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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过敏
 檀心出了樱树林,一直往北园去。

 时谨住在东园,两名侍妾和奉仪住在南园,四下进献的美人住在西园,而她们这些仆役都住在北园。

 像檀心和素心这样的婢女,在时谨面前自然是谦卑,但在北园中,她们却又是另一个意义上的主子了。

 都是里外相通的两间屋子住着,一间卧室,一间起居室。除了少了些名贵的小摆设,其余一应的家俱、地毯、幔帐等布置,比起薛池在融家的屋子也不会差。

 檀心脸色苍白的进了北园,一路又到了她住的小院子,对面屋子住的百合听到动静从窗口看过来,一眼见她神情难看,忙走了出来:“檀心姐,你可是身上不利?”

 檀心摇了摇头,拿了钥匙开了自己屋子的锁头,推门进去。

 百合跟了进来,见檀心虚弱的在窗边炕沿坐下,忙走到炕头掀开一个一尺高正方青花瓷盒的盖儿,从里头拎出个水壶来,她伸手摸了摸,略有些温热,便倒了一杯水送到檀心面前。

 檀心接过水捧着喝了,面色终于缓了些,这才起身来了外头的大衣裳,解了发饰,随意梳了个攥儿。

 一抬眼,见百合担忧的望着她,便拉了拉她:“坐。”

 百合依言在炕沿坐下。

 檀心幼时在家中未被善待,是以早早的被送入宫,渐渐的就断了和家中联系。唯有百合,是她同乡,又很投眼缘,入王府后被她一路提携上来,素来对她是很贴心的。

 此时她对着百合笑了笑:“我和殿下说了,想做他的人。”

 百合大惊:“姐姐你,你说了?”

 檀心的眼心思,留神便可看得出来,何况百合这样和她亲近的,自是知道她一腔情意。

 檀心抿着,点了点头。

 百合叹道:“您不是说过,殿下其实不喜女子主动纠,又说只要守在他身边便好么?”

 檀心目光一动,面色又苍白起来。

 她自然知道,时谨除了初通人事那两年,其实对女子并无多大兴趣。尤其投怀送抱的女子过多,他见着主动搔首姿的,先就厌了三分。

 就是当年,他问她要不要做奉仪,她在他脸上看到的也是可有可无。

 并非是出于对她的喜爱,而是觉得因他母妃的面儿要照应她两分,索收了养在后院。至于|望,并不是非她不可,他有太多选择。

 所以她才拒绝了,想在他身边天长久的增厚情份。所以他被拒绝也没动怒,只随意的点了点头。

 “守不住了,殿下听她唆使,让我避得远远的。”她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眼中出一丝恨意。

 百合看一看窗外,低了声音道:“她这样,真是…姐姐急什么,殿下迟早…。”

 檀心摇了摇头:“我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彼时殿下就对她大为火光,我以为这个人不会再有机会出现在殿下面前。

 后来她非但出现在殿下身边,反而和殿下亲呢无间。

 前回她还未过门,就对殿下后院指手划脚,殿下对她冷了脸,我以为殿下必厌弃了她。

 谁知今殿下就依了她,让我避着她行走…

 一次次的,她步步进,殿下对她越来越纵容。等她过了门,恐怕就直接将我送出府去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不趁此时,还趁何时?只得搏一搏了。”

 百合目光闪闪的:“那殿下答应了吗?”

 檀心看她一眼,出丝笑意:“殿下会答应的。”

 先不说殿下因遗憾贵妃娘娘去时他不在身边,因此对娘娘相关的事物都多两分重视。

 她和他这许多年的情份也不比旁人,再加上她将自己一腔心意尽诉,殿下必会怜惜她。

 与之相反的是融氏的吵闹,更会衬出她的好来,只要她能入了南园,以后的日子,且还长着。

 殿下一时觉得融氏野难驯、十分新鲜,还能容得了她闹一世?戏痴戏不少,但让他们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听戏,锣鼓喧天的,谁能受得了?

 百合出个笑容,颊上梨窝隐现:“那就先恭喜姐姐了。”

 **

 正如檀心所料,薛池此时正在对时谨散发怨念。

 时谨叹了一声,上前去强行揽住她:“进屋去,别冻着了。”

 一路半拖半抱的把她回了屋中。

 薛池睁着一双大眼,直直的看着时谨,她倒要看看他会怎么解决。

 时谨垂着眼整理袖口,转而在她身边坐下,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看她,目光平静。

 薛池微微有些惊讶。她以为时谨的形象方才在她心中已经崩塌了:才刚许了她只心悦她一人,转头就被掀出来他对另一个女人表过喜爱之意!才刚说了只是念母亲的情份供养着这个女人,转而这女人就要求做他的枕边人。他怎么说也该是尴尬窘迫,猥琐难堪吧!

 可他还是这么眉如墨染,目如寒潭,面容清俊绝,神情大方从容。

 她心里的小火苗腾的一下就起来了,暗里烧啊烧啊,越烧越旺。

 “池儿。檀心她,是九岁时到了我府上,比我还大一岁。自小体贴相伴,虽然她身份低微,但我也有一分将她当做家人。不单是她,王府前院的老管家、养了许多年的狮子犬,我都存了两分亲近之意,想要妥善照料他们的。当年不过是年少时的一点无知冲动,觉得给她个依靠也是两便…我已是忘了的,你不要看得过重。”

 薛池无数次想捂耳朵打断他说“我不听我不听”幸好从前唾弃这种行为多时,这才能勉强镇定的听他说完,然而她还是忍不住讥诮道:“原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久生情!那我算什么?!”

 时谨忍耐的蹙了蹙眉——就知道和这种脑子山盟海誓的小丫头说不通!

 “池儿,少年时总是容易…这并不代表情爱。皇帝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他难道对她们每一个必需心存爱意才会临幸么?你不要将我的一点儿,就歪曲成情。”

 薛池摇摇头,她听懂了他的话,理解了他的意思,甚至也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他并没有居高临下的命令他,而是说得很诚恳。

 这样的态度,她没法跳起来反驳。

 她觉得自己其实应该可以接受的,就是在现代,她不也经常看到“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样的说法么?他们容易被|望支配,所以身体出轨的不在少数,许多甚至还爱着子。

 在现代有律法管束,尚且种种不堪情形比比皆是。

 在古代,世情允许,时谨又有什么错呢?

 她应该接受,可是她的心好痛,像把钝器在她心尖上磨来磨去。

 她听见自己说:“那,你想怎么处置她?”

 时谨握住她的手:“池儿,我只对你有这样的情意。你不必在意她,你和我住在东园,南园多她一个不多。只要你不喜欢,就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好吗”

 薛池牵动着角,她听见自己说:“好。”

 时谨眉头一松,出欣慰的神情,抬手摸了摸她的面颊:“我的池儿终于懂事些了。”

 然而他惊讶的看见薛池面上带着笑,眼角却有滴泪缓缓滑落。

 他眉目一敛,觉得心尖像是被她掐了一把,心疼得就想说出“我送她出府,你别哭了。”

 然而他还是忍住了,池儿没有受过合格的主母教育,本就野任,再纵着她后必然更难管束,借此磨一磨她的子才对。

 他的手自发的将她抱在了怀中,轻轻的吻去她面上的泪水:“池儿,池儿,别哭。”

 两道人影渐渐的倒在炕上。他想像先前那样去挑|逗她,令她慌于应付,忘记伤心。

 他炙热而温柔,她细腻而娇软,他想抚|慰她,却令自己渐渐的沉浸其中,飘渺之际浮上一丝想法:原来灵合一,完全不同于以往的那些纾解…

 但他渐渐的因为薛池的阵阵哆嗦而清醒过来,他吃惊的看到薛池雪白的肌肤上布了红色的疹子,她闭着眼,神情痛苦的阵阵颤抖。

 时谨忙翻身起来,一边抬手将薛池衣襟掩住,一阵大声道:“传御医!”

 他的目光扫到一边的茶盏,她入府后就只用了这半盏茶,可他也用了——难道他另外接触了解药么?

 外头一阵迅速的行动,王府中本就有御医当值,不过片刻,御医便被影一给拎了过来。

 时谨已经帮薛池整好了衣衫,将她圈在怀中,抬起她布红疹的手递给御医看。

 御医神情惊疑不定,时谨已经命人道:“去将檀心带来!”

 何御医小心的道:“臣请以指轻触。”

 时谨冷眼看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何御医用帕擦净了手,用指头轻轻按了疹子四周,时谨一直将薛池搂在怀中没有放下,这时低头看她:“疼么?”

 薛池这时却像是缓过劲来,不再哆嗦了,对他轻声道:“不疼。”

 何御医把了脉,让薛池伸出舌来看看,这才退后了几步,沉起来。

 素心进来禀报:“殿下,檀心来了,在外间等候。”

 时谨点点头,面容冷峻,若是与檀心有关,那也留不得她了。

 何御医道:“禀殿下,依下臣来看,这位姑娘身体较旁人更为康健,亦并无中毒迹象。”

 “哦?那她为何一息之间,突然如此了?”

 “想来,这位姑娘是接触了与她不宜的事物。这却并非是什么少见的毒物,有许多是寻常之物。例如,有人每接触到桃花,便会全身这样起癣。有人误食海虾,也会如此。”

 薛池心下了然,原来是过敏了。这倒是奇了怪了,活了这许多年,就没有她不能吃的不能碰的,还从没有过过敏呢。

 见时谨望向她,忙道:“我从未有过此种事情。”

 时谨望向何太医:“是否某种不易察觉的毒物?”

 何太医肯定的摇头:“绝非中毒所致。不过此种原因致使出癣,原本就极难寻出源头。古书记载,有一人因厌恶另一人到极致,只要此人与他传递物件时肌肤相触,他便也会生癣,实在教人难以想象。”

 此言一出,他便觉室内气氛一变,不由心中惊愕,然而时谨神情自若,只是让他开了张方子就退下。

 薛池别过头去不看时谨,时谨也没有与她多说,命婢女去前院传唤长史,入宫到太医院多传唤几名当值御医过来一齐诊治。

 御医走马似的来了又去,屋中各种摆设、薰香,褥子,都被一一检验,折腾了半个下午。

 时谨面淡淡的疲,遣退了屋中所有的人,用指头捏了捏眉心,声音平淡:“你这是厌了我了?”

 薛池埋着头摇了摇。

 时谨捏着她的下巴强令她抬起头来,见她面上的红疹已经消退,只余一点粉痕。

 “那,是什么缘故?”

 薛池咬了咬,迟疑道:“我,我当时只是在想,你是抱过其他女子,才学会了这样抱我…后必然还要这样去抚摸亲吻旁人…就,就全身都哆嗦起来…”她似乎是对他的过度亲密举动过敏了!

 空气中死一般的沉寂。

 时谨以手支额,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简直是天下第一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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