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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夜探罗宅苦觅踪 肌肤相拥醉朦
 萧奇宇的看法和想法也不致相同。他以为罗湘是失陷在罗家大宅之内,而非追敌外出被人掠倒或走的。

 然而,若陷在大宅之内,找不到活人,必须找到尸体才对。尺八无情有丰富的情感,为朋友真正能做到两肋刀的境界,他怎能不管?

 晚上,他以超绝的轻功,在大宅中任何一个角落中查探,他也看到了住在豪华客屋中的冯九,以及住在另一院中的冯九二徒吕超。

 他对冯九的印象不好也不坏,对吕超的印象却不大好,以为此人的神态有点气。

 他注意过小金雀、及马夫靳二和花匠夏耘等。回去稍躺一下,约四更初再次上了屋面。星河耿耿,夜凉如水,大多数屋中灯火已熄。罗家如未出事,四兄弟安全存在,不出数十年,子孙繁衍下去,这大宅就住不下了。

 但照目前这情况看来,大家必须要寸步不离守住罗沣,即使不再出岔子,孤独一支,人丁越来越单薄了…

 就在这时,萧奇宇忽然发现一条黑影,一掠七八丈,似乎不敢离屋面太高,而来鼓楼上。

 老太太说道:“派出的人刚回来不久,没有头绪…”

 屋中沉默了很久,冯九说道:“亲家,我总以为老大不会出事,说不定去追贼寇在那里耽搁下来…”

 这话虽然是安慰的成份居多,自己人却都希望事实果真如此,厨房特别为冯九临时做了五道菜,老夫人和孙继志及老四等人陪着小酌,冯九说道:“我这次是专程为亲家来贺寿的,尚有急事待办,待我稍为料理一下,必然兼程赶回,协助调查老大失踪的事。”

 老太太本以为他会多住几天,因为据孙继志暗示,庆寿唱戏请的戏班子,份子也很杂,所以寿诞之,更要加倍小心。

 如今冯九刚到,股还没有坐,就声明有急事待办,看来这个倚靠和帮手也落了空。

 冯九的二徒吕超的目光,一直未离开冯爱君,而冯爱君却尽可能回避着他那炙人的视线。守夜的人看到,十分机警地,两三个起落,没于另一院落中。

 萧奇宇看出了此人似乎穿着较浅色的衣衫,未穿衣装靠,但小腿上似乎有倒赶千层裹腿。

 他立刻也小心翼翼地掩蔽身形,跟了过来。

 他估计这人影就没于此院落之中。他伏在映壁上的藤萝花蔓之中望去,这才看出,此处竟是二少冯爱君的住处。

 也就在这时,正屋中灯火一亮,有了轻微的人声,影壁上人影一晃,已贴在正屋出廊出厦的斗拱之上了。

 “这是什么时候,你来干什么?”这显然是冯爱君带有责备的声音。

 “师妹,我们可是好久没有在一起了…这滋味,古人只创造了‘一不见,如隔三秋’的字句,这如何能概括得了情人们的相思呢…”

 “师兄…你老实点…”

 “师妹…怎么忽然正经起来了?以前你…”“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作了人家的媳妇,就不能不小心,不能走错一步,要不,在这种大家庭之中,每个人一口唾沫也能把我淹死的…。”

 “得了吧!二少,你这不过是借口,想当年,咱们有多亲呢,有时半夜溜出来,到兵器库中去幽会…”

 “不要说了!那是年轻不懂事,师兄你快走吧!现在罗家出了几次事,戒备森严,万一你被人看到,偷偷摸摸地到我这儿来…”

 “怕什么?大不了离开罗家,师父也不会主张你在此守一辈子的。”

 “那是以后的事,我既然还在罗家,就要守罗家的家规!”

 “师妹,告诉你,我是乘兴而来,非尝一点甜头绝不回去。”

 “办不到!”

 “怎么?师妹变心啦!莫非另外有了户头,这几年根本没闲着…?”

 “你的嘴干净点好不好?”

 “师妹,你不能这么狠心,我老远跟师父来此,为的就是和你亲近亲近,似乎师父也知道咱们的事,睁一眼闭一眼装没看到,你怎么如此狠心呢?我记得师父不久前说过一句话,你是不会永远在罗家的。”

 “我留不留在罗家,和你也不一定有什么关联。”

 “嘿!师妹似乎要根本抹煞咱们过去那一段了。”

 “我只能说过去是少不更事,一个人不能永远错下去,你如果真能为我想想,就该立刻回去。”

 “我当然也为你想,照你过去那么热情,长久寡居,你一定也十分寂寞难耐,我来此等于是为了你,老实说我并非好,而是多情。”

 冯爱君轻晒了一声,说道:“多情者必好,而好者未必尽属多情;红颜者必薄命,而薄命者未必尽属红颜;能诗者必好酒,而好酒者也未必尽属能诗。二师兄,我求求你,为了我也为了你,更为了家父,你必须立刻离开这儿。”

 “如果得不到你我就不走了呢?”

 “二师兄,那恐怕对你我都不利,受害的不仅是我一个人。”

 “这话怎么说?”

 “一旦把事糟,也许你会说出年轻时候的事来,如我矢口否认,说是你胡说的,由于我丈夫已不在了,就没有人来证明这一点…”

 吕超一怔,说道:“师妹,如果事情到了那种地步,你还能在罗家待下去?”

 “我固然不可能再留在罗家,而你也必被逐出门墙,为了一时冲动,这划得来吗?”

 吕超软硬兼施,到口的肥鹅还是未吃到,的确是出乎意料的,这位寡居数年的师妹在他的心目中,真正是“风味无殊麟脯,香倍胜鹅黄”垂涎八尺,仍是一场空,心实不甘,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心不甘情不愿的自上站起来,悻悻地说道:“师妹,罗资是怎么死的?”

 冯爱君这女人本就有点肃杀的韵致,此刻面罩严霜,一字字地说道:“你说他是怎么死的?”她盛怒时几乎能在她的神色中听到兵刃撞击之声。

 “好好…就算我多嘴…今夜的事算我天真,这成了吧!我走了…”

 “本该如此,以后见了面才好搭讪…。”

 吕超败兴而去,可知他有多么懊丧。

 冯爱君独个儿坐在上发了一会楞,最后哼了一声,上躺下。

 萧奇宇可以说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

 人和月亮一样,都有其光明的一面,也有其黑暗的一面。本来这种事发生在年轻的师兄妹之间,也不可苛责,而冯爱君目前能懂守未亡人的身份洁身自好,坚拒师兄的引,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

 现在他又来到冯九住的院落,竟然无人,想了一下,又来到罗建行第四进东跨院之内,立即听出沈江陵的口音,说道:“冯师弟,不是我说你,财货是身外之物,你目前所拥有的,五辈子也花不完,我估计不比罗师兄的家当逊,也该知足了。”

 “我是知足了呀!”

 “那你此来沾股就要走,是什么紧三火四的事情呀?我估计又是你的兵器铺子的事儿。”

 “二师兄,老实说,无论什么事一旦上腿就拔不出来,我已经在这一行建下了基础,不能随便甩手不管呐!”

 “可以选几个可靠的门人去管哪!”

 “不成,不成,他们没有经验,扛不起来。”

 “你似乎成为天下第一巨富,至少也要成为本门第一巨富吧!”

 “差得远哩!据说裴蒂派专人在东北经营参货及皮货,颇有积蓄,而罗师兄据说有…”

 “有什么?老三,对师兄也吐吐地不说实话吗?”

 “二师兄,这是罗师兄自己半开玩笑说的,说是他有座金山在地窖之中,已逾万斤。这是十年前说的,照这几年罗家的收入累积起来毫估一下,那金山应有三万斤以上了吧!”

 沈江陵笑笑说道:“大师兄也许是一句玩笑话,你也当了真。”

 “我也是在说笑话呀!不过,最有钱的还是大师兄…”

 “但也有人说你富可敌国。”

 “二师兄,那是谣传,一个铁匠出身的人,就算有几文又能如何?”

 “放心,我沈江陵过惯了清贫的生活,不会向你伸手借钱的。你这位冶金闻名于世的铁匠,可就不同了啊!”冯九话题一变说道:“二师兄,大师兄何时回来?”

 “如果顺利,不会超过两个月,他已去了将近一个月了。”

 “可惜我的俗事太多,咱们师兄弟不能好好聚聚。”

 “事在人为,你如果非要整天想那黄白之物不可,那你就永远也无清闲之了…。”

 “二师兄,我真羡慕你,孑然一身,高兴去那里就去那里,我可不成,几十家兵器铺子,那么多的人要吃饭,开销可大哩!”

 沈江陵说道:“师弟,以你看,罗湘之失踪是怎么回事?”

 冯九不假思索地说道:“罗湘是一家之主,敌人要瓦解罗家,一定要把他摸走,摸走他比摸走老夫人更重要。因为老大一失踪,老夫人心力瘁,罗家就等于失去了所有的支柱…”

 沈江陵点点头,的确,罗老大一失踪,这个家失去了实际的领导人,尾大不掉,就趋于瘫痪了。”

 冯九被送出东跨院,萧奇宇才离开。直到他眼见冯九回屋熄了灯,才到别处巡视。

 当他来到马厩附近一排砖屋后面,突然听到“吱呀”一声,接着是一片沉寂。这声音分明是久不开的门乍开开下,门轴发出的声音。

 萧奇宇伏在马厩顶上电目四扫,一直看不出任何动静,但他却相信,这声音来得怪异,显然是有人出这声音后,屏息不动伏在那儿。

 但不久,他看到对面那排砖屋内有人影晃动。于是在另一刹那,他已伏在这砖屋的天窗上了。

 罗家大宅中的屋宇,都无天窗设备,唯有这排砖屋有,显得十分特别。

 这砖屋共三间,一明两暗,伏在天窗上,就嗅到浓烈的酒气,而且善饮的人只要嗅一两次,就可以确定,这儿的藏酒至少有五六种以上,且有陈年佳酿。

 所谓陈年,应指封存十年以上者。

 两个人其一为吴大舌头,另一人不用问也能猜出,那就是“蛇皮”韩七了。

 这两个人对罗家忠心耿耿,每有敌人来犯,必然奋不顾身,和敌人玩命。当然,他们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调皮捣蛋的事儿,必有他们的份儿。

 喝酒,他们都不是海量,可以说是罐子摆在酒瓮一起——不是装酒的家伙。却就是好饮几杯,而且经常到藏酒的酒库来偷好酒。

 酒库一明两暗,两个暗间内都是封藏多年的名酒,有花雕、绍兴和已封存了二十年的女儿红。这一缸女儿红是罗家千金罗衣香过五周岁生日装缸封存的,要在她出嫁之开封飨客的。

 可是她已过了花信还未出嫁,所以这个两人合抱的一大缸女儿红已有二十一年了,老夫人说过,不管女儿何时出嫁,到了足二十年就开缸待客,但迄今未开。

 这工夫“蛇皮”韩七在开左边内间门上的锁,吴大舌头说道:“韩七,他娘的,你要干啥?”

 “老吴,这几天你有没有嗅到奇特的酒香?”

 “有是有,你到底要干啥?”

 “你姐!我实在忍不住了!我以为这必是那缸将近二十一年的女儿红的味道,我真奇怪,这一缸酒,有两次散发出浓烈的香味…”

 “两…两次?”

 “是啊!一次是这几天,你姐!我几乎在梦中都能嗅到。另一次是数年前,大概是二少爷和三少爷失踪那段时间,我也嗅到浓烈的陈年女儿红酒味。”

 “这两天嗅到酒味的人不少,至于几年前有浓烈酒味,我可就不记得了…”

 “咔”地一声“蛇皮”韩七居然用一铁丝把锁桶开了,小心翼翼地下锁,扳下铁扣,轻轻地推开门。

 门一开那酒气更浓烈了。只见大瓮小罐罗列在木架上,地上一角,是个二人合抱有余的巨缸。缸口只有一层桑皮纸,还涂了一层火漆。

 韩七低声说道:“老吴,我以为偷喝了此酒,就算被老夫人下令责打五十板子也划得来,你说呢?”

 “娘的!五十板子是小灾难,这个人可丢不起呀!”

 “嚓”地一声,韩七燃了火摺子照着架上的名酒,真是宇内名酒无一不备,除了绍兴、花雕、太雕之外,贵州茅台、四川的大曲、陕西的凤翔酒、北平的莲花白、山西的汾酒及江苏的宿迁酒等等,简直目不暇给。

 至于最好的二锡头和绿豆烧,也只有放在外间的资格。

 韩,吴二人“咕嘟咕嘟”猛唾沫,吴大舌头说道:“快把火熄了!”

 韩七熄了火摺子,说道:“老吴,你喝过茅台没有?”

 “没…没有,你喝过?”

 “有一次老爷子要我来取茅台一壶,我就趁机喝了几口,你猜老爷子事后对我说什么来?”

 “莫非剩下的要偿给你?”

 “哼!老爷子说:韩七,茅台的滋味如何?”

 “这…老爷子似乎知道你的老毛病,猜透你必然偷喝过。”

 “老吴,告诉你吧!宇内名酒我都偷喝过,但是尝来品去,还属贵州回沙茅台好,酒一入口,如啜秋,一股暖沁达心脾,真是入嘴不辣而甘,进喉不燥而润,更无酒气上头的毛病…。”

 “娘!娘的!你还会转文?”

 “我会转什么文,还不是听老爷子说多了记住的?”

 “韩七,你今夜进这内间,想偷那一种酒?”

 “老实说,虽然茅台最馋人,这一次我想品尝一下二十年之久的女儿红。”

 “可是这个大缸是用桑皮纸封好,好像还涂了一层火漆,咱们一开封,马上就会被看出来的。”

 韩七“嚓”地一声又燃着了火摺子,在巨缸边沿上照了一匝“噫”了一声。说道:“老吴,这缸似乎被人家开过封。”

 “娘的!除了你我,谁有这个胆子?”

 “老吴,你来看,封存了近二十年的大缸,有没有被开过,一看便知,你看…你看!这边沿上的灰尘都没有了!”

 “果然被开过,会是谁呢?韩七,这可好,要是儿没开过封,我还不敢动它,既然有人先尝了鲜,咱们就是喝个十斤八斤,在这一缸酒来说,也不会少半寸的。”

 “老吴,这就难怪,这两天我一直嗅到浓烈的酒气。显然就是此缸被人开过出的味道。不过,我又不想动这一大缸酒了。”

 “娘的!这又是为了啥?”

 “老吴,这缸口太大,再一次开封,绝对无法把缸口封得好的,会被人一眼就看出开过封的。”

 “娘的!什么酒你都偷过,今天晚上却又缩头缩尾地,真是他娘的捧着卵子过河——小心过了火哩!”

 “老吴,不管你怎么说,咱们今天晚上只偷茅台和北平海淀的莲花白,在白酒来说,还是这两种较好些,来,动手。”

 吴大舌头自架上搬下一罐茅台,和一罐莲花白,每倒了一壶,好放回原处锁上门走了。

 这两个小人物,萧奇宇不便苛责,倒觉得有点可笑。又各处巡视一匝,返回屋中。

 他一探头,屋中无灯,却知屋中有人,甚至还知道是一年轻女人。若非年轻女人,身上不会那么香。

 “是那一位?”他停在内间门外。

 “怎么?萧大国手不敢进来?”

 “原来是三少,这么晚了,三少夫人不怕蜚短长吗?”

 “蜚短长当然很讨厌,如果有其代价,也在所不惜…”

 “什么代价?”

 “能上您这位大国手的朋友…”

 “这太不敢当了!三少夫人,快请回吧!目前罗宅戒备森严,而且还来了高人,万一…”

 “所谓高人,也不过是虚名得,真正名符其实的,恐怕只有萧大夫一人了!”

 萧奇宇心头一震,也立刻惊觉,府内戒备如此森严,她不会武功,是怎么进来的?

 “三少夫人,恕我失敬了…”

 “此话怎说?萧大夫对我一向必恭必敬,何出此言?”

 “少夫人明明是位高人,先不说别的,能在罗家一住数年,而仍被所有的人当作不会武功者,其高明之处在此。”

 “噢!萧大夫以为我是高手?”咯咯笑了一阵,又说道:“如你把我当作高手,还不敢进来吗?”

 的确,此刻已不必回避了。他掀帘而入,三少夫人坐在窗边椅上。两人互视了一会,萧奇宇说道:“三少夫人,可以回答在下三个问题?”

 “试试看,我不敢保证。”

 “第一,三少夫人对罗沅的失踪有何看法,可曾悲伤逾恒过?”

 “罗沅已经死了!这已不容置疑。至于说我是否悲伤逾恒过?老实说,悲伤是有,逾恒则未必,也不可能。”

 萧奇宇面色一沉道:“罗老三是你的丈夫,你…”她摇摇手低声说道:“假如你的子将来不是司马环翠,而是另一个没有情感基础的女子,你对她的死去会悲伤逾恒吗?”

 心头一震,萧奇宇退了半步,说道:“三少夫人,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放心,我是个有心人,但绝不是罗家的仇人和敌人。只可惜那人太太险,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找什么答案?”

 “害死老二和老三的人。”

 “你是说…你嫁到罗家不是为了爱罗沅?”

 “尺八无情,如果在你未结识司马环翠之前,猛古丁地要她嫁给你,你们也许能慢慢建立情感,总不如先建立情感再结合来得好吧?”

 “你对在下的事知道的如此之多…”

 “我对吴大舌头及韩七那种小人物的事知道得不会太多,其理自明!”

 “多谢!请问你的真正身份是…”

 “我叫裴茵茵,会点武功,不怎么高明,之所以自称不会武功,无非是避免班门斧,巫门鬼歌之识…”

 心中一动,萧奇宇说道:“姑娘姓裴,和本宅罗老爷子的同门师妹‘梅花三”裴蒂可能…”

 “我也不必瞒你,也没有必要瞒你,她是我的姑姑…”

 尺八无情证明了这一点,对这女人不能不下戒心,说道:“由此看来,当初嫁娶之时,罗家并不知道你是裴蒂的侄女…”

 “不错。”

 “由此也可初步证明,你嫁到罗家必然另有居心。”

 “没有,我是听姑姑说,罗家子弟都各有专长,在一个年轻姑娘来说,既无知心的人,就较易接受长辈的建议。”

 “在下以为,裴蒂要你嫁到罗家,或另有企图。”

 你不必转弯抹角地怀疑我姑姑,她是个心地十分善良的女人。当初罗健行负心娶了罗老夫人,我姑姑就矢志不嫁。这些年来,你可听说我姑姑有过任何桃传闻?”

 “的确没有。可是你说你姑姑对罗宅没有企图,为什么派人来击鼓捣乱,又派司马钦来放火?”

 “怎知那人是二徒司马钦?”

 “在武林中使火器而有名者,舍司马钦还有谁?”

 “那是林枫,是我姑姑的三徒。”

 “那还不是一样?反正是裴蒂之徒。”

 “关于这件事,我也正在调查,据我所知,我姑姑因婚姻受挫曾一度练功走火,如今已见好转,深入大荒采药去了。她绝不会遣徒来此害人的。”

 “这就怪了!难道林枫是自动来的?他不怕师父责罚?再说,依我估计,来击鼓者,不是她的大徒‘玉带飘香’冷傲菊,必是二徒司马钦。”

 “那是大徒冷傲菊。”

 “可见你知道他们来过,甚至早有默契。”

 “不,我只是在他们潜入本宅时暗中看到的。由于我嫁到罗家,他们并不清楚,所以我不愿手,甚至也不愿和他们见面。”

 “那么当年裴蒂为何要你嫁给罗沅,总有目的吧?”

 “的确有。”

 “在下不便与闻?”

 “不,而是言之过早有害无利。”

 “要说裴蒂要你嫁到罗家是善意而非恶意,其谁能信?”

 “你暂时不信,并无大碍。”

 “你是说我终会相信?”

 她肯定地点点头,萧奇宇冷冷地说道:“裴姑娘,你对罗老大的失踪…”

 “你似乎以为我有某种‘嫌疑’…”

 “裴姑娘,你如果冷静地设身处地为别人想想,就会以为这揣测并不为过。”

 她淡淡地笑笑,那种成地、丰腴的韵致,对于一个近乎中年人的情来说,具有相当程度的企发和挑逗,说道:“咱们聊点别的吧!”

 “目前实在找不到比此事更严肃的问题了。”

 “如果我说有呢?”

 他微微摇头,她站起来款款走近,只距一步左右,说道:“如果我说出一件绝对比此事更严肃的事来,请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好!”他发现自己答应得太快,而她也显得愉快而笃定,不免有点自悔孟

 “这条件你不后悔?”

 “裴姑娘,要我的能力所及为原则,不可强人所难!”

 “当然,就是象你这种的君子也应该可以做得到而不伤大雅。”

 “好,就这么办。”

 裴茵茵说道:“你刚刚去了何处?”

 “去过很多地方,如罗老爷子的院落,贵客的院落以及马厩附近等等…”

 “你何不说去过你的好友“快刀沈’的院落?”

 “原来这件事也瞒不住你…你是说今夜我所看到的事,你都看到了?”

 “你以为你看到了,而我没有看到的是什么?”

 “这…有件事不便揭人之短,不说也罢!”

 “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个揭人之短的人?”

 “你既然不知道也就算了!”

 “我不是暗示过,凡是你今夜看到的我都看到了吗?”

 “那你就直说吧!你都看到了什么?”

 “假如我只说包括你认为不便揭人之短那件事,你会不会以为我在诈你,根本未看到那件事?”

 “你可真会转弯抹角套人家的语锋。”

 “那我只好那么一点点,留点口德了:小师妹落花无意,二师兄水有情,虽然他们以前曾经…”

 “佩服!也足见姑娘身手了得,当时在下居然不知身边另外有人窥伺。”

 “尺八无情的轻功,当今之世能超越的,不能说绝对没有,可还没听说过。在当时,你以为绝不会有别人觊觎,我才会不被发现,是不是这样的?”

 “总之,裴姑娘十分高明。”

 “还是话归正题,谈谈我们打赌的事吧!你在酒库见过吴,韩二人偷酒,对不?”

 “对。”

 “自他们二人的言谈之中,你有没有听出什么可疑之点来?”

 “这…”萧奇宇此刻真要好好地应付了,不能输给这个身份神秘,敌友仍然难分的女人。

 他是个记忆超人,心思细巧而灵敏的人,瞬间把当时吴,韩二人的交谈回溯了两三遍。突然灵光一显,说道:“我只说出几个字,你就该知道我猜得离不离谱了吧!”

 “对!”

 “大酒缸…”

 她点点头说道:“太笼统了点吧?”

 “两次大酒缸出浓烈的酒味,几乎都是罗家三个少爷失踪的时候…”

 “了不起!真不愧为八绝书生。须知在武林中要得到至高的声誉和评价,除了身手之外,机智是十分重要的。”

 “你是说…那大酒缸之内…泡着三个…”

 她微微点头,说道:“你说这件事严不严肃?”

 他不能不肯定地点点头。

 “那么你答应我的条件是否应该马上还债?”

 “慢着,我当时听到二人交谈也曾略触灵机,但这毕竟只是揣测,以为杀了人泡在大酒缸内既不会有味道,而且在罗衣香未出嫁之前也不会开封,即使她要出嫁,也有充裕的时间处理那三具尸体。可是,你怎知确为三具尸体在内,见过?”

 “对!见过两具。”

 “也就是说,老大之失踪,你只是猜想也在大酒缸内?”

 “对,韩七说得很明白,老二和老三失踪那几天,宅内有浓烈的女儿红酒味,如今老大失踪,又有浓烈酒味。这不就可以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了吗?”

 “高明,的确如此,可是,你有没有想到,我很怀疑你…”“怀疑我是凶手?”

 “世上不是有许多贼喊捉贼的事吗?”

 她笑笑,说道:“我看在早就心仪你尺八无情的份上,原谅你的近似侮辱的言词,现在不该还赌债了吗?”

 “没见到尸体能算你赢了吗?”

 “现在就去看如何?”

 这工夫已是四更未了。就连打更的恐怕也都睡了。

 两人进入酒库内间,由萧奇宇小心地开巨缸口凹进去的沟槽的绳子,揭开有火漆的桑皮纸。以他们的目力,已隐隐看到了三具尸体的头脸。是仰卧半弯着身子,面部瞧上蜷在巨缸之内的。

 显然放进尸体时,把酒倒掉了不少,反之必然会出来。”

 酒是微红的,人泡在缸中,仍可看出惨白的肌肤。

 下面还有一个人的眼睛微睁,吓得裴茵茵急忙扭过头去不敢看了。

 事实上,这酒的味道固然浓烈,可是味道已不纯了。萧奇宇对于这凶手之毒之狠,非常震惊,罗家大宅之中居然潜伏了这样一头野兽。

 “怎么样?没错吧?”

 “你真行,你是何时知道的?”

 “也不久!”

 “那你为何隐而不告发?要说你的身份不可疑,谁能相信呢?”

 “现在你已知道,罗家之兄弟已死,也见到了尸体,可是你知道是谁杀的吗?”

 “不…不知道。”

 “这不结了!这案子不是那么容易查的。”

 “有一点我仍然不得不怀疑你,你怎么知道尸体在巨缸中?”

 “这怀疑甚为合理,我不怪你。但我既然不信是我姑姑那边派人来掳走或杀死了老二和老三,那么他们之失踪,必是发生在本宅之中,而尸体也可能没有出去。”

 “这一点合乎逻辑。”

 “而我,恰巧又是个善饮的人,对于女儿红尤其内行,前后相隔数年,两次出大量陈年女儿红酒味,非但怀疑酒味的来源,也怀疑味道变了质。前此不久,深夜心血来,来此一看,发现这巨缸封口被动过,就益发相信自己的猜测,于是我打开一看…。”

 “这么说你是先知先觉了!”

 “不,我到罗家比你早,你才来了几天,就有此发现,且也隐隐猜到酒缸两次出浓烈酒味,非比寻常,严格地说,你比我还要机警,现在,你说怎么办?”

 萧奇宇略一凝思,说道:“如果你真的没问题,应该好好再封起来,故作不知,我们再暗中查那真凶!”

 “对对对!大国手,还是你设想周到。”

 这工夫两人再仔细地把巨缸封起来。裴茵茵不停地低声絮絮叨叨地不知说了些什么?萧奇宇说道:“你在念经?”

 “不是,我在暗暗祷告,请他们三兄弟先屈尊些时候,不久就会为他们报仇雪恨的。”

 然后两人又返回萧奇宇屋中,她说道:“八绝,咱们的赌,你是承不承认?”

 “这…这是什么话?你说吧!”

 她不假思索,说道:“抱我一下,如此而已。”

 “这…怎么成?你是罗家的媳妇,我…我又是罗健行师弟的朋友,论辈,我比你高一辈,这…”“怎么?耍赖皮?你和沈江陵不过是朋友,始终也没扯上亲属或辈份,我们更谈不上辈份。至于我是罗家的媳妇,名义确是如此,但是天后才知道,我还是清白女儿之身,而我也始终没爱过罗沅,而且此番事了,我也要离开罗家。我不离开,公婆也会我离开,事实上我要是早想离开也有现成的藉口…”

 “是什么借口?”

 “我是‘梅花三’裴蒂的侄女,这一点够不够?试问我要走,本宅中人是不是求之不得了?”

 “这…的确。”

 “我之所以不走,就是要查清此案,为姑姑洗清冤枉。据暗中传言,昔年一把火把老夫人的双目瞎,是姑姑放的。我以为这太不公平了!”

 “果真如此,你的行为是可敬的,但是,由于姑姑的门下迭次来此捣乱,这很难说服我,使我以为你和你姑姑是绝对清白的。”

 “好好好!你不信,我现在也不能马上使你相信,但我们的赌和这个不相干对不?”

 “这…这个赌太荒唐,恕我不能…”

 “八绝书生,我说过,我是因为崇拜你,心仪已久才会如此低三下四地作此要求,其实没有别的企图。你要是赖皮,我就不离开这儿,明天一早有人来此送饭,我在屋中大声说话。”

 “你这是坑人,这行为非淑女所当为。”

 “食言而肥是君子所当为吗?况且,我还可以帮你暗查此案。”

 “这件事总是不妥…”

 “人说尺八无情,八绝书生如何豪放,不拘小节,看来却是个拘泥的迂人。居然不懂‘以风为道学,寓教化为诙谐’的旨趣。”

 “裴姑娘,我是人,不是你想象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半仙。”

 “在我心目中,你已经可以随心所不规矩了!”

 自嘲地一笑,说道:“本是淮南旧犬,不随仙去留人间…”

 一个投怀送抱,很自然地,他抱了她一下。丰腴体,柔若无骨,怒耸而富弹的双峰,在他的前造成麻酥酥的沉醉感。一种脂粉和处子身上所有的混合幽香,即使调合天下所有的名酒,也无此醇美…。

 这一抱在他们不过是一瞬,却也是他们心底的永恒,她不会忘,他也永不会忘,至少,他每一想起此举时,曾感觉对不起漓江之畔的司马环翠。

 她立刻挣开说道:“为办此案…我会随时和你连络…加倍注意老四的安全…”

 “你是说小金雀…”

 “不,这个小女子,我已把她列为可疑人物之一,我会另外派人,我走了…”室内香气氤氲,人儿已杳。

 萧奇宇怔怔地站了盏茶工夫之久,才长长地吁了口气,他可算是对情负责的人了。但今夜之事,到底该责备他自己抑是对方?

 他喃喃地道:“少年须有老成之识见,老人须有少年之襟怀。唯我老子,称老嫌,称少嫌老,不老也不少,又当如何…”

 不管怎么样,想想刚才的事,也自感对不起司马环翠。尽管也不全是他的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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