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逐出门墙
碧亭山中飞云门,仿佛这里的一切都和云有密切关系——
云来观对外接待各派同道,是往来结缘之所,也是门人祭祖、掌门传位的重地;乘云阁是门中尊长议事场所,附近的云集楼是收纳典籍经书、传法玉简、以及各类器物的地方;而登云台则是一片接连成群的屋舍,是众多门人居所。
飞云门虽然远远不及那些所谓的九州十二宗门,但是历代传承也有八百多年,在九州众多修仙门派内中,算是颇为正宗。当代掌门常清道人,已有腾云驾雾之能,远超众多同门,座下弟子德源、德仲也是出类拔萃,只是谁也没料到,齐德仲进了自省窟一遭,再度出现竟然是自废道法的境况。
修仙之人的境界次第,无法一言以蔽之,不同门派传承、修炼之法差别甚大,笼统来说分为“摄心炼形”、“内息外感”、“真心全形”、“离形去知”、“造形化物”,在此之后便是解
神形,至此飞升成仙,不复为尘俗生灵。
齐德仲在此之前,不过是刚刚摸着了“外感”境界,能够引动海天风云,借其磅礴无边之力,与自身所修剑气相合,这才使出了飞云门秘传
式断云斩。
而实际上,即便有了外感修为,飞云门也不会轻易传授断云斩,齐德仲是真的碰巧领悟得到这门法术。掌门常清道人也非常明白,齐德仲所做到的,恰巧正是当年创制断云斩那位祖师做到的事情。
修为境界本身也有可能退失,也有可能被强加的外力毁坏根基,齐德仲犯戒废法,外感修为当即化为乌有,自身法力也大大受损,飞云门过往所传法术统统忘却。
当齐德仲来到乘云阁之后,刚才还想着跟掌门常清提出,要废去齐德仲一身修为法力的护法常宁顿时收声无语,作为修行人,犯戒自废法,这等心
已是上乘之辈。
“齐德仲,你可知罪?”看着自己钟爱的弟子跪在面前,常清语气沉重。
“弟子知罪,不该在同门演法之时施展
式,全因傲慢念头引起,入门摄心根基打磨未足,以至于酿成今
祸患。”
齐德仲这几天也完全想清楚了,当初他连挑三名同门,已经是自己的极限,虽然剑意臻至极致,但那也是强弩之末。齐德仲任凭傲气自肆,连自己斤两几何都没摸清楚,这等同于摄心内察的功夫尽付
水。所以飞云门设立自省窟关
犯戒门人,确实是祖师苦心积虑。
常清站起身来严肃道:“既然知罪,那便安心受罚,门中尊长已经议定,将你逐出飞云门墙、去名除籍,从今往后不得自称飞云门人、不得施展飞云道法,听见没有?”
饶是齐德仲早有准备,此时此刻听见师父常清的宣判,浑身气力好像都被
走一般,嘴
打颤俯身磕头:“弟子遵命。”
“收拾行装,今天
落之前离开飞云道场!”
所谓逐出门墙、去名除籍,那就说明这名门人从今往后不再是飞云门的弟子,一切与飞云门相关的事情全都一刀两断,更重要的是,这种宣判往往是在众多门人弟子在场时举行的,这就注定被逐之人连一丝回头机会都没有了。
至于齐德仲这个名字,德仲乃是常清道人所起法号,既然去名,齐德仲未来就只能叫齐仲,就算他自称齐德仲,那也不是飞云门德字辈的弟子了。
不过齐德仲无法舍弃这个名字,他对自己父母没有一丁半点的记忆,仿佛自幼就在飞云门中长大。齐仲是常清道人以前称呼自己的名字,后来正式入门拜师,赐号德仲,但仍保留俗家姓氏。
齐德仲在登云台中有一座青岩小院作为居所,前厅后院、假山莲池一应俱全,作为掌门常清的弟子,多少也享受着高人一等的环境。
这青岩小院完全可以说就是他的家,或者说整个飞云门就是齐德仲的家族,上下门人都是他的亲人,如今却不得不与他们割舍分离,齐德仲即便有犯戒自废的心
,但也一样会有悲痛伤心的情感。
齐德仲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他成长在飞云门,青岩小院中的一切几乎都属于飞云门,除了几件衣衫鞋帽,一套自己在山下市集淘来的茶具,几卷早年间抄录的道书,别无他物。
随便一个包袱扛上肩,推开院门已经是黄昏,齐德仲的脚步前所未有地沉重。
但更让齐德仲吃惊的是,青岩小院外面站
了德字辈门人,有男有女,每一个都像自己的兄弟姐妹,眼中带着不舍,有好几个已经暗暗落泪。
“师弟,我们是来送你一程的。”德源走上前来,另外捧着一个小布袋:“下山行走不易,这里面是一点银钱和药散,以备不时之需。”
齐德仲感慨道:“我已被逐出门外,你们送我这些东西不也犯戒了么?”
“既然你已非飞云门人,那此物就算同道结
,区区尘俗钱财,门中戒律还管不到这么宽。”德源苦笑说:“而且这也是师兄我下山时偶尔攒到的,山中清静无事根本用不出去,就劳烦师弟将这尘俗钱财还于尘俗了。”
齐德仲忍着眼角泪水,心中暖意无可宣
:“那我收下了!天色不早了,我要下山了!”
德源看着齐德仲离开的身影,迟疑了好一阵才赶上去嘱咐道:“师弟,山中夜路难行,你可以到闲云亭歇息一晚,待得天明再下山。”
闲云亭正好处在飞云道场山门之外,是飞云门
来送往一个山中凉亭。有德源这么一番提醒,齐德仲也明白自己眼下这幅身子骨不宜再多折腾,没必要硬撑着夜
离开碧亭山,想必门中护法也不可能
着自己离开。
踏着略显虚浮的步伐,齐德仲来到的闲云亭外,却发现亭中早已有人,四目相对,正是常清道人。
眼中泪水终于忍耐不住,齐德仲上前跪倒在常清道人面前,哭喊道:“师父!”
常清长叹一声:“没想到你还会叫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