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白芒
沈倾华仔细斟酌再三,为沈家除害尚且顾不上,如今…,首要的是如何把消息送出宫去!只要家里知道消息,提前应对,总能想出解决的法子,而不是坐以待毙,等待被宣判才恍然大悟。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乐宁长公主十分好面子,并不愿意声张开去,至少不会让自己和云子卿立即死在西林猎场。否则闹将起来,后妃和驸马有染,皇帝和公主的脸面可没地方搁,往后一辈子都是个大大的笑柄。
既如此,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而且,自己不能一错再错了。
此事不可能一辈子瞒天过海,皇帝早晚会知道的,自己若是藏着、掖着,反倒更像心中有鬼,倒不如…
或许,置之死地方才能够后生。
她不停的想着、分析着,踉踉跄跄出了湖心亭,衣服自然是不用换了,沿着原路往回走,脚步飘飘浮浮的。一面走,一面打量着四周的情形,走到一处高高台阶时,停下出了会儿神,紧接着,一脚踏空摔了下去!
“娘娘,惠嫔娘娘…!”
等园子里的消息传到前面时,徐离和皇太后等人刚刚吃完了鹿
,正在洗手,小宫人慌慌张张回禀“皇上、太后娘娘,惠嫔娘娘不小心从台阶上摔落,磕破了头,如今已经醒转过来了。”
徐离听了皱眉“连个路也不会走了吗?”
皇太后
子柔和慈善,反倒劝道:“像是方才吃鹿
,喝了酒,一时没走稳也是有的,咱们且去看一看,无事大家也好放心下来。”
皇帝和皇太后都去了,其他人少不得要一起表示关心。
因而看台上走了个干干净净。
猎场的看台虽然不小,但是云子卿坐的距离并不远,隔着竹帘,把这边的动静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下不由大惊,怎么回事…,她前脚才走,两位公主就跟了过去,然后就给摔着了!试想一个大活人,大白天走路,身边又是一堆宫女嬷嬷,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下去?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什么关碍?
心下悬挂不已,不由自主去看那玉佩上的竹节穗子——
怎地不见了!
云子卿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坠子遗失,…也是他赶巧,徐姝此刻正在火头上,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实则气得倒仰!不消消气,哪里耐烦回来看他?此刻还和顾莲在园子里头瞎逛,说些没边没际的闲话呢。
加上沈倾华有意示警,云子卿顿时明白是真的出事了!
说起来,他虽然算不上心思细密,也有几分聪明,加上危机感一阵阵袭来,出于逃生的本能,也不愿意再呆下去了。
第一反应便是,自己要赶紧出宫!
毕竟留下来,也不可能冲到后面去救心上人,反倒只会越忙越
,不如出宫找家里人商议,——当然不能照实说,只讲是乐宁长公主误会自己了。
这么想着,云子卿一刻都坐不住了。
生怕有人得了消息,告诉
子,马上就抓回来砍了自己的脑袋。趁着眼下众人离去的机会,悄悄的溜下了台,宫人们只以为他是下去骑马的,谁也没有在意。
等到徐姝逛完园子回来,听说惠嫔磕破头,驸马也不在了,皇帝和皇太后都赶着过去看人,不由气得噎住!咬牙切齿道:“跑得了和尚跑步了庙!”就不信,片刻功夫,整个云家都不管不顾,跟着他一起跑了不成!
虽如此,还是叫了人来吩咐“拿我的玉牌,告知五城兵马司戒备四方城门,就说公主府里出了窃贼,驸马心急如焚,只怕要不顾危险亲自去抓贼,若是见了,让人务必拦下他!”
另外又道:“再派人去云家各处门口守着,一个也不能走丢了!”
不对!顾莲心下疑惑,虽说是宫里的嫔妃出了事,驸马不便关心,但是怎么着也该表现的着急一点,怎地反倒跑了?难道…
此刻看得眼花缭
,再联系今天的种种事端,和以前的一丝丝疑惑,隐约猜到了些什么秘闻。心下吃惊,但是还得求证才敢相信“姝儿,你是不是和驸马吵架了?还是出了别的什么事?”
“姐姐走吧。”徐姝尖刻一笑,拉着她复又往后头园子赶去“咱们也过去看看惠嫔娘娘,脑子是不是磕坏了。”
若说了解徐姝,只怕顾莲比徐离还要多深知几分,毕竟男女有别,皇帝对妹妹的关心不能太亲密,反倒不如自己和她朝夕相处,走得亲近。
看她眼下这样子,不用再问,已经证实了心中的猜测。
只是
腔的心疼和担心,拉住她“姝儿,不管你心里有什么,都可以和姐姐说的啊。”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又没有经历过,得知丈夫和别人有染,心里怎么会受得住?她幼年的际遇本就可怜,再被人伤害,别把她给生生的
坏了。
徐姝本来是在发狠的,侧首看见那双水光潋滟眼眸里
的担心,反倒意外的触动了一下,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本应该伤心和委屈的。
她的眼眶忽地有点
,鼻子微酸,却强撑着笑了笑“没事,我犯不着为一对不要脸的生气难过。”深
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冷冷道:“我就算要哭,要肝疼,那也得是在他们死了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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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沈倾华面色略有些苍白,额头上的确磕破了一处,红肿破皮,她不安的嗫嚅“倒是累得皇上和太后娘娘亲自过来,还辛苦诸位姐妹,耽误大家玩乐,心里实在是不安的很。”
徐离念在她
子一向柔和恭顺,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加上方才母亲,才过来看望关怀一下。眼下见她没什么事,便道:“既如此,那你好生歇着吧。”
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皇上等等。”沈倾华突然喊住他,小小声道:“臣妾还有几句话,想单独…,跟皇上说。”
众人脸上不免神情丰富起来。
大管贵人先耐不住,状若云淡风轻一笑“看来我们是来的不巧了。”上前搀扶住了皇太后“太后娘娘,不如让惠嫔娘娘和皇上单独说话,咱们出去看打马球吧。”她把“单独”二字咬得颇重,讥讽之意谁都听得出来。
不怪她心里泛酸,就是皇太后也有些微微不高兴。
敢情大伙儿亲自来看她,还碍事了,折腾半天就会在皇帝面前做小可怜儿啊!要说惠嫔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今儿不知怎么回事,看来还真是喝多了。
且不说皇太后、嫔妃们各有所想,撇了沈倾华离去。
只说徐离这边,不悦道:“有什么话?要这般做张做乔的诓了朕来?”他最近心情的确很不好,就连顾莲都吃了他的排头,待别人就更没多余的耐
了。
沈倾华把心一横,牙一咬,将沈妈妈等人全部撵了出去,然后猛地跪下。
徐离俯视着她“这是做什么?”
“皇上救救臣妾…”沈倾华未语泪先
,在地上“咚咚咚”的磕头,原本就磕破的地方,简直针扎一样的刺疼,却也顾不得了“臣妾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颤声哽咽着“方才吃茶的时候,驸马的坠子掉在了臣妾脚边,臣妾一时糊涂,怕人瞧见了误会,就拣了…,想找个地方扔了去。却不不想…,叫乐宁长公主想偏了,以为、以为是…”
底下的话,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
然徐离是何等聪明敏捷的心思,心内一转,便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脸上神色不见变化,声音里面带出寒意“你和云子卿从前是旧相识?”
沈倾华根本不敢看他,可是垂下眼帘,仍然能够感受到那一阵阵的威压,越发的抬不起头来“那时候在鹤城,云家和沈家是当地数得上的大户,两家都是官宦,所以平
有些往来…”
徐离打断道:“朕只问你和云子卿。”
沈倾华不敢再扯别的,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也有些
了,慌忙回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们只在小时候见过几面。后来…,不知道是谁闲的嘴疼,编派出什么,臣妾是鹤城第一美人的闲话,惹得云家起了求娶之意。”越说也
,越描越黑“但…,不是给云子卿求娶,而是他的堂兄,两人一般年纪只差几天大小。”
云家给云子墨求亲,原本都和沈家商议得差不多了,本来两家
好,小儿女一对也是般配,双方都有了同意这门亲事的意向。
却不料,横生变故。
云家刚派了媒人上门说和,走第一步,那边云子墨突然闹将起来,说是不愿意这门婚事,不愿意抢了堂弟的心上人!
天知道,自己不过是在祖母的寿诞上,闲逛花园子,被云子卿看了一眼,——连自己都不晓得,还是后来弟弟沈澈偷偷告诉的。
不知怎地,他就入了
魔。
此事闹开后,云家自然是不能同意这门亲事了。
否则两兄弟为着同一个女子争执,不管嫁给谁,将来彼此都要成仇人,这可是后宅起祸的开端,因而那门亲事便黄了。
自己一耽搁,年纪不免有些大,亲事上头便有些不顺利。
正巧赶上徐家皇朝建立,皇太后为了充实宫廷在世家女里面选人,没有选择的,自己进宫做了嫔妃,倒是正好解决了嫁人的问题。
从头到尾,自己真是要被冤枉死了。
沈倾华一面诉说,一面哭道:“臣妾长大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还是那次乐宁长公主带着驸马回宫,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上前抱住皇帝的双腿,大哭道:“臣妾待皇上一心一意,从未有过别的心思…”
她说这话,无非是想让皇帝对自己怜惜几分。
却不料,戳到了皇帝的心病!
徐离一脚将她踹开!冷笑道:“你没别的心思?!没别的心思,你遮遮掩掩的做什么?直接告诉朕,难道朕不会分辨是非吗?朕待你有哪点不好?你还不知足?只顾念着前头想着后头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沈倾华挨了一记窝心脚,吃痛不已。
更是被皇帝骂得晕头转向,这…,这是在骂自己吗?怎么觉得,想是有些对不上的感觉,可是心下慌乱,没有时间细细多想“皇上…”她捂着
口,忍痛道:“臣妾真的没有…”
声音越来越低,看着皇帝那千年寒冰一样的脸色,竟然不敢发声。
徐离根本就没有去看她,——莲娘,朕把答应你的事都做到,看你还有什么话说?朕为你全心全意、殚
竭虑,你若再对不起朕,就别怪朕狠心无情!
虽说忍气去打听了叶东海的消息,又强忍着告诉了顾莲,到底心头那一口气咽不下去,可是最近顾莲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委实被吓着了。实在不忍心再去
她太紧,那火气酝酿了许久,加上别的原因催化,已经成了一团儿熊熊业火,烧得徐离五内肺腑都是炙热!
直到此刻,才总算是宣
出来了。
气劲儿一过,徐离反倒生出一种
力的感觉,缓缓在椅子里坐下。
不由自嘲,自己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为她入了痴、成了魔,为她心心念念的放不下,不论生气、恼火、伤心、痛苦,种种作为,最终都只为让她正眼看着自己,一心一意对待自己。
唯一执念,就是要她给予自己生命里的全部。
倒不是疑心她还恋着叶东海,她牵挂七七和宥哥儿也是其次,只是觉得…,炙热燃烧的那个人永远都是自己!而她,只在一旁静静观看。
她不爱叶东海,牵挂七七和宥哥儿,心疼麒麟,对自己有情意,——但,她所有的感情加在一起,也胜不过她保全自身。
自己并非像待后宫嫔妃那样对待她,为何她…,总是这般自保,永远都
缩在那个乌
壳里,永远都信不过自己!
当然了,她也不是不好。
灞水河里她推开自己,幽州邓府祈求折去一半寿命为保自己平安,在安
坐镇全局化解干戈,——这些都是她的好处。
但是这些好处,固然可以理解成为自己着想,但又何尝不是她为保全自身?她就好像是冰疙瘩做的,捂一捂,有点感情冒出来,不接着继续给她温度,转瞬就凉了。
徐离心有不足,此为他平生唯一感觉用不上力之事。
正在纷
,那“冰疙瘩”做就的美人儿进门来,与之同行的,还有刺玫瑰一样盛气凌人的徐姝,冷眼看着沈倾华“长本事了啊!还知道想法子给
*夫报信了!”
沈倾华低着头,连她的脚尖都不敢去看,更不敢接了话头,只是细细声道:“乐宁长公主,那个穗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少他*妈打岔!”徐姝平时一派娇憨,却从来都是不会吃亏的主儿,今天被沈倾华摆了一道,哪里忍得住?!看她这般眼泪汪汪的,必定是在哥哥面前哭诉求情,再解释她和云子卿没有瓜葛了。
一阵冷笑“驸马回去了,我也让人去看着了。倒要看看,你们能够翻得出什么花样来!莫不是要扯张大旗谋反不成?!”
沈倾华那堪再落上这么一个罪名?赶忙分辨“公主!这话可不能
说。”
“你们都做了,害怕别人说啊?”若论胡搅蛮
,这一向是徐姝的强项,说得沈倾华还不上嘴,辩又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她的心里更是灵机一动,转头对哥哥说道:“皇兄,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
徐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的顾莲,收回视线“何事?”
徐姝把姐惨死的情景回想了一遍,再把顾莲方才的关心目光浮现一回,酸楚渐渐涌了上来,上前拉了哥哥的手,蹲在他的身边,细细声哭道:“我、我…,和驸马至今都还没有圆房,他不肯…,我也没有办法。”
此言一出,在场几个人都是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