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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宠辱不惊
 就在刘邦离开鸿门的同时,纪空手几乎是遇上了他出道以来的最大凶险。

 即使是霸上约战,他孤身一人面对问天楼众多精英,其心情也不曾有过这般的沉重与紊乱。他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不仅仅是因为对手是赵高的缘故,而且体会到了处处受制于人的难受。

 他别无选择,只有抛开杂念,深深地了一口长气,然后轻提离别刀,将刀锋遥指向三丈外的赵高。

 此际已是夜深之际,湖面上生出一缕缕轻若絮丝的雾,一点一点地渗入空气之中,使得天地在月之下,愈发显得扑朔离。

 当纪空手的刀锋如山岳横移虚空时,这段空间里动的空气陡然一窒,陷入一片肃杀之中,虽然此时还是初冬时分,却仿似呵气成冰的严冬忽至。

 远在百丈开外的赵岳山及一干入世阁高手无不面面相觑,听不到丝毫的声音,他们谨遵赵高之命,不敢踏前一步。

 虽然他们绝对相信赵高的实力,但无论是五音先生,还是纪空手,这两人都是当世一的高手,要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绝非易事。

 静寂之中,压力急剧增升,有风徐来,根本渗透不进这段肃杀无限的空间。

 “呀…”纪空手大喝一声,终于出手。只是他的动作并不如赵高想象中的快,而是长刀斜立,缓缓地向赵高立身之处劈去。刀身经过的虚空,随着这刀的方向逐渐加强旋转式的对,在碰撞之中引发更大的活力,一步一步将空气中的压力提至极限。

 赵高双脚微分,手已轻抬,顺着对方刀势的轨迹,他的手掌微张成一个弧形的鹤嘴,在自己的身前作不规则的画圈。

 他每画出一个圈来,都蕴生万般变化,圆变曲,曲变方,方变尖,最终又回到圆,似有一个轮回,又能相辅相成,形成一个相对深邃的真空,化去纪空手长刀带起的气流。

 赵高不由得对纪空手重新作出估计,在这种形势下,纪空手还能保持这般冷静,这本身已说明了纪空手的内力修为已达到“宠辱不惊”的无波心境。

 赵高每画出一道圆圈,其速也一次比一次递减,到了最后,他的手掌只是作着不易察觉的移动。他本不想如此,但纪空手刀中的杀气愈来愈凝重,横于虚空,出现了一段时空的悬凝。

 纪空手的这一刀,几乎是他一生的所悟,充分展示了他对武道深刻的理解力。刀入虚空,已化无形,月如刀,刀如弦月,天地与刀合而为一,丝毫不着人为的痕迹。

 赵高的眉锋一跳,似乎已看到了这一刀背后的玄机,而更让他吃惊的是,就在纪空手这一刀劈来之际,一阵悠远而曼妙的箫音从他的脚下传出,声波震得古亭有微微晃动的感觉。

 纪空手一闻箫音,心神大定,这至少证明了五音先生虽身陷绝地,毕竟无恙。

 赵高的脸色不由变了一变,蓦然意识到了战局在这一刻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看似这是一场赵高与纪空手之间的决战,但随着这箫音的介入,赵高顿生一种被两大高手夹击的感觉,虽然厚厚的铁闸能阻隔五音先生的人,却不能阻隔五音先生的“音”而那一曲“无妄咒”本就是妙绝天下的绝技。

 直到这时,赵高才发现自己还是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足可令他懊悔一生的错误。

 他不该选择将五音先生隔入铁闸之后,而是应该把纪空手骗入陷阱,这样一来,虽然对付五音先生的难度增大,但还不至于形成现在这样被动的局面。

 现在惟一可以补救的办法,就是他不能再等待下去,而是必须抢在纪空手刀势未至全盛时出手,否则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难逃当场败亡的命运。

 高手相争,只争一线,有时候一个毫不起眼的变化,往往可以决定双方胜负的命运。

 他再不犹豫,双掌如抱圆一般缓缓划动,以他的身体为中心,生出一股股利如刀刃的气流,深陷下去,构成一个具有强大力的真空漩涡。

 纪空手的神色一凝,惊呼道:“百无一忌!”

 他这一声浑似暴喝,声音蓦然与箫音相隔一处,迸发出强大的震幅,古亭之上传来青瓦爆碎的声音,这一声之威可见一斑。

 就在纪空手声起的同时,赵高的双掌陡然向前一推,仿如推动的是万丈山岳,杀气如洪窜出。

 这一推推出了一道形如狂飙的杀气,若大江冲泻而下的巨般起伏,忽而下沉,忽而冒涌,掌势之慢,形如蜗牛爬行。没有人觉得那是血组合成的物体,倒像是两道迸发着生命情的恶龙,从巨大的漩涡之中迸发而出,仿佛噬一切存在的生命。

 纪空手反而致虚极守静笃,整个人像是融入了月之中。

 他的眼睛已闭上,但双耳颤动,带动全身的每一个孔去感受着对方掌融进虚空中的万千变化。

 当赵高的双手迫近他面门七尺之距时,纪空手的心神微微一动,掌势虽缓,但随之而来的气旋锋端,却迫得他的长发与衣衫呼呼而动,向后直飘,那种惊人的压力,简直让人不过气来。

 “呀…”纪空手暴喝一声,手腕一振,锐利无匹的离别刀陡然由静到动,以不可思议的超然速度斜劈过去。

 刀锋直破对方的漩涡劲气,如斩瓜切菜一般,层层递进,玄之气若烈焰般从纪空手的掌心爆发出来,杀气笼罩四野。

 赵高没有退让,也不可能再有退让,这积势待发的一击,根本就没有让人退让的余地,注定是一种大勇之下的碰撞。

 “轰…”掌与刀在相距数寸之间击,却发出了形同锋般的闷响,气流相挤成一段毫无间隙的真空,然后向四方炸裂开来。

 赵高双腕一震,微退数步,借势将离别刀的杀势化去,却见纪空手的身形不退反进,刀锋横锁,封住了自己每一个攻击的角度。

 赵高不惊反喜,知道纪空手不退反进,实因身不由己,完全是在自己强大的力牵引下,不得不做出的无奈之举。

 他双手一旋,将气流漩涡的中心拿捏到手中,就在纪空手迫近的刹那,双手再送,拍出了一连串行如水、气山河的攻击。

 两人以刀对掌,刀掌翻飞,瞬息之间已相互攻守了百招以上。

 在他们所处的古亭十丈范围内,如平空旋起烈无匹的强大气流,仿如一场龙卷风暴,亭顶上的碎瓦不时飞空中,亭柱也似倒未倒,面临将倾之虞。

 朦胧月下,杀气漫天。

 纪空手连息的机会也没有,十分艰难地勉力维持,他实在没有想到,一个人的功力高深到了某种至高的层次时,一双掌已锋利到可以与宝刃争锋之境!

 而更让他感到惊骇的还是赵高每一掌出的“百无一忌”神功。他的每一掌看似飘忽无力,其实都寓刚于柔之中,掌力一出,并未因时空的距离而消逝,反而渗入虚空,逐步地对自己的玄之气产生一种向心力,形成控制之局。

 纪空手明白了,自己一生经历了无数凶险——能活到现在,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自己超人一等的智计,可是面对眼前这位心疯狂、杀机重重的入世阁阀主,智慧上的优势已然然无存。而凭自己此时的功力,要想与五阀争锋,显然还有一定的差距。

 虽然自己还有五音先生的箫音相助,但箫音隔了一道厚厚的钢闸,相应的在杀伤力上有所减弱,倘若赵高拼着心脉受创,置之不顾,那么根本就难以取到直接的作用。

 想到这里,纪空手霍然心惊,突然省悟:赵高在动手之前的言谈举止并非全是作伪,有些正是他此刻的心境写照。当一个人眼看着过去的辉煌如斜下的夕阳一去不复返时,他未必还有再活下去的勇气。

 即使这个人是赵高,只怕也不能例外。

 “原来他想与我、五音先生同归于尽。”纪空手顿觉骨悚然,但见赵高飘忽进退的身形,就犹如穿行于地府之间的鬼影。

 纪空手硬接赵高凶狠霸烈的一掌“蹬蹬蹬…”连退数步,连叹息一声的时间也没有,赵高的双掌在两丈开外的虚空幻变无常,化作万千掌影,狰狞一笑,准备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击。

 掌如将倾于瞬息间的山岳,凝重有力地向纪空手扑面而来。

 他又感到了掌影移动在虚空之中带出的惊人压力。

 赵高将自己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这一掌上,一切的恩怨也全聚在这一掌之中,灵台清明,心如夜雨枯灯。

 掌出,人动,人与掌同时出现于虚空,仿佛他就是掌,掌就是他,再也不分彼此。

 纪空手的武功与智慧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高明强大,如果不是使诈,他绝不会这般轻易地把握住战局的主动。

 饶是如此,他也不敢有任何的大意,而是将百无一忌神功在瞬息之间发挥到了一个人力可为的极限。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是谁害得他一朝失势,沦落至此,他就一定要以凶残十倍的手段加以奉还!

 这是他做人的原则,他认为是理所当然,纵然需要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他也在所不惜,眉头都不皱一下。

 纪空手霍然变,知道这是决定胜负与生死的关键时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抵挡得了赵高这致命的一击,但他觉得,只要自己尽了心、尽了力,结果已不重要。

 他的刀锋斜指,倒映出天上明月的影子突然闪入了他的眼帘,这情景也不知曾经出现过多少次,纪空手从未用心去留意过,可是这一次,他看到了,而且是用心看到了,他只觉得浑身一震,刹那之间,感觉到自己的心中也生起了一轮明月。

 他似乎又进入了那一夜在船头之上仰望天空时那玄之又玄的心境…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赵高挥来的掌影,发出一声龙,初时细不可闻,仿似龙沉深渊,倏忽间声动天地,如龙腾飞于九天之上。

 赵高的眼中蓦然闪出一丝诧异之,脸色在瞬息间一连数变,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如青铜一般凝重。他的人穿越虚空,仿如在狂风呼号的雨夜逆而上,陡觉艰难异常。

 他知道纪空手已将自身的玄真气融入了啸声中、刀锋里,刀锋与啸声合二为一,向自己展开了最狂猛、最霸烈的强攻,只要自己的心灵稍一丝空隙,就会立时受制,现出致命的破绽。

 啸声一起,无论是赵高,还是纪空手,两人都已罢不能,不知不觉中到了决一雌雄的最后关头。

 纪空手的离别刀以非常精确的角度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位中杀出,一寸一寸地缓缓向赵高的掌锋去。

 无论是掌是刀,它们都以仿如蜗牛爬行的速度在不断接近,不断地缩小着两者之间的距离…

 但这只是别人的感觉,其实在赵高与纪空手的眼中,无论是刀是掌,速度非但不慢,而且势若奔雷。

 在刹那之间,这两人的眼中似乎空无一物,而心中却有刀、有掌、有清风、有明月,快与慢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清晰地察对方的真实意向。

 就在刀与掌相距仅有七寸的瞬间,赵高惊奇地发现,纪空手的刀锋与气势凝结成了一点,正好指向了自己漩涡劲气的中心,如果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当自己的掌力切入纪空手的手腕之时,正是刀锋贯入自己掌心的一刻。

 他不由暗暗佩服纪空手能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找到破解应变之法,同归于尽并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局,至少现在还不希望如此,他必须留下生命来看到五音先生的死,惟有这样,他才会甘心。

 百无一忌,在于随心所

 就在这生死的边缘上,赵高闷哼一声,陡然发力,劲风狂奔而出,与刀气在近距离中产生最狂烈的撞击。

 他以攻代守,以进为退,只有这样,才能在收势的同时,不被对方所乘。

 但饶是如此,他霸烈的劲力依然震得纪空手气血翻涌,如遭重击,一个倒翻向后,纪空手的人已在三丈开外,脸色一片煞白。

 在这一刹那间,一股莫名的恐惧顿时漫卷了纪空手的整个心灵,他惊骇地发现,赵高这惊人的一击之下,竟然震得他的玄真气化作无形,几不存在。

 他终于明白,这就是他与赵高之间的差距,这差距到底有多大,谁也无法揣度精确。但纪空手明白,就算差距只隔一线,也足以让他命丧黄泉。

 因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高舞动双掌,卷起无形的劲气,宛若惊涛骇般扑攫而来,而他自己,只能坐以待毙。

 箫音依旧漾于月中,只是不再对赵高构成任何威胁,虽然箫音中隐挟的内力正一点一点地震动着赵高的心脉,依然有极大的杀伤力,但赵高显然已不将之放在眼里,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这致命的一击!

 悠扬的箫音送入纪空手耳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忽然觉得这箫音悠远呜咽,仿佛是一曲专门为他吹奏的哀歌。

 他的心在刹那间静如止水,红颜与虞姬的容颜如花般绽放在他的心之深处,充着无限的柔情,不尽的意。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离他如此之近,但在这一刻,他蓦然发觉,只要自己心中有爱,死有何惧?

 只要爱过,今世便已无悔。

 而争霸天下的壮志雄心,在此时显得那般地不真实,那般地遥不可及…

 赵高的脸变得可怕与狰狞,当他发觉纪空手终于任他摆布之时,他的眼中出一股疯狂的杀意,以及从未有过的亢奋。他甚至刻意将自己扑击的速度放慢,让纪空手尽情地感受那种临死时的恐怕。

 两丈、一丈、七尺…

 距离在一点一点地缩短,空气中的气息愈发显得宁静。就在这时,赵高前进的身形陡然一窒,警兆纷呈间,他感到了从背后至的一股压力。

 “五音先生?!”这是赵高的第一反应,不过他很快就予以否定了。他的手心渗出丝丝冷汗,忽然发觉自己如电般直进的掌锋莫名其妙地停在了纪空手面门的一尺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个世上还有一种武功能克制百无一忌神功,甚至限制它的发挥?如果不是,难道说这世上真有神灵,是神灵之手挡住了自己的这必杀一击?

 没有任何物什阻挡在自己的身前,赵高心里十分清楚。他没有出手,是因为他已无法发力,他忽然感到身后的那股杀气正是百无一忌神功的克星。

 冷汗从背上的孔中渗出,透了赵高的衣衫。他这一生中,从来就没有遇上过这么恐怖的事情。

 他不敢动,也不能动,对方的杀气似乎紧紧锁住了自己的气机,就像是人在将崩的雪山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会导致雪崩的提前。

 他背对的是湖,杀气显然来自湖中。凝神倾听之下,他竟没有听到有船行桨摇声,难道说对方真是个幽灵,抑或是溺水的水鬼?

 杀气使得亭间气压陡增,空气也变得沉闷至极。赵高只感到来者的行踪确实诡异,甚至不合常情,他几次想回头观望,却都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发现纪空手已经利用这一点时间迅速恢复了被他震散的功力。

 纪空手的眼睛望向赵高的身后,似有几分诧异,又似有一份惊喜,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退了一步,与赵高拉开了一段距离。

 “赵相不愧是入世阁阀主,武功高绝,机谋善断,虽然将纪某恨之入骨,但并不为一时之气而孤掷一注,实是让人佩服。”纪空手经历了刚才的凶险,方知自己与天下第一的高手之间似乎还存在着一段不可逾越的差距。这种差距已不是人力可以弥补的,也不是凭天资可以悟到的,它需要一种灵感,也需要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在无心之中信手拈来,却能最终让自己进入到武道至深的玄理之中,这才可以使自己成为如五阀一般的真正高手。

 “你过谦了,真正让人佩服的人应该是你,我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这一招,你竟然能找到了一个专门克制我武功的人来对付我。”赵高依旧不敢妄动,眼芒一寒,冷冷地道。

 “你错了,你布下的这个局的确是天衣无,没有人可以预知这其中的凶险,包括我与五音先生,如果说你没有成功的原因,这只能归于天意。”纪空手一脸肃然道,他好像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也不敢相信,只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出现在赵高背后的人竟然会是…

 “天意是什么?我从不相信!”赵高道。

 “但是这一次,你无论如何都要相信,因为你绝对想不到他是谁。”纪空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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