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女人的脆弱
天将黑时,又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白色精灵给灰暗沉闷的天色平添了几分动感,任天嘉不由得叫了声好。双
的雪,虽然看上去没有大的差别,但在她眼里,却迥异于京城。打小时候,她就比较喜欢玩雪;后来兴起滑雪运动,那已是她参加工作而且生了依依之后,尽管每天忙碌得很,她也常和那振江
空去痛痛快快地玩一把,须知那时,滑雪是一件很奢侈的享受呢!不过,比起此刻落在手心里的雪花,她觉得北京的雪似乎少了几许灵
,过于粘滞,不像双
的雪这般生动,仿佛一眼能看出它晶莹剔透的六个角似的。
老钟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任天嘉独自在车外伸开双臂
着漫天飞雪,不
有些好笑,觉得这个女市长就像一个大孩子。有顷,任天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难为情地笑笑,返身上了车。
除了接待地铁集资案受害人集体上访,三天来,任天嘉还没正式介入市政府的日常工作。孟宪梁后来又与她长谈一次,介绍了双
市的总体情况;白逸尘也把政府正在抓的主要工作向她做了全面汇报。其实,任天嘉还有一个不便为人道及的任务,就是尽快与程可帷见上一面。
孟宪梁不愧是久历官场,对人事变动、权力交接这样的大事拿捏得有分有寸,对任天嘉介绍的情况,既概括全面,又重点突出,分析透彻,定
准确,而且言简意赅,深入浅出。相形之下,任天嘉从心底承认自己与他的水平存在着不是一般的差距。
孟宪梁介绍的主要方面包括:一、市委全委会确定的全市宏观发展规划;二、当前双
市面临的主要机遇和挑战;三、关于地铁集资案的善后问题。其中,他用很长时间介绍了郭斧与地铁集资案的来龙去脉。
孟宪梁告诉任天嘉,市委在这个案子中的处境很被动,郭斧组建轨道交通工程开发股份有限公司,事先并没有向市委汇报,虽然当时是按临时机构定位的,但把政府的行政管理职能与企业的市场化经营混为一体,这本身就为后来酿成变故埋下了隐患。向民间集资,并且由民营企业打着政府的旗号发行债券,也属于违规操作。何广慧失踪后,市政府临机处置不力,对可能发生的群体
缺乏防控预案,更加重了事态的恶化。而这些,都是在郭斧一力
持下发生的。只是当事端已经酿成、后果难于挽回时,市委才了解事件的全过程,为此,他本人和市委都受到省委的严厉批评。
“郭斧也是个老同志,为什么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如此草率?”任天嘉不解地问。
“政绩,全都是政绩惹的祸!”孟宪梁叹口气“前两个五年计划,双
市的gdp一直徘徊不前,市政府在人代会上喊了多年‘坐三望二’,也就是保住在全省工农业总产值第三把
椅、争取达到第二位的目标,但是连续多年没能实现,作为市长,老郭当然比别人更着急。地铁工程如果能立项,那几年内对经济总量的拉动作用都不会小,所以那段时间,他把别的工作全都放下了,全力以赴地进京、进省,跑部委办局,终于得到批准。可是恰恰是这种急于求成的心态让他栽了大跟头。不过,后来他倒在经济问题上,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任天嘉静静地听着。
“举报信先是送到了市纪委。可帷很重视,亲自来找我。后来省纪委也接到类似举报。远驰书记把我找去征求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没有二话,查吧!省委停了他的职,责成我和可帷负责案件的初查工作,这期间,各种检举、投诉纷至沓来,还有不少人前来当面反映问题,连省委也意识到,仅仅靠双
市委是无法办好这么大的案子的,于是组成专案小组,把案子接了过去,一个月后,郭斧被‘双规’,接着又被移送到司法机关。这以后,我们对这个案子就不好再过问了。”
孟宪梁介绍的郭斧案情,与任天嘉在北京所了解的情况大同小异,凭着直观,她感觉只有一处有些出入。从北京掌握的情况看,孟宪梁虽然在第一时间亲自向省委做了汇报,但在公开场合对此案一直很是抵触,上头甚至一度怀疑他有包庇郭斧的嫌疑,但按孟宪梁自己的说法,他是严格按照省委要求履行了市委书记的职责,而且并不怀疑郭斧涉案的可能
。
回到招待所,刚要去餐厅吃饭,
头的电话响了。任天嘉拿起话筒,里面传来的竟是那振江的声音。她一阵惊喜,一丝柔情油然而生:“是你!你这家伙,怎么才来电话?我都等了三天了!”
任天嘉对时差没有概念,她换算着现在意大利应该是什么时辰,可没算明白。反正不会是晚上,这家伙一定是在办公室打的电话。
可是,电话那一端的声音却没有她想象的热情,那振江平淡地说:“我本来不想打这个电话的。好端端的不在北京呆着,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做什么?”
任天嘉心里的喜悦一下子被扫得一干二净,不待她解释,那振江又说:“我一再告诉你,咱们两人不能都把这辈子搭在所谓的事业上,女人嘛,有个体面的工作,能把家庭照顾好,当一个贤
良母,比什么都强。你看看现在像什么样子?两个人,一个在异国,一个在他乡,孩子怎么办?老人谁照顾?下个月轮到我休假,总不能我一年难得回趟家还要独守空房吧?”
“振江,对不起,不过你听我说…”
“算了,我不想听什么解释,我的意见对你说过八百次了,可你从来不肯听。”那振江的语气里带着火药味儿“如果你不能听从我的话,这次回国,我就把依依带出来,咱们俩的事,到时候你考虑着办吧!”
“咔哒”一声,对方撂了话机。任天嘉慢慢放下话筒,呆呆地在
边坐下,刚才还急着去吃饭,现在却一点儿食
也没有了。
房间里早已是漆黑一片,任天嘉却不想打开灯,就这么默默地坐着,不知不觉地,眼泪洇
了双颊。
任天嘉知道,作为
族后裔,那振江的大男子主义观念极强,从她参加工作第一天起,他就不主张让女人出头
面。这次她到双
市挂职,事先曾征求过他的意见,他不容商量地表示反对。倒是她那已经退出现职领导岗位的老父亲双手赞成。任天嘉以为,那振江可能会为自己的固执而不快,但过段时间也就好了,以前这种情况也曾出现过,最后两人都是以互相让一步而解决。不料她已经正式到双
市上任,他还是这样耿耿于怀。这让她既失望,又伤心。
任天嘉的眼泪擦了又
,心里堵得难受,很想找个人好好倾诉一番。可是,在双
市落脚
打
算只有三天,不仅市容市貌没有印象,身边更没有一个熟悉的人能够说上话。这令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突然,一个不甚清晰的形象跳进她的脑海里。她急忙翻出电话本,找到那个号码,急促地拨出去。很快,一个沉稳的男中音传过来:“你好,我是程可帷。”
“我是…任天嘉。”眼泪不争气地又想往外
,她努力压抑着,对方或许听出有什么不对劲,提高声音问:“任市长吗?有什么事情吗?喂,请讲话!”
任天嘉一下子感到心头松快了许多。她与程可帷只是在市级班子成员见面会上打过照面,互相没说过一句话,可是她却对他有一种天然的信赖感,这份信赖来自于离京前领导同她谈话时对程可帷的评价:“你可以百分之百地信赖他,那是我们
的一个好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