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陈洋告诉董丹,他再也不相信他的秘书了。他要董丹到他的乡下别墅去一趟,监督他一些要运出去的画作。他有一个朋友移民国外,他想把这些画作运到朋友的别墅。陈洋发现有人偷偷从他垃圾桶里偷走了被他
弃的图画草稿。因此他希望董丹能协助他这一次的运画行动。他们将在午夜时分运送,这一切都得暗中进行。董丹得看守住所有的垃圾以及字纸篓,把工作人员里那个顺手牵羊的贼给逮住。
陈洋站在通往他乡村别墅的路口等候董丹。他戴了一顶红色
球帽,身上一件白色工作罩袍,东一点西一点全沾染了水墨及颜料。他打从派车去接董丹开始,就一直在这儿等候。他呵呵笑着,用他墨迹斑斑的手掌拍着董丹的背及肩膀。他的高兴很有感染力,在董丹陪着陈洋往屋子里走的路上,自己的烦恼也暂时搁下了。
“很抱歉,昨儿那个警察对您太不礼貌了。”董丹说。
“什么警察?”
“就是您昨天跟他通电话的那个。”
“我和他通电话了吗?”他问。
“他对您大吼,还摔您的电话。”董丹说。
“那我是怎么回敬他的?”陈洋似乎难以相信。
老头儿对昨天跟警察的简短通话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早就被自己的事给搅得头昏脑
,所以陆警官对他的羞辱完全没被放在心上。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总是看起来和蔼又宽宏大量。
“陈大师,昨晚您接到一个警察打来的电话没有?”董丹问道。
“没有。”他回答。
“肯定没有?”
两人走在路上,他一双眼睛盯着董丹,目光慢慢地变得专注,然后
出了害怕的样子。
“他们找我干什么?那些警察?”
“那就是您接到过电话。”
“他们想在电话上审问我?”
“他们问了吗?”董丹说。他想用排除法找到自己和小梅被释放的原因。如果是因为警察给老艺术家打了电话,那一切就有了解释。
“敢!给我试试看!”陈洋大吼一声,对着秋天的午后,伸出一只手指。“反了你了!”
董丹看着他。
“你他妈的想对我干嘛?你们这些穿化纤制服的警察!有律师,看你们敢越雷池一步!”
董丹这才搞清楚,大师担心的全是他自己的问题。看来陆警官昨晚并没有打电话。可是他把他们扔在拘留室之后,去了那么久,都干嘛去了?在这场与警察无形的较量中,他到底是怎么被摆布的?这个疑问令他心烦意
。
“怎么了?”他的沉默让艺术家感到不耐烦。
“没什么。”
“有话就跟我说说吧。”
“噢,是我媳妇儿。她昨天跟个便衣警察吵了一架。就是这么回事。”董丹道。他对大师接下来的询问已作好心理准备。“我媳妇儿有时候…”
“我也
不懂是怎么回事。”大师打断他的话“她们开始都很乖很诚实,没多久就明目张胆地开始干些偷
摸狗的事。”老家伙又回头去想自己的事。董丹回答他的问题时,他并没有真的在听,他就是那一种只要事情跟他无关就立刻关上耳朵的艺术家。老家伙走在
石子铺的路上,半途突然唱起歌来,打断了自己刚才的话,那是一首他学生时代的情歌。接着,歌没唱完,他又立刻回到刚刚的话题。
“没有女人,啥都干不了,就是干不了。她们是我的灵感,可是到头来她们都变成了一个样儿。真搞不懂,怎么开始的时候她们一个个都新鲜独特,到后来全成了一路货。天老爷,一个个到后来全都这么乏味!我最没法忍受的就是乏味的东西。”
董丹现在明白了,第三个陈太太对他的恨和背叛是什么原因。
“是呀,一开始李红也是我的缪斯。”
董丹感觉
皮疙瘩从他的小臂上冒起,朝肩膀脖子方向扩展,连整个背和
股上都是。虽然“灵感”、“缪斯”对他来讲已经不是陌生的词汇,可是听起来让他很不舒服。事实上它们令他感到难堪。怎么这些搞艺术的家伙就不能承认男人赤
的
望?为什么他们要用像“灵感”这种话自欺欺人?
在宽敞的大客厅中,董丹刚在一张原木椅上坐下,陈大师就端来一盒甜食,是一个在巴黎的收藏家寄来的中东地区的点心。董丹还没来得及试吃,陈洋又从厨房里端来了一盘鹿
干,说是他的学生送的礼物。接着,他又从一个大柜子中抱出了一堆画,在地板上一张一张铺开。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门关上,一边叫董丹不要出声。
“来!瞧瞧我的新作品。看看你能不能发现什么新东西。”正当董丹估量着应该在每件作品前停留多久、开始他那很有深度的沉默时,大师却道:“还真好吃耶!中东蜂
和枣子做成的。我留着没吃完,就是等你来。”一边去拉了拉董丹的手臂。
“你怎么不尝尝鹿
干呢?好香呢!”他说。
嘴里
了食物,董丹只能点头做手势,表示他一次只能吃一样。可是艺术家又去拿了一块,走回来把它
进董丹手里。
“你瞧出它们有什么改变没有?看看我的用
和我的运笔。”老家伙问道。
董丹点了点头。
“这里,看到没?这跟我以前的作品有多大的差别!还有那里,看到没?下笔的时候像单弦上的小调,最后惊天动地只剩下节奏——旋律都没有了。这是反旋律的。这是一场色彩的运动,将节奏和旋律搅拌在一起,让它成为一种纯粹又丰富的和谐,几乎是无声的…”
他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董丹从画作之间抬起眼,看见老家伙瘦弱又苍白,对着自己的作品倾慕得目瞪口呆。这真是吓人,非常吓人,董丹心想。
“他们全滚开反倒帮了我一个大忙。他们的
恶反倒是帮助我找到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的一种运笔。他们尽管送我进监狱吧,或是把我的财产夺走,可是我已经找到我要找的,死而无憾了。”
“你不会死的…”
他指着其中一张画,上面有一块接近褐色的红:“我敢打赌你绝对猜不到那颜色是怎么调出来的。从来没有看过有这样丰富、深沉的颜色。对不对?直到上礼拜我也从来没见过。这是红茶发酵以后的颜色。我一不小心把画笔
进了茶杯里,那已经臭掉的茶水像闪电一样给了我这个灵感。”
董丹一边点头,想到那家用从手术室收来的人类
发制造美味酱油的酱油公司。
“你喜欢这鹿
干?我这几天什么都没吃,我工作的时候就只吃这个。因为我不想在屋子里看见那些人的脸。那些居心叵测的脸。你喜不喜欢这
干?”他又问了一遍。
董丹说他喜欢。他把它撕开,津津有味地嚼着。他不敢跟陈洋说,
干已经放太久了,其中几块已经长了淡淡的绿霉。
“李红小姐回来了吗?”
“她母亲病得很重。”老家伙说,接着他笑了起来。“不过我知道她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想回来。”
董丹不出声音。
“她现在还在等,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我在这次诉讼中纤毫未损,她母亲的病就会好了,然后她就会回到我身边。如果情况相反,她就会说,对不起,我的母亲病得太重了,我必须陪着她,或者等她康复,或者等到她死。也许她会这么说,嘿,离开你又不是我的错,我并不知道你漏税。至于我到底犯法没有,她是不在乎的。她只在乎我是不是会被逮住,还有我会为这事付出什么代价。不过一个人也
好。”他耸耸肩道,
出一个非常寂寞的人才会有的笑容。
等屋子里的员工都睡了,熄了灯,他们开始将画打包。每当董丹不小心让画纸发出了声响,或是搬东西时撞到了家具,或者说话声音不够轻,陈大师就会用食指按住嘴
,发出严厉的“嘘…”董丹比着手势地辩解:屋里其他人早就睡死了,老艺术家立刻闭紧眼睛,立起两只手指架在耳朵上,意思是,他们虽然在睡觉,可是耳朵仍像天线一样伸得直直的。等他们把画全都装上车,已经是清晨两点。他们出发了,不久转进一条没有路灯的道路,往陈洋那个老朋友的别墅开去。
开进了那座山坡上的度假地,天色已微
曙光。约莫又一个钟头,他们才在散落的住宅区找到那座房舍。董丹开始卸货时,村里的公
已经啼叫了。大师的心情好转了不少,走进厨房开始找吃的。出来的时候,他一身都是灰尘,手里头握着一只布
灰垢的东西。
“厨房里有只熏鸭!”他高声喊着,快乐得像个孩子。“那儿一定能找到酒。”
“李红说你不能喝酒。”董丹道。
“狗
。这是只鸭,对吧?看起来像是。把它洗一洗,愿它没哈掉。它给挂在屋顶上,所以才没让老鼠给吃了。”
董丹本来正在把画放进一座衣橱,这时只好停下工作,去洗那只看起来像是鸭子的东西。老艺术家在一旁看着他把灰拍掉,将鸭子放在水槽里冲洗。他跟进跟出就像个孩子,不停地问着这
会不会太干,要煮多长时间。对他大部分的问题,董丹都没有作答。
早上八点,大师说他想回他自己的别墅了。一夜没睡,董丹开车的时候,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老家伙则在后座打盹儿。到了陈洋别墅的大门口,大师的司机冷眼瞪着董丹,把老先生半扶半抱地
下了车。秘书跑出来
接他们,立刻就猜出昨晚这两人跑去干了什么。
陈洋直接就上
睡觉了。董丹虽然筋疲力尽,可是睡不着。他走到厨房,急需要一杯热茶。那个秘书跟在他身后,像是急需要找人聊天。当董丹问他有什么事,秘书只是轻笑着说没事。那他又为什么要跟出跟进?这是因为他必须这么做。董丹用玩笑的口气问对方,是不是怕他从厨房偷味
或者香肠?这个嘛,他跟踪的不只是董丹,他得监视每一个来拜访大师的人,所以请不要介意。每一个访客吗?是的,没有人例外。这不是针对董丹,他只是在做份内的工作。董丹以为他的工作是接电话和处理文件。没错。但是现在,他除了那些还被指派了另一项工作。被谁指派?这个嘛…李红小姐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我们这些在这儿工作多年的人。李红小姐是这样告诉他的?她确实是这么说的。所以他现在是在执行李红小姐的吩咐。如果董丹觉得被冒犯了,他觉得很抱歉。
茶壶嘴开始鸣笛。董丹盯着它,随它去叫,心想李红把他和屋里的员工全卷进了一场彼此监控的间谍游戏。好一个诡计多端的女人,在她美丽皮肤下蜿蜒的淡蓝色血管里,
的竟是这样的冷血。
过了午饭时间老艺术家才起
,把董丹叫进了他的画室。一讲门,他就把门给锁上,面
惊惶,他指了指他抱在手上的空字纸篓。
“你看,全不见了。我所有的草稿。”
“那上面不就是几个点几道杠?”
“可我画画也就是画些点儿啊杠儿啊。”
他的恐惧正在加剧。在他厚重的眼皮之下,那双太清澈的眼珠子瞪得又圆又大。
董丹觉得他很可怜。老家伙现在已经有严重的妄想偏执。
“每天我都得提防这些小偷。就在我自己家里,一边是偷,一边是守,两边天天都在智斗。两边都变得越来越鬼,不过他们总是比我快一步,想出更多偷
摸狗的伎俩。”
他无助地注视着董丹。现在他把自己完全
在董丹的手里了。他等待董丹替他拿个主意,任何主意都好。董丹想给他忠告,别这样相信他,把所有信任搁在一个人身上是不对的。可也不能完全不信任别人。然而,他知道对这个六十五岁的老孩子来讲,这个观念太复杂了。
“你能想象吗?我一睡着,他们就在我身边蹑手蹑脚地行动。”老头儿说“隔壁房里的字纸篓我也看了,全部空了。他们把东西偷走了。他们把那些草稿铺平,把扯破的地方修补好,再偷了我的图章去盖,证明了那是我的真迹。哪天等我死了,他们就会卖给画廊。”
董丹说那些东西可能被倒进了公用的大垃圾箱。
“那你快到街上去翻翻看,看看那些大垃圾箱里有没有。”陈大师道“他们一个礼拜只来收两次垃圾,你去街角就会看到两个大蓝桶,仔细检查一下,看看画稿还在不在里面。”
大垃圾箱里什么都没有。也许垃圾公司提早一天来清理过了。可是老艺术家不这么认为。
“一定是他们把东西藏起来了,等着以后出售。任何人看到那运笔,都会知道是我的作品。等我死了以后,他们都会愿意出高价买走。这些人都在等我死。”
老艺术家现在成了一个很难相处的人。有些时候,他会把他身边的人支使得团团转,令人发狂。他让董丹恨不得当下就杀了他,即便他也明白在陈洋的内心,他只是个任何人都可以伤害的小孩。
整个晚上,陈洋就不停地在他的画室里来回踱步。他时不时被一种恐惧吓得发抖,会突然停下脚步。“你等着看吧,我死了以后,就会有人开始研究我那些废弃的草稿,看出我是怎么运笔的。他们也会看到,我完成一幅画之前,会有多少次失败的尝试,他们一定想知道我的画都是怎么构思的,又为什么没法完成,想看看一幅真正的艺术品得经过多少次的
产才能诞生。我真的无法忍受,我恨透了。我只允许我的作品在完整成
的时候才公开展示。”
这让董丹想到,会不会又是李红搞的鬼,故意要让老先生疑神疑鬼。她一定跟老艺术家说过她对工作人员的不信任,可同时又跟这些员工说不可相信任何拜访者。于是,她让所有人成了她的耳目,彼此监视,以确保她不在的时候,没有一张画能出得了这屋子。那一张有着酒窝的甜美脸庞后面,竟然藏着一座秘密警察总部。
到了第三天,董丹走出屋子给小梅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他还要在老艺术家这儿待一个礼拜。小梅说,昨天有一个漂亮的小姐来找他。是叫老十吗?不,她说她叫高兴。董丹一方面松了一口气,一方面觉得不可思议。高兴在小梅的眼中竟然算得上漂亮。她对高兴的欣赏类似于她对其他那些蛮横的摩登事物,从四通八达的立体高速公路到巨型的汽车展示中心,从超级大超市到麦当劳。
他拨通高兴的手机,但马上又把它挂断。高兴怎么会知道他住哪儿?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再拨了一次号码,盘算着用什么方法旁敲侧击,猜出她是怎么找到他家的。
“别跟我兜圈子,啊,想知道我怎么找到你家的,就直接问。”高兴道。
“…你是怎么找到的?”
“你一直瞒着我,以为我就查不出来了?”她说。
董丹可以想象她吊起半边脸颊的样子。她的冷笑很简洁,一个嘴角牵动半边脸颊。
她告诉他,想找到他的住址一点也不难。他的身份证号码已经标示出他的户籍区域。她需要做的只不过就是找到他那个区的派出所,然后就可以查到他的住址了。
如果她办得到,那警察更不在话下。董丹心想。
“你怎么不问问我是如何
到你的身份证号码的?”高兴说。
“你怎么
到的?”他知道自己听起来十分愚蠢。
“我就问了宴会上的一个接待人员。”高兴说“现在的系统都是相连的,全都数字化了。”
这个系统连接的新学问让董丹沮丧。他和小梅被警察局拘留的那晚,整个系统一定忙得不可开
。
“你住哪儿才不关我的事。”她说“我找你因为我和你下面的合作。”
“我和你下面还有合作?”
“你肯定愿意跟我合作。”
“好吧。”为什么系统没有查出重要的数据,反而把他们释放了?
“你不想问问合作什么?”
“合作什么?”高兴把声音
低,不带什么情绪:
情行业在中国。这可是官方
忌。让他俩来一个爆炸
报导。根据她的线索,一些高档夜总会的后台老板就是高官子弟。她已经追踪了好一段时候了,跑遍了发廊、按摩院、夜总会、三陪酒吧。但是身为女人,她有不便之处,所以需要一位像董丹这样的帅哥。她的意思是要他去假扮嫖客?她说,这么说吧,这将是一篇对于人类社会有重大价值的伟大报导,所以每个人都得做点牺牲。话说回来,对男人来讲,说不定根本不是牺牲呢。高兴嘎嘎的笑声就像是一个常在公路旁的低级酒馆里买
的货运司机。
他听见高兴那头一阵
响。
“你在干什么?”他问。
“你说我在干什么?我刚才笑得打滚,把一个保温咖啡杯给踢翻了。”高兴说。
董丹可以听见她移动茶几,打扫地上碎玻璃片的声音。他希望她不是穿着她的睡衣、光着脚才好,否则地上的玻璃碎片一定会割伤她。
“你别以为你可以趁机享齐人之福。”她说“我们的钱大概只够亲一亲、抱一抱,大不了再让你上上手而已。”
他听见她在长嘘一口气。他仿佛看到她又回到沙发上,摊开长胳膊长腿,让她瘦骨嶙峋的身体汲取最大程度的舒适。
“你到底合作还是不合作?”高兴问。
去这些地方的费用是她出吗?
“我知道你在想钱的事儿。我出一部分——我出六,你出四。”说完,她等待对方反应。“算了,我七,你三。”
听董丹这头还不做声,她又说:“如果你不想合作,我就去找别人搭档。”
他说需要再想一想。这有什么好想的?她
问。他需要做的只不过就是跟那些小姐混
。他连跟她们上
都不必,如果他不想上的话。他先让这些小姐们信任他,然后就会跟他说掏心掏肺的话,他就付给她们坐台的钱。如果没有
体接触,费用会低很多,如果她们爱上了他,像那个在脚底按摩院的傻瓜一样,也许她们都不会收费。争取让她们喜欢上,得到她们的信任,这个他应该很拿手。接下来,就看事情怎么发展。
“你可以从那个小按摩师的故事开始。她不是跟你说过她姐姐的事吗?我们可以用她姐姐被判死刑这件事情作为我们报导的主轴,其他小姐的故事可以环绕着它发展。你觉得呢?”
“行…
“她失踪之后,你们还有联系吧?”
“她怎么了?”
“别跟我装蒜…”
“她失踪了?”
“你把她给包了…”
“向
主席发誓,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昨天晚上去她们那儿去,说她已经离开了。”
“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什么也没留。就留了一罐泡菜。”
老十曾经告诉董丹,她做四川泡菜很拿手。她说过要做给他吃。
“我以为你肯定知道她去哪儿了。”高兴说。
挂了电话之后,董丹进屋告诉陈洋,他必须离开,他有篇非常重要的访问稿还没有写完。老艺术家不知所措,就像被人遗弃在大街上的孩子。
这夜凌晨一点,董丹从一间脚底按摩院走了出来,
疲力竭。从他离开陈洋的乡村别墅,就在北京搜寻,几乎跑遍了每一家脚底按摩院。也许那次四川餐馆一别,他不该一去不返。至少,不该断得那么突然。董丹跟她揭
了自己真实的身份,让她很失望吗?她一定以为董丹的自我揭
是对她求助的拒绝。
此刻他站在马路的天桥上俯视这座城市,有正当职业的人群都已离去,现在城市被乞丐与游民接管。她这一失踪,他欠她的就再也无法偿还。放眼他的四周,灯光霓虹
错如一条银河,搏跳闪动,
没了一个叫老十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