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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湖真险恶
 空阶细雨,残月霜天。

 夜半时分,淅淅沥沥的雨滴声中,远处依稀传来打更人悠长的调子。

 癸派的一处别院当中,高墙内外,大小房舍数百座,廊道园林回转相连,黑魆魆如鬼一样的院落里,唯独主宅大堂中灯火通明,雕刻精细的窗棂上,清晰的投出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辟师叔今面容不展,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知玉妍可否分忧?”祝玉妍站在桌旁,一双宛如无瑕白玉雕琢而成的秀手笼在薄纱长袖之下,正动作悠然的提起茶壶往杯中倒水。

 她的面上轻纱半掩,秀眉斜入鬓,双眸黑如点漆,即使只出半截脸庞已经是风情无限、令人倾倒。

 辟守玄仍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文士打扮,面容清秀俊雅,唯独一双眸子里是沉郁暗沉。

 “我此次的五羊城一行,恰逢‘地剑’宋智前来拜访五羊城的城主。”辟守玄说道。

 祝玉妍此前并不知晓辟守玄的行踪,听他说起,只是眉梢微动,柔声笑道:“我只知道圣门的外门弟子中,有人上报,之前在五羊城中帮忙挑选收养幼童稚子的一个门人被宋智带回了五羊城的城主府,再后来,便是那人暴毙身亡的消息。”

 辟守玄面色丝毫不变,淡淡说道:“那人是我杀的。之前暗示他拐宋缺幼子宋师道,却不想,中途生了变故,未免他圣门之事。”

 祝玉妍脸上的面纱半遮半掩,娇柔白皙的面庞绮丽人,听了辟守玄的话语,她咬轻笑道:“我本来还道是宋智命人刑讯供,直接把人给害死了,倒是没想到原来是辟师叔亲自走了一遭。”

 辟守玄用一手指摩挲着手里的铜萧,想到那个武功不凡却只有幼女模样的“老妖婆”以及自己有心收徒却反被人戏一番的事情,眼神微微一闪,冷声道:“宋智此番前往五羊城,却把宋缺的幼子带在身边,除了五羊城地处岭南,俱在宋阀控制之中以外,恐怕,也是因为他身边还有别的神秘高手!”

 祝玉妍的面上略带几分惊讶之“宋阀高手不少,首屈一指的,却还是宋阀阀主‘天刀’宋缺。‘地剑’宋智倒也不凡,可是,除此之外,能让辟师叔说一声高手的,玉妍却是想不出还有何人了。”

 “那人——想来并非是宋家人。”辟守玄思忖再三,虽然还为自己被人捉弄一事而愤怒恼火,不过,却还是静下心来将那的情形同祝玉妍简单描述一二,沉声说道:“…只是不知那人究竟是修习了何种诡异功法,竟是具有返老还童之效,明明内功深不可测,外表身躯却是宛若稚龄幼女,令人防不胜防!”

 听到“稚龄幼女”这几个字,一直言笑晏晏的祝玉妍,风姿绝美的脸上,表情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

 对于祝玉妍的这般反应,辟守玄只当是她也在惊奇于那能够返老还童的门功法,微微皱眉,犹自继续道:“我也是现在回想起来,才突然想到,那老妖婆竟是从一开始就跟在了宋师道的身后,却因为外表像个小女孩的缘故,并不惹人注意罢了。她之前似乎就只是在看热闹,等到后来宋师道要被带走、宋阀之人却尚未赶到之前,那人才低调出手,将时间拖延至宋智过来抓人。”

 祝玉妍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道:“辟师叔口中那位似乎和宋阀颇有渊源的神秘高手,可是一个手执长笛、穿着一身玄为底、绣着紫红色边纹衣裳、看上去也就六七岁的小女孩?”

 辟守玄微微一怔,立时反问道:“你见过她!?你知道她是谁?”

 祝玉妍面色顿时一变,轻纱半掩的绝美容颜竟然一有瞬间的扭曲怨毒,看得人暗自心惊。

 片刻之后,再一次遏制不住的想到石之轩的祝玉妍才平静下来,缓慢说道:“辟师叔昨夜里便匆忙自五羊城中赶回来,可能不知,在你离开之后,五羊城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辟守玄反应很快“可是与那老妖婆有关?”

 “还不止,”祝玉妍冷笑一声,道“昨五羊城的一处茶楼之中,有一神秘高手指名道姓的让茶楼的说书人给她讲慈航静斋这些年的笑话,可巧,提及碧秀心和石之轩那一段情的时候,恰好被‘王’石之轩听个正着!”

 说到石之轩的名字,祝玉妍是恨声怨毒,每个字仿佛都是从牙里硬生生的出来的,也只有提及石之轩被人狠狠下了面子之后,她的语气里才带上了几分快意,继续道:“石之轩出手想要杀那说书人,不曾想,却被茶楼雅间的一位高手阻拦——那人也是如辟师叔遇到的那般,一副六七岁幼女的模样。只不过,那女子并非与宋阀有关,反倒是与石之轩颇有渊源了!”

 辟守玄不明所以,因为涉及到花间派之事,辟守玄都顾不上气恼了,只是追问道:“此话怎讲?”

 祝玉妍冷声笑道:“那女子亦是修习花间武学!花间派每一代从来只有一名传人入世行走江湖,一名护派尊者隐居幕后,保管派中典籍。其中,花间派传人以艺入武、以无情对有情,从来只有负心男子,护派尊者却全部都是女子。如今,护派尊者公然面,与花间派传人分庭抗礼,她可不是与石之轩不共戴天?”

 便是在魔门之中,花间派也素来神秘,祝玉妍会如此清楚的知晓这些,却是概因她此前同石之轩之间的一段孽缘了…

 顿了顿,想到石之轩的恼怒模样,心中总算是稍有些许快意的祝玉妍一声冷笑,继续道:“更何况,花间武学并不适合女子,她那幼女模样,说不定便是强行修炼花间派的武功,走火入魔所致。哈,从来每代只有一个传人的花间派居然也能内讧,石之轩当真可笑至极!”

 与此同时,为了躲避石之轩的追杀而进入幽密陡峭的山林之间、又因为季霄白的内伤而只能暂且歇下的凌楚思还不知道,不过一天的功夫,她在茶楼中同石之轩手的事情,已经以一种锐不可当之势迅速在江湖中蔓延…

 客栈酒楼之中,谈论最盛的,便是虽然谁都不认识更不知道名字、但是却被全江湖所知晓的有着幼女外表的武功高深老妖婆了…

 翌清早,伤势近乎已经痊愈的季霄白从蒙中睁开眼睛,就看到让人摸不透的“前辈”凌楚思明明还身处山林之间,居然又换了一身新的衣服,这次是一套青翠绿色的衣裙,就连头上的发饰、丝带,都是同样的清雅绿色,当她在山林间走动之时,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入一体,一恍神,就很容易错眼不见。

 “醒了?”一身绿的凌楚思正在旁边无聊的揪树叶,敏锐得察觉到身后季霄白的视线,方才回过身来。

 地面的一个小火堆上,还正放着一口锅,里面咕噜咕噜的煮着些什么,散发出清淡却人的香气。

 听着凌楚思和昨天别无二致的话语,季霄白微微笑道:“前辈…”

 “既然你醒了,就去树上找几个鸟蛋,里面快了,正好可以带壳煮几个鸟蛋。”凌楚思一指火堆上的那口锅,季霄白探头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竟然还有新鲜的笋和蘑菇,也不知道是从山里何处挖来的…

 季霄白施展轻功上去找鸟蛋的时候,还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原本沉重的内伤竟是差不多已经完全痊愈,虽然距离受伤之前的状态还需修养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出去,碰见些江湖侠客,便是催动内力打斗,至少是不会再伤上加伤了…

 等到季霄白捧着几个用溪水洗干净的鸟蛋回来,放进锅里之后,凌楚思直接递给他了两块稻香饼。

 “这味道我还怀念的…”凌楚思嘴里咬着一块稻香饼,眼神有些悠远,不过随后,却是又有些自嘲的笑道:“不过对于你来说,应该是味道很一般了,随便吃点好歹也能果腹!”

 季霄白接过稻香饼后,坐在旁边老老实实的吃着,继续聪明的没问这些稻香饼的由来,只是有些纳闷于凌楚思这位高人前辈因为练功练岔了身体变成这般幼小模样,竟是连吃饭的胃口,都与六七岁的孩子一样小…

 等到凌楚思和季霄白两人从山林间出来,已经是几后了。

 他们两人当时一个切了心法却没来得及换装备,自然无心恋战,另一个本身就带着伤,再拖下去就只有一个死字,所以,面对盛怒之下的石之轩,还是避开为妙。

 匆匆忙忙从五羊城中逃出来,进了山林本是无奈之举,不过,待到季霄白的身体差不多恢复之后,他对凌楚思这个“前辈”可谓是尊敬至极,完全就是凌楚思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自始至终全无二话。

 凌楚思对五羊城没有什么留恋之处,倒是那从包裹里翻出稻香饼吃之后,她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曾经生活过一段时间的稻香村。

 于她而言,稻香村可以说是她的江湖开始的地方,却并非结束的地方。只可惜,后来的稻香村早已经毁灭在了那一场大火之中,也不知道,此番故地重游,百年前的那个地方,是否依稀已经有了后来稻香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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