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汪云昶的笑声从手机里传出,许蔚蓝甚至可以想象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比狐狸还狡猾。“我打过电话回家,妈说他来台北了,但他没有找大哥、三哥,也没有找我,他的手机又打不通,我想,或许你会知道他在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她立刻撇得一干二净。
汪云昶只是笑了声“好吧,如果你巧遇到他,请帮我转告他,我有急事在找他。”
他强调“巧遇”两个字。
“我想不会那么巧!”
她没好气回了句,挂掉电话后却止不住心虚。她就是能感觉到汪小四知道汪云桓住在她那里,毕竟,那个家伙从小就比狐狸还
。
不想了,又不是第一次借公寓给汪云桓住,她在担心什么?何况,如果天真要塌下来,就让汪云桓这个身高比较高的人去顶好了。
真奇怪,为什么现在才开始担心这个问题?
肯定是被汪云桓那句“完美情人”给扰
的,还有,他昨天替她换了睡衣!
她顿感头疼地将头趴在办公桌上,还没过两秒,那个悲情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来。
“大少爷,我知道了,我会转告的!”不用这样一直打电话来提醒她啦!
“女儿?”
许蔚蓝觉得眼前发黑。天,她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境,为什么会把这么多人的来电铃声都设成这首悲情到不行的歌?
“女儿,这边这边!”
才走入餐厅,许蔚蓝就看到坐在窗边的母亲朝她猛挥手。
走过大半辈子的李筠凤属于人老心不老那一类型,总是不断寻找春天不说,衣着也鲜
无比,远远看去,像一幅五彩缤纷的油彩画。
自从搬离平安镇后,因为母亲常常改嫁,她又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母女俩就没有住一起了。
汪云桓现在居住的房间,以前就是属于她母亲的。那么她母亲现在住在哪里?
许蔚蓝不雅地翻个白眼。天晓得,她都懒得问了。
“妈!”
因为下班就赶过来,她仍旧穿着贴身合宜的套装,脖子上一条颜色鲜
的丝巾飞舞着,高跟鞋发出频率规律的敲击声,许蔚蓝踩着稳健优雅的步伐朝母亲走去。
工作时间,她是具有专业形象的保险
算师。
不过一坐下来,专业面具以坍方的速度瓦解。她肩膀顿时垮下来,无奈地看着母亲“怎么挑这里啦!这里的不好吃!”
“是他挑的。”李筠凤看了下身边的男人。
他?谁啊?许蔚蓝这才看清对面坐着的,竟然是昨晚在法国餐厅见过的中年男人。“穆叔叔?你怎么…”
母亲说要介绍再婚的对象给她认识,没想到居然是穆叔叔?昨天他不是还问过她“你妈妈好吗”这样的问题?怎么今天两人突然就…
“巧遇而已。”李筠凤看他一眼,抢着回答,然后推推他“去帮我们拿点吃的。”
穆叔叔立刻知趣地起身“想吃什么?”
“都行。”
得到这样的答复,他风度翩翩地去为女士服务了。
巧遇?她忽然想到下午初恋男友刻意的强调?唔,她肯定自己不喜欢这两个字。
许蔚蓝的目光转回母亲脸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敢打赌你上次打电话给我说的结婚对象不是穆叔叔。”
李筠凤一脸有被感动到的样子“在妈妈心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许蔚蓝一口口水差点
出来“妈,讲重点。”
“重点就是我要和他结婚了。”李琦凤笑得好不得意。
许蔚蓝叹气“是再婚。”为什么又是穆叔叔?“妈,你能不能别把爱情当儿戏?”
讲这句话时,她的心里还是有点惭愧的。
果然,李筠凤叉起一片火腿往嘴里送,一脸坦
“把爱情当儿戏的是你吧?我只是把婚姻当儿戏。”
“…”这有差吗?她好恨那句话——有其母必有其女!她们母女的人生轨迹,相似得教人抓狂。
“可是,为什么临时又变成穆叔叔?”她气短地问。
李筠凤想了想,这回终于稍微正经了点“嗯,可能历经过这么多以后,还是觉得他最好吧。”
“是吗?”许蔚蓝狐疑地看着在餐台边拿取食物的中年男人“为什么?”
“他自从我们离婚后一直在等我。”李筠凤脸红红,瞄了心上人一眼“你知道吗?从你爸爸过世后,他是对我最好的人,分开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放弃,我想,我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对象,所以…”
“所以,你就临时决定变更结婚对象吗?”这也太草率了吧?
“只要觉得是对的,那就应该去做啊!”李筠凤理所当然地说。
“如果错了呢?”许蔚蓝忍不住抱着头。有这么个价值观混乱的母亲,她还能茁壮成长,真佩服自己的生存能力啊。
李筠凤无所谓的耸耸肩“错了改过来不就好了。你瞧,你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因为你做错事苛责过你?是人都会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还
口大道理。
许蔚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
她们也没有机会再聊下去,穆叔叔端了两盘
的东西回来,看样子是手里实在拿不了更多才不得不回来。
吃饭的时候,许蔚蓝不时看向对面的中年甜蜜二人组,本来就不可口的东西变得更加难以下咽。
她和母亲,看似玩的游戏相同,但是心所订的游戏规则却是完全不同的。
“蔚蓝?蔚蓝?你怎么了?”
被穆叔叔一唤,她才从思绪中回神。“啊,没什么。”
“你脸色很苍白,是不舒服吗?”经穆叔叔这么一说,果然看到母亲关切的眼光扫过来。
“怎么?最近工作很忙?再忙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赚那么多钱没用的!又带不进棺材。”
许蔚蓝点头“知道了。”前面那句话还教她
感动的,后面的…她自动当没有听到。
其实,她一直想问母亲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在她强拉着母亲一起去洗手间时终于找到机会问了。
“离婚?不会,我累了。”
李筠凤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满意地看着自己这张保养得宜的脸,她兴致
地问女儿“怎么样?你妈现在看起来还很年轻吧?”
许蔚蓝将头靠到她的肩膀上,微笑看着镜里相似的两张脸,她的年轻而
,母亲的脸庞虽然看起来不显老态,但鬓边初生的头发,因为来不及染黑,
部泛着白。
目光变得略带感伤,母亲的青春,在经过长长的岁月之后,悉数转移到她这个女儿的脸上。
“当然,你是全天下最美的妈妈!走出去,别人一定说你是我姊姊。”
李筠凤眉开眼笑,得意地说:“我还要当这个世界最美丽的中年新娘!”
许蔚蓝噗哧一笑。“是是是!”点头承认就好,虽然中年新娘这个头衔并不怎么值得争取。
“妈,你喜欢穆叔叔吗?”她柔声问道。
李筠凤笑了“喜欢,只是很遗憾,隔了这么多年才发现。”
许蔚蓝垂下眸,握住母亲的手,在手腕凹凸不平的地方小心摩挲着,轻轻说道:“妈,你一定要幸福。”
李筠凤
回手,瞪着镜里的女儿“你老娘我当然会幸福。”又拍拍女儿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倒是你,年纪不小了,赶紧定下来吧。”
“要不,也学你吃回头草?”许蔚蓝取笑她。
李筠凤打她一下,端出长辈的威严“我是你妈!”然后又叹气“回头草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你喜欢。历经了一些事才会知道当时没有看清楚,错过对的那个人。”
许蔚蓝受教地点头“是是,就怕你自己都忘记人家是第几任前夫了。”
“第二任!”李筠凤很肯定地回答。
许蔚蓝愣了下“你怎么这么肯定?”
李筠凤一脸奇怪地看她一眼“本来就是啊,我记得很清楚。”
“每一任你都记得很清楚?”许蔚蓝疑惑地问。
李筠凤继续对着镜子拨
自己的头发“怎么可能,因为是第二任才记得比较清楚,原因嘛,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第一次再婚。”
她偏头认真想,结论是——“原来不仅是第一次才会被人记住啊!”好伟大的结论!她又被自己的聪明感动到。
她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你还记得你的第二个男朋友是谁吗?”
结果,这个问题整整困扰了许蔚蓝一个晚上。
“无论如何,”她记得自己当时扬起骄傲的眉眼,从镜里看着母亲,道:“我一定会记得我的第二十任男朋友!”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她垮下肩,坐在计程车上还一直不停地回想,没道理聪明美丽都胜过母亲的她在这一点上败下阵来,太不甘心了!
是那个差点把她变成第三者的家伙?还是那个男女通吃?还是那个包养了三个情妇的?或者是那个…
天,这样一回想,她才知道自己过去的五年过得多么混乱和荒谬!还有母女俩相似得可怕的人生轨迹。
如今,母亲开始吃回头草,这是不是意谓着她也会重复同样的路?
如果真是那样,她的未来会很悲哀吧?
许蔚蓝好无力,一遍遍地回想,到底她的第二个男友是谁?
“你真的很逊。”
视讯画面上,是一张俊朗的男人面孔,他
角挂着淡淡的笑,人畜无害的脸上镶嵌着一对光芒内敛的眼眸。
不会叫的狗才咬人。汪云桓每次看到这张脸,脑中都会浮现这句他常常用来形容自己三弟的评语。
当然,搭档的性格和老三是完全不同的,不过都一样欠扁。
汪云桓放任自己瘫在沙发上,虽然很不想看到搭档,不过如果要他在电话和视讯之间选择,他还是选择后者——他精准的大脑常会为他自动过滤,选择最轻松的模式适应生活。
“我哪里逊了?”汪云桓挑眉,讶异搭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如果他没记错,三天前对方要的东西他已经在期限内提供出来了。
这是他的原则,如果每件事有时间限制,他会在适当时机完成,不会滞后,但也绝对不超前太多。
不是因为无法完成,只是不想太累。
他很懒,懂他的人都知道。
搭档仍旧微笑“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请别为难我的天才脑袋,它在放假。”汪云桓长腿在沙发上伸直,
迭放置着,笔记本电脑就安放在左侧,而右侧,是他刚刚洗切好的水果。
“如果我没记错,它已经放假五年,都快生锈了。”搭档提醒他。
汪云桓淡笑“兄弟,容我友善提醒,那个才给你的保密系统,正是我生锈的脑袋完成的。”就算最高明的黑客要破解,都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而这段时间,够他将这个系统升级一百次不止。
搭档勉强承认,但这并不能说明汪云桓不逊。“对了,最近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嗯?”他懒洋洋,兴趣缺缺的样子。
“你好像没兴趣?”搭档试探地笑问。
“你要听实话?”
“算了,实话都比较伤人,我当你没有兴趣好了。”所以呢,他也就不必
婆地告诉云桓,有人在调查他,而调查出来的结果,很有趣。
另外调查他的人,也很有趣!
“你的脸上写着阴谋两个字。”汪云桓陈述事实。
搭档耸耸肩“反正你也不想知道,何况,你这么天才,还怕别人算计你吗?”
嗯哼,听这意思,搭档的确在算计他?“赞美要真心。”他顿了顿“我充其量只是长得帅一点,身材好一点,头脑聪明一点,你实在没必要太嫉妒。”
还真敢说!“我想,你应该加一条,性格也比别人变态一点。”
“那叫懒,不叫变态。”他对自己认识得很透彻。
“懒得连女人不愿意自己动手追?”搭档微笑道。
“这世界上有好看过我的女人吗?”大言不惭回呛。
视讯那边的人笑容加深,但很快又收起,眼光变得深思“老实说,我很好奇你会为家人牺牲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