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与信使
铁鸟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世,于是,他开始努力回忆往事。
他躺着,看着反
镜把众星的景
入。他以为那是梦幻。
他想像着与他的女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时候所有的行星都还在冷战呢,他回忆到,僵死的心中
起一丝转瞬即逝的兴奋。
初识她时他以为她是瓦刚星人。但后来发现她是地球人后,他与她便偷偷开始了来往。
那时候结
一个姑娘并不容易。搞不好要判七年徒刑。
铁鸟比较苦闷的是,尽管他对她殷勤备至,但她却总若即若离,关键问题上老回避。
后来女人告诉他她已经有了一个相好。
“你应该早说。他是干什么的?”铁鸟装着大度的样子,吃吃笑着说。
“他在一个保密单位工作。”
“还保密单位呢。保什么密呀?说给我听听。”
但那姑娘转言其他。
铁鸟回忆到,他当时愤而决定和她断绝来往。但过了三个巴纳德星
,他熬不住,便又去找她。
他仍然醋意地想着那人。
“他常来看你吗?”他忍住想不涉及这个问题,但不知怎么话
口而出。
“不。他经常出差。”
她想了一下才说,一边漫不经心望了一下反
镜。那时候太空中刚装第三个反
镜。
没有人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人们为什么要装它们。
它们悬挂在空中,像一个个问号。有时铁鸟想像,它们是一具上吊的僵尸。
生命恍忽便是这样,他想。
“怪不得我从来没见过他。”铁鸟说。
“不过他快回来了。”
她对铁鸟诡黠地眨眨眼。他觉得她的样子可爱也
可恨。他笑不出来。
几天后他再去找她,她都不在。他想是“他”出差回来了。又过了痛苦的几天,他才见着了她。她
光溢彩的目光中有一丝忧郁。
“是他回来了吧?”铁鸟装着不经意地问。
“回来了,又走了。”
“他们出差
频繁的呵。哪像我这种人,整天无所事事。”
“下次他一回来,我们就准备结婚。”
铁鸟愣了一下。她看着他,嗤地笑起来。
“妹夫到底是做什么的?总不能保密一辈子呵。”
他酸酸地开着玩笑,希望最后给她留下一个好印像。
她犹豫了一下,说:“他是信使。”
铁鸟这样等级的人是没有见过信使的。
信使仅来往于笼罩在强力防护网下的深宅大院。
他们有着永远年轻的面孔,更重要的,他们可以在众星间驰骋。
而一般的人,是
止作境外旅行的。
信使的介入使铁鸟感到了威胁。
冷战时代的信使是多么神秘而不可接近的人物呵。在这个坐在隐蔽室中就能凭借技术
悉天下一切事物的宇宙里,信使保留着各大星系最后一点秘密。
各个处于冷战状态的星球都有自己的信使组织。他们是秘密信息的携带者。目前的技术手段没有一种能保证信息不被窃密。但是信使使用的是原始的人力,超越了技术的局限。
信使也有可能被敌方捕获。但是藏在信使
氧核糖核酸分子结构中的密件很难窃取。
信使的存在,使通过时空“晶格”传输信息的被窃密几率下降了二十七个百分点。
尽管铁鸟听说女人的相好是信使,他仍然没有真的断绝与她的来往。
他继续鼓起勇气去找她。奇怪的是,话一说破,他们的关系反倒要比以前随和了。
聊起她的相好来,他也不再那么如临大敌。
“你担心他的安全吗?”一次他问她。
“他对各个星球对立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知道随机应变。”
铁鸟对这一点略有所闻。其实信使很少出事。何况他们出行时还有“神武工蜂”护驾。因此他很失望。
不过,这时她眉心掠过的一丝不安让他捕捉到了。
“我最担心的倒不是他的安全问题。”她望着天空出神的说。这时一组夜行飞船掠过反
镜下明亮的天空。四周溅出鲜花的恶臭。
“那是什么呢?”
“所有的信使都乘坐近光速飞船出差。天上三天,人间三十年哪。”
铁鸟于是知道了她为什么叹气。不过,其实他早猜想到了这一点。但他故意要她先说出来。
“所以每次他走你都为这个哀伤?”他不无醋意,又不无恶意地说。公园的旷野中,一群地球人正在埋葬死者。
“如果是近地空间还好一点。他转瞬可回。但是…”
“当然了,我猜他还没出过远差吧。”
“你说对了。最远的一次也就是上次。他去给'特区'空间站送信。从我的立场看,共花了十五巴纳德星
,对于他来说,不过几分钟。”
“但这可以忍受。他事先都要告诉你他的去向吧?”
“他从不告诉我去哪里。这是他们铁的纪律。”
“我教你一个办法。下次他走时,你可以从他的眼神是否忧伤中看出。如果他感到无所畏,那么表明他去得不是很远。如果他很忧伤,则他可能对这次多久才能重返没有信心。这还可以看出他是否真的爱你。”说最后一句话时,铁鸟有意加重了语气。
女人哀怨地看着铁鸟。
“你为什么还不离开我?”她问。
他心里一震,说:“我不知道。”
这时,他们的
片传来探测器的轰鸣声。瓦刚星人的搜索车正在远处的树梢上跳跃。
人群的奔跑和
息声膨涨起来。他们也开始快跑。
从此铁鸟有了打听信使活动规律的癖好,尤其是他们在婚姻恋爱方面的一般行为规范,尽管存在信使的存在使他顾影自怜。
他的发现不多,但也足使他兴奋而又惶惑。原来,信使很少在所谓恋爱和婚姻问题上忧伤。由于他们乘近光速飞船旅行,因此,爱他们的女人便存在于时间的长河中。
铁鸟的师傅曾对幼年的铁鸟说:“情感的法则已转换为物理的法则。我要教你们的是如何用克拉克公式作替换。”
但师傅补充说,在冷战时期,公式已失去意义。“你们只能谙
于心,等待自由到来时再去使用。”
铁鸟当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现在,他明白信使们如果在现时有失,仍可以在未来找到新
。近光速飞船的存在使大多数信使都很薄情。
而铁鸟所爱的女人遭遇的信使是何种类型呢?
但愿我不知道,也许是永远不会知道。铁鸟苦恼地想。
时光如水。反
镜越建越多,把天空整个遮蔽了。最初所追求的明亮,反而归于黯淡。
风景隐藏着平民们不知的目的
。
铁鸟和他的女友怀着不同的心情等待着信使的重返。
“他”已离开了一个巴纳德星月,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他和她都感到了异样。但他们在交谈中都小心翼翼不提此事。
这种不安的氛围一直持续了下去,直到两人的神经都快陷于崩溃。
“你送别他的时候,他眼神中有异样吗?”最后铁鸟终于忍不住问她。
“怎么说呢?我本来还想审视一下,可一朝他看不知咋的就直心惊
跳,什么也顾不上了。”
“因此你这次还是不知他去哪里。但你有不祥预感,对不对?”
“我想他会很快回来。我们说好这次就结婚的。”
“如果他真去了远方,比如一去十年,你怎么办?”
“我从不想这种问题。”
可是,我应该替她设想一切后果,铁鸟想。如果那人真的一去十年,她能死等呀?
那时她人老珠黄“他”正风华正茂。十年时间,对于信使来说,仅是短短的一瞬呀。
或者,空间与时间一经转换,距离之远使“他”根本就不能在她有生之年内返回。没有时空作基础的爱情和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她真傻。她最终会后悔,但那时就来不及了。
铁鸟想,他应该转弯抹角向她挑明。年轻女子总是爱冲动,结果耽误了一辈子。
他看到希望所在,便忘记了冷战正在威胁着每个平民百姓的生存。铁鸟想他明天就要向她说清楚这个。也许凭此能感动她也说不定呢。
次
,铁鸟来到她的隐蔽处。他没想到她竟然病了。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他把想好的话咽了回去。
试管人都这么遇事迟疑。这是天生的。铁鸟想。
“要不,我帮你去打听他的消息”铁鸟作自我牺牲状说。
“那多不好。”
“没什么。”
“那你就去吧。问清楚他什么时候回来。”她注视着他说。“谢谢你。”
我这辈子算是栽了。铁鸟想。试管人都这样。
他大义凛然地说:“那好吧。我就去问一问。很快就给你回话。我想他是因为别的什么事耽误了。听说现在信使组织也在改革。他们取消了出远差的规矩。”
反
镜每隔一个后巴纳德星时便变更一次景
,阻滞一次病人们的思想。
铁鸟通过心灵感应到,在反
镜的阴影深处,这一刻有两个老人死去了。他们的配偶像“相思兽”一样伫立,无济于事地
着眼泪。
自从有关爱情和婚姻的密码被植入
氧核粮核酸后,冷战便开始了。铁鸟突然忆起了这桩事。
他还记得那次他是通过“晶格”进入到信使驻地球总部分区网的。她的那个信使便是这里的宿主。
铁鸟托了好几层关系,才获得了进入中心管道的允许。
他大模大样来到管道的一个端点,四肢颤抖着发出了查询出差者的指令。
但是他立刻被拒绝了。他仅被允许与正在休假的二线信使交谈。这些信使当然都是我方的。
铁鸟便向他们打听她那个信使的情况。但是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名字或者代号。
一个信使告诉他:“我们永远不与别的信使发生联系。你也许觉得这很不近情理,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
铁鸟始终没有查到他的情敌。
这样便更增加了“他”的神秘。
但他打听到了更多的有关信使的一般情况。
比如,信使们大多数都是时间中的浪漫主义者。不要期望一次近光速旅行便能给他们造成感情上的伤害。他们是银河智慧圈中奇特的一族。铁鸟甚至怀疑他们不是试管繁殖的。
“如果一个信使深爱上了一个普通人怎么办?我的意思说,他陷入情网不能自拔。”
一次他好奇地发出这样的询问。他有些害怕触犯
忌。但是与他交谈的那个信使却并不在意。
“通常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那样信使便亏大了。而信使是不会亏的。如果你看见他和一个普通女孩情真意切地约会,那肯定是信使一方在逢场作戏。”
“但是,信使也是人。万一发生了真正的爱情,他们会拒绝出远差吗?”
“真正的爱情?我还没听说这种事情。如果万一?万一出现这样的事,中心便会安排他马上作长途旅行,再让他在他的相好将死未死前,让他看看原来人生如梦。”
“你们特意这样?”
铁鸟的心颤动了一下。他努力克制着自己。
“你说什么?”对方的容颜似乎在“晶格”中闪烁了一下,便与一组象征夸克的慢波辐
一起消失了。铁鸟希望在管道的漫游间遇上“他”但他又害怕真的遇上。
另一次,他“见到”了一个刚从第七空间返回的信使。他在飞船上度过了五天,而他的宿主星已过了三十八年。他这是第七次做这种旅行了。按他的宿主星纪年算来,他已经三百二十九岁了,而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这是我这次在'元'世纪认识的女朋友。我们认识不过刚一天。”他把一个女孩的形象以编码形式显示给铁鸟“看”
铁鸟沉默地“观看”了一会。女孩海绵一样的脑波活生生地
动着,刺
着他的人工
腺。
“当我站在你面前跟你交谈的时候,她已经死去七年了。你能想像这是怎么一回事?”
信使在继续炫耀那帧脑波图像。那个死去的女人的情感曲线,这时从海绵变成了一堆软体虫。
在冷战中,她这么去爱,付出了多大的勇气和代价呵。
但没有人为铁鸟付出这们的勇气和代价。
铁鸟感到自己的身躯在空间的神秘中萎缩。他想着那个可以做他多少代祖先的信使和少女们亲热的情形。他想,自己是什么玩意?过往的烟云,过路的飞船,走向不落痕迹的终点。
他如何能真的面对“他”呢?这非信心的问题。
但我不应怯场,他想。
“真应该废除信使制度。你们通过时间霸占了多少善良的姑娘呵!”
铁鸟猛然发
出这样的念头,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对方警惕地从远方“盯”着他。铁鸟听见信使说:“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铁鸟感到他站起来,正“审视”着他。铁鸟的几簇神经不可逆转地
绕起来。他头脑中的
片发出尖厉的报警声。
“口令!”突然传来对方的大叫。
“北戴河!”
“畅
园。”信使答了回令。
“以冷战的名义,把你的遗传密码附加过来给我看看。”
铁鸟乖乖地照他说的做了。他“看”了后传还给他。
“杂种。”他说。气氛才缓和下来。
铁鸟心里反复地念叨:让时间快些结束吧!
“几千年来都
传着信息共享的神话。但谁都知道,共享没有最终实现。到了信息共享的那一天,银河系也就该崩溃了。你的师傅就没教过你?”
铁鸟缓缓地摇头,几乎看不出来。
“冷战仍在继续…”信使换了一副和颜悦
的面孔向铁鸟解释说。
“谁是最可爱的人?信使是最可爱的人!”铁鸟呐喊起来,把流行的语录背诵了一遍。
他知道自己能
身回来很不易。
沿途铁鸟看见瓦刚星人古怪的车辆正悬挂在树梢上栖息,像一片片成
的果实。
他曾为此垂涎
滴。但一刹那间,收获的喜悦会随着昼夜更替间的风暴消失。船儿像鸟群一样遁迹在地平线外。
他困顿地坐在她的身边,不著一语。她似乎猜到了什么,也没有提问。
这直到反
镜把又一重光斑
入他们之间,两人才吃了一惊,如同从大梦中醒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反
镜又增多了。没有人关心其用途。
阴影在逃离。但心灵的阴影,像火一样燃烧了。
铁鸟告诉女人:“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是去了远方。但并不很远。关键的是,他并没负心。再说,他在飞船上同样孤独。他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你。”
“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呃,这个,是'延河'空间站。四个月的往返路程。”他挑选了一个他熟悉的地名告诉她。这个地方,不近不远,她完全可以等“他”回来。
她默默地看了铁鸟一阵。后者把目光移开,但躲不开她的心灵传感。
“你在骗我。”她慢慢地说,像任何一只“相思兽”一样哭起来。她的人造泪腺设计得很
。
“我没骗你。你需要等待。”
“我爱他。”
“但他这是第一次恋爱吗?”
“我没问。但我敢肯定他也爱我。”
铁鸟想到了那些信使是时间中的浪漫主义者的说法。他不能坐视她傻下去了。
“你能肯定他不是上一个世纪的人吗?是他告诉你他尚没出过远差吗?”
“他不会骗我。况且,即便他已在时空中旅行了几百年,那又有什么不好?我喜欢成
的男人!你是我什么人?你管得着吗…”
她突然朝他大叫大嚷。这是她受疾病驱使的缘故。他束手无策,静静地等着她平息下来,像等待一个星系的终结。
“但是我将一天天年老
衰。”她终于黯然。
铁鸟这时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说话。他看着病中的女人。他们来到这个世上已有十几年。他们还剩下十几年作为人类而生活。但他们还从没离开过地球。
这都是根据冷战战时法令,铁鸟回忆到。他的回忆与现实搅在一起,使他不能肯定这就是回忆。
也许,铁鸟只是在继续做着梦,一边重新评判自己与女人结
的往事。他的病体已很虚弱。反
镜的转动已经放慢,仿佛要出什么事。他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正在通道上作响。而他的心灵传感功能正在随着生命一寸寸丧失掉。
铁鸟回忆起,在那次谈话后,他由于加入了“自由工蜂”又离别了她很长时间。
但他仍不断打听她的消息,以及“他”的消息。同时,他静静观察着世界发生的巨大变故。
一年过去了。没有传来她与信使结婚的消息。
又一年过去了。太空中有七个政权没有任何先兆便崩溃了。
又过了一年。他从“自由工蜂”辞出。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女人。他发现她仍在等待信使的归来。
两年之后,她的信使仍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第六个年头,太空新体制建立。冷战宣告结束。信使制度被废除了,而银河系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崩溃。所有信使都被勒令转为平民身份。正在外星执行使命的信使都逐渐被遣返地球。其中不乏几千岁的老人,长着令人不安的娃娃脸。
铁鸟一直在注意观察和打听。这其中仍然没有她的信使。
“他”死了?还是在异星找到了爱的归宿?
…
铁鸟重新开始对信使着
。信使组织的瓦解,使他难以理喻。他常常独自通过“晶格”进入已成为废墟的中心管道,在其中长时间漫游,想像着和骄傲的信使们发生对话,但却再也无人来盘诘他的遗传密码附加。
信使制度终于成了一种失传的文化。铁鸟在
欣之余,也有一种获得自由后的怅然。
十年后,他作为人类的一员,进入了黄昏之年。
止地外旅行的
令也早被取消。
那年他乘飞船旅行,想最后寻找有关他婚姻失败的答案。
他在“太行”转换站突然遇上了她。
“我们结婚吧。“十来年的压抑,使他竟然
口而出。
你仍然那么传统…”她几乎哽咽。
“怎么样?”
“这些年你一直在追踪我。”
“时间不负苦心人。”
“不。时间和爱情是两回事。”
她这句话使他大喜若狂。
“你到底大彻大悟了。这我就放心了。”铁鸟已泣不成声。
他们婚后感情甚好。虽然,由于信使没有下落,铁鸟心中总有一种隐隐不安。但慢慢也淡忘了。
作为人类,他们的晚年竟然延续了比料想中更长的时间,这使两人惊喜
加。瓦刚星的退伍军人解释说,人文秩序的改变,使物理现实也不同以往了。
这使铁鸟非常困惑和惊异,并隐约想起幼年时师傅传授的那个公式。
是叫克拉克公式吧?
这他并不能确切地记行。但世界似乎是依靠各种公式来建构的,这一种感受,试图重新在他心中寻找位置。
然后他们有了孩子——新体制分配给了他们一个女儿。几千年来,他们是地球上第一批有权抚养孩子的家庭。
女儿长得如花似玉,身段苗条,思想
进。
他们的社区中出现第一个“信使追想会”是五年后的事情。参加者都是女人。他们的女儿也是成员。
民间传说有人收到了外层空间发回的平信。正是冷战时的密件。但谁也不能证实这便是早年失踪的信使们的重返。然而这毕竟可以使女人们发狂。
她们等待信使的归来。她们想,他们在远方的星球上终于耐不住寂寞了。他们尚不知信使制度的终结。他们仍在太空中递
那些没有收信人的信件。他们需要女人的安慰。
“他们好可怜呵。“女儿
着泪说。她竟然具有天然的泪腺。
“你们是因为可怜他们才这样做?”铁鸟大吃一惊。“当初,你母亲可不是这样。”
“我母亲怎么啦?提她多没意思。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父亲的面上,我真想让我们会员来抄你们的家。”
看着女儿英姿飒
,身着从冷战用品商店购买的信使旧制服,铁鸟惭愧地低下了头。
“也许,我们要把信使制度终结的消息带给他们。我们正在寻找赞助。政府已经批复我们建造光速飞船的计划。有一批老信使已答应帮助我们。而你,作为父亲,却不支持。”
女儿不
地批评铁鸟。她和她的同伴们清丽动人,保持贞
,一如铁鸟当年的
子。
他不敢正视女儿成
的身体。铁鸟突然感到了早已淡忘的那层隐隐的不安。
“你是否也要加入她们的行列呢?”一天,他终于试探着问
子。
“你想哪晨去了。我都老了。”
“‘追想会’里并不都是年轻人嘛。”
“你到底担心什么”
“我担心,”他不好意思地说“你们的余孽会回来强暴我们的女儿。”
“他们?”
听了铁鸟的话,女人脸上绽出一副古怪的笑容。
有段时间铁鸟甚至怀疑女儿得到了她母亲的暗中支使。
子的旧情人会成为女儿丈夫的恐惧一直在他心里潜滋暗长。时隔三十年后他是否仍能防范呢?而对方要么仍然青春年少,要么历经世纪沧桑。
那种在管道中才有的自卑又冒了出来。
到了后来他愈加感到信使的归来仅是时间问题。
对此我应表现行大度吗?铁鸟想。
“对方认为我是时间上的失败者,难道他就因此是时间上的胜利者了么?惧怕一个历史人物又有何道理呢?”一个人时,他喝问自己。然后,又沉入老年人乏味的长考。
头空无一物。
这时,他的眼角触到了反
镜投下的光斑。他一惊,心想,这么些年来,对它们早已习以为常了。
最先离开这个世界的是铁鸟的女儿。她到太空中追寻信使去了。
然后是铁鸟。他心力
瘁,不久于世。
然后才是他的
子。她愈到晚年,愈是容光焕发。
铁鸟。弥留之际,是她悉心照料他。
“女儿已到了哪个时区?她和她的伙伴们找到信使了吗?”他在昏
中问。
“她们自己成了信使。”
“哦?”这时铁鸟梦幻联翩。他看见星光灿烂,一如往常。反
镜美妙地转动。各种基本粒子在他眼前静静地合成。姑娘们的身体在虚空中轻盈地飞行。
子当着他的面麻利地置办着有关后事的物品。铁鸟知道自己的大限迫在眉睫。
“只有一句放,这一辈子我没问过你。”
“什么话?”她哗地一声推过来一具化尸器。
“就是那个…你真的爱我吗?真不好意思这么问。但我觉得既然我们都是试管中繁殖出来的…”
“又胡思
想了是吧。我当然爱你呀。你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人。”
“那…信使呢?”
女人不语。
铁鸟忍不住追问:“等我去后,你还要去找他吧。”
她继续缄默。
“难道你竟要跟我们的女儿竞争?”铁鸟有点着急,猛地挣破了梦幻的重围。
“瞧您想哪儿去了。”女人有点尴尬地解释。“在我们的银河系,信息百分之九十九都公开着。是信使带走了唯一的秘密。当初我就是为了得到它,才跟他好的。我是瓦刚星的间谍呀。对不起,这事一直瞒着您。您不会难过吧?”
“原来,冷战还在继续。”
“您以为呢?”女人用皮包骨头的手掌,蒙上铁鸟晦暗的双眼。
两个时辰后,有一颗流星
向地面。太空中的反
镜突然纷纷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