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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野兽之路
 这个梦幻是山冈在几天前开始建立的。

 初冬的天空,格外晴朗,没有一点云彩,碧蓝如洗。

 山冈正步行在翠川河的中地带。

 翠川河是甲府市盆地上的一条小河,在这里蜿蜒曲折一阵之后,便缓缓地淌到附近的河之中,汇成一股汹涌的洪注入大海。

 山冈肩上扛着一杆猎。这是日本自己制造的那种散弹,有上下两只管。

 他没有带着猎狗。因为他没有条件去养一条漂亮的小猎狗,尽管他早就希望能有一条光润,在自己身后撒的小狗仔。

 山冈圭介住在东京世田谷区的一幢公寓里,在公寓里是别想养狗的。

 他是那种被人们称之为“星期猎人”的业余狩猎爱好者。最近以来,这一类爱好者似乎见增多起来。

 象他们这种业余爱好者,大概都没有条件养一条真正猎犬的,即使是有这个条件,恐怕想养的人也不会多,因为那实在是太麻烦了,就连山冈圭介自己也缺乏信心,能否通过训练养出一条至少能够象猎犬那样使唤的狗仔来。

 每逢星期天、节假,他只须扛上自己的猎,便可以进山打猎去了。自然,由于没有一条猎犬,也谈不上有多少猎获物之类的了,不过是一种漫无目标的遛达罢了。

 头顶上,深沉的天空一片蔚蓝,没有一朵游云。

 山冈抬起头,如痴如地凝视着这片洁净清澄的蓝天。

 不知不觉地,天空中浮现了一个女人的幻影。

 这个女人,就是他刚才一直苦苦思索中的那个女人——山冈的子则子。

 山冈注视着则子,这是一个全身增补的女人,她的皮肤皎白如玉,两条玉腿丰而修长。在她的旁边,是那座绵亘的赤石山脉,则子就仰卧在这条山脉之上。

 她就象跟这条山脉完全融为了一体,那高耸的峰。隆起的部所勾勒出来的那些富于感、美妙绝伦的曲线,正如同这条山脉的起伏一样自然而协调。

 在则子的身边,山冈还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这个男人也是全身赤着。他那巨大的躯体起耸立,像是山峰上一尊突兀而立的巨石。

 山冈不由得痛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一阵阵难以抑止的屈辱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那是发生在八月里的事情了。

 那天下午,山冈圭介因为公事,来到了新宿。

 在新宿的高层大厦中,设有山冈所供职的那家“五陵商事”的分社。

 山冈就是为了到分社谈些业务上的事儿才上新宿来的。

 当他办完了事情,便又急匆匆地向新宿火车站的方向赶云。从这家分社赶到车站,最近的路线就是穿过西口地下广场。

 就在他穿过西口地下广场的时候,山冈突然在熙熙攘攘的人中发现了他的子则子的身影。

 则子是跟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在一块儿的。

 这个男人,山冈从未见过。

 只见则子跟那个高个儿男人有说有笑,亲亲热热的朝着歌舞伎町的方向走去。则子珲不时地把头靠在那男子的肩头,从那份亲热劲儿看云,谁都会认为是一对热恋中的情爱男女。

 山冈的脑海中,顿时腾起了滚滚烈焰。

 他忍不住想立刻冲上前去,叫住则子。但是,他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没有这样做。因为,即使他叫住则子,也不可能马上清楚她跟这个男人的关系,则完全可能理直气壮地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朋友,仅此而已。

 只见他俩穿过繁华的商店街,到了歌舞伎町。而在这条歌舞伎町的背后,山冈知道那儿就是新宿很有名气的“情人旅馆街”了。

 山冈紧紧盯随着他们的身影。

 果不其然,他们拐进了那条“情人旅馆街”不久,便从紧紧跟随在他们身后和山冈圭介的视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则子跟那个男人走进了一家情人旅馆。

 山冈颓然感到自己疲力竭。他在街边上停住了脚步。

 刚才那股一阵阵涌上脑门儿的兴奋的热血,已经消退下去,他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在不断地颤抖,一阵难以名状的悲哀把他整个身心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

 他忍不住要冲进那家汽车旅馆,把这对偷情的野猫给双双逮出来!

 然而,他的双脚就象被谁施了定身法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慢慢地转过身去,迈着沉重的步履朝着车站走去。

 山冈走着,脑海里浮现出了则子充感魅力的体。

 男女双双来到这种专门供人发的场所,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做

 他暗想,这会儿,则子该是同那个男人一道,直入到洗澡间里了。

 山冈的脑海里,再也无法抹去这样一个场面:

 在洗澡间里,掊得一丝不挂的则子,正被那男子按在他的身下。

 一阵恶寒,刹时间攫住了山冈的全身,使他产生一种想要大喊大叫的冲动。

 则子跟山冈圭介是在两年之前结婚的。

 山冈今年三十岁,而则子却刚好过二十六周岁。

 对于子的举止行踪,山冈从来就没有过丝毫的怀疑。尽管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则子显得并不是那么温顺,颇有几分任,但他还从来没有发现过她有什么轻浮的举动。

 然而,今天,她却跟一个男人在光天化之下的大白天里偷情,这是山冈无论如何也没有估计到的。

 在惊讶和愤怒之中,山冈还有几分莫明其妙的复杂情绪掺杂在里面。

 那个女人的身影,在夏日里强烈的阳光照耀下,轮廓分外鲜明,然而,山冈还是有点怀疑,自己会不会是看错了人。

 但是,他很快地便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这种想法。

 那既不是产生的幻影,也不会是认错了人,而千真万确的是自己所再熟悉不过的则子,她正跟那个高个子男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姿态优美地左右扭动着丰部的模样,以及她那种高雅不凡的走路的步履,都是她所独具的特点。

 那个男人的年龄,山冈仿佛记得跟自己差不多。

 一种绝望的恐惧感,使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怎么办?难道只有离婚吗?!

 看起来,似乎人这一条路可行了。山冈无论怎么绞尽脑汁,却再也想不出更为妥当的解决办法。

 他能够想象得到,她现在正被那个男人翻趴在上,部高高地抬起,任随那男人和抚摸。

 山冈的眼前,仿佛立刻浮现出那个男人从后面抱住他子做的姿态。

 ——不,不许这样!

 山冈的心在痛苦地扭曲着,他脸色越来越阴沉,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失去自控力。

 入夜,则子依旧带着平时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接着山冈的到来。

 她的表情自然,没有丁点儿犯罪感的阴影显现出来。

 山冈默默无语,坐到了桌子跟前。

 则子马上开始手忙脚地张罗起来,她扭动着丰部,来回于厨房和餐桌之间,往桌上端来饭菜。

 山冈注视着则子那丰腴柔软、富有弹肢,再度陷入了深深的绝望感之中,很显然,则子已经从那个男人身上,得到了她所需要的那种的发足,因此,她才显得这样轻快自若。

 “哎,你今天怎么啦?”忽然,则子发现了脸阴沉的山冈,她停下了脚步。

 “你坐下!”山冈闷声闷气地喝了一声。

 则子惑不解地坐到了山冈的对面。

 “白天那个相好,究竟是谁?!”

 “看你说些什么…”

 “住嘴!我再问你一遍,白天和你一道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山冈的声音抑制不住颤抖起来。“你,跟他干了些什么?!”

 “…”“快说呀,为什么不敢说出来呢?”

 “我没什么不敢说的!不过,你要叫我说什么呢?”

 “哼哼,你们俩到是很会寻作乐啊!大白天进了歌舞伎町后面的那家情人旅馆!”

 “…”则子的脸上,顿时没有了血,她颓然垂头来,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他是谁?!那个跟你在一起的男人?”

 山冈忍不住发出了一场怒吼,猛地在桌子上狠砸了一拳。

 桌上的玻璃杯骨骨碌碌地震落到地板上“哗啦”一声摔成了碎片。

 “你究竟说不说出他的名字?!”山冈恶狠狠地视着则子。

 良久,则子抬起了头,她的脸色变得铁青。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冷冰冰的光芒来。“请你替我们办好离婚的一切手续。我,就会从这里搬出去的!”

 则子冷静地说出这番话之后,站起身来,轻轻地向山冈点了点头。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怎么,想搬到那个男人那儿去?”

 “不!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则子摇了摇头,她的瞳孔里,象猫一样地放出一种神秘的光芒来,这种光芒,充对山冈的蔑视。

 山冈的脑海里,象过电影一样,闪现出一幕幕当时的情景来。

 那天夜里,则子没有从家里搬出去,而山冈也没有轻易地就这样把她从这里放走。

 当则子站起来,开始准备收拾她的行装的时候,山冈终于忍耐不住,冲上去一拳将她打倒在地上,开始殴打起来。

 则子仍然保持着她高傲冷漠的神情,任随山冈怎样殴打她,也一言不发。

 山冈象一匹被怒了的猛兽,扑上去撕开了她的裙子,又扯掉了她的衣服,把则子剥得一丝不挂。

 一阵凶猛的烈焰在山冈心中熊熊燃烧。

 这是一股充了嫉妒和憎恶之情的黑色毒焰。

 山冈当场把则子按在地上污了。

 则子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场,就好象是一场单人相扑,只有山冈一个人气吁吁,霍然大动,而对手却自始至终一动也不动。

 当山冈终于完事后,则子支起身子,冷冷地告诉他,她不想跟那个男人分手。

 她还对山冈说,我迟早也要跟你离婚的,我早已有了这个打算。

 既然今天你知道了一切,那就请你答应我的要求吧!

 山冈已经很清楚,则子跟这个男人肯定早已发生过体关系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你跟那男人睡觉的事儿,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吧?”

 山冈的内心并不愿意就这样跟则子分手,在稍稍冷静一些之后,山冈暂时摆那种辱感,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前景。

 “是的”则子十分爽快地回答他。

 他感到深深的辱,也感到深深自嘲。

 虽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除了离婚之外,好象也找不出什么其它的方法来摆困境了,但是,这一点首先由则子提出来,给了他无比沉重的打击。

 他原来曾经设相,假如自己首先提出离婚的话,则子说不定会是惊诧,继之以痛哭涕的。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则子竟然会如此冷静。不,简直可以称之为冷酷地首先提出这个要求来。

 当时,则子的瞳孔里所透视出来的那股冷蔑的目光,令他至今脑子里记忆犹新。

 你是个无能之辈!那眼神里,分明出这样的意思。

 山冈是在五陵商事这家公司的社史编纂室里供职。五陵商事作为商事会社的一员,是日本五大会社的其中之一。山冈跟则子结婚的时候,正值他刚刚结束在加拿大的海外住勤,返回日本不久。

 则子当时是跟一个才华横溢,前途无量的大公司职员幸福地结合在一起。

 结婚大概半年之后,山冈被派遣到会社的社史编纂室里工作,这份差事可称得上闲职中的闲职,只有那些被认为是庸庸无为的职员,才被发配到这里来混口饭吃。

 而会社暗地里,却在邀请这些人尽快退职,另谋生路。

 则子的美梦象肥皂泡一样,无情地破灭了。

 山冈已经毫无前途可言。

 他之所以被发配到社史编纂室来的原因,从表面上说起来,是由于他业务谈判上的失败。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这当中,还有另外一个决定的原因。

 认真说起来,山冈也不是该吃经营商务这碗饭的人选。他办事颇为机,大体上说来,是羽球那种性格比较内向的人。

 他自从进入到五陵商事供职之后,最大的希望是能够被提升到主办科员之类的职务上,并没有太大的野心。这一次,如果仅仅是由于一次商务谈判的失败,也倒还不至于被到这步田地。这当中,另有别的原因。

 山冈当时的具体部门,是在营业第五部供职。

 第五部的部长中垣太一,是这个部门掌握权柄的人物。

 中垣有三个女儿,其中,有一个未婚的女儿名叫美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

 由于工作上的关系,山冈时常也上中垣家去办事,来往当中,他跟美树也见过一、二次面,而中垣也有意无意找些借口,让他们有机会单独待在一起。

 大约前后玫瑰花有过五次这样的接触。

 在第五次他们单独会面的时候,喝了一点酒,美树声称她有些醉了,请求山冈把她带到哪家“情人旅馆”去,说是她希望山冈能“夺去她的青春宝”

 当时,山冈也颇有几分醉意,他果然把美树带到了一家“情人旅馆”中,在那里跟她过了一夜。

 谁知道,这竟然会是一个陷阱。

 打从那个夜晚之后,美树就强迫山冈必须跟自己结婚。而山冈从来没有这样的打算。本来,如果跟这个女人结婚的话,对于山冈的前程来说,是很有益处的,明摆着,她的父亲不仅是山冈的顶头上司,在会社里也是数得着的实权人物之一,可以说掌握着山冈的生杀大权。

 然而,总是就在于美树身上。这个女人有着一副极为丑陋的面孔,酷似她的父亲中垣太一,她的鼻头很大,鼻翼也很宽,长着一副厚厚的嘴

 如果和这么丑恶的女人结成夫,山冈感到那无疑等于是自杀,无论如何也是难以接受的。

 因此,他最终还是被一脚踢到了社史编纂室。

 接踵而来的报复,就是他被一踢到了社史编纂室。

 中垣想方设法等等着时机,窥视着从加拿大归来的山冈有可能在业务上的失误,再来收拾他。

 中垣对于山冈竟敢享用了他的女儿,而又拒绝同她结婚这一点,愤怒到了极点,但是,这个老巨滑的家伙,一直按兵不动,直到抓住了山冈的碴子,才把他一到底。

 社史编纂室工作人员…?

 山冈不收地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下自己的新头衔。他又想起当时则子瞳孔里出的那股冷蔑的寒光来,则子分明在轻侮着他。

 象山冈这样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年纪轻轻的就被发配到社史编纂室,已经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了。则子之所以决意跟自己离婚,另行寻找一个比自己更强的男人,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则子跟美树完全不一样,她长得极为漂亮出众,还很可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在等待着她。

 但是…

 山冈感到异常苦闷的是,这个看起来似乎不无道理,那个看起来仍然情有可原,那么对我自己究竟又应该怎么办呢?!

 当他被发配到社史编纂室之后,苦苦地已经熬过了一年半左右的时光。而他从前的那些同事,好多都在事业上飞黄腾达起来,在商界逐渐成为活跃人物了。最近,即使是偶然的机会,他跟过去的这些同事在公司里在碰面时,这帮子势利眼也十分冷淡地同他敷衍几句,便匆匆躲开去,活象他是个瘟神似的。

 山冈越是在这闲得无聊的环境里挣扎,越是感到人生的残酷与冷漠。

 他想,或许,只有选择自己辞职这一条路可走了。

 他经常想,自己也许本来就是一个在这个社会里毫无价值的人,一个废物,早知道如此,他真的不该到这个世界上来。象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简直活象一对沉重的磨盘在他的身上,让他不过气来。

 他只有在扛起他的猎,走进寂静的山林,漫步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时,才感到能得到片刻的解

 明天,在那法定的时间——九点正,他又必须回到编纂室那间百无聊奈而却不得不去的办公室里。这间阴暗的办公室终年不见阳光,阴冷黑暗,只有两名已经到了退休年龄的老人与他为伍,山冈跟他们根本无话可说。

 山冈又想起他的子,则子现在大概又投到那个男人的怀抱里了吧?最近一响,哪怕是在星期天,则子也常抛下他独自外出,要很晚很晚才能回到家里来。

 山冈眼际的赤石山脉上空,那片瓦蓝瓦蓝的碧空中,又浮现出了则子跟那个男人的幻影,怎么也无法抹去。

 山冈垂下了眼帘。他的目光,游移不定。

 山冈毫无目的的向四野张望着。

 ——鹿!忽然他屏住了呼吸。在距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站立着一头小鹿。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

 他定睛再仔细一看,这绝不是什么幻影,那头美丽的小鹿昂首站立在不远的山坡上,凝视着这片山岗。它看见这块上有一个人坐在那儿,似乎略略显出了几分惊讶的神情。

 山冈也目不转睛地紧盯着这头小鹿,就象要它进自己的眼睛里来一样,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

 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心跳也加快了许多。

 ——这是一份何等巨大的猎物!

 ,我的!他急忙想抓起身边的猎。然而,他突然想起,还放在岩石下面。

 就在他的目光转向岩石下面的猎那刹那之间,小鹿一下子跳开了,它身上那美丽的皮犹如一道彩虹在山冈的眼前飞快地掠过,眨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冈眼睁睁地看着它从自己面前逃走,连大气也没有敢出,过了好一会儿,等到这头小鹿的影子再也看不见了之时,他才缓缓地舒了一大口气。

 ——啊,是逃哪里去了?!

 在刚才那头小鹿消失的方向上,山冈看见一个深深的窟出一黑呼呼的口来。

 山冈圭介从岩石上滑了下来,他伸手抓住了猎

 直到这时,他的两腿还在不停地颤抖。这头小鹿虽然已经逃跑了,但毕竟是一头巨大的猎物。除了在动物园之外,山冈还是第一次在野外碰上这种动物。

 他总感觉到,这头鹿并没有逃得很远,它有可能就隐蔽在附近什么地方。

 正是这种想法,使他激动得两腿不停地颤栗。他退出猎里打乌鸦用的子弹,换上了鹿弹,放轻脚步,朝着小鹿逃跑的方向紧紧追踪而去。

 山冈的脑子里,又开始了幻想和描绘。

 他似乎看见了正在端瞄准那头小鹿,正待勾动扳机的自己的形象。随着一声巨响,那头鹿挣扎着身躯倒在了地上,头颅僵直,然后缓缓地软了下来…

 看见这头猎物后,子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呢?

 他象一只豹子一样,从一块岩石敏捷地跃进到另一块岩石上,隐蔽地迫目标。

 很快,他到了刚才那只鹿消失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猎,四下观察了一会儿。

 哪里都没有看见那头鹿的踪影。只有晚秋的风阵阵刮过。

 情消退了,幻想也破灭了,当这两者都几乎同时消失殆尽之后,留给他的,只是种种失落感和寂寥感。山冈感到有一股寒冷的东西,就象早没有那头鹿的影子了,这会儿,那头机的小家伙可能早就逃到几公里之外的什么地方去了,从常识上来说,应该是这样的。只不过,是他自己顽抗着不肯接受这个现实而已。

 由于亲眼目击了这头美丽的猎物,从而引起了他身不由己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幅美妙的梦幻。

 而当他从这梦幻中惊醒时,只余下冷酷无情的现实。

 他深深地为之感到自嘲,从远古时期的猎人,又重新回到了现代社会之中。不论是过去也好,还是现在也好,结局都是同样的,不管是狩猎的技能,还是赚钱的技能,他都同样低下。

 “真他妈的混蛋!”他对着自己低声地切齿骂了一句。

 山冈又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支香烟。

 就在他试图点燃打火机,为了避风而转身过去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眼前,出现了一个黑不隆冬的窟窿,从岩石上面往下看去,好象是一个什么的。

 他把视线向上移去。果然,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有一个窟的口子张开着。他走近一些再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从口有一阵阵冷风刮出来,凉嗖嗖的。这个窟口的高度大概是一个人猫着正好能钻进去的高度,宽度约一米多点。

 山冈朝里边窥视了一下,里面什么也没有,只看见在不断地朝里边延伸着。

 他一猫钻进里,光线只能照内约二米远左右。再往前,便是一片黑暗,只觉得一股森森的冷气扑面而来。

 山冈拾起来一块石头,朝里扔了进去,只听见石头骨碌骨碌的滚动着,一直不停地朝子深处滚进去。他竖起耳朵仔细的分辨,想听听石头滚到多深才能停止下来。但是,只听见那石头滚动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但始终没有停止下来。

 山冈走出口。

 那股情,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确记得,刚才那头鹿,是曾在这里停留过片刻,就是在那头鹿跳跃起来的那一瞬间,他才注意到了这个黑呼呼的口,那么,这样看来,那头鹿和这个窟之间或许的确有着某种联系。

 山冈的思路开始活跃起来。

 他又开始浮想联翩,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在虚幻什么,而是想起了关于鹿的一些生活习

 他作为一名“星期猎人”法、技能什么的委实太差劲儿一些,但却懂得不少关于狩猎的知识。这些知识,有的是通过参加狩猎讲习班呀、动物协会讲座之类的活动得到的,有一些,是他从有关狩猎的一些书籍、刊物上读到的。

 鹿的栖息场所,通常是选择在山脉的尾部。当它为了采集食物,喝水时,可以山遍野的活动,但栖息的地方一定是选择在深山的尾部,设在森林植被比较繁茂的场所之中,这样,一旦遭受到外界袭击时候,它可以从山尾逃向任何一个地方。

 而这一带,显然不是这样的地形,而且,也根本没有什么植被而言,完全是一片荒凉寂静的、死一般的岩石地带,没有任何生命力。从常识来说,鹿一般是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作为它的栖息之地的。

 那么,这里会不会是它的采饵场呢?山冈转念一想。

 不,不对。第一,在里根本没有看见饵之类的东西;第二,即便里是存在少许饵料,这样的场所,也不是利于开拓鹿的视为视界的。不仅是鹿,恐怕大量的野生动物,也都难以在这样的窟中寻找到供其长久生存的食物。

 可是,刚才那头鹿,为什么会站在这个地方呢?

 ——这是一个窟。

 答案就只有这一个。

 ——鹿是从这个窟中跑出来的。

 结论也只有一个,这头鹿总会是有什么理由,才跑进这个窟中来的,所以,它才能忽然之间出现在山冈的眼皮底下,而不会是从很远的地方跑来的。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坐在高高的山崖上面的山冈,是能够看得见它的,它也不会跑到离山冈这么近的地方才停步。

 这头鹿从窟里跑出来,忽然看见了一个坐在岩石上,离它那么近的人,肯定大吃一惊,在一瞬间不知所措,才站在那儿与山冈对视了片刻。

 ——但是,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它这什么会跑到这个荒僻的窟中来呢?

 山冈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这个神秘的口上。

 这是痕口?可真是奇怪呀!

 山冈圭介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了这个窟的入口上。

 的入口,斜开在一片倾斜着的崖檐下面,山冈凝视着这片崖檐,这是一块坚硬的花岗石,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开着口的那个部分,给山冈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整块花岗石都略显凸凹,不那么光滑,在口附近的石头表面,却显得光滑平整得多。

 这部分石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势利摩擦过一样闪闪发亮。

 “难道…难道这是鹿的信道?!”山冈圭介不由自言自语地思忖道。

 一阵颤栗从他背上掠过。这个设想,虽然还不敢肯定,但入口附近的这片异常的痕迹,除了解释为鹿的信道,很难作出其它的说明。

 山冈凝视着这片岩石,脸色兴奋得发红。

 如果果真是如他所推测的这样,这是鹿的信道,那么,要把坚硬的花岗石磨成如此光滑的表面,不知打这儿曾经通过了几千头鹿。

 山冈伸出手去触摸了一下这片岩石,坚硬的花岗岩象铁块一样冰冷浸手。

 也许,几千头都难以把它磨得这样光滑。

 ——那会,会是上万头?

 山冈点燃了一枝香烟。他的手指,发出了一阵身躯的颤抖。秋风刮过,把香烟的雾团带到很远很远。

 山冈把他的视线投向了远方。刚才那头鹿,就是从这逃远了的,就象被这窟给进去了似的。他的眼前,还出现了其它一些鹿的形象,他好象看见它们成群结队,一头接着一头地朝他奔来,山冈的视线开始有些感到模糊了。

 接着,这群鹿都被进了这座窟当中。

 或许,这是从远古时代就存在着的一个窟。山冈暗暗想。这个窟很早以前就是鹿的信道,曾经有过成千上万头的鹿,进出于这个窟之中。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可这是什么原因呢?

 山冈不再次自己问道,这是一个多么费解的谜。

 这个谜没有解开,也无法解开。因为,迄今为止只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这座窟中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如果里什么也没有,那群鹿是不会跑进去的。鹿的生活习,决定了它们一可能选择这样的窟作为其栖息的场所。

 他把了半截的香烟扔在地上,踩灭了烟头,但又很快俯下身去捡起那烟头来。山冈猛然意识到,不能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一旦鹿群发现口附近有人类活动过的痕迹,它们也许便从此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他悄悄离开了口。

 这座窟从远古时代开始,便是鹿群的信道,一直到如今,那只需要在窟中的什么地方设下陷阱,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逮住鹿了。

 一头鹿在市面上值多少钱,具体的数目山冈还不知道,他估计,仅仅鹿皮和鹿角而言,卖上二三十万元是不存在问题的。

 这样算起来,他便能过上舒适的生活了,只要每月能逮到两头鹿,就绰绰有余。他从此便成为一名专门捕鹿的猎师,能够身怀绝技,随心所地捕到鹿子。

 从此,也就没有必要回到公司上班了。

 说不定,自己还能开一家专门烹调鹿的小菜馆呢!只要有了原材料,那钞票将源源不断地进他的口袋里。

 越是胡思想,山冈越是感觉他跟别人不一样,觉得自己是一个富有罗曼谛克色彩的幸运儿,如果是个一般的人,假若他同样被发配到那倒霉的社史编纂室之类的位子上,那他这辈子就算是掉进了苦海,永无出头之,说不定还会最后变成个疯子。

 然而,山冈则大不一样。

 能安于这份闲职,善于苦中求乐,星期天扛上猎,可以悠闲自在地上山打猎,而不愿象那些凡夫俗子一样,觅死觅活地去开展什么“求职运动”山冈生就没有那种兴趣,他从不愿意被人们的意志所左右,去拼命追求仕途前程,对于这种小职员的平淡生活,也并不十分留恋。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性情淡泊的男人,也正因为他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即便子跟人家有了私情,他也并不急于跟她离婚,仅仅感到内心十分茫然。

 但是,直到今天,他才开始醒悟到,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生安于淡泊生活的男人。

 固然,他是富有浪漫色彩的,每到星期,虽然从来收获甚微,但他还是要上山打猎,因为他的本心,是要追求远离凡尘,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之后那悠然神怡的意趣。但并非仅此而已,除了渴求从大自然的怀抱里得到恬静与安宁之外,在内心的深处,他才发现自己还隐藏着一种想要寻求为大自然所包藏,至今无从知晓的宝藏的强烈意愿。

 这犹如在山间发现一个地下矿

 他为自己的不懈追求终于有了结果而兴奋不已。

 一个充传奇色彩的成功。

 山冈这才总算是通过自己的感受认识到了,为什么人们总是一提起公司里的小职员,就象变龙一样立刻显出鄙夷的神情来。

 这个可怜的小人物一年辛苦到头,最终不过买得起一间住宅,靠着领取那点可怜的退休金,便了此余生。

 山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否定了这种可悲的生存方式,过去,他无意去跟这种悲惨的生涯进行一场赌博,所以才浑浑噩噩的人生态度实际上无疑等于上自甘坠落,直到今天,他才算是大彻大悟。

 在伟大的人生面前,才映像出了自己从前那渺小的身影。

 在充浪漫和传奇色彩的大自然面前,他才发现自甘堕落者的可悲与可

 山冈顿时感到心开阔了许多。

 十一月二十

 山冈圭介一大早出了家门。

 眼看着山冈找起了猎,背起绳索走出门去,则子连一句话也说。

 山冈也默默无语。车开走了。

 山冈一边驾驶着汽车,一边又沉浸在昨天夜里的幻想之中。这是售价愉悦的幻想,只是在这些幻想当中,不时地映出子的肢体来。

 昨天夜里,则子最终还是没有燃起火,她象个洋娃娃似的一声不吭躺在那里,用轻蔑的神情对待着火炽烈的山冈。这个女人虽然名义上还是他的子,却竟然公开地与别的男人姘居,每逢星期天就去跟她的相好睡觉,对于遭受到奇大辱的山冈的心情,她一点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轻蔑自己的丈夫,他的子刚跟别的男人睡了觉,他竟然毫不顾忌地又扑到她身上来。她尽管那样地冷淡、奚落他,他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望。

 而山冈平时一遇到则子的这种态度,他常常会自惭形秽,草草完事。

 可是,昨晚的情况却有些不同。虽然则子一点也没来情绪,但山冈却感到了快。或者换句话来说,他越发被刺得高亢奋。当然,子是不会知道他的想法的,她既然丝毫没有表示兴趣,就说明她深深陷入到对身上的男人那种憎恶的情绪当中。

 关键在于自我的情绪。

 从此之后,他打算不管子对他的态度如何,他也要尽情享受,他不想去考虑子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想法,只要他拿出她的身体来,让自己得到足和快就行了。山冈料想则子是无法悉他的内心活动的。

 可怜的女人。

 山冈不叹了口气。

 十点钟左右,他再次到达了窟的入口处。

 山冈决心今天要个水落石出。这次探险的成败与否,关系到他的一生的命运。要么,继续回到那间霉臭的社史编纂室里技术打发余生;要么,把地底的宝库的钥匙抓到自己的手中,今天可以说是来到了人生折十字路口。

 如果不能找到地下的这座宝库,山冈便毫无前途可言,无论他转到哪里去,也很难再有出头之。而且,他便再也无法阻止子的出走。

 一想到这里,一阵恐惧便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意识到,如果一旦自己没有发现这个窟,后果将是人生最后希望的破灭。

 窟的情况跟昨天的一样,显得森黑暗。

 山冈随身携来了约五百米长左右的登山用专门绳索、绳索的前面有个大钩。他把绳索的一头固定在窟的入口处,再钻进里。这可以预防万一内发现复杂的紧急情况时,随时能撤离窟。

 他把绳索的另一头系在自己身上,往膛里填子弹。

 山冈慢慢接近了昨天的地点。

 他又听见了窟深处传来的那种奇怪的声音,但是今天已经不再感到过分恐惧,他用手中的大型手电筒一边照着狭窄的信道,一边向前移动。

 当他向前走了五十米远左右,那响声消失了。这里是一处略显宽大些的空地。大概响声是传到这里之后,引起了复杂的反响声。信道两边,岩石狰狞,闪烁着手电筒的反光,一直朝着地底深处延伸着,然后向下折了进去。

 山冈把平端起来,屏声静气地向下走去,他现在稍稍有些担心的是,鹿群会不会从黑暗中猛地窜出来。如果窟中有鹿群的话,它们无路可逃,一旦感到危险近,它们不是没有可能铤而走险的。

 被它们那尖锐的鹿角给捅上一下子,可就没命了。

 山冈抓住绳索,弯着,向前迈步。

 前面的信道又变得崎岖起来,信道的右侧,有一条深深的裂谷横贯而过,像是一条巨大的岩石裂。他小心地用手中的电筒照了照,裂谷深不见底。石质十分坚硬,大概是花岗岩。

 再向前,信道又急转直下。道路好象是一条回廊似的,简直不能想象这是自然形成的,可以称得上是一条地道的地底小径。

 也许它的形成,是在太古时期,由于出现了断层,在断层的裂中进了雨水,渐渐地浸蚀而成。要形成如此庞大的地下信道,不知需得花好几百万年的光

 山冈一边象这样的思忖着,一边走下去。他一步步小心翼翼地稳稳地踩在岩石上。

 四周象死一般的寂静,连点滴声音也听不见,有的仅仅是自己脚步的回声,这种回声一会儿声音显得很大,一会儿又象被岩石所吸引了似的毫无反响。

 还没有症候表明鹿群的确过到这黑暗森的地底,地底一定隐藏着什么让鹿群所恋的神秘物质。

 他拉起登山绳,小心地向前移动。

 向前又走了一截路程之后,山冈突然止住了脚步。长长的登山绳已经用完了。这表示着,他已经进入到内达五百米左右。山冈举起手电筒向前方探照了一下,只照见带着水珠的岩壁沉默地对视着他,信道一无改变地还在继续朝前,前方的窟顶已经变得高了一些,大约有四米左右的高度。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指针正指向十一点过,他进的时间是在十点钟左右,大约在里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一个小时内,前进了五百公尺,这可算得上是十分谨慎的行进速度了。信道还朝响地底深处。

 山冈弯下来,凝视着黑暗的前方,他感到了信道还在向下延伸,心中不涌上了疑问,这条巨大的裂,究竟还有多远?!一种恐惧感从脚底上升到了脊梁。难道,它是无穷无尽的在向下延伸吗?它的最终目的地在哪里?!难道自己是在一步步的朝着死亡世界前进?!

 那种被封闭在墓里的恐怖感,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身心。山冈感到四周的一切声音似乎都绝灭了。

 难道,是鹿的墓地?!——突然,这个念头从他脑子里一下子蹦了出来,他早听说过,动物都有自己的墓地,大象就是这样,在印度、非洲都发现过大象的墓地。它们一旦醒悟到死期已到,便会悄悄地走向秘密墓地。

 那么,鹿会不会也是通过这里,走向地底深处那秘密的墓地,永绝人世呢?!

 ——黄泉之国!山冈的身体不住颤栗起来。

 黄泉之国!——这个念头一出现,山冈圭介的两腿便不住地打起颤来,他就象被什么绑住那里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他努力地想向前迈步,但两脚一点也不听他的使唤,冷汗不住地冒了出来。

 他感到自己不断地在冒冷汗。不知不觉的,贴身的衣服已经浸了。地面上,还是冬天,万木枯槁,寒风怒号,岩石上一片冷霜。地底深处,山冈估计气温也很低,所以他还特地穿上了防寒服。现在,在他的防寒服下面,皮肤已经被汗水所覆盖了。

 其实,刚才并没有经过什么剧烈的运动,五百米远的距离,分花了整整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走过,已经是非常小心谨慎了,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运动。

 然而,却出了这样一身大汗。

 ——这是为什么?他感到愈发恐怖。山冈定了定神,觉得这不全是出于寒冷和恐怖。从地底刮到他脸上来的空气,显得干燥而温暖。

 他再次弯下身来,坐到了地上。他的两腿和肢疲乏得象要散架似的。他用手电筒照前方,只见崖石龇牙咧嘴地耸立在两侧,就象被一柄巨斧劈出来的一条信道,这条信道弯弯曲曲地盘旋着通向冥冥黄泉。

 山冈感到,这是一条深不可测的冥冥之路。他熄灭了电筒的光芒。立刻,他便陷入了无声的黑暗之中,绝对听不见一点声音,耳朵的深处,只感到虫鸣般的静寂。

 ——完了!山冈发出了一声喝令。他感到自己已经没有力量再向前迈进一步。力量一衰竭,恐怖便陡然增长。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处在巨大的黑色魔窟中的幼小生灵,马上就将被冥冥黑暗中那怀敌意的魔鬼所蚀。

 周围无声无息,只有无尽的黑暗,他似乎已经感觉到窟中的魔鬼正在暗中向他发着嗤笑。突然,山冈回过头去。他拧亮手电筒,探着刚才越过的那段来路,有一种信道已被无声无息地堵起来的不吉之感涌上心头。

 还好,信道依然如旧。

 山冈全身被汗水贴得紧紧的,透的衣服粘在皮肤上,令他感到呼吸困难。他的全身上下,都有一种氧气不足的感觉。

 他清醒地再一次领悟到,这是黄泉之国,从崖石上壁出来的这条信道,直通向地底那死一般的世界。只有预感到自己已经死到临头的生灵,才会穿过这条黑暗狭窄的信道,步入冥界。

 窟的形状,也像是在暗示着这一点,花岗岩石上被鬼斧神工巧妙而神奇地开凿出这么一条弯弯曲曲,直通向地底深处的信道起,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是大自然的天然作品。

 这一定是某种意志力在发挥任用!——山冈间想,是谁?是死者?不,是灵魂?!不,都不是!而是某种支配着死者的魔发出的意志力。

 这难道还可能是一座乐园吗?

 山冈的全身起了皮疙瘩。他站起身来,靠在身后的崖侧上,他的对面,是一道深深的裂,他感到这会儿从这道裂当中,正有无数的死者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他的腿。

 他靠紧了崖壁,向后退缩着,恐惧使得他的皮肤开始收缩,身上的冷汗也干了。

 他后退了大约五十公尺,他又停了下来。

 山冈的全身不断地颤栗,但他拼命试图控制这种颤栗,他用劲咬住牙关,终于停止了颤抖,他象要努力赶走他身上的恐惧感一样,捏紧了猎

 如果这样放弃探险,山冈的前途也随之完结了,他意识到这一点。从明天开始,他又不得不回到社史编纂室里,打发着被子所轻蔑的夜夜。他再也鼓不起勇气,去哪子做了,一旦他搂抱着的女人对他毫无任何变化,他又会感到深深的自嘲和自卑,再也鼓不起劲头去跟她的。

 那么,要想让子回心转意,更是不可能的事情。过不了几天,子便会跟着别的男人去过日子了。

 留给他的,将是一片空虚。

 他不由得又回忆起昨天晚上的幻想来,然而,这个梦幻中的地底王国已经烟消雾散。他曾经为之所活动,抱着必死的信念,踏上为条探险之路,而当梦幻消失之后,只会留下来现实生活中惨淡的人生…

 ——不,不能够就这样放弃探险!

 山冈对自己猛喝道,他拼命地去说服自己,鹿群是的的确确从这窟中出入的,那一定错不了,它们肯定是与这个窟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才会钻进里,下到地底深处。现在,在信道的岩石上不就清楚地留着鹿蹄摩擦留下的痕迹么?

 鹿群总有什么原因,才会钻到这地底下去,它们肯定绝不会毫无目的地栖息在这黑暗的窟之中,鹿群决不是发了疯,或者出自冒险的心理,才通过羊肠小道般的黑暗的信道跑进地心深处去。

 而他是目睹那头鹿从中跑出来的,那么,把地底的这个世界想象成死者的墓地,也未免预言过早了一些。看来,里是有什么名堂。

 那也许的确存在着从远古时代便令鹿群所恋不舍的某种物质?山冈凝然站了起来。

 即使是中并没有什么让鹿群所著的神秘物质,也必须继续探险下去,哪怕地底下等待着自己的,果真是死亡的世界。

 他说服着自己。俗话说:“不入虎,焉得虎子。”如果没有这种蔑视死亡的勇气,那能成就什么事业呢?!就算是死亡的世界在等待着自己,也不能中途止步啊?怕死的人,哪怕他苟且地活着,也毫无意义。

 山冈决心以必死的信念去继续探险,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或许能够开辟出一条道路来,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愿意用生命来进行一次赌博,说不定,当他抱着必死的信念奋然前进到地底深处的时候,千千着他的,却是一个光辉灿烂的王国!

 他用力了一口唾沫。

 ——死就死罢!他在中自言自语地发着狠。山冈重新向里走去,他抬着他那象灌了铅的两腿,机械地朝前迈进。我还有呢——他想了起来,如果在地底深处果然是冥界,自己活活地被幽闭在那里出不来了的话,还可以用自杀。

 信道的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大裂谷,道路就象宫中的回廊一样,盘旋向下。山冈加快了脚步,一旦抱定了有去无回的决心,无视生死之后,他突然感到反而轻松了好多。

 信道急速地向下延伸,不一会,那条大裂谷消失了。从崖石上只余下了一条窄窄的隙可以容人通过。那隙就象随时可以合拢来把人挤扁似的,显得十分可怖。

 信道一边弯弯曲曲,一边通向地底,令人想起螺旋式的阶梯。这个窟的整体上也给人以这样的感觉,它不像是人类生存的空间,而是象远古时期的外星来客、宇宙人所留下来的遗迹。

 山冈一面走,一面观察着崖石的壁面,没有发现任何人类开凿过的痕迹。

 大约经过三十分钟,信道仍然无所变化,继续向地底下延伸。

 随着时间的推移,恐怖感又渐渐地回到了山冈身上,他的脚步又开始应得凝重如铅,真不明白,这条道路究竟要通向哪里!他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估计了一下,总共前进的距离,没有超过一公里。山冈回想起来,这个或许是个钟吧?在岩手县的溶岩地区,有着无数的钟窟,从发现的情况来看,总长度有的长达八公里之遥。

 山冈圭介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他紧靠在了崖壁上,弯下了,手电筒被拧熄了。

 就要那瞬刻之间,山冈也熄灭了手电筒,身上发出一阵阵哗哗作响的颤抖声,他甚至感觉到胃部也发出了一阵阵搐。

 前方就在像是有什么东西。这一点,几乎可以肯定,那道金黄的光芒疾速地掠过,犹如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等待着山冈的到来。他觉得,那道急速掠过的光芒,说不定是发出的某种警告,或者是报信的信号。

 这道光芒的形状,也是山冈所从未见到的,它不像是手电筒光,而是象曳光弹那样拖着一条长长尾巴的亮光,这条光芒明亮而具有穿透,并且带着微微的一点金黄

 山冈的手指紧紧扣在猎的扳机上,阵阵发抖。手电筒原来系在前,现在垂落到了间,而山冈却连重新拧开手电筒的那点勇气也丧失了。他预感到将有什么怪物或者幽灵,马上就要在黑暗中浮现出来了。

 前面没有一丝响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山冈忍不住想要大声喊叫,由于极度的紧张,他感到自己的神经马上就临近崩溃。他的呼吸十分困难,黑暗中,他拼命地睁大眼睛,不敢眨动一下,浑身的肌绷得发疼。

 只要一听到什么声音,他就打算开,山冈觉得自己只能做到这一点了,在开的同时,他就转身逃跑。他自己目前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山冈感到前方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隐藏在对面,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眼下,那东西像是正在窥视山冈所在的位置。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四周仍然是死一般的静寂,连一点响动也没有。渐渐地,虽然恐怖心理并没有解除,但那种紧张感多少松弛了一点。山冈的太阳在肌稍稍弛缓一些之后,感到一阵阵发疼。他暗想,象这样多来几下,非得损坏神经不可。

 身体的颤抖,也停止住了。

 山冈靠在崖石上,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就象被人给了筋。

 他颤巍巍地用左手拧亮了手电筒。直到这时,他才开始考虑,这会不会是一种自然现象呢?虽然他还无法完全排解一扭亮手电筒之后,就有什么鬼怪浮现出来这种恐怖感,但他还是横下心来。

 手电筒的光芒刺破了黑暗。几乎与此同时,前方又如曳光弹一样飞快地掠过了一道金光。这一次,山冈镇定下来了,他恍然大悟,这可能是一种反光。

 一清这一点,他全身一下子便松弛下来。前方的那条反光又飞快地掠过,它的光束很细,具有透明感,略带着金黄

 ——会是黄金吗?!顿时,山冈忘却了刚才的恐怖。他想,这会不会是黄金层的头呢?想到此,山冈有心跳又加快了。

 他迈出了脚。在距离他前面大约几米远的地方,信道又拐了一个弯,角度也拐得很大。山冈小心地向前进行着。

 顿时他感到一阵目眩。“啊!”山冈发出了一声尖叫。手中的掉在了地上。他的眼前,有万道光芒在黑暗中闪烁着。

 他踉跄了一下。他的身子失去了重心,就象被什么给肢解开来似的,意识也从体内飘逸而出,离他远去,一时间眼睛里金花四,有一种晕船时的摇曳感向他袭来。他不由自主地斜靠在崖壁上,过了一会儿,意识才开始恢复。

 山冈紧紧地闭着双眼,害怕睁开。他感到好象一睁开双眼,那就将是最后机会了,他的眼睛或许将会永远失去光明。耳朵里静得出奇,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连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了。

 手电筒熄灭了。他惊奇万分,那究竟是什么发出来的光芒?

 山冈一点也不明白,这是他从未看见过的如此强烈而巨大的发光体。在黑暗中,山冈恐惧地感到,这头巨大的发光怪物完全可以在瞬间把他溶解掉。

 他吓呆了,手电筒从前又垂落下来,绳子也绕成了一团。他伸手摸了摸,猎已不知去向,他勉强回想起来,是他刚才发出一声尖叫时,落到了地上。

 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力气去摸索他的猎。山冈呆立在那里。正常的感觉迟迟没有恢复,他全身的气力不知跑到什么地方了,几乎处在一种虚的状态下。

 没有什么朝他袭来,如果有的话,山冈也不打算挣扎了,随它去吧!他奇怪的发现这会儿对死已经无所谓了,已经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如果那头发光的怪物的确具有生命力的话,无论他怎么挣扎反抗,到头来也是白搭。

 渐渐地,他从虚状态又开始慢慢地恢复正常。山冈微微地睁开了一条眼

 他脸上的肌,就象小鱼的鳍一样一下一下地搐着,从微微张开的眼里,他飞快地扫视了一下正前方,然后又慌乱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阵,山冈胆子大了一些,再一次睁开了眼睛。眼前已不再是一片黑暗,但是,在朦胧的视界中,黑暗也并没有完全消失,呈现出一种鱼胆似的灰白灰白的颜色,给人以似白非白,似黑非黑的混杂斑驳的感。

 山冈再一次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打算完全睁开眼睛,仔细看个明白。这回又看到的情景,跟上次完全一样,在黑暗之中混杂有灰白灰白的泽。这会不会是一种错觉呢?山冈心里想,刚才,他的意识已经几乎完全丧失、某种错觉还有可能还留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又过了一会,让眼睛在这种环境里又适应了一些,结果,看到的情景还是那样。

 他抓住了手电筒,山冈照了照前方,在扭开手电筒之前,他先闭上了眼睛,再眯成一条窄窄的眼,然后再咬咬牙拧亮了手电筒。

 这一次,山冈没有再发出尖叫。他透过狭窄的视界,凝视着眼前的景象。这是一片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整个视界,完全淊没在光的洋陆里,四周只有光,犹如汹涌澎湃的光的洪,山冈感到这万道光芒从他的眼睛中透视进来,烧灼着他的大脑。

 他呆然保持着这种姿势,等到自己的眼睛适应了强烈的光线,才完全睁开来。

 眼前还是一个窟,但跟刚才走过的窟已经完全两样,它的宽度至少有七公尺左右,与其说它是一个窟,不如说更象一个广场。而且,它还以这种宽度继续向纵深拓展着。

 山冈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震惊。这个窟的全体都在闪烁着光芒,这是一种妖的光芒,它来自窟的壁面、窟顶和地上,一切都在发光。

 光线具有强烈的透明度。山冈看得发呆,他紧紧地背靠在崖壁上,一动也不动。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种光芒,而身上却疲软无力,连站立的力气似乎也没有了,他感到自己像是踏入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浑身无力。

 当习惯了之后,这种光芒显得没有刚才姥强烈刺眼了。因为是在极为黑暗的窟中,一开始出现亮光,便显得分外眩目。现在看来,也就相当于千万只蜡烛一齐点燃之后发出的光芒。但是一开始,山冈觉得这些光线不光是刺眼,甚至刺向了他的大脑皮层,麻痹了他的神经。

 这一阵子,他才渐渐地恢复了思考能力。

 山冈觉得这些光线阴冷阴冷的,而且是从整个窟发出来。很显然,这不会是自然发光,而是手电筒出的光线引起了反光。这种反光不单是平面上的反,而是一种杂乱的反。这种反光体,会不会是金刚石?——山冈思忖着,只有这种多面体的结晶体填窟的各个部位,才可能衍出这样散的反光来。

 从各个角度上折出来的光芒,掩埋了整个窟。冷浸浸的光线织成了一个光的世界,令人产生无穷无尽的幻想,如同梦幻世界一般。

 一旦拧亮手电,慢慢地移动,成团的光束便随之发生变幻。在纯净透亮的光线中,包含有红色、蓝色等调,贿奇妙地随时发生着变幻。山冈呆如木地注视着这个场景。

 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生活中的情景。光…宫殿…

 山冈梦呓般地自语着,他的声音软弱无力。

 冷冰冰的光芒,给人以梦幻般的惘感,它与彩虹的织合为一体,组成无数个同心圆,一环五环地叠套成一个光怪陆离的混合体,无穷无尽地在窟是、中延续着,一切都被淹灭在这些光环当中,而光线的发点,却是凝集在一个点上,就是山冈手中的电筒灯泡。

 神奇而不可思议的景,当目光适应了之后,这些光线显得柔和多了,山冈巍颤颤地在那发光体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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