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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三叔
 陈府的寿宴,设在外院的船厅。

 陈璟和侄儿到的时候,已经熙熙攘攘坐了客人。今天是伯祖父的八十大寿,望县稍有头脸的人家,都来捧场了。

 这样福瑞的寿宴,总有人想沾沾福气。

 客的,是玉字辈排行第二的堂兄,学名叫陈瑛。陈瑛和陈七是同一个房头的兄弟。

 “二哥。”陈璟上前,和陈二见礼。

 “央及来了?”陈瑛谦谦君子,笑容倜傥。旌忠巷玉字辈的孩子里,陈二生得最是英俊不凡“先入座吧,一会儿就要开席。”

 陈璟道是,带着侄儿寻了个地方,就坐下喝茶了。

 船厅的左边,搭了台子。

 这个时代,还没有京剧越剧等正规的戏曲。台子上也是剧,却是杂剧,有点类似宋代的那个杂剧,包括歌舞、调笑、杂技等。

 来宾看得津津有味,陈璟却觉得略有遗憾。

 他不算戏,却也爱听戏。平里得闲,总有去戏院坐坐。

 后代的昆曲,锣鼓铿锵,旌旗漫卷,台上佳人抛水袖、回眄,秾丽妩媚,勾人魂魄,依依呀呀的唱腔,让人骨头里都酥了。

 那样的戏曲,才令人回味。

 这个年代的杂剧,没什么底蕴,完全没法子比。

 看了片刻,陈璟就挪开了目光,转而看船厅里的人。

 旌忠巷陈氏的堂兄弟,除了比较英俊的陈二和比较纨绔的陈七印象深刻,其他人连脸都做不到。

 场全是陌生人啊。

 “央及…”一个穿着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直裰的男人,有气无力喊了声陈璟的名字。

 陈璟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循声望去,饶是陈璟自负淡然,也骇得一时无语。

 “三叔,您…”陈璟转脸,看到挤到他邻座的男人,顿时语,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这人是他的三堂叔。

 每年除夕的时候,陈氏要祭祖。祭祖之后,大家吃个团圆饭。去年除夕,陈璟第一次参与陈氏祭祖。

 饭后,大家消遣说话。

 三堂叔新得了一张棋枰,拿出来显摆。

 那是一张碾玉棋枰,三叔花了五十两银子买回来的。棋枰的确很漂亮,爱下棋的人看了都会动心。

 既然有了棋枰,大家就提议下一盘。

 三叔的棋艺,在陈氏家族是公认无敌的。大家一个个败在他手下。

 陈璟一直在旁边看。不知谁使坏,推陈璟:“央及也去领教一盘…”大概是觉得陈璟又闷又傻,只会读死书,不会下棋,想看他出丑,找点乐趣吧。

 “来,央及也来,三叔让你十子。”三叔呵呵笑着。

 三叔是个很和蔼的人,小辈们都喜欢他。

 他倒不是想为难陈璟,而是没见过陈璟下棋,有点好奇这孩子资质如何。陈家众人的棋艺怎样,三叔都知晓。

 陈璟推却不过,只得陪着下了一盘。

 很快,他就把陈家公认的棋圣三堂叔杀得片甲不留,三叔和围观的众人当时都傻眼了。

 “三叔,您的棋艺差强人意嘛。”陈璟如实说。

 从此,这位三叔只要有机会,就要着陈璟,让陈璟陪他下棋。每次,陈璟都要把他的死去活来,然后他哇哇叫,说陈璟使诈。

 饶是这般,下次他还是要找陈璟下。

 陈璟觉得,三叔有点自症。

 玩笑归玩笑,三叔是个很好的人,没有长辈的威严,也不轻浮,很亲切。他的棋艺,在普通人里,算是高超的,只可惜遇上了陈璟。

 三叔心宽体胖,慈颜善目。

 可是,现在陈璟看到的,是什么啊?

 “三叔,您…您这是腹泻吧?”陈璟顿了顿,理了下心绪,仔细瞧了瞧三叔的面相,才道。

 坐在陈璟身边的三叔,脸色蜡黄,消瘦单薄,身上有股子淡淡的臭味。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半个月前,陈璟还跟他下棋了呢。半个月不见,一个比较喜欢的长辈突然暴瘦成这样,陈璟觉得触目惊心。

 “是啊。”三叔有气无力,眉宇紧皱“宴席什么时候开始啊?我特意来给老爷子贺寿…”

 说着话儿,他肚子一顿咕隆咕隆作响。

 他哎哟一声,捂住肚子快步起身跑了。可能是来不及,已经拉在子上了,陈璟隐约闻到了一股子写出来的粪味。

 才坐下来,又要跑去拉,说明他这腹泻情况很严重。

 陈璟望着三叔远去的方向,轻微蹙眉。

 大约过了一刻钟,三叔重新换了件直裰,由小厮搀扶着,慢慢往这边走来。他寻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

 “文恭,你自己坐,我去三叔祖那边。”陈璟对身边的侄儿道。

 他的侄儿并不怕人,点点头说。

 陈璟起身,挪到了三叔身边。

 三叔勉强冲陈璟出一个笑容,有点尴尬。

 “三叔,我给您搭搭脉。”陈璟道“我之前看过几本药书,学了点本事。”

 “呵,你小子无所不能啊。”三叔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还是把手伸出来,给陈璟把脉。

 他大约是哄孩子玩。

 陈璟认真搭脉。

 正在这时,伯祖父进来了。

 祝寿正式开始。

 三叔和他的兄弟们,需要站在前面,轮给老爷子磕头。

 三叔就轻轻拍了下陈璟的肩膀,收回了手:“回头再搭吧,三叔要先过去了…”

 他站起身的时候,肚子又是一阵咕隆作响。他痛苦的夹了下部,似乎在忍受奔腾之势。

 这才一会儿功夫啊。

 三叔忍受着想要腹泻的痛苦,慢慢走到了兄弟那边,等着给老爷子磕头。

 “老三没事吧?”

 “三弟,你的病还没好?”

 “老三,若是不舒服,先回去吧,下次再给爹磕头…”

 三叔的兄弟们,轮说了几句。

 陈璟不知道三叔生病的事。这件事,跟陈璟他们七弯巷没关系,也没人特意去通知他们。

 但旌忠巷陈氏的其他人都知晓。

 老三腹泻浃旬,换了三位大夫都不济,人一下子暴瘦。看到他艰难站在那里,大家都关切。

 老爷子也看了三叔好几眼。

 “没事…”三叔咬牙,回答了一句。

 儿子辈站好了之后,孙子辈和重孙辈也要上前排队,排在儿子辈后面。

 陈璟不属于旌忠巷陈氏,但是他又姓陈。所以,他很识相,没有往前挤,而是领着侄儿陈文恭,排在了孙子辈的末位。

 他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三叔。

 他看到好几次,三叔用力的忸怩几下身子。

 三叔在控制不让自己粪。

 大家站妥,焚了香案,就正式给老爷子贺寿。

 大堂伯先上前,给伯祖父跪下磕头,抛砖引玉,说了些普通的祝寿话:“祝父亲月昌明,松鹤长,天伦…”

 “噗…。”大堂伯的话尚未说完,大家就听到了一声长长的放声。

 然后,整个船厅里臭气熏天。

 再然后,就是哐当一声,有人倒地。

 “三叔!”有小辈大喊。

 三叔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当场粪,导致晕

 船厅里除了陈家子弟,还有宾客。

 一时间,大家都了,纷纷捂住了口鼻,蹙眉想往外走。

 这场寿宴,被毁灭殆尽。

 三叔的儿子、玉字辈排行第四的陈琳上前,大喊:“父亲,父亲!”

 “愣着做什么,把老三扛回去。”老爷子见大家作一团,六神无主的,气得大吼。都这样了,是人重要,还是寿宴重要?这些小辈,居然愣着难以抉择!这让老太爷很是失望。

 陈琳连忙道是,连忙抱起了他父亲往回跑。

 有人跟着一起去。

 陈璟想了想,跟着三房的人一起去了。

 陈七一直在留意陈璟,想找个茬儿,把方才在门口的仇报了。

 看到陈璟跟着三房的人走了,而船厅里,大房的人已经在安排宾客移步别处,没有陈七什么事,陈七就招呼了平素总跟着他身后的陈琦和陈琨,一起去三房看看热闹。

 陈琦和陈琨是双生子,今年十四岁,都是四房的孩子,平素很巴结陈七。四房的四叔早年吃喝嫖赌,挥霍无度。后来,四叔帮着大伯处理家里的庶务,居然敢挪动公帐上的钱,被告发之后,狠打了一顿,从此祭祀的时候不准他参加。

 四房的孩子,也矮了一头,只得拼命巴结大房,巴结大老爷喜欢的小儿子陈七。

 陈琦在玉字辈排行第十,陈琨排行第十一。

 兄弟三很快到了三房。

 不仅仅陈七和陈十、陈十一来了,也有其他兄弟和叔伯来了。

 三叔卧房外的梢间里,挤了人。

 陈七眼光一扫,二叔、五叔、六叔、三哥、六哥、八弟、九弟,全部在场;还有两位大夫,其中一位叫徐逸,是常往陈家行走的,医术高超。

 陈璟也在,站在二叔身后,毫不起眼。

 三叔被陈四兄弟抱下去净身更衣。

 很快,陈四兄弟抬了三叔出来,放在榻。

 “…今搅了老爷子的寿宴。早知这般不堪,真不该去的。也是这孝心作怪。”三叔自责,对几位兄弟和侄儿们说道。

 二叔安慰他:“孝心是无错的。你生病多时,原是我们疏忽了问候。现在也别多想寿宴之事,大哥会一力安排。老爷子说了,你只需养好病,就是最大的孝顺,也是他今年寿诞唯一所盼的。”

 老爷子说这话,就为了堵住陈家众人悠悠之口,让他们不敢说什么抱怨之语。

 “比起搅了寿宴,今三叔的丑事,要传遍了望县,更丢人现眼喽。”站在一旁的陈七心想。

 那些宾客,出去肯定要嚼舌的,谁不喜欢说人家闲话呢?

 好在,三叔平素也不在乎这些。

 陈氏三叔,往日就是个特立独行、不在意外人眼光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因为陈璟会下棋,就整跑去着侄儿讨教。

 “徐大夫,请您问诊吧。”二叔说罢,就看了眼徐逸,让徐逸上前诊断,也同时看了眼人群。

 屋子里的人,立马鸦雀无声。

 徐逸道是,上前诊脉。

 陈家三老爷这病,棘手啊,徐逸在心里默默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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