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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海誓山盟
  大公主锦绣是养在皇太后跟前的,徐离折了回去,脚步匆匆往前赶,才转弯穿过月形拱门的时候,忽一回头,发现顾莲还原地站立看着这边。

 虽然夜沉沉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却能感应到,动在空气的那一丝眷恋,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像一看不见的蛛丝轻轻粘连。

 徐离嘴角微翘,——这个口是心非、不敢承认的女人,真是可爱极了。

 他心情柔软的穿过了那道月门,方才在宴席上咬了一口嫌甜腻的玫瑰月饼,那种滋味…,这会儿又在心头浮了起来。

 有些东西,等待越久才越叫人回味悠长。

 月光下,另外一头静静站立的顾莲收回了目光,——虚情也是情,假意也是意,至少那些愉和快乐,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什么是假?什么是真?在那一刻,自己忽然好像有点分不清了。

 轻轻摇了摇头,好像那样就能摆心里的淡淡困惑,深了一口气,看了窦妈妈和合等人一眼,转身悄然回去。

 回了屋,窦妈妈上来悄声道:“公主别担心,奴婢这就让人过去打听。”

 顾莲托腮坐在洒满月光的窗台边,心思有些漂浮,只是“嗯”了一声“不用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锦绣是我的侄女儿,做姑姑的关心一下也是平常。”——

 其实只要不踏破他的底线,自己想做什么都可以。

 窦妈妈眼睛一亮,应道:“是,奴婢明白了。”

 顾莲撵了人,自己一个人安静地的独处。

 或许徐离的爱是一个精美牢笼,但是…,自己在这个牢笼可以恣意生活,无惊、无惧、无苦、无伤,不用再提心吊胆,不用再颠沛流离,他将自己安置妥帖,以他自身为屏障挡住一切风霜!

 在自己累的时候、倦的时候,可以没有丝毫担心的安然休憩。

 不论情和爱,那都是在生命安全得到保障以后,才能滋生出来的东西,那么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自己的心里是否长出了什么?还是说…,从前那颗发过芽的种子,又重新复活生长起来了。

 到最后,会不会长成让自己不敢相认的参天大树?

 顾莲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抓起桌上的凉茶喝了几大口,方才冷静一些,不想再继续胡思线下去,推门出去吩咐道:“人回来了,直接过来禀告于我。”

 去的人是灵犀,她的子比合要稳重不少,回来时,先关了门才回话“大公主养了一只猫儿,许是在外头吃坏了东西,结果死在了墙儿。大公主过去抱它玩儿的时候,看见那七窍血的样子就给吓住了。”

 顾莲微微皱眉,又不是外头的野猫,既然是在大公主身边玩儿的,平里什么大鱼大没吃过,怎么会到外头去吃东西?这里面有些蹊跷,下不提,问道:“现今大公主情形如何?”

 “太医去了。”灵犀回道:“说是受了惊吓,给开了一副安神汤,嘱咐多休息,别的应该没什么大碍。”

 “知道了。”顾莲一瞬间静默。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后宫暗处藏了一双拨是非的手。

 从胶东侯夫人带了香料盒子开始,害得沈倾华和公孙柔胎像有问题,一个产后大出血,一个怀了死胎,后宫的一吃水就被搅浑了。

 不知道算不算是公孙柔的不幸,遇到薛氏这样不管后宫专门添的皇后,偏偏徐离又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皇帝,——他要问话,就是千金也难封住太医的嘴。

 于是给了她一份八字评语“自作聪明、心术已坏!”

 本来她发现自己怀了死胎,不论是直接告诉皇帝,撒个娇、求个情,还是交给沈倾华来处置,都算得上是光明正大——

 却自以为是的要去陷害薛皇后。

 徐离当时与自己说的时候,冷笑道:“今她有胆子去陷害薛氏,难保他不会再去陷害别人!见沈氏领了六宫之权,不知道在朕跟前上了多少回眼药了。”

 顾莲听得真是啼笑皆非。

 ∩是生气归生气,皇帝也不是万能的上帝,不可能凭空猜出是谁害了猫儿,——而且还不是立即死,而是让猫慢慢死在了屋里,最终吓到了大公主。

 此人心思慎密,没头没绪怕是不那么好查的。

 陪着徐离静静坐了一会儿,有臣子请求书房回事,于是辞别了,领着人心思恍惚的出了门,秋日天凉,合上来加了一件紫缎昭君兜披风。

 从偏门下了连廊口,正好撞见面走过来的沈倾华。

 她的脚步微顿,微微裣衽“给公主请安。”

 “皇上去书房了。”顾莲微笑道:“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领着她往旁边僻静的地方走去,问道:“可有什么线索了?”

 清风徐徐,吹落一片片半黄半青的秋日落叶。

 “有一点。”沈倾华站在一棵积年古树下面,身着七、八成新的鹅黄宫装,神色略略有点疲惫“说是那只猫儿最近总爱出去偷嘴吃。”摇了摇头,眉宇间是一抹掩不住的烦忧“别的…,就再也问不出来了。”

 也难怪她感到疲惫,出事的人是皇帝的嫡长女,出事的地点是太后的寝宫,就算皇帝对大公主感情淡薄,但却肯定在乎太后的安危!——

 叫自己如何不头疼?

 顾莲和她还没有到推心置腹的程度,但她是徐离的嫔妃,一旦将来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怕撕了自己的心都有。在这之前,在可以的范围内尽量以善意待她,算是结一个善缘,也省得往后怨上加恨越发的解不开。

 “不必如此烦恼。”想了想,斟酌说词道:“既然事有蹊跷,那么背后自然就有人在捣鬼,一时没头绪猜不出也是有的。”提醒可以,但却不愿意把自己搅和进去“反过来想,这件事的结果对谁最有利,那么就越有可能是那个人,你好好琢磨琢磨,或许会有新的线索呢。”

 其实自己心里已经猜了一个人选,但是越俎代庖的事还是算了。

 “对谁最有利?”沈倾华微有沉,一刹那的恍惚出神,——加上从前的悬案,事情有点纷如麻,一时半会儿的没有答案。

 顾莲突然体会到了作壁上观的好处,优雅的转身离去了。

 刚回到屋,灵犀就脚步匆匆了上来,关门回道:“刚得的消息,在大公主身边服侍的紫韵投缳了。”

 顾莲目光一闪,没做声。

 算起来,紫韵是薛氏从娘家带来的最后一人了,在薛妈妈死去以后,最终还是没有逃过相同的命运。

 她一直在大公主身边负责照料起居,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皇帝生气下了旨?还是她自己觉得前途晦暗,所以寻了短见?不过以薛家如今的情势,还有胶东侯夫妇掺和的事情来看,紫韵身为薛家奴仆,早晚都是难逃一死,或许早点走了反倒是一种解,省得夜夜提心吊胆。

 顾莲微有叹息,——从来都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薛氏做了那么多的恶孽、坏业,此刻还是好好的活着,若不是她肆意闹事,或许还能做一个虚架子的皇后呢。

 虚架子的…,皇后?

 顾莲突然想到另外一件要紧事上头,不愿意被人打扰,没做声,闭着眼睛朝窦妈妈等人挥了挥手,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沈倾华也回了自己的屋子思量起来。

 是啊,这一系列的事件对谁最有利呢?

 皇太后、皇帝和两位公主,首先排除了,皇后不可能害她的女儿,自己亦是没有做过手脚,——而皇帝才宣布了薛妈妈害了公孙柔,她应该不会傻到,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打眼吧?那么就剩下了那两双姐妹花,到底会是谁呢?

 管氏两姐妹入宫一向表现平平,论姿、出身,都不是数一数二,皇帝待她们姐妹也很平淡,相对来说可能比较小。

 而邓贵人和邓美人,前者是皇帝亲自从前线带回来的,后者是皇帝潜龙时就开始在身边服侍,并且不论是邓恭,还是邓猛,都是两员不可忽视的铁血虎将。

 特别是邓恭,居然连全家老小的性命都不顾,临时倒戈徐家,这才快速的平定了济南之,…除了邓峨眉,邓恭的儿老小悉数惨死其中。

 沈倾华忽地心头一跳,是了…,邓恭一脉和薛家可是血海深仇啊!

 那么,会是她吗?

 第一次陷害薛皇后,第二次算计大公主,——一旦开始这么想,很多惑的地方都能够解释的通了。

 沈倾华往椅子后面靠了靠,一时静默无声。

 庭院里,种了一株有些年份的老桂花树,花枝摇曳、娇黄点点,仿佛开了一树星星点点的黄玉珠子。一阵秋风掠过,卷得空气里尽是香甜的气息,间或有明媚的阳光从隙中透过,衬得蓝天更蓝,白云更白,有一种开到荼蘼花事了的繁盛,真是好一抹灿如金的秋光。

 沈倾华看着窗外,目光却没有落在那漂亮的景致上,只是在不停的推测,不停的琢磨,…是不是她?又要怎样,才能让那幕后的人出马脚?事关皇太后和大公主的饮食起居,自己身上的担子委实不轻。

 一定要想法子把那幕后黑手揪出来!

 ******

 大公主只是受了惊吓,好在她年幼,对魑魅魍魉没有实际的概念,除了变得有点胆小以外,暂时看不出有什么别的问题。

 吃饭睡觉慢慢恢复正常,服侍她的宫人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么一耽搁,徐姝念念不忘要去西林猎场骑马,顺延到了十几天后,惹得她老大不高兴,不道:“真有意思!今儿你推我下水,明儿我死你一只猫,吓得你家闺女魂不附体,也没人管管,真是一团乌烟瘴气!”

 语气里,隐隐对沈倾华颇有指责之意。

 到了西林猎场,顾莲和徐姝早就换了一身箭袖胡服,挂了金珠坠子的面纱,各自牵了一匹矫健的马儿,两人站在一起低声说笑。

 很快有一批年轻侍卫走了过来。

 徐姝看了一圈儿,皱眉道:“去把云子卿叫来!”

 徐离正在旁边亲自检查马鞍、马镫,听了回头道:“前一次不是嫌他啰嗦吗?又何必再找来生气。”

 实际上,还是对上次的雪兔寿礼耿耿于怀。

 只不过自持身份不愿掉价,——若是认真计较起来,反倒一股子小家子气,好似信不过自己的心上人,要跟那小白脸跑了似的!

 切!那云子卿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徐离心里别扭着,徐姝却比哥哥更加别扭“上次我让他帮着打了雪兔,说好要当面道谢的。”撒娇央求道“之前我是自个儿心情不好,看谁都烦,今儿心情不错,还让他过来陪我骑马吧。”

 见哥哥神色不悦,灵机一动,催促帮忙让顾莲上马“好姐姐,帮一帮我。”用手响亮的拍了马儿一记,马儿顿时撒蹄往前慢慢跑去。

 “胡闹!”徐离瞪了她一眼,吩咐人“去叫云子卿过来!”旋即追上了顾莲,翻身上马坐在了后边,余怒未消“姝儿这是着了魔了。”

 “小丫头的心思,不好猜。”顾莲在前面抿嘴一笑,抖了抖缰绳“许是之前就已经看上了云子卿,只不过面皮儿薄,不好意思,所以才闹了别扭呢。”又道:“到底姝儿是个什么心思,还得看看才知道。”

 徐离微微蹙眉,不解道:“这云子卿…,有什么好的?反正朕是没有瞧出来。”

 顾莲轻笑道:“女人么,还不是都爱听点甜言语的。”

 “是吗?”徐离轻声笑问:“那你也喜欢听咯?”靠近了一些,用又轻又温柔的语气说道:“等下朕跟你一起回公主府,给你说一夜。”

 顾莲“哧”的一笑“话唠!”

 清风徐徐、凉意缕缕,前方是一片黄黄绿绿的秋天景象,比起上一次过来,多了几分淡淡的秋光晴好,让人心神安宁。

 顾莲微笑道:“等到春天来临时,来这儿放风筝一定感觉不错。”

 “莲娘…”徐离温柔的喊了一声,那声音宛若阳光一般洒开“天涯海角、海枯石烂,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顾莲抿了嘴缓缓回头,看向那双乌黑宛如墨玉一般的瞳仁,里面含着说不尽的绵绵情意,叫自己心里生出一片柔软。

 他少年般的咧嘴一笑“甜不甜?”

 那笑容仿若一道划破晴空的耀目金光,照亮周遭的一切。

 山盟海誓、甜言语,从来都是如同烟火一般转瞬即逝,但是在这一刻,却是那么的美丽动人,叫人不能拒绝。

 顾莲抿嘴一笑“何止甜?蛀牙都快长出来了。”

 “蛀牙是什么?”徐离眼睛明亮,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道。

 “蛀牙啊。”顾莲拖长了声调,——古代糖是金贵的东西,大多数人没机会得这个毛病,心下想逗他玩儿,故意瞎编道:“就是男人撒谎,说些个不着边际的谎话,女人听得牙酸牙牙疼,像是被虫子咬了一口,最后牙就坏了,蛀掉了。”

 徐离见她眼里尽是狡黠的坏笑,便知道是在扯谎,哼哼道:“那我就让你牙全部蛀掉,全都掉光!”

 “呀!”顾莲声调惊讶,回头笑道:“那我岂不是成了瘪嘴老太太?”

 “我就喜欢瘪嘴老太太。”

 “你口味真重。”

 “…”见他噎住,顾莲忍不住清脆笑了起来。

 “还笑?你还笑!”徐离伸手去掐她的,凑近了些,低声威胁道:“你等着,今晚我就叫你知道什么是重口味…”

 “呸!”顾莲拍了他一下,嗔道:“再说不出什么好话了。”

 徐离闻言“哈哈”大笑,声音清越,惹得一群侍卫纷纷侧目看了过来,他利落的一挥马鞭,马儿顿时风驰电掣一般的冲了出去。

 顾莲惊叫连连,却被稳稳地圈在那有力的双臂里面。

 马儿跑得不停颠簸起伏,周遭景物快速掠过,有着电影画面一般的变幻更迭,使得一切都好似梦境,如梦如幻般离美丽。

 跑了好几圈儿,方才慢慢放缓速度闲逛起来。

 顾莲的心是从未有过的愉悦轻快,嘴角勾出一抹愉悦弧度,慵懒的往后靠了靠,抬起手遮住眼帘,仰面看着一望无云的湛蓝天空。

 徐离被当成了人椅子靠背,哼哼唧唧的“你倒舒服。”

 顾莲大言不惭“是舒服的。”

 两个人贴身说着小儿女情话,也不着急,仍凭马儿悠悠的往前慢跑开去,你斗一句嘴,我抬一回杠,偏偏却也十分和睦——

 气氛甜蜜而温馨。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了徐姝的尖叫声“啊…,快停下!”

 顾莲和徐离都吃了一惊,双双闻声回头。

 只见徐姝的马儿不知受了什么刺,跑得飞快,最后竟然冲进了树林子里,仿佛是马儿失控了,后面云子卿快马加鞭追了上去!

 虽然有谷涟漪跟在附近,徐离仍让不放心让顾莲在外独处,当即带着她,一起策马往林子里面追!周围的侍卫亦是蜂拥而至,——不论是皇帝出事,还是公主有事,他们的脑袋都要搬家,因而跑得飞快!

 树林里,枝枝蔓蔓横斜伸长出来。

 “低头,抱紧我!”徐离动作利落,将顾莲打横侧坐着,窝到自己怀里,用双臂替她挡了树枝,目光锐利的盯着前方,——不过转瞬功夫,怎么连个人影儿都不见了!——

 绝无可能!

 他在战场上亲自提剑厮杀的时候,比眼前更惊险、更骇人的情况,不知道遇到过多少种,虽然心中着急,但是还能够冷静下来,高声喊了一句“姝儿!你在哪儿?!”随即朝身后侍卫挥手,喝斥道:“散开,他们跑不远的!”

 找了一阵,忽然有人喊道:“马儿在这边,在这边…”

 众人都闻讯一窝蜂追了过去。

 徐离赶到时,却只见一匹马儿在悠闲的吃草,不是妹妹的马,那么…,就是云子卿的马了。正在打量着地上的痕迹,分析另外的一马二人去了哪儿,忽地传来一记带着哭腔的声音“三哥,我在这里…”

 众人顺着方向看过去,在一片林深草茂的地方传来动静,然后走出人来,乐宁长公主和云子卿共骑一马,缓缓的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徐离沉着脸问道。

 “三哥、姐姐…”徐姝只顾呜呜咽咽的哭,哽咽道:“吓…、吓死我了。”

 云子卿翻身下了马,指了指马儿眼角的伤痕,解释道:“公主不小心到马儿的眼睛,马儿受了刺就一阵疯跑,微臣见情况紧急,就从自己的马上跳了过去。”出一脸庆幸的样子“还好拽住了缰绳,在林子里绕了几圈儿到底停下来了。”

 徐姝还在马背上哭,发脾气道:“这马不好,我要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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