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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面试
 “全省普通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工作”会议结束的第二天,杨林被“双规”的小道消息正式成为新闻在招生考试院传得沸沸扬扬。

 省纪委的工作人员进驻招生考试院,开始对相关的人与事展开更深入的调查?

 高登科呆坐在办公室里,心神凌乱得如同窗外的细雨。现在,他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了。

 杨林出事了,千真万确。

 人生中有太多值得回忆的往事,很多往事虽历?久远却异常清晰。往事好像一颗颗佛珠,时光神奇地把它们串联起来,你如果不去想它,它也许蒙上了灰尘,但只要你偶然想起,哪怕只是偶然,它也会越来越清晰明亮起来。

 高登科想起历十数年之?历,从懵懵懂懂的少年学生到招生办副主任,每一步都那么沉重那么艰难,就感慨万千,往事如昨啊。

 高登科清楚地回忆起第一天来招生处报到时的情形,现在依然历历在目。

 那是六月的一天清晨。

 高登科特别兴奋,因为他今天可以正式去梦寐以求的省招生办上班了。

 高登科记得,那天上身穿的是西装,下面穿的是牛仔,脚上穿的却是运动鞋。那时候还觉得非常时髦,现在想起来却是多么滑稽可笑啊。还别说,自己能有这样的一身装备吗?当然没有,这是陆青云的。几天前,高登科从鹤云大学就业中心拿到派遣证时,就把去省招生办上班的消息告诉了陆青云,陆青云?箱倒柜才挑细选搜寻出这身装备。陆青云说:“第一天上班要讨个好彩头!不嫌弃就送给你吧,何况这也不是新的。下班后我们好好喝两±?,庆贺庆贺。”高登科好一阵感动。

 第一天上班并没有什么新奇。高登科去办公室办完手续后,赶紧到招生处报到。招生处是招生办最重要、也是最大的处室,别的处室一般只有两三个人,而招生处有七个,现在加上高登科,八个。八个人,正好凑成一桌。开会,可以叫圆桌会议;打麻将,还可以分成两桌。

 招生处的几个人,高登科早就熟悉了,伍作舟、杨林、张?、邹卫红?此前,高登科来这里实习两个多月,对招生处不说了如指掌,但基本情况已?大致了解。处长伍作舟是真正的老“招办”干了十几年的招生处处长了,听说很快就会荣升为副主任。副处长杨林和张?,还有邹卫红以及其他人,?过前段时间的接触,高登科感觉都非常亲切。

 尤其杨林,更是如此。

 记得来招生办实习前的那天,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高登科打完篮球回到宿舍还没来得及洗澡,导师梁正上教授的电话刚好打进来。梁教授要他赶紧去中文系教学楼,省招生办的一位副处长已在那里等着要当面见他。高登科说:“还没洗澡呢,一身的臭汗!是不是洗完再去?”梁教授说:“不用,赶紧来吧。”

 高登科就这样穿着运动服,一身的臭汗和杨林认识了。

 这样的高登科是真实的,反而没有丝毫拘谨,在杨林面前非常自然,颇有大将风度。

 见面后,杨林开门见山?家常一般提了几个问题。

 杨林问:“你是鹤山文学社社长?”

 高登科答道:“是。”

 杨林问:“听说你的文章写得不错?”

 高登科答道:“还行。”

 杨林笑了:“自信嘛,发表过吗?”

 高登科也笑了笑,回答道:“发表过两首小诗,不值一提。”

 杨林又是一笑,说:“也不错嘛。”顿了顿,他突然问:“你为何叫登科?”

 “父愿子成龙。我当农民的父亲自己没机会读书就把全部的希望寄托于我,他听人说登科就是科举登第,考进士,中状元,于是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高登科说完,依然很平静。

 末了,杨林拍了拍高登科的肩膀说:“好吧,先实习两个月!”

 高登科后来才知道,此实习非彼实习,此去就好像一只脚迈进了省招生办的大门,毕业后分配进省招生办基本上不成问题。

 后来高登科还知道,梁教授向省招生办推荐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三名优等生,杨林本来已?面试了两个,觉得都不错,打算二选一挑一个算了。梁教授说:“你都亲自来了,还有一个也见见吧。”杨林说:“有必要吗?”梁教授说:“不见,对他不公平吧?”之后,梁教授把高登科的简历递给杨林,杨林足足看了三分钟,然后自言自语道:“高登科,好奇怪的名字啊!”后来,正是这名字让杨林下决心要了高登科。本来,杨林以前叫杨翰林,他的父亲也许和高登科的父亲一样希望他有所出息,所以小学、初中、高一一直叫杨翰林。“翰林”是古代官名,它的由来可以一直追溯到唐朝。唐玄宗时,从文学侍从中选拔优秀人才,充任翰林学士,专掌内务、由皇帝直接发出的极端机密的文件,如任免宰相、宣布讨伐令等。由于翰林学士参与机要,有较大实权,当时号称“内相”杨林因为这个名字,没少受一些同学的嘲笑,笑他是野心家阴谋家。这么一笑,笑得他自己都没自信了,所以,到了高二高考(77年、78年、79年高中都是二年制)时,他干脆把“翰”字去掉,改名杨林。当他和高登科谈话时,突然发现这小子虽然名字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为什么那么自信而?定呢?

 当然,高登科能够进省招生办主要还是因为他写得一手好文章。

 后来,高登科还知道,萧剑波那天也参加了面试。萧剑波和高登科同届同年级但不同班,由于?常在一起上大课,也算是同学。萧剑波和高登科要好的?因并不是因为是大班同学,而是因为有共同的爱好,都酷爱文学。高登科喜欢写诗,萧剑波喜欢写杂文;高登科崇拜徐志摩诗歌的灵气,萧剑波崇拜鲁迅杂文的锐利。机缘巧合,他们同时成为鹤山文学社的社员,文学社换届时,高登科成了社长,萧剑波成了副社长。高登科没想到由于自己进了省招生办,却使萧剑波失去了留在省城鹤云工作的机会,他的内心免不了隐隐滋生出些许的愧疚来。萧剑波老家在兰城市玉河县,还好毕业后分配进了兰城电视台,也算专业对口,圆了他的记者梦。

 临别那天,高登科前去为萧剑波送行,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而萧剑波微笑着对他说:“登科,也许我很快会重新杀回来!后会有期!”

 高登科正式到省招生办上班的前一天,特地回学校向导师梁正上教授道别。

 梁教授语重心长地代说:“登科,招生办是什么地方?是决定成千上万考生人生命运的地方啊。中国人向来喜欢讲人情、托关系,为了制约人情关系的消极影响,防止人情关系泛滥成灾,就有了科举考试。古代的科举考试也好,现在的高考也罢,其目的都是为了选拔人才。一个人一生中要?历大大小小的许多次考试,而一些重要的考试,尤其高考,往往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从此天上人间。所以啊,你去了省招生办之后,不但在考别人,而且在考自己!”

 高登科使劲点头,说:“我记住了,老师,您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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