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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节
 曹务成的联合公司是在前几年煤炭紧张时倒卖煤炭起家的。河东、河西,还有胜利矿出的煤炭,他都倒过,主要是倒给江南的乡镇企业。究竟发了多大的财,谁也不清楚。你说他有钱,他总向你叫穷;你说他没钱,他又牛气冲天地声称要把这里买下来,把那里买下来。他的生意越做越,买了谁家的东西都不及时给钱,老是拖着、欠着,催得急了,就拿别的货顶账。联合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曹务成的经济主张,那就是“主动进入三角债,利用三角债创造合法利润”

 联合公司从来没有十足付款买过任何人的东西,用曹务成的话来说,十足付款哪怕赚了也算赔。曹务成善于利用杠杆原理追求高额暴利,往往用很少的资金就做起了很大的生意。他曾预付15万元钱,拉走河东村小煤矿5000吨炭,炭款至今没结清。年初,田大道发狠要揍他了,他才用十几吨猪大肠、猪肺管和1200台老式电扇抵了债。害得河东村的农民兄弟三天两头吃猪大肠、猪肺管,吃到现在都还没吃完。1200台老式电扇没法向村民摊派,就在河东村金龙集团的仓库里锁着,不少已生了锈。

 曹务成和肖跃进签下合同,决定全数吃进胜利矿的滞销瓷砖、石英石时,又故技重演,只给了肖跃进一张八万元的现金支票,就带着联厂管基建的王厂长来拉瓷砖了。

 这自然又是一笔赚钱的买卖。按曹务成的设想,这些瓷砖既顶了过去拖欠联厂的许多陈年烂账,又能再从联厂的冷库里拖出几十吨根本卖不动的猪肺、猪胰子来顶付胜利矿的余下货款,这么两下里一倒,300多吨石英石等于白赚。

 昨天,曹务成领着王厂长到胜利矿拉瓷砖的路上,就自我感动地和王厂长说:“王厂长,不是冲着咱多年的情,我决不会用这么好的瓷砖换你们三号库的那批臭货。你不想想,如今是啥年头了,谁还会吃那冷冻了好几年的猪肺、猪胰子?这些玩意儿,人家国外都直接往垃圾场倒,还得付垃圾费,我按400块一吨给你们厂算账,全是看了你老王的面子。”

 王厂长说:“400块一吨,也就合两钱一斤,差不多等于白送给你了。”

 曹务成说:“我给400块一吨都高了,这些烂货老不出手,你们要不要付冷库的库房费、电费?你们亏得不更大么。”

 王厂长承认说:“正是这么想,我们才给你这批货的。不过,那么多瓷砖,我们新厂房只怕连1/10都用不完。”

 曹务成说:“用不完以后再用,瓷砖又不会像猪下水那样过期变质,还不占库,不用电,多好呀。”

 王厂长想想也是,便认为这回曹务成总算为联厂干了一回好事。

 王厂长指挥着几辆卡车装瓷砖的当儿,曹务成又跑到矿长办公室和肖跃进说:“老同学,我好歹总干过几天矿工,我老爹又做着你们的矿委书记,我赚谁的钱,也不能赚你们胜利矿的钱。不说你们现在困难了,就是不困难,这钱也不能赚。我完全是为了给你们帮忙,学一次雷锋。”

 肖跃进说:“你曹务成学雷锋也好,不学雷锋也好,我都不管,我只要求你按合同办事,把余下的款子赶快打到我们的账上。”

 曹务成连连说:“跃进哥,你放心,放宽一百八十个心,不就是那么点钱嘛,我在联厂三号库里的30吨猪下水一卖掉,钱就来了。按两块钱一斤,4000块一吨算,不就是12万了么?不行,你就拉我的猪下水来改善工人生活。我这就给你立字据,好不好?”肖跃进想到曹心立的叮嘱,对曹务成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便找联厂王厂长问了一下。王厂长宁要瓷砖,不要那批马上要过保质期的猪肺、猪胰子,不想黄了这笔生意,便证实说,曹务成确有30吨猪下水存放在联厂三号库。肖跃进才放了心,又和曹务成签下了以三号库猪下水做抵押的补充合同。

 价值20多万元的瓷砖全拉完了,肖跃进才发现上了曹务成的当。

 肖跃进原以为猪下水包括猪的五脏,开了三号库一看才知道,竟全是最不值钱的猪肺和猪胰子,气得差点没昏过去。

 曹务成还振振有词地说:“跃进哥,你能说这不是猪下水么?猪胰子和猪肝不是一样的味么?猪肺也好呀,大补呀,最近我还出口一批到俄罗斯。俄罗斯国宴上都用,没准叶利钦总统都吃过。”

 肖跃进恨恨地看着曹务成问:“你还有点良心没有?我们都到这份上了,你还忍心坑我们?”

 曹务成马上说:“好,好,这30吨猪下水你不要,我还是给你们钱。等我把猪下水出口给东欧哪个国家后,加上利息付钱给你,要人民币给人民币,要美元给美元,不过时间就难说了,也许得一年两载。”

 肖跃进一把揪住曹务成的衣领:“我揍死你这个孬种!”

 曹务成一点都不怕,竟还笑道:“跃进哥,你真要揍了我,咱这笔账就算结清了,你只怕连这批猪下水都落不下。我欠人家平川电扇厂18万还一分没还呢,就是拿猪屎去抵账,人家都要。三角债嘛,全国的问题,我们有什么办法,是不是,跃进哥?”

 肖跃进冷静下来,松开了曹务成。

 曹务成整了整衣领,才又说:“这就对了嘛,市场经济是法制经济,不能动不动就来的。说心里话,跃进哥,我们是多年的老同学了,我对你还算讲良心的,好歹总给了你们30吨类产品,也是你们很需要的产品。工人弟兄们要补一补呀,要不,社会主义的优越咋体现呢?”

 肖跃进说:“你少扯淡,4000元一吨卖冻猪肺给我们是不行的。”

 曹务成说:“那你说多少钱一吨?”

 肖跃进说:“最多2000元一吨。”

 曹务成当即大叫起来:“跃进哥,我看你不如杀了我吧!2000元一吨我不亏死了?至少也得3000元一吨。”

 肖跃进说:“不行咱就打官司。”

 曹务成说:“打官司你准输,我们是有合同的。”

 肖跃进没办法了,只得说:“2500元一吨,我认栽。”

 曹务成想了好半天才说:“好,好,看在咱多年老同学的份上,就给你们按2500元一吨算账了,余款三个月内全给你清,这够意思了吧?跃进哥!”

 肖跃进哼了一声:“你别喊我跃进哥,你喊我孙子吧!”

 说这话的时候,肖跃进的心里凉透了,那时他就知道,这一回他是在劫难逃了,也许还包括他的改革计划。不过,和老书记曹心立闹翻他可真没想到,也没想到河西村的庄群义会在这个时候把乡矿联采的计划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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