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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夫俩说笑了一阵。

 程商瞥见地上一个大箱子,知道是顾氏又派人送东西来,想起刚刚葫芦一阵劈里啪啦,三人发现他进屋子时的全身僵硬,道:“记不记得盗匪去了青草小巷,我把你接到宅子,安置在梨花居,几后你跟花蕊说想见我,问我能不能去苏大夫的医馆看看叶嬷嬷这事?”

 “记得。”

 “当时我说,你想出门便出门,不用问我,这个也记得?”

 她点点头。

 “我觉得,女人不是管出来的,靠着礼教约束她们能讲什么,靠着夫权控制她们能说什么——这不是子,是奴才,如此的两个人,永远不会同心。”程商靠近她,低声说:“瑶儿,我要的不只是人,而是你的心思。”

 齐瑶脸一下红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我…的心思…自然是你…”程商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我知道。”

 “你,坏蛋,知道还让我讲…”

 “你跟纪家有过婚约是事实,跟金家有过婚约也是事实,不需要忌讳,何况,李知茜明明给纪家生了儿子,你跟她这样的关系,怎么可能跟纪家真的断了,从此不提纪家人?”

 前年到去年的春天,对她来说是顺顺当当,但对李知茜来说,却是波折不断。

 前年早,李知茜被户部三司田大人看上了,李知茜正头痛时,却没想到那个跟她定亲又退亲的纪颐溯,千里救美来了。

 两人最后成了亲,生了孩子,分了家。

 齐瑶三年无事,李知茜却是每次来信都让她半晌说不出话——跟纪颐溯定亲,退亲,结亲,这缘分也是…

 程商自然知道两人在通信,但从没问过写什么,没想到今意外的提了出来。

 “你想出门就出门,想提谁就提谁,既然是夫,我就信你。”

 二十二岁才有了孩子,齐瑶不是每天躺在上养胎,而是选择照旧过生活,三五去一趟金岚茶庄,有大户太太派车来请,就拿着家伙上车——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

 她身体好得很,吃得下,睡得着,这几年她习惯了有事情做,闲不下来。

 江嬷嬷虽然觉得不太好,但见叶嬷嬷都没拦着,最主要的是程商也没开口,便只能算了。

 肚子慢慢大起来,秋末冬初,已经看得出孕妇的模样。

 京城民风开放,见个孕妇出入茶庄,倒也没人说什么,只是肚子大了,车子坐久了不舒服,于是超过一个时辰的地方,便都婉拒了。

 茶艺也不过就是添个趣,太太们聚会多的是新鲜东西,缺了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至少,她是这样觉得,因此婉拒了就婉拒了,也没往心里去。

 茶庄的银子,一年三结,二月底,六月底,十月底。

 再十天就是十月底,她一早就到了茶庄,到了后头的账房开始做起三结的帐本。

 天气不冷,门也就没关,了一个多时辰,正觉得有些酸,想起来站站,却听见外头隐隐传来乒乓响声。

 叶嬷嬷皱眉“樱桃,去外头看看什么事情。”

 樱桃出去了一下,迅速又跑回来,连忙把门关上,上了拴子“外头有人来找麻烦。”

 齐瑶放下笔“谁来找我们麻烦?”

 要砸店给好看,通常是新店开张,金岚茶庄这都开多久了,怎么这时候来?

 叶嬷嬷走到门边,耳朵贴着,令人安心的是,外头响声不断,却是没有一路砸进来的意思。

 约莫又一会,安静了。

 “太太,是我。”元大娘的声音“外头刚刚有人来惹事,现在已经走了,太太要不要先从后门离开?”

 虽有点怕,但也不想就此离开——金岚茶庄也算她的孩子,今莫名被砸,她总得看看变成什么样子。

 茶叶散落,门窗损毁,这事不用说,那块百年牌匾被扯下来了,虽然是放在柜子上,但已经变成两半,上头不难看出脚印。

 谁这样恨他们?

 元顺上前道:“已经让人通知程掌柜来处理了,不知道那群人会不会再折回,小姐先回家吧。”

 “不用,我在这儿等。”

 “那,不如小姐去对面琴室听听曲儿吧,要是程掌柜来了,便派人去喊,要是那群贼人回来,也不用怕。”

 元顺是齐家的家生子,称齐瑶为小姐,后来被程商要去了,又喊他为程掌柜,即使已经来京三年,习惯还是没改。

 程商被救起时,要活不活的,元顺每晚起来几次看他还有没有气,后来程商翻身了,元顺也跟着翻身了,日子比起在齐家时都不知道好上多少,夫都是老实人,十分忠心。

 她还没答应,叶嬷嬷便说:“就这样。”

 违拗不得,只能在嬷嬷丫头的陪伴下去了。

 琴室一楼的窗边倒是个好位置,能将茶庄看得清清楚楚——几个小子连忙收拾残局。

 很快的来了几个木工,拿出工具,旋即开始修缮起门窗来,断掉的木头钉起,窗纸重新糊上,当然最后还是得重新做,只不过好的木材得等,雕花师傅也未必马上有空,只能先修着。

 中午刚过,一辆青帐马车疾骏而来,便停在金岚茶庄前头的大树下。

 不是官车,但双头马车高大壮硕,帐子绣花也十分精致,在奴仆伺候下下来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很瘦,但却十分精神。

 齐瑶奇怪,到茶庄自然只能买茶,但这老人如此尊贵模样,何必亲自来一趟?

 一转头,却瞥见叶嬷嬷脸色有点…怎么说,有点激动?

 “是嬷嬷的旧识吗?”

 “嗯,哎,好多年不见了。”叶嬷嬷笑了笑,神色透出一丝感怀“是紫宁宫的邵公公,但看他马车又不是宫中出来的,怕是前些年安宁公主出嫁时,皇后娘娘派上的。”

 他们大黎国,曾经有过两次宫斗。

 一次是谭皇后铲除多年来备受荣宠的田昭熙,田昭熙在思过房身亡,六皇子失去了母亲庇护,最后病死。

 再来,就是傅韶妃扳倒谭皇后,结果谭皇后被打入冷宫,太子被拔除储君位置,终生不得出太子府,四皇子迁移至许州,无召不许回京,已经与金述侯世子定亲的生公主被迫解除婚约,改嫁商户。

 傅韶妃成了傅皇后,紫宁宫成了紫宁殿,三皇子成了太子,安宁公主也成了后宫中最特别的一位,她是皇后名下唯一的公主。

 安宁公主出嫁,傅皇后派上自己的心腹去伺候,喜爱之情自然不用多说,只是,即使不是从宫中出来,公主府的大总管也非常人,怎么会自己来个茶庄呢?

 她记得嬷嬷当年跟她说过,田昭熙刚刚生产,傅韶妃又刚刚丧女,这便把小鲍主送去紫宁宫了,别说外头的人不知道,只怕宫里一些位分低的嫔妃,也不知道安宁公主其实并非傅皇后所出。

 “既然是嬷嬷故人,那安宁公主又是…又是…嬷嬷可要过去跟他说说话?”

 “我跟邵公公素无情,他是四妃宫中的大总管,不会认识我这个彩晨宫的人,只是他既然来这,倒也难得。”叶嬷嬷考虑了下“邵公公跟傅皇后主仆之情深厚,现在又在公主府当差,大少爷既然正在想办法竞茶,小姐不如以掌柜身分过去说几句话。”

 齐瑶正有此意,听得叶嬷嬷这么说,笑着站起身“那我过去会会他。”

 她走出琴室,那邵公公刚好也走出金岚茶庄的大门,她先是欠了欠身,让对方知道自己在找他,这才走过大街。

 “小女子姓齐,是金岚茶庄的掌柜,今不巧,小店被砸,您老需要什么茶,我再命人送去,算是给您今多走一趟赔罪。”

 “老头子姓邵。”那邵公公倒是一脸老好人的样子“小娘子有了身孕,还出来做生意?”

 “不妨事。”齐瑶笑笑“您特地过来,肯定有想要的茶叶,还是我给您介绍几种?”

 邵公公摆摆手“我是受人所托,过来看看。”

 “受人所托?”

 “吾乃安宁公主府上的总管,三年前,驸马跟纪家做上了河船生意,纪少爷临去前托驸马爷照顾两个故人,一是石榴馆的李掌柜,二即是金岚茶庄的齐掌柜,驸马爷亲自允诺。但石榴馆三年前已经收了,李掌柜也嫁入纪家,便剩下金岚茶庄,京城里的地痞氓,喜欢敲诈店家的下等衙役,都知道安宁驸马看照着金岚茶庄,不想今居然有人砸店,我来看看是谁敢坏了驸马名声,让他有负友人托付。”

 果然是公主府的大总管,完全不拐弯抹角,一下子就把话说得清楚。

 对了,齐瑶想起当年田大人想硬娶李知茜过门时,还是安宁公主伸手挡了一挡,李知茜这才能等到纪颐溯来英雄救美——没想到他虽然回到馨州,还是请驸马爷看照着她们姊妹,难怪刚刚开店时还有些小风波,后来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衙役上门买东西,他们想多送几斤茶,对方都不肯收,原来…

 这情,她承了,将来若回到馨州,肯定上纪家道谢。

 “既然见到齐掌柜,倒是再好不过了,不知道最近可有结新仇,还是有什么人可疑?”

 “我倒想不起来,这几条街里就我们一个茶庄,我们也从不跟别人抢客,但把我们的牌匾都踩了,肯定是恨了。”

 “齐掌柜既然没头绪,这几还是别出门了,女子妊娠可不容易,待老头子清楚谁这样打安宁驸马的脸,再来给齐掌柜代。”

 “那就有劳邵总管了。”

 说话间,一辆松花绿的大马车在旁边停下,帐子一掀,程商一脸焦急的跳下车子,见到齐瑶好好在门口,神色瞬间好了不少。

 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也不管旁人在,拉起她的手“可有伤到你?”

 “没,倒是吓着你了吧。”她笑着摇摇头,从怀中拿出手帕,轻轻为他拭去额头上的汗。

 “我生平第一次恨不得能翅飞,你没事就好。”程商又看看她,确定真没事,这才放心“林管事,去武馆再多请二十个护院,今天就要,快些,现在去。”

 元顺见他回来,一下跑出“程掌柜,这些茶怎么办?那些人不但故意倒茶叶,还倒了水,要用晒的,还是再烘一次?”

 “收拾收拾,都不要了,既然主卖金岚茶,再晒再烘那都不成,去后头开新的上柜。”

 “还有,我们的牌匾…”

 程商也看到了,那块百年匾额破了,本来就是百年老木,这一碎,虽然只是两半,但中间只怕再也密合不起来。

 “牌匾装好送回馨州,元大娘,回家里仓库,有一块翡翠元石,大概人参盒那样大小,拿了,去找老师傅把那翡翠磨成一寸宽,四寸长,半寸厚,用刻刻上『金岚茶庄』,跟他说明天一大早要,便钉在哪里。”说到这里,伸出手往门框左边的位置一指“明天,照常开店。”

 发落完毕,这才转手跟邵公公拱手“事有紧急,对您老多有怠慢,尚祈见谅。”

 邵公公眼睛看着他“大爷是齐掌柜的夫君?”

 “是。”

 “老头子姓邵,是安宁公主府上总管,虽是受人所托而来,但刚刚觉得跟小娘子一见如故,过几等茶庄上轨道,老头子再过来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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