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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林医生结婚,秋英大喜

 秋英的问题是,怎么也做不好饭,时常在厨房里忙得一脸的锅灰。高大山回来一看,就生气了。

 他说:“你咋啦?”

 秋英说:“我咋啦?没咋。”

 高大山突然就愤怒了。

 他说:“去把你的脸洗洗!你现在不是过去的秋英,你是我高大山的秋英,光荣的革命军人家属!”

 秋英吓了一跳。“好好好,我这就去洗!”一转身就跑到厨房洗脸去了,但她最怕的还是自己的饭菜做得不好。她一边在厨房里擦脸,一边忧心忡忡地回头偷看着高大山。果然,高大山又愤怒了。

 高大山噗的一声,把嘴里的饭菜一口吐在了地上。

 “这做的是啥饭?这么难吃!”高大山大声吼道。

 秋英眼圈一红,跑进了里屋,关上门,哭了起来。

 高大山这才忽地一愣,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脑门,去求秋英开门认错。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这两天上火,嘴苦,不是你的饭苦!”

 秋英看见高大山又回到了桌旁,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这才慢慢地又现出了笑容,坐到高大山的身边。

 秋英说:“老高,我连个家常饭都做不好,你别要我了,咱们离婚吧!”

 高大山说:“你说啥话呢?我高大山三十多了,好不容易革命成功,娶个媳妇,被窝还没暖热呢。”

 秋英说:“离了婚你和林军医结婚吧。人家一定比我会做饭!”

 高大山说:“秋英,你说啥呢!头一条,你不会做饭,这是你的责任吗?是万恶的旧社会害了你!你一个长年逃荒要饭的女孩子,家也没有一个,能学会做啥饭!还有,我既然和你结了婚,就不会再去想林军医,你把我看成啥人了?…再说人家林晚同志这会儿也结婚了,我和她现在是同志和战友关系,对,只能是这种关系!…”

 秋英慢慢回头,脸上现出笑容说:“你说林军医她…她嫁人了?”

 高大山说:“可不是嫁人了嘛!”

 秋英说:“嫁给谁了?”

 高大山说:“哎,你还关心人家的!我还奇怪了,你一直提防人家,人家结婚了你不就没有心病了?干吗还要问这么清楚?”

 秋英被说到了心里,不觉一阵脸红,上去就拉扯住了高大山不放。

 “你说啥呢,人家就是想知道呗!”

 高大山说:“以后心思多用在家务活儿上,别老惦记着别人结不结婚!好了,我告诉你,林军医嫁给了师医院的王军医!”

 秋英果真就脸放光起来,她一把搂住高大山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一口。

 得高大山竟愣愣地看了她半天,像是不认识一样。

 秋英却脸的幸福,她说:“看啥看,不认识我了?”

 高大山说:“嗯,是有点认不清了。今天,就这一会儿,比哪天都漂亮!”

 秋英一把推开他,说:“去你的!”她突然向里屋走去,回头说:“哥,你等等!”转身,她端出了一坛酒来。

 “来,看看,媳妇对你好不好。知道你喜欢喝酒,就给你准备了一坛!”

 高大山却忽然发现了坛上的红绸带。

 那是林晚送给他的酒。

 他说:“我想起来了!我说这坛酒哪去了,原来是你给藏起来了!”

 秋英说:“对,就是我藏起来了!我还差点给你扔窗户外头去呢!我就是不想让你喝!”

 高大山说:“那你咋不扔呢?你能干出来,这我都看出来了,你能干出好多事呢…可你今儿干吗又把它拿出来了?”

 秋英得胜地说:“我今儿高兴!我今天想让你喝!好了,晚上回来喝吧!”

 秋英于是把那坛酒又藏了起来。

 然而,在秋英的心里,她最放不下的还是林晚,悄悄地,她背着高大山,就找林军医林晚来了。这天,林晚和王大安正好在屋里,开门的正是林晚,她一见就愣住了。倒是秋英装得十分地大方。

 她说:“林军医,你还认得我?”

 林晚说:“认得认得。你是高大山同志的爱人秋英同志,进来吧!”

 秋英手里提着一个点心匣子,她把它递给林晚,说:“头一次上门,也没啥拿的。”

 林晚有点不好意思,她说:“秋英同志,你看你,来就来了,这多不好意思。”

 秋英硬将点心匣子到林晚手里。“拿着拿着,一定得收下。俗话说得好,瓜子不大是人(仁)心,拿着拿着。”说着就走进了林晚的家里,一边打量着林晚的家,一边说:“早就听我们老高说你和王军医结婚了,我就说呀要来看看你们,可就是没有空儿,你知道的,老高他一心都在工作上,家里大事小情他都不管,只靠我一个,这不就拖到今天…”

 林晚说:“谢谢,谢谢。”一边给秋英请坐。

 秋英刚坐下又马上站了起来。

 她说:“哎哟我说,还是你们有文化的人,布置个新房也这么漂亮,哎我说,我咋没见王军医呢?”

 林晚一直站着,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就全明白了。

 林晚说:“哦,他在,你等等。”

 林晚说着走进了里屋。王大安说:“谁来了?”林晚悄声地说:“183团三营高大山营长的爱人。”王大安也吃了一惊,他说:“她就是原先说的高大山的妹子?”林晚悄声地说:“小声点,可不就是她!”王大安暗暗就笑了,他说:“她来干啥?她应当把你视为情敌呀!”林晚说:“你少胡说!我知道她来干啥。她是想来亲眼看看我和你是不是真结婚了!她是到咱家查铺来了!”王大安说:“我明白了!好,咱叫她看看。不就是演一出二人转给她看嘛,这我王大安还不会?一准叫她在咱家坐不住。”

 王大安胳膊将林晚一拥,要往外走去。林晚却脸红了,她说:“你放手,当着外人,你这是干啥!”王大安说:“你别动,听我的,没错!”

 王大安把红着脸的林晚搂出了里屋。秋英一看,话没说,自己就红起了脸来。

 晚上,高大山刚一进家,就发现秋英一人坐在饭桌前,面前放着酒坛和酒杯,。他走过去闻了闻,吃惊地问道:“英子,你喝酒了?”秋英说:“喝了。”高大山看了看酒坛里的酒。

 “你还喝了不少?”

 “喝了不少。”

 高大山说:“你你你…你咋能喝酒呢?你没事儿吧?要不我先扶你上炕躺一会儿去!真是的,一个女人,喝啥,不是糟蹋好东西吗,你当你是高大山呢!”

 秋英不动,她不让他扶。

 她说:“今儿我就是想喝酒…每天看着你喝,我就想尝尝酒是啥味儿…开头味儿是不好,多喝两杯味儿好的,越喝就越香,我就多喝了…”

 高大山这才看清事情到了哪一步了。他说:“秋英,你喝醉了!”

 秋英笑说:“哈哈!哈哈!我喝醉了?我没喝醉!我还从没喝醉过呢!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是知道了,非生气不行!哈哈,可你就是生气,我也高兴!今儿我想喝酒,就是因为我心里高兴!哈哈,今儿我才觉得我秋英是真的嫁给你高大山了!再没人跟我抢男人了!”

 高大山不由严肃起来,说:“英子,你要告诉我啥事儿?”

 秋英顺势倒在了高大山的怀里。她说:“今儿我去看林军医了。哈哈,人家的新房比咱家漂亮!人家王军医好的人,两口子那个亲热劲儿,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说说我的脸就发烧。林军医嫁给王军医,那是嫁着了!王军医会疼女人,比你强!”

 高大山由吃惊而渐渐平静,说:“英子,你真去林军医家了?”

 秋英猛然从他怀中挣脱,坐回到凳子上,发酒疯说:“当然去了。你不高兴了是吧?你不高兴我也要去,我就是想去看看,她林军医和王军医过得咋样,她要是跟人家过得不好,就是心里还有你,可这会儿人家过得好,这就是说,人家心里没有你高大山了!不管你高兴不高兴,反正今儿我高兴!”

 高大山并不高兴,默视着她。

 秋英摇晃着站了起来,地斟了两杯,给高大山举了起来。

 她说:“老高,高大山,来,陪我喝酒!”

 高大山说:“我不喝!”

 秋英说:“高大山,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你喝不喝?”

 高大山对她默视良久,不住大笑了起来。

 秋英说:“高大山,你干吗要笑?你笑啥?”

 高大山仍在笑,他接过秋英给的酒杯,说:“好,我陪你喝!干杯!”

 说完一饮而尽。

 秋英说:“不行,你还没说你刚才为啥冲我那么笑。快说!”

 高大山又笑起来了,可他逗着她,他说:“我不说!”

 秋英却上来:“你不说不行!”

 高大山说:“我笑我自己!我笑我一点儿也不懂你们老娘们儿的心!可是今儿我知道了!英子,你今儿成了我高大山的老师了!”说着又斟了一杯酒,说:“来,老师,为你今天高兴,为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干杯!”

 “干杯!”

 2。“我要跟你离婚!”

 日子就这样过下来了。

 高家和陈家,转眼也变了模样,篱笆圈了起来,小也在到处跑。

 秋英正在房前的菜地里干活,干得汗淋淋的。桔梗走过来,在篱笆墙站住了。

 她说:“妹子,别干了,歇会儿,你又不是他们老高家的长工!”

 秋英说:“我不累,把这块地挖完!”

 桔梗说:“打算种上点啥?”

 秋英说:“你种啥我就种啥!”

 桔梗说:“都这时候了,种别的晚了,种点萝卜吧!”

 秋英说:“行,就种萝卜!”

 桔梗说:“妹子,瞅空我还想养一群鸭子,半年就下蛋,把鸭蛋腌起来,冬天给陈刚下酒!”

 秋英这时停了下来,说:“大姐,那我也喂!”

 桔梗说:“咱们女人哪,要是想跟他们男人好好过日子,浑身的劲儿使都使不完!”

 秋英说:“可不是,得好好过日子!老高常说,革命都胜利了,媳妇都娶到家了,再不把自个儿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咱都对不起主席!”桔梗哈哈地笑着走开了。

 而在他们男人的心里,他们一个是盼望着打仗,一个就盼望他们的媳妇快点给他们生儿子。

 有一天,俩人打靶结束走在回家的路上,陈刚忍不住就悄悄地问道:

 “老高,结婚好几个月了,秋英怎么没一点动静?”

 高大山说:“啥动静?”

 陈刚说:“装啥糊涂!”

 看陈刚的那副脸色,高大山忽然就明白了。

 他说:“你先说,桔梗有动静了?”

 陈刚不想说,可有点忍不住,最后说:“有了!俩月了!”说着,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嘴里也轻轻地哼起了小曲儿。

 高大山心里有点暗暗的钦佩。

 他说:“陈刚,靶场上法你不行,炕上法可够准的,咋就俩月了,不是有人帮忙吧!”

 陈刚说:“去!说正经的,你们秋英怎么啦?”

 高大山当然不会让着陈刚,随口就吹起了牛来,他说:“当然有了!我就是不屑告诉你罢了!”

 说完嘴里也哼起了二人转,乐滋滋地往前走着。

 陈刚却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说:“高大山,你说假话了!哈哈,别人看不出,我还看不出?”他赶了几步上来,对高大山低声问道:“哎,我说你是不是不行啊,要不早点到医院看看。有病就得治,啊!”高大山脸上挂不住,立马就停了下来。

 “你咋知道我不行?咱走着瞧,谁行谁不行,还不一定呢!”

 一进屋,高大山就把秋英给喊住了。

 秋英说:“咋啦?”

 高大山没说,只走到秋英的跟前,蹲下来,往她的肚子里听着什么。

 秋英说:“干啥呢你!”

 高大山说:“我听听里头的动静。哎,有动静吗?”

 秋英脸一红,说:“啥动静啊!”高大山没有听到什么,心里有点着急起来。

 他说:“我说你咋就不急哩。告诉你吧,人家桔梗肚里可是有动静了!”

 秋英一时脸红得不知跟高大山说些什么才是。

 桔梗的肚子,真的是越来越明显了,她端着衣物,往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好像路都找不着了似的,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秋英见了,便赶忙地跑过去。“大姐,小心点儿!”“没事儿!”

 那样的桔梗是很幸福的。

 看着桔梗的大肚子,秋英羡慕极了。

 她说:“大姐,孩子动静大吧?”

 桔梗说:“可不是!天天夜里蹬他妈呢!”说着困难地蹲下去,把衣物慢慢地泡到水里,一边问秋英:“妹子,还是没一点动静呀?”

 秋英失望地摇摇头,说:“没有。”

 桔梗的话于是就来了,她说:“要说不该呀,你和高大山身体都好的!”

 秋英只有低下头去洗衣。

 桔梗低声接着问道:“他还那么急吗?天天趴到你肚皮上去听?”

 秋英低声地告诉她:“可不是嘛!”

 桔梗于是笑了。

 她说:“这些男人!我说呀,你也别急,说不定是谁的事儿呢!万一是他高大山不行呢?”

 秋英听着就惊慌起来。她说:“大姐,可别这么说!高大山不会有事儿!我一定能给他生个白胖的大小子!”

 桔梗说:“瞧你,我就说说他又咋啦,看你把他心疼得!”

 不久,桔梗的孩子就生下来了,是一个儿子。

 陈刚给儿子起了一个名字,叫陈建国。

 秋英的肚子这时也微微地有一些隆起。高大山高兴得不时地把耳朵贴在上边,细细地听着。

 秋英因此感到欢喜,她说:“听见了?”

 高大山说:“没听见!”

 秋英不地说:“咋会没听见哩?你儿子的小心肝跳得咚咚响呢!”

 高大山再听,笑容像一朵花一样绽开。

 秋英说:“听到了?”

 高大山说:“听到了!好!好样的!我老婆好样的,儿子也是好样的!我得赶紧告诉陈刚,我老婆也怀上了!他有儿子,我也有儿子了!老婆,谢谢你!你是有功之臣,这会儿想吃啥,我给你去!”

 秋英娇声地说:“老高,这会儿我嘴里没味儿,想吃辣的!”

 高大山的笑容马上就缩了回去,他说:“酸儿辣女,你会不会搞错了?”

 秋英吓了一跳,慌忙改口说:“我又不想吃辣的了,我想吃酸的!”

 高大山说:“这就对了!等着,我这就去给你酸的去!”

 高大山给秋英提着一串葡萄,刚刚走回到路上,陈刚告诉他:“战争爆发了!”

 高大山问:“什么战争?”

 陈刚说:“朝鲜战争,爆发了!中央、主席决定出兵朝鲜!”

 这一听,高大山也乐了,他把拿给秋英的葡萄给扔得远远的。

 他走近陈刚,问:“再说一遍!你是不是说,要打仗了?”

 陈刚说:“对!咱们部队和朝鲜只有一江之隔,这一仗,看样子咱们是要参加啦!”

 高大山说:“好!有仗打就好!没仗打我都憋坏了!”

 是要打仗了!

 吕师长正在师部会议室里号召进入一级戒备状态,话没说完,就听到会议室的外边,忽然响起了嘹亮的军歌声,把他们的会议都给震了。

 练歌的,正是高大山的三营官兵,和陈刚的二营官兵,一个个都全副武装着,早就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了。最先到的是高大山的三营,陈刚把二营也拉来的时候,高大山有意见了。

 他对陈刚说:“我们来这儿练歌,你们来干啥?”

 陈刚说:“操场这么大,你们能来练,我们就不能来练?”

 陈刚对全营喊道:“唱歌!”

 两个营于是在操场上较劲起来,歌声一阵高似一阵地传了开去。

 吕师长一看就气愤了,他说:“又是高大山跟陈刚,这两人怎么又掐起来了!他们想干啥?”

 只有团长笑了,他说:“师长,他们是在向你请战,都想第一批入朝呢!”

 秋英是从桔梗的嘴里听到高大山要去打仗的。她一听就吓坏了。

 她说:“你…说啥?”

 桔梗说:“咱们的男人,要出国打仗了!”

 桔梗的话一落地,秋英两眼一怔,就倒在了地上,而且倒进了医院。

 高大山赶到医院的时候,秋英早已经在林晚的手里醒了过来。看见高大山来到边,她就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一直回到家里,都不肯放松。

 她说:“哥,你别走,我害怕…”

 她说:“哥,咱不去打仗!我不让你去!”

 高大山一惊,脸黑了下来,要推开她说:“你这个女人,你说啥呀!”

 秋英死死将他抱住说:“你是我的!我就是不让你去!你去了,子弹可没长眼!你就是不能去!”

 高大山发怒,三下两下将她推开说:“你给我离远点儿!你说的是啥?没觉悟!不像话!”

 秋英又扑上去说:“高大山,你敢给我去!你要是敢去,我就死给你看!”

 高大山又将她推开说:“秋英,我警告你!你这是在拉我的后腿!我高大山是个革命军人,是主席的战士,朱总司令跟我喝过酒!是他让我一辈子留在部队,保卫国防!眼下敌人快打到家门口了,你却要拦住不让我上战场,这,办不到!”

 秋英慢慢地往后退,一直退到炕边,顺手拿起一把剪子说:“高大山,你可别后悔,你要是不怕再也见不到老婆孩子了,就去打仗!”

 高大山上前一把夺过剪刀,奋力扔到窗外。他说:“秋英,你走!你现在就给我走!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个普通的老百姓吗?不,自打你进了军营,你就成了革命军人的家属,是我高大山的老婆!国家干吗要养我们这些当兵的?我们干吗要天天呆在这儿,摸爬滚打地训练?就是等着新中国有一天要我们去战斗、去赴汤蹈火、危急时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我高大山就是为保卫新中国留在部队里的!没仗打我周身上下都不舒坦!就你这个觉悟,不配做军人的老婆,我…我要跟你离婚!”

 3。高大山战场救林晚

 秋英惊骇地看着高大山那暴怒的脸,软了下来,扑到他的身上,说:“哥,你咋这么跟我说话?你又不心疼妹子了?不心疼自个儿的儿子了?他还没见过他爹啥样儿,你就要狠心撇下我们走了?要是你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俩儿还咋活?啊啊啊…”高大山说:“秋英同志,你给我打住!哭啥呢你!我再说一遍,你是军人家属,是我高大山的老婆,我儿子生下来,是军人的儿子,我高大山的儿子!他长大了,知道他爹是谁

 ,一定会为我骄傲,因为他爹在新中国最需要男人出发打仗时没有犹豫,他爹是个英雄!你以为我真愿意打仗?我不想好好在家陪你过幸福的新生活?可是帝国主义已经把战火烧到我们家门口了,身为军人,我能坐着不管吗?你的责任是留在家里生孩子,把儿子带大,让他接他爹的班,当兵保卫国防;我,上前线杀敌立功,不打败侵略者不收兵,这是我的责任!国难当头,我们谁都不能忘记自己的责任,懂了吗?”

 这么一说,秋英慢慢地就刚强起来了,她说:“高大山,今儿我才知道我嫁给谁了!我是嫁给了你!我现在知道了,你真想去打仗,你天天说的想的都是打仗!现在有仗打了,正合了你的心意!我就是想拦你,我也拦不住!”她猛地将高大山从身边推了个趔趄,她说:“高大山,你走吧!你走!我和孩子把你舍出去了!…可我还是得嘱咐你几句,上了战场你可要自己当心点儿,小心躲那东来的西来的子儿!高大山,走了你就甭记挂我们娘俩儿,我们既能把你舍出去,就是再难也能自个儿活下去!打今儿起,我就当家里没你这个人了!走吧!快走!”

 高大山往外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回头又看了秋英一眼,却看到她并不看他,她朝他背着脸。

 高大山说:“妹子,我知道你是好样的!高大山的老婆,错不了!”

 高大山的脚步声还没有走远,秋英突然想起什么,她在箱子里找,终于找到了那把长命锁。夜里,高大山换了志愿军军装回到屋里的时候,她将长命锁默默地挂到他的脖子上。

 秋英说:“哥,这会儿就当我不是秋英,我是英子,是你的亲妹子!我把爹娘给我的长命锁系在你脖子上,让它保佑你平平安安地出发,平平安安地回来!”

 高大山一下就激动了,激动得默默地掉下了眼泪。

 那是为秋英的。

 火车站里,军歌阵阵。站台上全都是与出征将士们挥手告别的亲人。

 军列就要开动了,桔梗才看到秋英在一名战士的帮助下,推着一车东西挤了过来。

 秋英一边挤一边喊着:“老高,高大山,等一等!”

 桔梗说:“这是啥呀!”

 秋英说:“酒!林家老酒铺的好酒!让高大山带到战场上去!”

 伍亮在车上也看到了,他捅了捅高大山:“营长,看,嫂子给你送啥来了!”

 高大山眼睛一亮,大声叫道:“好!好老婆,好样的!”

 伍亮说:“嫂子,你今儿是咋啦?平时把我们营长管那么紧,连酒是啥东西他都快忘了!”

 秋英说:“这时候不让他喝啥时候叫他喝?不是说他越喝酒越能打胜仗吗?叫他喝!打完了胜仗,好叫他早点回家!”

 高大山说:“老婆,好好在家待着,我在前头打了胜仗,喜报给你寄回来,你在家生了儿子,写信给我报喜!”

 秋英说:“高大山,放心走吧!你给我记好了,你是囫囵着去的,也得给我囫囵着回来!要是缺条胳膊少条腿,我可不干!”

 桔梗一听,也悄悄地叮咛起了陈刚来。

 “你听见了没有,你也得给我囫囵着回来!缺条胳膊少条腿,我也不干!”

 军列缓缓地开动了。

 秋英和桔梗忽然抱在一起,不住呜咽起来。

 林晚也到了朝鲜战场。

 她与高大山的相遇,竟在炮火纷飞的山坡上。她当时正在抢救一名伤员,而炮弹正在她的四周猛烈地爆炸。高大山是在望远镜里看到的,他不知道那就是林晚,他只是发现有人还在战火中不顾生命危险地狂奔。高大山一下就吼起来了。

 高大山喊道:“那是谁?不要命了!”说着,他带着伍亮,就冲了过去。

 山坡上,到处都是尸体。林晚正忙着给一位伤员做紧急包扎,高大山抢在一颗炮弹落下之前,将林晚扑倒在了弹坑里。

 硝烟过后,高大山才发现眼前的林晚,不觉大吃一惊,但他随即就愤怒了。

 他说:“你怎么上来了?这是你们女人待的地方吗?”

 林晚说:“我也是个军人。跟你一样,我也是第一批入朝的!”

 “敌人的炮火太猛了,我命令你,赶快撤下去!”

 林晚却倔强地说:“高大山同志,你无权命令我!我的阵地就在这里!”

 “我是这座高地的最高首长,我现在命令你撤!”高大山对林晚吼道。

 又一发炮弹飞来,高大山将林晚一提,躲进了前边的战壕里。

 “老高,你怎么样?”林晚忽然问道。

 高大山说:“你说啥?”

 林晚说:“你怎么样?”

 高大山说:“我好的!今天我们已经打败了敌人的十三次进攻!”

 林晚说:“我是问你,和秋英的日子过得咋样?”

 高大山一愣说:“啊,还行!王军医怎么样?”

 林晚说:“他也好,他也入朝参战了!”高大山说:“好样的!哎,你们领导是怎么安排的?让你一个女同志上前沿阵地!”

 林晚说:“本来没有女同志上前沿阵地,是我自己要求的!”

 高大山说:“你不要命了!敌人的炮击一停止,你就给我下去!”

 林晚说:“下去不下去,也得看我有没有完成任务!”

 林晚突然发现前方有一个伤员,等到高大山不注意,她忽地就跃出了战壕,一边冒着敌人的炮火,一边对伏在不远处的一个担架队说:“担架,快,跟我来!”

 一发炮弹尖叫着飞来。高大山一看不好,大喊一声:“林晚,给我趴下!”说着已经飞身跳出了战壕,再一次将奔跑中的林晚扑倒在自己的身下。

 “林晚同志,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了!你要是再不下去,就没有第三次了!我命令你们撤!”

 林晚说:“高大山同志,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可是我说过了,我的战斗岗位就在这里!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快回到你的指挥阵地去吧!”

 正说着,伍亮在远处高声地叫喊着:“营长,敌人上来了!”

 “快上阵地!”林晚催促道。

 高大山刚要走,忽然回头喊道:“林晚,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你要不要?”

 林晚说:“啥东西?”

 高大山一把摘下脖子上的长命锁说:“给你这个!别说这是迷信!戴上它,带着担架队快下去!”

 林晚说:“这是你妹子留下的东西,我不能要!”

 高大山说:“我一定要给你呢?林晚,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会儿它和爱情什么的都没有关系,我就是不想让你出现意外!”

 林晚默默地望着他,她感动了,她接过来戴在脖子上。

 “好,我带担架队下去了。你快回阵地吧!”

 高大山的心里一下落实了许多,他转身奔向阵地,一边跑,一边回头喊着:

 “等打完了仗,你再把长命锁还给我!”

 “我记住了!”林晚眼里涌了泪花。

 高大山走后,秋英几乎没有睡过好觉,她时常梦中惊醒,大声地号啕着,把隔壁的桔梗吓得常常深更半夜地跑到她的屋里。桔梗说:“秋英!妹子!你咋啦?”秋英愣愣地坐在上,脸的泪水。

 她说:“高大山死了!”

 桔梗赶紧去捂她的嘴巴:“胡说!”

 秋英说:“我梦见他叫炮弹炸死了!”

 桔梗愤怒地说:“胡说胡说胡说!他在前头活得好好的!今天有人从前线回来,还说刚在前线见过他呢!你做噩梦了!”

 可秋英还是不停地哭着:“不,高大山死了!他这个人一打仗就不要命,还不被打死?啊啊啊,没有高大山这个人了!…”

 说得桔梗都心烦了起来。她拼命地摇着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妹子,你再这么胡说我就不理你了!高大山活得好好的,俺陈刚也活得好好的,他们谁都没死!咱是他们的亲人,只要咱心里都不那么想,他们就不会死!你知道吗?”

 秋英突然不哭了,她直着眼睛看桔梗,仰面向后倒去,闭上眼睛。

 桔梗不知她怎么回事,惊讶地看着她。

 忽然,秋英又惊坐了起来,哭声又呜呜地飞出了嘴巴。

 桔梗一下害怕了,她说:“咦,你是不是魔症了,又梦见啥了?”

 秋英又不哭了,她瞪着大眼:“大姐,要是我生个闺女,高大山他该不高兴了!再说了,孩子生下来,我一个人也不了他!”

 桔梗生气地说:“不是还有我嘛,还有大伙嘛!你放心,孩子生下来,我帮你带!”

 秋英向后一倒,慢慢地竟又睡着了。

 桔梗不摇摇头,只好一直地看着秋英睡了,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悄悄地离去。

 4。生了个“儿子”

 秋英快要生产的时候,又托李屯把几坛好酒送到了高大山阵地上。高大山一看就高兴了,他让李屯回家转告秋英:“怎么还没给我生儿子呢?我们都快把敌人撵过三八线了,她还没把我儿子给生出来!动作太慢!…我在前线打胜仗,她在后方给我生儿子!要是生不出儿子,我可不答应!”

 李屯笑笑说:“行!我回去原话传达!”

 李屯从前线回来不几天,秋英就生了,但秋英生的却是一个女孩。秋英一下就傻了。她说:“不!她们错了!我生的是个儿子,不是闺女!她们错啦!”医生说:“同志,你怎么说啊!你生下来的就是女孩,我们大家都在这儿,连屋也没出,咋会给你错了!”

 秋英便横在上大哭。

 她说:“高大山想要的是男孩,他走时我告诉他要生的也是男孩,我怎么给他生了个丫头呢?”

 桔梗告诉她:“如今新社会了,男女都一样。”

 秋英却不停地摇头,她说:“不,不,不一样…”

 从医院回到家里,秋英时常看着哭哇哇的孩子,理也不理,只是愣愣地看着大哭。

 桔梗说:“孩子哭成那样,你咋没听见似的,怕是饿了,快去喂喂她!”

 秋英却还是不动。

 桔梗说:“你到底是咋啦?孩子生下来你就噘着嘴,快去喂她呀!”

 秋英说:“大姐,我又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桔梗说:“胡说!不管是男是女,她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秋英还是不理。

 桔梗抱起高给秋英说:“你真的狠心不要她是不是?你真不要我要!我和陈刚还正缺个闺女哩!”

 就在秋英给女孩喂的时候,她告诉桔梗:“大姐,你去告诉老李,别把我生女孩的事说出去!高大山正在打仗,他一直盼着我给他生小子,要是知道我生的是丫头,他心里一定不痛快!他心里不痛快,就打不好仗,说不定就不能活着回来了!”

 知夫莫如呀!秋英这么一说,倒把桔梗的心给说软了,她不由替她也掉下了泪来。

 “好!好!咱就给他写信,说你给他生了个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让他高高兴兴地打仗,早点打赢了回家!…嘿,我天天劝你,其实心里也跟猫抓似的,不知道俺们家的人这会儿在哪,人世上到底还有这个人没有…”

 秋英一下捂住桔梗的嘴。

 她说:“大姐,可不许胡说!我们老家有个规矩,亲人在外头,家里人一句不吉利的话都不能说,这忌讳灵着哩!你刚才啥话也没说!我也没说!”

 秋英的信,高大山是在战场上看到的。

 高大山带着他的战士,带着他的酒,正坚守在一块阵地上,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集团的进攻。对高大山来说,那些敌人都是自己送上来的,不揍白不揍!打呀!一边打,一边不断地把手伸给身后的伍亮。

 他那要的不是别的,而是他的酒壶。

 伍亮就在这时从交通壕里跑过来,将一封信递给他。

 他说:“营长,嫂子来的信,快看看,八成是生了!”

 战士们也跟着高兴地围过来,嘴地嚷着:“营长,念念!”

 秋英的信上写道:“高大山我夫,见字如面。你在朝鲜战场上还好吧…”

 高大山说:“好,我好得很!”

 秋英接着往下写道:“六月五号,我平安产下一子,重七斤六两,母子平安。”

 高大山于是大叫一声:“哇!我有儿子了!我老婆给我生了个儿子!”

 战士们一听营长生了儿子,都欢呼着把高大山抬起,一直抛向天空。

 转身,高大山就在掩体的战壕里,给陈刚打去了一个电话。

 他说:“二营吗?我找你们营长!”

 接电话的就是陈刚。

 高大山乐了,他说:“你就是陈刚呀。我是谁?你听出来了?陈刚,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高大山也有儿子了!秋英给我生了个七斤六两重的大胖小子!我得意啥?我当然得意!革命有接班人了!我老高家又有一个当兵的!你那儿子,你那儿子跟我儿子不能比!我儿子生下来就七斤六两,你儿子生下来只有五斤半,跟个子似的…哈哈,赶快换老婆吧!你那老婆不行!我高兴疯了!我就是高兴疯了!…”

 高大山的笑声,把正要轰轰炸响的炮声都像是要盖住了。

 伍亮说:“营长,敌人又开始进攻了!”

 高大山啪的一声放下电话,提跑出战壕。

 “同志们,跟我上!”

 伍亮拍了拍身上的酒壶,跟着高大山就往前冲杀。

 家里的秋英,仍然不时在梦中惊醒,她总是一次次地在梦中看到高大山死去,死在轰隆隆的炮声中。直到桔梗有一天把李干事给她的一张从战场上带回来的照片,才让她放下了心来。

 转眼间,三年就过去了。

 秋英心里最感激的,当然是桔梗。

 她说:“大姐,要不是你,我和高真不知道咋活下去!”

 高就是她的女儿。

 桔梗说:“说啥呢你。没有他们男人咱就不活了?没有他们,咱们照样生孩子,腌酸菜,过日子!”

 秋英说:“大姐,你胡说啥呢!”

 桔梗笑说:“咋?我说的不是实话?老高和陈刚走了三年,你不是生了高,我们不是带着两个孩子,又支前,又持家,结结实实地活过来了?!”

 秋英说:“看你说得轻巧。我就不信夜里睡到炕上,你就一点儿不想陈刚大哥!”

 桔梗说:“咋不想哩,要是不想呀,说不定还活不下来了呢!”

 两人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两眼出了泪水。

 整个阵地都被炸成了焦土了。

 有些人仿佛就是为了战斗而生的,高大山就是这样的男人。这一天,他光着头,自己扛着机和他的战士们一起,几乎不分白天黑夜,已经连续地打退了敌人的七十九次反攻。

 他的酒坛,也一个一个地,几乎全都被他和他的战士们喝空在了阵地上。

 他命令伍亮:“通知各连,加强阵地,准备接敌人的第八十次冲锋!”

 转身,就找酒去了,可抱起一个,是空的,再抱起一个,还是空的。

 只剩了墙角那一坛了。

 那是他特意给自己留着的。

 那就是结婚那天,林晚送给他的那坛酒。

 然而,一发炮弹尖叫着飞来,竟把他的酒坛炸成了无数的碎片,每一片里都汪汪地闪亮着一些残酒。

 高大山顿时大怒了。

 “打仗就打仗,干吗炸人家的酒坛子!他们不让我高大山喝酒,我高大山也不让他们好过!”

 他提要走,忍不住又跑了回来,拿起那些破瓦片,一片一片地把那些残酒喝下。

 嘴里哼着:“好酒!好酒!”

 这时,二营的阵地上出现了险情,一大批的敌人正冒着腾空的烈焰蜂拥着,冲向陈刚他们的山头。

 高大山一看不好,忽然在二营阵地侧后也发现了敌人的迂回部队!

 他猛然一声大叫:“不好!这帮鬼子啥时候也学会抄后路了!副营长!”

 “到!”

 “二营被包围了!情况紧急!陈刚那里要是撑不住,我军一线阵地都要垮!你留下指挥部队,我带七连去救陈刚!”

 “要不要先向团里报告一下!”副营长说。

 “报告个!报告完黄花菜都凉了!七连,跟我走,你立即向团里报告!”

 副营长还来不及回答,高大山已经向战士们呐喊了起来:“七连的听着,凡是能战斗的,都跟我上!”

 二营阵地上的陈刚,也早就看到了包围上来的敌人。他们在纷纷解掉身上多余的装具,砸碎了手中的武器,每人怀抱着一枚手雷,集合站在一起。

 “同志们,我们为祖国、为朝鲜人民献身的时刻到了,准备吧!”

 陈刚对战士们大声地说着,然后带头唱起了军歌。

 就在他们准备与阵地同在的时候,有人看到了冲杀过来的高大山。

 “营长,咱们有救了!”有人高声地喊道。

 陈刚一看大喜,顿时激动起来。

 “是三营长,是高大山!好样的,他来救我们了!”

 陈刚和战士们随即甩出了身上的手榴弹,冲向敌人,捡起地上的刀接高大山,与阵地上的敌人展开了血横飞的白刃战…

 高大山一时杀得两眼血红。

 敌不住的敌兵,纷纷往回逃命。

 伍亮一看乐了,朝着高大山大声地喊叫着:“营长,敌人逃跑了!”

 高大山却没听见,他说:“啥?你说啥?”

 “我说包围二营的敌人被打退了,二营主阵地保住了!”伍亮更大声地说。

 高大山这时才发现,眼前的敌人早已不知了去向,他摇摇晃晃地站住了。

 他说:“真的?这帮敌人也这么不抗揍?”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发炮弹呼啸着落在他的身旁,随着那一声巨响,高大山飞向了空中,不等高大山落地,伍亮大叫了一声:“营长!”就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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