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巧逢铸师
纪空手的主意不仅绝妙,而且简单有效,关键在于不能有怜香惜玉之心。
纪空手与韩信当然懂得美
虽好,还需要有生命享受这个浅显的道理。如果大难当头,身处绝境,那么就是仙女下凡,也丝毫不能
拨起他们的情
。
所以这个主意就是要委屈一下两位美女,将她们捆成一团,
到
底,再寻出美女的汗巾,堵住她们的嘴,然后他们乔装打扮,男扮女装,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天香楼。
一出天香楼,韩信的脸都白了,轻舒了一口气道:“好险,好险,鱼儿没吃到还差点惹了一身腥。”
纪空手瞪他一眼道:“我们可还没有
离险境,要想活命,就得少说话,多跑路。”
肢一扭,已是行走如风。
一连走过几条小巷,到了一个暗黑处,两人
去女装,正要易容成另一副模样,却听得“叮…当…叮…当…”一阵铿锵有力的打铁声从小巷的深处悠然传来。
“韩兄,你是不是可以把你用来充作门面的破剑扔掉?”纪空手似有所思,漫不经心地道。
“不行,你难道不觉得我佩上这把剑特别威风吗?”韩信
起
膛,作势拔剑。
纪空手顺手抢将过来,用力一掷,将破剑扔进墙角的水沟里,然后拍了拍痛心不已的韩信道:“威风固然重要,但性命更要紧呀!一旦敌人追来,难道我们还能靠它与人周旋吗?正巧前面有一家兵器铺,不如我们每人去选一件称手的兵器,以作防身之用。”
于是两人向前直走,快到了小巷尽头,才看见一家门面破旧的兵器铺出现在视线之内,一个瘦小却
干的驼背老者正站在烈焰熊熊的炉火前,全神贯注地一锤一锤地敲打着一件几近成形的刀坯。
“喂,老头,生意上门了,也不招呼一下吗?”韩信难得身上有钱,免不了大咧咧地喝道,因为他始终觉得有钱就是大爷,自己照顾了别人的生意,就理所当然该是别人的大爷一般。
那驼背老者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一般,依然一门心思地打造着手中的刀坯,眼神中似有几分亢奋。他挥臂的姿势虽然非常难看,却有板有眼,敲出了动听悦耳的节奏,让人感觉到有一种丝毫不逊于丝竹管弦所奏出的韵律之美。
韩信不由得与纪空手相视一眼,脸上
出几分诧异,又耐不住这自火炉中散发出来的烈焰热
,不自
地退了一大步。
“你耳朵聋了,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吗?”韩信既担心敌人追至,又恨这老头如此高傲,心中顿生出一股怒气来。
驼背老者抬起头来,眼中
出一道寒芒,横扫在纪、韩二人的脸上。
纪、韩二人顿时感到有一股寒意生出,迫得他们不寒而栗,再退一步。
老人重新低下头,手臂挥动间,又是一阵“叮叮当当…”声,敲击着手中的刀坯。这几下动作飞快,疾如狂风骤雨。过了片刻功夫,顺手将手中已经铸成的黝黑刀坯探进一旁的盐水盆中,便听得“滋滋…”声响,一股白色的水雾弥漫了整个空间。
纪空手看得入神,心中暗道:“此人动作娴熟,做工精细,想必做这一行颇有些年头了。只要我好生相求,再送上银子,说不定可以买到一两把宝刀利刃。”他正想着心事,那老者见水雾散尽,蓦然大手一抬,只见一道豪光如电芒般跃入虚空,一时
室生辉。
纪空手与韩信顿觉眼前一亮,如同在阴沉的天气里,陡然见到骄
破云而出,给人一种强光刺眼的感觉。二人不期然地心中一凛,身不由己地再退两步。
待这种惊悸慑魂的心情稍稍一缓之后,二人才定睛看去,只见刚才老者拿在手中的那把毫不起眼、通身黝黑的长刀,此时却变得豪光闪闪,凛凛生寒。
“好刀!”纪空手与韩信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起好来。二人自小混迹市井,绝非胆小之人,但是面对这把刚出炉的长刀,却在无形中感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老者依然眼芒跃动,全神贯注于手中的长刀之上,对纪、韩二人的赞叹充耳不闻,深深地
了一口气后,蓦见他的右臂一动,刀光闪过,已将他自己的左手食指划出了一条血口。
鲜血如
珠凝固,缓缓溢出,老者似乎丝毫不觉疼痛,眼中绽放出一种狂热而痴
的神态,小心翼翼地将血珠滴在刀身之上。
“嗤…”血雾扬起,顿生猩气,升入空中渐化无形,但在雪白锃亮的刀面上,赫然多出了两滴如泪珠般的血痕,抹之不去,让人一见之下,顿生一种凄美悲凉的心境。
“英雄建伟业,宝刀当饮血,十步杀一人,轻生如离别。离别,离别,就叫离别刀吧!”老者深情地抚摸着刀身上的血痕,悠然而道。
纪空手乍听老者随口
出的诗句,心中惊悸俱灭,陡生一股豪情,觉得做人一世,就当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不说为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就算是为了丁衡,为了自己,也当努力拼搏,方不枉来这人世走了一遭。
试问众生,有谁不想荣华富贵?有谁不想权倾天下?纪空手自然也不例外。
他眼珠一转,先瞅了瞅铺子里排列整齐的
架兵器,又将目光停留在老者手中的宝刀之上,暗忖道:“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若是把铺子里的兵刃与这把刀相比,简直就成了一堆无用的垃圾。如果我有了它,倒是可以保得一时性命无虞。”
思及此处,他与韩信相视一眼,大有不得此刀誓不罢休的决心。
“老师傅,在下这厢有礼了。”纪空手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
老者仿佛直到此刻才发觉身边多了两个人,目光从宝刀上离开,稍稍打量了二人一下,微微一笑道:“二位是在跟老夫说话吗?”
“是的,我们是外地人,这次路过贵地,正好需要一两件称手的兵器防身,不知老师傅手中的宝刀肯否割爱?”纪空手见他神情缓和,似有商量的余地,赶紧说明来意。
“哦,你们想要这把刀?”老者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地道:“照你们的眼力来看,老夫这长刀铸的如何呀?”
纪空手见他一脸的得意之
,正是一个铸兵师完成了一件得意之作所应该出现的表情,不由投其所好,由衷赞道:“这刀的确是一把好刀,相信就是传闻中的当世三大著名铸兵师亲手打造,也不过如此。”
老者哈哈一笑,目光重新回到宝刀身上,道:“刀虽是好刀,但未必就是世间最锋锐的兵器。其实无论什么样的神兵利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使用兵器的人。在大师手中,飞花摘叶已可伤人,在庸人手中,神兵利刃也只是切菜屠狗的工具。”
他言语之中已有不屑之意,似乎根本就没有将纪、韩二人放在眼里。纪空手与韩信都是聪明之人,哪里听不出他话外之意?脸上顿时
出失望之
。
老者看在眼中,心有不忍,淡淡笑道:“二位若是真想要刀,不妨就在这铺子里任选一件,老夫可以保证,这铺子里的兵器就算再劣再次,比起一般的兵器铺来,只怕还要略胜一筹。”
纪空手相信老者的话绝对真实,可是就像是一个看过大江大
的人,你让他去欣赏小溪的景致,他必然会索然无味一样。纪空手的心犹有不甘地道:“何以老师傅就不肯将手中的宝刀割爱呢?”
老者摇了摇头道:“不是老夫不肯割爱,实因这宝刀另有主人,老夫花费三年的心血铸得此刀,就是等着有一天亲手奉到它的主人面前。”
纪空手无奈之下,只得与韩信入店,随手抓起一柄刀来,还未细看,却听得有一阵人声与脚步声由远及近迫来。
纪空手心中一惊,探头一看,却见巷外的半空中一片火光,照得整个市集亮如白昼,显然是花间派的人发现了纪空手的掉包计,大张旗鼓地搜索而来。
韩信惊道:“糟了,我们只顾买刀,却忘了身处险境。”
纪空手提起刀来,拔腿就跑,刚刚跑了几步,却听得巷外人声已近,火光耀眼,追兵竟然堵在了巷口。
“在这里了,你们看,这里还有两套换下的衣裙。”有人大声呼道,接着巷子里便传来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如急雨般点打在小巷的青石板上。
纪空手这才想到自己一时疏忽,竟然留下了一个老大的破绽,当下也不犹豫,转身回跑,重新回到了兵器铺。
“老师傅,能否让我们在这里躲上一躲?”纪空手一脸惶急地道。
老者目睹着纪空手跑动的每一个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等到纪空手跑到身前,他又重新打量了纪空手一眼,道:“这些人只是花间派的小角色,你又何必怕他们呢?”
他
儿就没有看见那些人的人影,就能从对方的脚步声中听出武功路数,这不由得让纪空手大吃一惊。他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竟然是个深藏不
的高手!
但纪空手并没有感到害怕,他凭着自己的直觉,感到这位老人对自己不但没有敌意,反而有一种不经意间的亲近,这让纪空手有些惊诧莫名。
“老师傅也听说过花间派么?”纪空手似乎镇定了许多,虽然脚步声愈来愈近,但他的神情已恢复了常态。
老者笑了笑道:“花间派位列七帮之一,除了其掌门莫干和几位管事有几分能耐之外,其他的人不过是滥竽充数,壮壮声势,两位不必害怕。反倒是老夫有一句话想问问你,希望你能照实回答。”
“但问无妨。”纪空手怔了一怔,赶忙说道。
“你是否就是淮
的纪空手?”老者的眼芒一闪,直直地
在纪空手的脸上,神色极是凝重。
纪空手显然不明白老者何以会有此一问,更不明白老者真正的用意,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只是一个
街头的小无赖而已,这位老人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是,我就是纪空手。”纪空手面对老者咄咄
人的目光,虽然未知吉凶祸福,却断然答道。
老者的脸上顿时
出一股温和的笑意,缓缓地道:“幸会,老夫名为轩辕子,乃丁衡的朋友。”
他此话一出,令纪空手又惊又喜,惊的是他从来就没有听丁衡提过轩辕子这个人;喜的是轩辕子既是丁衡的朋友,又知道自己的姓名,此刻大敌当前,想必他不至于袖手旁观,自己或可逃过此劫。
韩信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出现了一丝转机,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伸手拍了一下轩辕子的肩头。
“哎哟…”他惨呼一声,手刚触及轩辕子的肩膀,便感到有一股大力反震过来,几乎将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好功夫!”韩信伸出舌头,做个鬼脸,由衷赞道。先前惊惶如丧家之犬的模样已
然无存,因为他心里清楚,有了轩辕子这个保护伞,自己想不安全都不行。
便在这时,马嘶长鸣,蹄声正疾,三人三骑如旋风般窜入小巷,马上骑士一带缰绳,健马人立长嘶,然后前足着地,在兵器铺的门口悠然停步,呈一字形排开。
随着马嘶声的节奏,小巷四周已是火光映天,数十名持刀
的汉子密布而立,已经对这条小巷形成了包围之势。
宁静的小巷不复宁静,
动的空气里,渐渐弥漫出一股让人心悸的杀机。
在火光的映照下,只见来者皆是一身玄衣短服的壮年汉子,人在马上,眉宇间杀气溢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相与之辈。
轩辕子却视若无睹,只是深深地凝视着纪空手,半晌才道:“丁衡呢?”
他本不想问,因为他了解丁衡,如果丁衡没有出事,他根本不会让纪空手离开淮
,但是他又不愿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是以心有不甘,希望能听到一个与自己的预感截然不同的结果。
纪空手眼圈一红,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他的表情似乎说明了一切。
轩辕子的脸色变得一片煞白,几无血
,拿刀的手出现了一丝轻微的颤动,显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平静,沉浸在悲痛之中。
然后他紧了紧手中的离别刀,缓缓地走出店门。走出几步之后,突然回头道:“我之所以能认出你来,并不是我们曾经见过面,而是你的身法中有见空步的影子,而一年前丁衡来此地时又提到过你,我相信以丁衡阅人无数的眼光,定不会看错人,所以假如我死了,你就是离别刀的主人。”
他说完这句话时,人已站到了马前一丈处,双脚不丁不八,气度沉凝如山,刀已在手,杀气溢泻空中。
马上三人心中无不凛然,似乎都感受到了轩辕子身上透发出来的压力。轩辕子的出现显然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更没想到在这凤舞集还能遇上像轩辕子这般的高手。
“朱子恩、李君、谢明,花间派三大管事一齐光临敝店,是想照顾小店的生意呢,还是想拆小店的台?”轩辕子冷哼一声,眼芒扫过,一口叫出了对方三人的名字,显然对这三人的底细了若指掌。
这朱子恩、李君、谢明的确是花间派有数的高手,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响当当的角色,可是听轩辕子的口气,似乎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这不由得让他们心惊之下,小心戒备。
“不敢,在下前来,与前辈并不相干,只是为了前辈铺子里的那两个小子而来。倘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朱子恩看出对手绝非泛泛之辈,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依照江湖礼数,抱拳而道。
轩辕子冷哼一声道:“谁说他们与我毫不相干?他们在我的铺子里,就是我轩辕子的衣食父母,只要他们不踏出我店门一步,我就绝不允许有人动他们!”
朱子恩闻言大惊,若非亲耳所闻,他根本就不相信眼前这位
瘦驼背的糟老头竟会是名动天下的三大铸兵师之一!
要知道,作为江湖中人,每天过的是刀尖
血的日子,纵然一时风光无限,但一觉醒来,还不知道明
又会遇到怎样的凶险。因此,只要是在道上混的,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有朝一
能够拥有一件神兵利器,不仅能够防身,也可用来杀敌。
所以,但凡优秀的铸兵师,都会获得江湖中人的尊敬,而轩辕子无疑是他们中间的佼佼者。像这样一个名人,竟然会隐居在这凤舞集的兵器铺里,难怪朱子恩的心中有几分不信。
“敢问前辈,您真的就是樊山轩辕子?”朱子恩不由追问了一句。
“难道这江湖上还有几个轩辕子吗?”轩辕子冷傲反问道。
朱子恩与李君、谢明相视一眼,顿感今
之事颇为棘手,虽然他们在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但轩辕子更是一个不容任何人小视的对手!
“这么说来,前辈是一定要与我花间派作对了?”朱子恩道。
“你错了,并不是我想与你们花间派作对,而是你们要与我作对。我好好地在这里卖艺求生,你们却要砸我的买卖,其错并不在我。”轩辕子微微一笑道。
朱子恩咬咬牙道:“如果前辈的确是因生意上的事与我们计较,你开个价,我把这里的兵器悉数买下,这样一来,前辈应该不会为难我们了吧?”
轩辕子道:“此话当真?”
“当真。”朱子恩很爽快地应道。
“那好!你只要付得出三十八万九千二百两现银,我马上拍
股走人。”轩辕子伸出手来,一本正经地道。
“原来前辈是在消遣我。”朱子恩的脸一沉,大手已经落在了
间的短矛上。
轩辕子哈哈一笑道:“你太抬高你自己了。”他将手中的宝刀微抬,刀身反
火光,正好投
在朱子恩的脸上。
“你可认得,这刀是用何物打造而成?”轩辕子似乎并不在意朱子恩握矛的动作,反而悠然问道。
朱子恩明知贸然动手,殊无把握,只得随口答道:“倒要请教。”
“此刀乃是用一方玄铁打造,要知玄铁一物,产于东海深处,世人
求一睹已是太难,更不用说拥有此物了。我历经三年,费尽心血,精心煅造,直到今
才铸刀有成,想来思去,还是你们三位运气好哇!”轩辕子一脸
羡,感叹不已,说得朱子恩好生糊涂,如坠雾里。
“我们运气好在哪里?”朱子恩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轩辕子眼芒一寒,道:“好在你们可以为它一试刀锋!”
他话音一落,只见一道白光亮起,快如电芒,他的人伏地而去,长刀所向,锋芒毕现,只听得马嘶悲鸣,三头骏马瞬间仆地而倒。朱子恩三人心惊之下,飘下马背,手执短矛,已将轩辕子团团围住。
原来轩辕子之所以说了这么多话,只为扰
敌人的心神,然后抓住机会,一刀出手,已然将对方的马匹齐膝斩断,但见残马
涕,哀鸣不已,血
狰狞,其情其景惨烈而诡异。
他来去如风,出刀霸烈,一招之下,已尽现高手风范,虽然人在三敌包围的中心,却夷然不惧。
他入道江湖数十年,平生最喜恶战,今
又有离别刀在手,令他更生豪情,当下也不犹豫,暴喝一声,刀已出手。
刀锋绽放出一道绝美的幻痕,划向虚空,寒光凛凛,竟然不染一丝血迹,这正是绝世宝刀之特点——血不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