什么不想起?”卫昀康伸手轻抚着落在她额际的发丝,一下一下,顺的不是她的发,而是他的心,他也不愿意和她分离,只是快点把事情做个了结,他们才能真实拥抱幸福。

 “因为…”因为什么呢?她瘪瘪嘴,突然很想哭。“因为明天醒来,上没有爷。”

 这话大大地足了他男人的自尊心,他笑弯眉眼,捧起她的脸,在上头狠狠亲上两口。

 “爷承诺,会尽快赶过去与你会合,好吗?”

 “要是又有人对爷使坏,怎么办?”

 “还不相信爷?爷岂会让人得了好处去?放心吧,比起你的三脚猫功夫,爷的本事大多了。”

 这倒是大实话,叶霜点点头,带点撒娇口吻盗用他的话:“爷要小心、要谨慎,不可拿自己的身子去冒险,连一头发都不准掉,要全须全尾的出现在妾身眼前。”

 她心底明白,他虽然讲得轻描淡写、笃定自若,可哪有那么容易的,如果简单,他不必耗费心血,多年筹划,更不必想方设法把他们母子安置到安全的地方,还要把一票下人悄悄带走。

 “嗯,你也要乖乖听话,家庙里里外外我布置了近三十人,各个都是武功高手,绝不会让你吃亏,但尽量别让他们现身,不到紧要关头…”

 她打断他的话:“我明白的,爷要隐藏实力,让对手不知道爷有多行。”

 他点点头,紧接着又再叮咛“早点出发,夜了,魑魅魍魉会趁机出来,我担心半路上危险。”

 叶霜联想起半路被劫的世子妃,连忙弹身跳起,慌慌张张下,小命重要,她要是真死了,就不是分别,而是永别了。

 见她那副紧张的模样,卫昀康又被她惹笑了。“别这么胆小,有点世子妃的气派行不?放心,我会让卫五驾车,他的技术一,车驾附近还有十几个暗卫团团守着,没把你的小命守住,他们不敢回来见我。”

 听他这么说,她的心安了一大半,坐回边,两手勾住他的后颈,额头与他的轻轻厮磨。

 “这几天先忍耐些,别冲动,别和尼姑们对上,等爷到了,自会掌控局面,到时,你想怎么整治她们都行。”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唠叨,可是对她,就是有讲不完的话要代。

 “我还没受气呢,爷就想着帮我出气,爷就不怕把妾身给宠坏了?”

 “爷乐意!”

 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叶霜又蹭出卫昀康的火,夫战一回合,她方才忍住全身酸痛,下离府。

 离府前,礼数做尽,叶霜去向王爷和左氏请安告别,并再三保证会好好反省饼失,务求改进。

 马车从芷修院的后门离开了,叶霜把头往外探,直到看不见卫昀康的身影,才把头缩回车厢里。

 模模糊糊、隐隐约约地,她感觉到思念在发酵…

 一路平安,卫五在家庙前把叶霜和墨竹、墨兰雨个丫鬟放下来。

 在她们敲开大门之前,卫五从怀里拿出一块蟒形玉佩交给叶霜,恭敬道:“世子妃若是想见隐卫,只需要打开窗户,将玉佩晃几下,自会有人出现。”

 “知道了,谢谢。”叶霜直觉回道,这是基本礼貌,幼稚园老师教的。

 但她的回答却让卫五受惊吓,哪有主子对属下称谢的?幸好他内功深厚,表情藏得很好,否则肯定会吓到站不稳,他连忙一拱手,飞身回到马车上。

 叶霜对墨竹、墨兰道:“有武功的男人真帅,你们以后挑丈夫得挑这款的,谁都不敢招惹。”

 她只是随口玩笑,这回却让卫五真的下一顿吓,驾一声大喝,飞快驱使马车回府。

 墨兰、墨竹看着卫五像被鬼追似的背影,臊红了脸,埋怨道:“哪有主子这样对丫鬟讲话的,严嬷嬷不在跟前,主子连样儿都不装了。”

 叶霜失笑,拍拍她们的肩膀道:“主子我这是真心建议。”

 墨竹、墨兰还没应声,大门咯一声,缓缓打开,一行数名尼姑站在门后,几双眼睛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叶霜。

 叶霜看了站在最前头的那个,心道,有这么獐头鼠目、尖嘴猴腮的尼姑吗?如果相由心生是有道理的,那眼底狡猾的女人,心里怎么装得下神佛?

 对方审视她们的同时,三人的目光也轮在尼姑们身上转过。

 尼姑有六个,三个年轻的,两个三十来岁,领头的明慧师太约四、五十岁左右,只是看起来既不明又不慧。

 叶霜跨进家庙,门后是一间颇大的院子,院子里有棵大树,树下有石桌石椅,上头积尘土,很显然石桌椅只是装饰用的,平很少人使用。而大树的另一端有一口古井,井边刻字迹,不知有多少被关在此处的怨妇,闲来无事在上头留下手笔。

 院子中央是一间佛堂,供奉几尊神像,佛堂两边各有三间房,井旁有一条可容三人并肩行走的小径,应该是直接通往后院居处的路。

 明慧的目光在叶霜身上转过两圈,赤luoluo的写着——虎落平,龙困浅滩,叶霜,你死定了!

 墨竹是个大胆的姑娘,却也被明慧的眼神给震住。

 叶霜心里有底,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这些天她得小心些,免得给了借口挑衅。不过她不是太害怕,有爷在后头等着收拾呢,明慧敢在她身上施法,她就敢在她身上放蛊。

 “到了这里,世子妃得放下一切,好生反省饼错,修身养,甭再端着身分,自以为高人一等。”

 明慧的声音像石头在铁板上刷磨,听得三人皮疙瘩掉地。

 叶霜不腹诽,王府这么有钱,怎么收尼姑也不挑挑素质?不过表面上她仍笑咪咪的回道:“是,谨遵师太教诲。”

 只是她自个没发觉,在说这话的同时,她的右眉挑动了几下,要是卫昀康在场,一颗心肯定也会跟着弹几下,才叮咛她别冲动的,哪里知道她本难移。

 “每寅时四刻起,到佛堂做早课,用过早饭后,打坐修禅,再回房里抄经文二十遍,申时做晚课,晚课后用过饭,再抄经文二十遍。”

 一天只供两餐?没有鱼、没有足够的蛋白质,教人怎么活?但叶霜没同她争辩,还是乖巧回答:“是的,师太。”

 见叶霜没有被自己刁难到,明慧立刻又道:“除了做功课外,担柴挑水、洒扫院落、清洗衣物,杂事儿亦不能落下。”

 “是的,师太。”

 明慧在等她变脸,没想到她始终笑的,一口一句应得顺畅,让她连挑剔的机会都没有,一时间,竟拿捏不准她的心思。

 叶霜安静的等待对方吩咐,半点不心急。

 明慧发现她说的话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竟道:“夜里,世子妃尽量待在屋里,别四处逛,尤其千万不能靠近井边。”

 “为什么不能靠近?”

 见叶霜终于出现好以外的答案,明慧的表情多了几分满意。“卫家曾经有位犯事的姑娘被送来家庙,心不静,不愿思过,几次想从家庙逃出去,却没成功,心头有怨,乘夜往井里跳进去,隔几天才被人发现,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泡烂了,从那之后,经常有人看见卫姑娘在井边徘徊。”

 叶霜暗自冷哼一声,想吓唬她?拜托,她就是一缕飘飘的冤魂,飘到这个时代借尸还魂,如果要写履历表,她可以把当过鬼写在上面,所以女鬼对她而言,不过是老同事罢了,没什么好怕的。

 “难怪…”她点点头,双手负在身后,慢慢地绕着井边逛个两三圏。

 “主子,难怪什么?”墨兰问。

 “我一进到这里,就觉得冤气特别重,师太,只有一个卫家姑娘死在井里吗?不对哦,我怎么看见…”

 “看见什么?”墨竹接话。

 叶霜指指那组石桌椅,说道:“那里有位少妇,琴弹得极好,她正幽幽地看着师太呢。”

 家庙里的冤魂多了,光是被左氏送进来的通房、侍妾就有四、五人,最有趣的是,她们都是进来了,却再也没有出去过。

 昨儿个卫昀康告诉她几桩八卦,其中一桩就是吊死在大树下的李姨娘。

 两年前她被冤枉推三房小少爷卫平亚下水,被送往家庙反省,当时她极受王爷宠爱,王爷相当喜欢她那一手好琴艺,说是闻之忘忧,但左氏怎么允许有人让王爷忘忧?怕烦恼多,在圔子里种上几株忘忧草就行啊,它可不会和左氏争宠。

 叶霜的话一出口,几个尼姑纷纷变了脸色,明慧更是吓得双发抖,阖都阖不起来。

 叶霜猜想,当初待李姨娘的,她肯定占大份儿,想到这儿,她右眉挑了挑,走到大树下,像在同人对话似的,不一会儿,她又走回明慧身边,说道:“师太,那位少妇说她是冤枉的,她没有害人…”

 “住嘴!不要再说了,你是妖孽、是鬼魅!”明慧眼底布惊恐,连连退后几步。

 “师太,你看不见吗?明通大师说过,修练之人都看得见神鬼的啊,当年我便是听从明通大师的话,开始接触佛法,这才开启天眼,怎么会是妖孽呢?”她边说,边朝明慧走去。

 见状,明慧惊惧大喊“不要靠近我!”

 叶霜乖乖地站定,脸上盛笑意,说道:“师太别害怕,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叶霜不是妖孽,只是能看得见鬼神,既然师太不喜我靠近,我离远一点就是,不知道师太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有没有,你先回屋里打理打理,明儿个开始禅修。”

 “是。”叶霜马上应声。

 随即一名眉目清秀、身材高挑的小尼姑上前,道:“世子妃、两位姑娘,请随我来。”

 “多谢小师父。”叶霜瞥一眼抖得像中风病患的明慧,微微一哂,便跟着小师父往后院走去。

 后院颇大,有三排房子,排成n字形,左边和中间两排很明显曾经整修过,窗纸整齐,右手边那一排有四间房,其中两间堆放许多杂物,旧橱柜、断脚桌椅、扫把、陶瓦罐…物件众多,共通点是蜘蛛丝布,微风拂过,要是再让月光一照,会有鬼影幢幢、森诡魅的感觉。

 怪的是,小尼姑没把她们带往左边或是中间那排的屋子,而是带她们走到杂物间旁边的那一间。

 打开门扇的同时,灰尘面飘下,惹得叶霜咳嗽连连。

 “敢问小师父法名?”用语谦逊,但墨竹的口气半点不客气。

 “师父喊我明清。”

 “请问明清师父,那两排屋子有住人吗?”墨竹脸不悦,那两排屋子明明比较新,为什么不让她们住在那里?

 “回施主,并没有。”明清禀实回答。

 “既然如此,为什么让我们住这间破烂屋子?”

 明清微微一笑,回道:“这虽是间破烂屋子,可往往能够撑过风雨,救人性命,有些屋子看起来光鲜亮丽,可风一吹就倒。”

 什么鬼话?墨竹正要出声斥责,却让叶霜拦下来。

 叶霜抬头与小尼姑对望,发现她眼底的狡黠,她的眼神明亮清澈,带着些许善意,人会骗人,但眼睛骗不了人,她猜测,她并没有恶意。

 目光一转,叶霜发现她的手和脚板比一般小姑娘略大些,耳垂没,虎口处有厚茧,脸上的皮肤是白的,但那双手背有些黝黑,她不笑了,点头道:“我们就依小师父的话,住在这里吧。”

 小师父朝她们略微欠身后,便转身离开。

 叶霜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才走进屋里。

 这间房,很久没人住了,到处都是灰尘,不过一想起那个要帮自己出气的爷,叶霜笑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墨竹、墨兰去打水吧,这屋子不好好清理一番,晚上可住不了人。”

 “到井边打、打…打水?”墨竹惊吓得双眼圆瞠。

 叶霜看了直觉得好笑。“傻子,你被人家唬了,明慧本想讲几句话,给足下马威,没想到我根本不接招,才编出一个井边鬼的故事来吓我。”

 “可主子不是也看见大树下…”

 “呆子,是假的!”墨兰用力戳了下她的额头,没看见主子笑得那么得意吗?

 “假的?”墨竹惊道。

 “她想吓主子没吓成,反被主子给吓回去,什么师太,根本是个混饭的!你啊,平里胆子大,说话比谁都呛,这会儿倒被个莫须有的鬼给吓着了。”

 “快点动手吧,再不整理,天色要暗了。”叶霜一面说着,一面卷起衣袖。

 她把卫昀康的话牢牢记在脑中,这几天,再大的委屈她都,保住小命是重要课题,什么为难都是小菜一碟,她不会放在眼里。

 不分主仆,三人分工合作,不到一个时辰,屋子就打扫干净了。

 整理好房间、洗漱过后,暮色游入,家庙的第一天生活正式展开。

 墨莲到前头要晚饭,人家一句“过了申时就不供饭”把她给顶了回来。

 墨竹想去同尼姑抗争抱怨,但是看见叶霜变魔术似的,从包袱里变出一盒点心,笑容立即扩散。

 “主子,你怎么知道要备下这个?”

 “咱们来这里定要受难的,想想,几个尼姑能怎么为难咱们呢?人的生活离不了食衣住行,行?咱们本来就不打算出门,为难不到。住?再差,也只能是家庙里最破旧的屋子,至于衣服嘛,是咱们自己带来的,想为难?没门儿!说来说去,她们也只能从食物上刁难了。”

 墨竹看着被自己咬了一口的桂花糕,忧心忡忡的问:“如果她们真的在吃食上刁难,这些吃完,明儿个怎么办?还是省着点儿…”

 “放心大胆的吃吧,你家主子不会饿着你的。”叶霜拍拍墨竹的肩膀,笑眯了眼,接着她拿起一块饼往墨兰嘴里进去,这丫头子拘谨,往后她们只能彼此依靠了,再分主仆上下,没意思。

 墨兰领会了主子的意思,笑了笑,开始吃起过来。

 躺在上,两个墨已然睡,今儿个一整天够折腾人了,但叶霜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她已经习惯某人的体温、某人的纠,习惯在睡前做点烈运动,今晚却什么都没有了,让她怎么睡?

 她轻叹一声,七八糟的念头浮上,一幕接一幕,把她的心闹得纷杂。

 没人陪,他会不会回头去寻八美?会不会换个舞伴,在上恣意寻?不过她在计较什么啊,早在她出现之前,那位某人早就把八美的身子从头到脚摸上好几遍,说不定还害人家换过摇断的脚。

 这真的没什么,身为古代人就该习惯这种事,不过是三四妾,哪个男人不这么做?何况她半点不冤,人家先来,她后到,算来算去她就是个小三,人家不能把她电得吱吱叫,已经是穿越者无法理解的幸运,她还能期待什么?她又不是傻子,还奢望一生一世一双人,比翼双飞共此时吗?

 这是一个茶壶配上数个茶杯的时代,是人口不爆炸,需要大量繁衍子孙的时代,是女人不被允许嫉妒、不可以小心眼的时代…

 她要搞清楚时代背景,认清自己住的区域,千万别妄想蚍蜉撼树,挑战开枝散叶的老观念。

 就这样,她对着自己信心喊话,说服自己入境随俗,她甚至告诉自己,你又不爱他,嫉妒个什么劲儿,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尽快适应时代、培养能力,哪蓝胡子想换新老婆了,你就可以抬头、理直气壮去独立。

 可是、可是…她怎么就被自己的话给噎住了呢?怎么那个咸咸的东西,自顾自的往外

 她是真的不爱他啊,她只是喜欢和他当夜间部同学,一起在上上体育课,她只是比较视觉型,她只是…唉,怎么喉咙又是一阵酸涩呢?

 叶霜念经,念着念着,念到差点昏睡过去。

 寅时四刻耶!若是依照现代的时间换算,就是凌晨四点,哪个神经病会让人在凌晨四点起来做事?

 但明慧就是个神经病,而且还是个胆小的神经病,不知道是不是坏事做太多,冤魂天天绕着她跳丰年祭,她居然吓得连出来见她一眼都不敢。

 也幸好她不在,几个尼姑念自己的经,任由叶霜在蒲团上睡得尽兴。

 早课完成,用过饭后便开始洒扫院子、屋里。

 拿起扫把,叶霜一面扫,一面哼着歌儿,倒也自在快乐,她当这是高中时期的晨间活动。

 她并不觉得自己苦命,还笑着对两个墨说:“我觉得自己像甄嬛。”

 “甄嬛是谁?”墨竹问。

 叶霜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过没多久,她又唱起《感恩的心》,这会儿,她当自己是阿信了。

 还不错咩,当的都是女主角,所以啊,人要正面乐观,生活才会有滋有味。

 做完杂事,叶霜回屋里抄经,抄经是小事,二十遍经文,正常人得抄两个时辰,但墨竹、墨莲会写字,她们三人同心协力齐努力,没多久功夫,就把经文给抄好。

 只是早饭那点稀粥,已经一路从胃袋滚进大肠头,还得捱到申时才有饭吃,这教人怎么受得住?

 可是再怎么受不了,也得受,她答应过卫昀康要乖乖的。

 终于,时辰一个一个转过,光的巨轮带来她们的晚餐,感谢上帝…

 她那么那么那么的乖,又做晚课、又抄经、又做杂役、又挑水,换来的一盘食物…好吧,长得不怎么样,好歹能维持基础的生命现象,但问题是,明清把托盘送到墨竹手上时,还往她掌心进一张纸条。

 “施主慢用。”明清点头,转身离去。

 墨兰甫关上门,墨竹立刻摊开掌心的纸条,纸条上头写了潦草的两个字——别吃,她紧张的马上把纸条递给主子。

 叶霜看了纸条一眼,再看向桌上的饭菜,忍不住在心里哀号,厚,饿到肠子都快打结了却不能把食物送进嘴里,真是摧折人心。

 只不过她还想多吃几餐,不想和两个墨排排坐,享用最后的盛宴。

 三个人面面相觑,墨兰机灵,把纸条往烛火上一摆,迅速燃烧起来,待变成灰烬之后,踩熄。

 墨竹、墨兰都看着自家主子,等着她下一步指示。

 叶霜不是不明白她们在想什么,她们也在怀疑,该不该相信明清的话吧,倘若她是被派来恶整她们的,不就落人人家的圏套?但不知为何,她选择相信。

 超饿,饥饿的人不应该浪费食物,但是,保住小命更重要。

 闭上眼睛,一个狠心挥手,叶霜把餐盘往桌边推去,下一瞬,连同托盘、陶制碗盘全摔在地面,一阵匡啷声响起,她的怒吼跟着出笼“那是什么东西,狗也不吃的烂货,竟敢拿到本世子妃跟前!”

 屋外,两个尼姑耳朵贴在门边,屏气凝听,听见碗盘破裂声以及叶霜的斥责声之后,直起身,冷笑扬声道:“人都到这里了,还端什么架子?有命走出去才叫世子妃,没命走出去,就叫做鬼!”

 叶霜猛地打开门,把门后的两个尼姑狠狠吓一跳。

 她寒声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中年尼姑道:“有这样的饭菜还嫌弃,世子妃真是吃香喝辣惯了,既然世子妃不乐意,就先饿上两餐,败败火气再吃饭吧。”说完,两人飞快离开。

 叶霜猜想,她们态度转变,已无之前的恭敬,约莫是从明慧口里听见什么,难道王妃已经下了杀令,不让她活着离开家庙?她们想用整治李姨娘那套来玩她,把她得神经衰弱、自愿上吊?

 她紧咬着牙,强自忍下,她答应过卫昀康的,绝不会因为这点子事就被打败。

 墨兰关上门,墨竹弯身把地上收拾干净后,墨兰取出昨天的食盒,低声道:“主子,昨天的点心还剩一点儿,您用吧。”

 叶霜叹气,没去接那盒点心,皱眉犹豫着,要不要拿玉佩出来晃两下。

 这时传来两声敲叩窗户的声响,三人同时转头,就见窗子已经被打开,从那里窜出一个黑衣人,黑衣人进屋,躬身行礼之后,将包袱放在桌上,一阵风似的,转眼又没了踪影。

 墨竹急急打开包袱,只消一眼,就飞快去把门拴紧,窗户关好。

 墨兰这才把包袱整个打开来,顿时笑容灿烂。“烧鹅、排骨、小菜还有凉糕,是严嬷嬷的拿手好菜!”

 叶霜也难掩兴奋。“严嬷嬷到了!”

 卫昀康的动作真快,真希望他快点把嫁妆清点好,快点把事情处理好,快点狂奔而来,快点儿让她再看看他、抱抱他,让她骄傲地告诉他,我没惹事、我做到了!

 “严嬷嬷到哪里?”墨竹不解的问。

 “到附近小庄院,往后咱们再也不会饿肚子了!”叶霜天喜地,分起筷子。

 墨竹有点犯傻,迟迟不敢动筷子,谁知道那个黑衣人是什么来路?何况会烧这几道菜的,又不是只有严嬷嬷。

 墨兰笑道:“这叫天无绝人之路。”

 叶霜添话:“这叫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必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墨竹被糊涂了,呆呆的问:“主子,这…真的能吃吗?”

 “当然,爷在照看着咱们呢,别多心,快点吃,吃完还得毁尸灭迹。”

 听见叶霜这样说,墨竹这才松口气,敞开心思,张口大吃。

 看着墨竹的吃相,叶霜笑得脸阳光。

 现在她知道了,她的爷有多可靠。

 他是说到做到的好男人,暗处的隐卫必定会把她们保护得周周到到,他必定不会去旱田上松土,他必定会尽快处理好所有琐碎事儿,跑来为她出气。

 所以害怕担心什么呢?她的爷虽然大男人、很霸道,又不会夸奖人,却是个重承诺、不只会打的痞男。

 倘若天塌下来,旁人怎样她不知道,但她肯定毫发无伤,因为她有爷!

 这天晚上,叶霜心里还是充的思念,不过她睡得相当好,因为爷不在她身边,却在她梦里,陪着她说笑,看她使坏招,他还对她说——

 “别担心,一切有爷呢!”

 第二天,和昨天一个样儿,念经、抄经、做苦工,这次在蒲团上,叶霜直接睡到周公的大头,谁让她饿嘛,肚子饿的人当然没体力做事。

 明慧也还是一样,只敢躲在众人背后指挥,不敢和她这个天眼已开的世子妃面对面。

 真是可惜啊,叶霜还打算在见到明慧时,森地对她说:“师太,你身后跟了不少冤魂,要不要给她们办场超渡法会?”

 晚饭送上来时,明清又递了张纸条,让她们别吃。

 只是这顿再不吃,肯定会出马脚,所以叶霜让墨竹包起三成饭菜,随着夜晚大餐的“遗迹”包在一块儿,寻块好风水埋了。

 餐盘送出去,发现饭菜被动过,明慧的心情安下,一夜好眠。

 但是隔天又在佛堂看见叶霜时,她大吃一惊,丢下木鱼经文,转身离开,那个速度啊,可以去参加奥林匹克。

 她以为她死定了,碰不上了,所以大方出现,却没想到…

 由此可以推论,下在饭菜里的是急毒药,不是慢毒,那么,这个主意是谁出的?

 左氏还是明慧?如果是明慧,叶霜能够理解,夜长梦多嘛,万一她的天眼又招来一堆冤魂,谁知她会不会被阎王爷召见;如果是左氏,她就要大声嘲笑了,那么急着动手,就不怕人家怀疑到她头上吗?再怎么说,她可都是因为损坏王妃名声才被送进家庙的,除非是情况

 紧迫,有什么理由非要她立刻动手,或者是…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这个猜测,让叶霜的心狠狠抖了三下,左氏的有恃无恐和卫昀康有关系吗?或者她已经对卫昀康动手,并且成功了?

 不会的、不会的,她必须对爷多些信任,左氏没有爷的聪明睿智,没有他的机智沉稳,两人对垒,她只会是惨败的一方。

 叶霜不断鼓吹自己正面思考,试图让紊乱的心思平静下来。

 当晚,明慧怀疑叶霜没死是因为吃的量不够多,因此今晚的饭菜改善了。

 应观众要求,这次叶霜把毒菜饭全部包起来。

 隔天,叶霜病了,没去佛堂做早课,墨竹神情紧张,央求明慧请大夫回来为主子诊治,明慧却以冷笑做为回应。

 接下来几天,叶霜都在病中。

 每天房前都有人在徘徊翘盼,等待里头哭声传来。

 问题是,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始终没有等到丧讯,明慧越等越心惊,到了第十三天,她决定不再等待,写下一封书信,紧急把消息往京里传递…

 左氏读着明慧师太写来的书信的同时,卫昀康也在读隐卫传来的讯息。

 他读第一遍,便牵起朗的笑,读第二遍,笑意也未曾稍减,他很肯定,叶霜把那票尼姑给搞糊涂了,不过她做得相当好,直到目前为止,没人发现她身边有隐卫暗中保护。

 接下来,她会怎么做呢?

 其实,他心里很矛盾,既想尽快现身,替她挡去无谓灾祸,却又想看她怎样破解困局。

 卫十一曾向他禀报道——

 世子妃似乎看穿属下男扮女装,她老是瞄着属下的大手大脚,那眼光像是老猫看见鲜鱼,害得属下心头发

 她有这么聪明吗?应该是吧,因为“明清”的几句话,就让她决定住进破旧老房。

 这时,传来两下轻敲门板的声响,接着卫三走了进来。

 卫昀康看他一眼,问道:“都办妥了?”

 “回世子,办妥了,所有陪房已经陆续住进庄子里,先王妃与世子妃的嫁妆也整理清楚,严嬷嬷和辛嬷嬷细细清点过,并无遗漏。”

 他自己人办的事,怎么可能遗漏?真正遗漏的部分在左氏身上,整整二十年,母妃的铺子收益至少超过十五万两银,但她只吐出六万两,无妨,那些钱早晚会回到他手中,不急。

 他把下人一批批送出去的同时,也把嫁妆化整为零,让隐卫们趁着夜,从后门一点一点的带出王府。

 当初叶霜出嫁,他便算准了今,置办的对象都是小而珍贵的,为求方便偷渡,眼下库房里存留的,只剩下母妃的大宗对象和布料,那些东西带不带走都无所谓。

 他说叶霜没有帮上忙,这话并不尽实,倘若没有闹出典当事件,得左氏吐钱,他的下一步将会是变卖她的嫁妆,充作资金,开设铺面。

 他不是没有钱“金玉堂”和“金风临门”都还在做生意呢,两间铺子依旧是京城里最火红的,都有金银进出,只是,他还没打算让这件事曝光。

 所以接下来,卫昀康将要改头换面,重拾正事,德王世子弃科举转商,他的风将转为贪财敛富,他深信,这将会是皇上所乐见的。

 “东西给三皇子送去了?”

 不管是收买人心或行事组织都要花钱,他的赌坊年年提供三皇子资金所需,而他的青楼为三皇子搜集各方讯息,他与三皇子是换帖子的好兄弟,两人交往过密,只是无人知情。

 “禀世子,送去了,卫大亲自送到三皇子手中,三皇子约了您五月初八,月明湖畔见。”

 “知道了,让卫大回三皇子一声,我会准时赴约。”

 “三皇子还道,想见见世子妃。”

 “嗯,还有其他事吗?”

 “周掌柜想求见世子。”

 周掌柜是“金风临门”的掌柜,也是一头钻进钱窟里的男人。

 当年他异想天开,想凭着自己一手高明赌技,挣下万贯家产,却不料行事高调,被赌坊的人盯上,赢来的银子被抢回去不说,还差点被砍下一双手掌,当时,是卫昀康救下他,从此他便跟在卫昀康身边卖命。

 周掌柜后来才明白,要靠赌赚钱,不能诈赌坊,而是要自己开赌坊。

 他跟了卫昀康六年,赌坊从一家开到六家,从京城往外扩,帮卫昀康赚进数十万两身家之外,也替自己挣得一个钵盆溢。

 前几天,他兴致地说又训练出一批好手,可以再开几间赌坊。

 不过眼下卫昀康正忙着料理府中大事,哪有时间理他,没想到周掌柜迟迟不见下文,就托卫三上门来传话。

 “知道了,让他过几天到庄子见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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