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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在不知变化了多少种姿势以后,我最后回归基本面,回归到那最基本的姿势。

 "我们在做什么?"我停下来,左手支起上身,右手分别抚摸她的小

 "不是我们,我没做什么,是你做什么。"小葇息方定,立刻慧黠的说。

 "我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

 "不罚你是不行了。你知道什么是九浅一深吗?"

 小葇摇摇头。

 "这是中国房中术的一种,我教你,让你知道,让你说知道。"说着,我开始默数,用极慢动作的浅入,一次又一次的重新进入她身体,每次进入都是用巨大的顶端撑开、撑开,以合点为中心点,正反做一百度以上的旋转,正转、反转、反转、正转…一次又一次的,使她陷入无奈、无助、呻,而又渴望的状态,当漫长的"九浅"过去以后,"一深"在突然间入,那种突来的快速、那种突来的深度、那种大、那种残忍,得小差尖叫起来,她双手推着我的肩膀、抓着我的肩膀,哀求着。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求你不能这样。"

 "好的,"我以胜利的口气说:"说你知道,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好的好的,知道知道。"小葇气急败坏的。

 "你说。"

 "我知道。"

 "我要你说。"

 "我说我知道。"

 "我要你说出你知道什么?"

 "人贵自知,我自己知道就好了!"

 我笑起来,她真聪明乖巧。到这步田地,她还歪曲真理。我赞美她:

 "你可爱死了,在这种情形下,在快被男人强暴死之前,你还这样。"

 她羞涩的笑了一下,立刻轻锁双眉,摇头求我:

 "我让你做了,你看我已这个样子了,我觉得好狼狈、好难为情,求你不要再让我说了。我答应你下次说,下次一定说,说两遍。"

 "你有一万个下次,过去你骗了我一万次,最后一次下次在上次已经用光了,这次没有了。"

 "嗯…还有嘛,还有一次。"

 "一次都没有了。"

 "那就这样好不好,这次不说,下次连说两遍,加倍奉还,总成了吧?"

 "下次说两遍,可是其中有欠了这次的一遍,所以两遍只不过是还清旧欠而已,怎么叫加倍奉还一.你又想骗我是不是?"说着,我又动了一下。

 "不敢不敢,我答应下次付利息。"

 "什么利息?"

 "三分利。"

 "怎么付法?"

 "请去查利率表。"

 "我不要听你又在耍花样,我要你说出来三分利是什么?"

 "三分利是除说两遍外,再说百分之三遍。"

 "百分之三遍怎么说法?"

 "下次还你的时候你自然知道。"

 "我在上是开当铺的,利息都是先扣,看你这样可怜,我饶你下次再说,可是利息得先扣,并且追加到六分利。"

 她听我饶她,高兴起来,眼泪还在脸上,可是破涕为笑。

 "合法的生意都是连本带利一起还,你先扣,并且要高利,你在搞地下钱庄。"

 "我就是地下钱庄。你不接受,就算了。"我又动了一下,威胁一直在里面,并且一次又上次颤动着,保持坚硬与足。

 "我接受!我接受!先扣就先扣!六分就六分!"

 "好,你先说给我听。我们在做什么。"

 "不是我们,是你。"

 "好,是我,我在做什么?"

 "你…!"她侧过头,窘迫不堪。

 "我在等你说。"

 "你在…"她闭上眼睛。

 "眼睛睁开,看着我说。我在做什么?"

 "你在做残忍的伏地身。"

 "真会说话!真会逃避!真会躲!我承认这七个字够得上是六分利了,我承认这七个字是我的小女人给我的最聪明最巧妙的利息。好了,我不为难你了。这次你说够了,本钱下次再还。"

 "下次再说。"

 "下次再说?你又用双关语。这四个字的意思可做肯定解释,就是下次说给我听,也可做含混解释,就是说不说下次再决定,你到底指那一种?"

 她笑了。伸出食指,轻触了一下我鼻尖。"你这聪明过分的,我怎么骗得了你,"

 "看你也骗不过。"

 "可是,"小葇哀求。"可不可以放过我,让我起来,太久了、太多了,你的身体!"

 "可以,但你总要具体向我描写一点,描写它的感觉,只说一句就好。"

 "好,说一句,就说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我吧?"

 我连顶她两下,她叫着。

 "好像!是好像吗?"我问。

 "是真的!是真的!不是好像!不是好像!"她赶忙更正。

 "是什么东西?叫出它的名字!"

 "我不知道。"

 我又猛她一下。她叫起来。

 "知道!知道!"

 "是什么东西?"我又问。

 "是什么东西?"她答。

 "我是问你。"

 "我是问你。"她故意在学我说话。

 "这次可不饶你了!我这次可要…"我突然狠狠的了下去,她尖叫着,我快速出,又猛然入…

 "啊啊啊…啊啊,疼死了,我要死了…快停,快停住,我说我说…!"她哀求着。

 "好,你说,你说它叫什么?"我顶住她,追问。

 "好,我说、我说,可是你不要顶我。"

 "你可以选择答我:一,什么东西在被欺负?二、什么东西在欺负你?这两题你一定得答一题,你再拖,我要你两题全都得答。"我说着,并做着就要进一步欺负她的姿态。

 "好,我答、我答。"她半哭着哀求着。"但我求你等下让我书面答覆,不要遏我当你面说,或者关上灯说,或者你闭上眼睛,我再说。"

 "为什么要我闭眼睛?"

 "我怕我说的时候你在看着我。"

 "我就是要看着你。那是我最大的享受。"

 "那请让我闭上眼睛。"

 "也不行。"

 "至少让我戴上大眼镜,不要这个样子,我好难为情。"

 我同意了,把头的太阳眼镜递给她。她戴好了。我又来了。

 "你该说了,两题你一定得答一题。"

 "你可以代我回答,用你的心代我回答,不要用嘴说出来。你心里答的,就是我的答案。你满意了吧,那就是我的答案。现在,你让它足了吧,我有点疼它了,它一定得很不安了。我要为它向你求情,让它掉。"

 调情做得很久了,在那儿的,一直听命等待,真如小葇所关心的,也该让它足了。事实上,我对它能够有所约束,就因为我守信,告诉它忍耐之后必有报偿。它是我的斯巴达式(Sparcan)军人,我的军纪训练是严格的,充了抑制与忍耐,但在战胜的时候,我也放纵它,让它任残忍,尽情享受屈服在它暴力下的一切。

 当然,这一次不是战争,而是运动。她既定位成"伏地身",就暂算运动吧。运动原理指出身体不该从静止状态突然进入高速动作,但我这次却要推开这一原理。在我的斯巴达式军人又一次的耸动后,我两臂仍旧直撑着,一声不响全神贯注的望着她,她羞涩而好奇的回看着我,仿佛已感到这是一小段不寻常的宁静;我紧紧的抓住她,开始一紧一松的做着一如瑜伽术中的亚苏伊尼.摩德拉(Animudra),据说这是一种中心力量对排系统的点阅,一种身心统一行动的前奏,每一次收放之间,都有一次耸动。我不信这种瑜伽有什么玄虚,它们只是不同的体动作而已,不过,我也好玩一次,姑妄试之。显然的,从她开始转为惊恐的表情中,我领悟到她已一次一次的感受到这一耸动。在这一情景下,她大概并不相信我,但她显然知道:当斯巴达式的军人在对她狂暴的时候,我是唯一能够约束——稍稍约束的力量,至少是在她被摧残时的一个安慰者、同情者。她当然警觉到,当那一任、那一残忍到来的时候,她是孤立的、无助的、疼痛的、嘶喊的,在那一时候,任何同情和安慰,任何可能约束狂暴的力量,她都要哀求,而那种哀求,对我是无与伦比的足与欣喜。斯巴达式军人蹂躏小女生的时候,小女生向总司令乞怜,总司令能做什么呢?能做多少呢?实际上,总司令不是指挥者么?不是帮凶么?当然,总司令可以防范于先。但是,当斯巴达式军人追随你那么多年,你能不酬庸他吗?当酬庸开始的时候,你还能约束多少呢?那是一个没有军纪的状态。他已经在里面,已经不耐的在等总司令和小女生谈话,但是,不管你们谈多少、谈多久,最后对他应该都是一样的,就是,他的权益不得止,也止不了。他要强暴小女生,强暴小女生的体与下体、强暴小女生在xx丛中,它要听到哀求、听到呻、感到阻力、感到润、感到滑润、享受滋润…最后,在进出的替中、在一次又一次的进与拔出中、在一次又一次的进与出中,它完成了发、发、蹂躏、征服、摧毁,最后,当它既足又满意以后,它又踌躇连在战利品上,它仿佛说,善后与安慰,是总司令的事,我只负责。评心说来,它是一条十足的无赖、十足的坏东西,可是,奇怪的是,往往它是被纵容的。

 "事实上,"我向小葇分析。"一旦它要你的时候,你呀,除了你聪明的小头脑一贯反对外,其他器官都背叛了你,你的两手洗净了它、嘴巴硬了它、大腿不再为它紧并在一起、小部更以一片滑润接了它,当它强暴你的时候,你的眼神、你的呻,全都屈从了它、顺从了它、会合了它、配合了它,这证明了它们全都喜欢它。"

 "你说,"小葇嘟起小嘴。"不许你再说了。"

 "你用嘴巴否认,其实你这感的小嘴巴是所有器官里最背叛你的,因为它把它硬,硬得要爆炸似的,就因为那么硬,所以它才能强暴你,所以呀,你这双重人格的、口非心是的小嘴巴、小叛徒、小共犯,还敢由它来否认!现在,我要惩罚你这小嘴巴、小叛徒、小共犯,我要紧紧亲着它,才掉,到你里面。"

 她听了,立刻头左右闪开,表示拒绝。可是,我快速俯身下去,近距离的凝视着她,她两眼闭着,泪珠在脸上滑落。我舐上她的脸,循着泪痕,直吻到她的眼睛,吻着、吻着,我近了她的小嘴,将往复旋的、似来又去的,展开了探索。她轻轻呻着,但当下面开始起动后,她的呻,立刻放出了音量,明显的,当深度和角度、长度和硬度出现的时候,一切都无与伦比了。最后,在眼泪、挣扎、呻、汗水、哀求、拒、屈从、息过后,一切慢慢静下来、冷下来。我躺在她身上,头侧过去,用手摸着她的小脸。"它还在里面,一定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我说。

 "它是永远不会足的。"小葇说。"可是,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我好足,对它好足。我要脸红的告诉你,它好有好有威力,它有能力使我要死要活、死,它不但巨大,而且伟大。"

 "真高兴你这样赞美它,有一天我们分离了,你能为我证明一件事吗?"

 "我们认识一回,无论如何,至少我要为你证明一件事,你说,你说说看,我为你证明些什么?"

 "你能证明的,可能你反倒最难证明。"

 "我不信,你说说看。我一定能证明。你说说看。"

 "好,说说看。你知道外面造我的谣吗,五花八门、种类繁多,有一种是,一个大胡子画家居然逢人便说,说我能力不行了。他们造我形而上的话,我可以原谅他们,但造我形而下的,我就很难原谅,因为,他们冒犯了我的宗教、你的宗教、我们的宗教、你的教主、教宗、教皇。不是吗?"

 小葇的小脸红了,她本能的低下了头。她刚才的"我一定能证明",突然之间,好像了气,她那种热心、那种争胜,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难关给卡住了。她真聪明,从她的表情里,我感到我说到一半,她就领悟到我要她证明的是什么、她能为我证明的是什么了。我用右臂搂过她的肩,轻捏着。最后,她恢复过来,像一只被吓住不动后又开始动作的小兔,侧过头,含情的、会心的望着我,然后,把头投入我的前,她放宽拇指食指,像一对平行的笔,在我左右前面上下来回画着、画着,然后,抬头望着我,看到我正在用赞美的笑意领悟她在画什么,她又低下了头,更紧的朝我前挤进,像一头跳到身上的小猫,她绝不一下子就躺在你怀里,她要躺好,然后挤进,挤进到她身上的每一点都同你密合为止。

 我凑到她耳边,轻声的。"怎么样,小证人?"又摇着她的肩膀。"决定为我作证吗?"

 终于,她又抬起了头,严肃的、一本正经的告诉我:"我是不会为你作证的。"看到我的惊愕,她突然笑起来,她凑到我耳边。"作证多间接啊,我们去表演给他们看!看你多伟大!"

 "真的,你们这些走狗:"我大喊一声,小葇吓了一跳。"这些长舌的、造谣的、不义的、谄媚权贵与当道的文化狗,老子真想表演给你们看!可是,不行啊!老子的给你们看没关系,我的小美怎么能给你们这些俗人俗眼看,美丽的叶葇的身体是给我一个人看的,所以表演取消了,说我不行,就不行吧,反正老子又不要搞你们的丑老婆!"

 小葇笑起来,快速捣住我的嘴。"又来了,你的不文雅又来了,答应我,再也不要不文雅。"

 ."好的,我同意改正。最后一句改为反正我又不要跟阁下的美丽的夫人们有婚外的行为,这样可好?"

 小葇笑着问:"她们美丽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们都在搽法国香水。不过,走在路上,

 香水是香水,她是她。我只知道这一点。"

 小葇说:"这样吧,把阁下美丽的夫人们改成阁下搽法国香水的夫人们吧。"

 "好的,我同意,就这么改,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香水何辜啊!"

 小葇大笑起来,我说你这么可爱,笑得这么好,我要好好叫你笑一笑。说着,我浑身·j-她。她笑得在上打滚,喊救命。我说等下洗澡时你为我做泰国浴,她问什么是泰国浴。我说浑身涂了肥皂,搂在一起用皮肤接触的方法来洗就是泰国浴。她笑着说行行行,千万别再我,我怕,不我,洗什么浴都行,洗非洲浴都行。我又她,说你骗我,非洲人洗澡吗?她说,至少北非的洗、南非的洗。我说那就泰国加非洲吧。她同意了,我才住了手。住了又她,她笑说都答应了,怎么还?我说要加一项?她说加那项一,我说洗澡时候,你不但要洗它,还要再用嘴巴做"服务"。她面有难,我作势要她。她连说我会做我会做,不要我。我笑着同意了:

 晚餐时候,在和风里、在烛光下,小葇说了一段话:

 "我仿佛觉得,从出生到现在,正好二十年。我成为我,都是这二十年来一个月又一个月、一年又一年完成的、成的。我的完成和成,都在奔向一个目标,都在为一个目的,那就是,我将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把我献身给他,我成为我,并非为我而生、而是为他而生、为他而完成、为他而成,没有他,没有他最后成就了我、进入了我,我觉得我再完美、再成、再活下去,也是假的、也是虚度的、也是浪费的。当我在山上见到了你,我立刻感到,那一天,就在眼前。不会让我过了二十岁才发生,结果,果然在我梦想的时间、梦想的地点,看到了梦想的你。"

 "当你来以前,你就这样想了、这样准备了?"我问。

 "我几乎是这样的,虽然不那样明确,但确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种强烈而模糊的就要发生的预感。"

 "你这样有把握吗?你这样驾定我喜欢你?"

 "我从不怀疑。我知道我是可爱的,我知道你会欣赏我的可爱、享受我的可爱,不是吗?"

 "是的,你真的可爱,只可惜我能享受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别这么说,还是想想天长地久的,比如我们结了婚。不过,如果结婚,那我可不要做你太太,而要做姨太太。"

 "为什么?"

 "因为你喜新厌旧,讨了太太,会再讨姨太太,而我根本就做姨太太,占住空缺,你自然就不会讨姨太太了!"

 "你知道清朝的规矩吗?清朝皇帝娶皇后前,都按祖制先讨好几个妃子进宫,这叫先纳妾、后娶。为什么?为的是保障皇后的权益。你皇上不是喜新厌旧吗?旧的是姨太太,新的是太大,这样一颠倒,喜新厌旧的被害人,反倒是姨太大了。所以啊,你做姨太太也没用,我只要一实行清制,你就完了。结果斗了半天心机,反把自己斗成了姨太太!"

 "啊!"小葇佯做生气,嘲起嘴来。"你真不可靠!连人家甘心做姨太大降格以求,都求不到你,看这样,姨大太也别做了,只好做别人的太太去也!""做别人的太太最好!只要记得,一旦你想红杏出墙,我就在墙外面。你这样人的女人,使我宁愿夜以继,立于岩墙之下等你。孟子说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他老先生不是伯等情妇,而是伯被要倒的墙死,这种怕被死的胆小鬼,是不足以语偷情的,这种家伙,居然还是圣人呢!在这方面,我看他老先生一点也不圣。圣之极者是做情圣,做情圣,就要放得开,为了人的女人,甘愿在墙下冒险。"

 "我看,"小葇想了一下。"夜以继为一个女人这样在墙外苦等,这种人也放开放得实在不敢恭维。"

 "谁说要那样笨、那样痴痴的等了?事实上,真正的情圣才不那样呢:真正的情圣自己不等的,只是找个替身去等。晋朝大画家顾恺之在月下向他好朋友谢瞻诗,谢瞻跟他保持距离,坐在远处称赞,顾俏之个不停,浑然忘我、浑然忘人,也浑然忘了睡眠,谢瞻吃不消了,偷着找人替他坐在那儿称赞,可是顾俏之不觉有异,照样得高兴。所以啊,你红杏出墙时,要清醒一点,因为墙外面的,可能是情圣花钱雇来的。而情圣自己,却在许多墙外巡回查哨呢!"

 小葇笑得好开心。"这样啊,可见你非但不像一个好丈夫,也不像一个好情夫,只是一个会查哨的好警察局长。"

 "嘘!"我把食指直贴在上。"别提警察了,比警察更亲爱的东西,今晚就可能找上门来了。"

 "什么!"小葇惊讶了。

 我看看挂钟,已经七点半了。我拉住小葇的手,把她抱坐在我腿上,轻松的跟她说出了下午去小店的"奇遇"。我说:"如果是真的,八点钟也快到了,他们可能派车来,接我下山去,我们要有一点心理准备。"

 小葇呆住了。她望着我,眼泪在眼眶打转。最后,她虚弱地说:"这意思是不是就是说,我们不能在一起了,要长远的分开了。"

 我紧握着她的手,点点头。

 "这一天这一刻终于要来了,并且比想像中的还要快。"小葇看着我的手,失神的说。

 "其实,来得比想像中的快也不错呀,你会分手得更不可知、更有余味。你看天边的彩云,那就正如人生。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是美好的,令人神往、令人形释、令人欢笑、令人欣喜、令人放、令人颠狂…但有聚必有散、有合必有离,人与情境都不断的生出变数,你既活在变数中,你必须面对,面对易散的彩云。彩云易散,如果抱着不散,则其为彩也,也就不值得珍惜、也就久而乏味了。人生最美至乐之事,其所以多采多姿、其所以魂牵梦萦,都是基于它得之不易而散之每速,而它们在漫长人生的比例中,又来如梦、去似朝云、随缘而生、缘尽而灭,来去生灭的变化中,必须认清比例,那就是有的状态其实是偶发的、短暂的、变动不居的、或戛止或淡出的、出现和消逝都不可测的,你随时会归于常态,归于无的状态,那就是一个人孤独的愉悦。爱情有固欣然,无亦可喜;情人得固欣然,失亦可喜。人基本上不是连体婴,基本上是孤独的。对大干世界而一言,大干世界中进入了你的生命,你本是过客,而进入你的生命中的人,又是你的过客。有谁能与你终生厮守呢?你有八十年的亲人吗?有六十年的友人吗?有四十年的敌人吗?有二十年的情人吗?都不大可能有,甚至你活得愈久愈没有。所以,你的过去,其实也是你的过客,每一阶段过去,就是每一阶段过客。过客走了,你又到孤独。你永远是现在,你无法跟过去长相厮守。对不对?小葇,你说对不对?想想看,你六天前上山以前,你不就是孤独的吗?现在,挖掉这六天,我也就是过去了。"

 她咬住下嘴,上面一排的小小白牙齿不完全的出四个,在红的上嘴下,紧张的咬白了下。她的两眼茫然的远看,泪水盈盈,惹得我又怜又爱,我捧着她的小脸,让她的眼神正对着我。

 "听好,小葇,听我说。人生会遭遇多种困难,如何面对易散的彩云,就是其中之一在彩云过后,古今中外,多用负面的感情做为基调,从萦怀到悲伦、从苦忆到感伤、从黯然销魂到感慨系之…都是一分悲调、三分凄凉。小葇,我告诉你,这种以悲调和凄凉处理的态度是错误的,是我反对的。我要一念之转,转成不悲调、不凄凉,我要你也跟我这样转,这样才像个哲学家。…"

 "我不要做哲学家。"小葇打断我。

 "好,不做哲学家,但做情人哲学家。要做情人哲学家,你就得首先知道:生老病死本是常情,你可以面对、可以适应、可以听其自然,但是,唯独在爱情上,你不要听其自然,你要提前一点。如果你不能提前,有人,比如说比警察更亲爱的那种人帮着提前,也不是坏事。爱情是什么?爱情的关系好像一起上一座山,上山时候,可以在一起,到了山顶,就该离开,不要一起下山,不要一起走下坡路。男女之间最高的技巧是不一起走下坡路,应该在感情有余味的时候,先把关系结束。不要搞到山穷水尽、疲惫不堪。在爱情里的人,尤其热恋中的人,没有人愿意看到感情在变,但是感情明明在变,不承认感情在变的人,是不了解爱情的。很多人不了解这一点,拼命用各种保证与手段去防止情变,用海誓山盟、礼教、金钱、道德、法律、戒指、结婚证书、儿女,乃至于刀和盐酸来想使感情不变,我认为这些都不是第一人的态度。第一的态度是潇洒的、洒的、来去自如的、像一位外国诗人所说的"

 既然没有办法!

 让我们接吻来分离!

 Sincetheresnohelp.

 ColmeletuskissandPart.

 这才是第一人的态度。当然,我们分离前做得更丰富,我们不止于接吻。你到山上来,也有差意想不到的另一层面的象征意义,好像你不止来爱我,也是慰劳我。"

 "你是战土,上战场前,我来慰劳你。只是,似乎该是打完了仗回来再慰劳的…"

 "错了,"我打断她。"对我过去的战绩,你就该慰劳的,对我未来的,也该先慰劳的,不然上战场打死了,回来只能享受猪腿而非人腿了。祭典中上供的,是冷猪,吃冷猪何如摸热大腿?所以,要及时行乐,不能等他来,等他回来,常常要演悲剧。我总觉得,爱情不宜一个人等另一个人,爱情不该是有大多等待的艺术,爱情有点像是平行的车子,它总是前进着,谁也不要等谁,大家可以前后会、可以同站小停、可以林中小驻,可是,这些都是偶然的,没有竞争、没有比赛、没有拖泥带水的怜悯,一旦一方在前进上发生迟延、发生故障、发生意外,不要要求别的车等自己。一如非洲、亚洲的象群,一旦你老了、病了,你就队自己死去,别的象也让它这样洒而去。象也许不知道什么叫洒,但它的行为表现出来的,却正是如此。像惠特曼(whitman)诗中的对动物的礼赞一样。"

 "也许我该等你回来。"

 "我不要你等我,绝对不可以,绝对不要做鲎鱼。鲎鱼是一种五六十公分长的节肢动物,外面有硬甲壳,尾部伸出一长剑式的造型。这种鱼出现时,雄鱼常趴在雌鱼背上。渔夫抓到雄鱼,雌鱼往往不逃;但如抓到雌鱼,背上的雄鱼会逃掉,但逃掉以后,没有了伴侣,也活不久。这种动物生态告诉我们,大难来时,这种鱼没有应变的能力,只在雌雄逃与不逃之间,看出两者作风的有趣差异。"

 "是不是太无情了?"

 "某种程度的无情,其实未尝不是深情的升华。何况,没有止有情啊,只是不是有得失有悲哀有痛苦那种,回想这六天来我们的神仙生活,那一分钟不是快乐的!这六天本身快乐毫无问题,如果为了分手而悲哀、而痛苦,那与这六天无关,是六天以后的事,是六天以后的错事,因为根本不该悲哀、不该痛苦。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一路对我笑,笑容面,我也尽情的笑,笑个够,因为监狱里面,不会有这么开心的笑声。来,叶葇,笑给我看,为什么要受比警察更亲爱的人干扰,不要理他们,就像你不知道八点以后要发生的事一样。相反的,愈被恶势力干扰,我们愈要天喜地、欢乐人间。我们绝不被它打倒,我们还要笑。小葇,请记住,这是你和我的我们的哲学。我们的哲学可以重新认定悲剧。悲剧的认定,往往不在悲剧的本身,而在你的观点。很多时候,你以为你演了悲剧,但从长远的观点看,你却因而不再演出大悲剧,所以这种悲剧,也无宁是自嘲式的喜剧。另一方面,有些悲剧实在也有它黑云的白边,Evervcloudhasasilvelining.有它翁失马的一面,有它潜伏的喜剧成分。这种情形,尤其在会演悲剧的人,常能感到。会演悲剧的人不在会哭,而在会笑。你有没有注意到在小葇场买菜时,我一直看着笼子笑,你知道我笑什么吗?我笑一个对比的画面,我看到笼子里的公,趴在母身上,在配。它们不知死期待至,照样天喜地;或者知道死期将至,照样天喜地,外面是危机四伏,但它们若无其事。别以为那是低等动物,它们处变不惊、苦中作乐的本领,比志士仁人还高明多多呢。公配完了后,它还咕咕咕的长叫一声呢。可惜不会笑,会笑,它一定笑。"

 "你不是公,你怎么那么了解公?"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了解公?"

 "我不是你,我不知道你;你不是公,你也不知道公。""但我知道公对搞母一定感兴趣,不然,为什么一天那么多次?"

 "你举例说明一种现象,不能用文雅一点的例子吗?"

 "要文雅的有,神仙总算文雅了吧?希腊天神宙斯(zeus)是个第一风鬼,和他有一手的名女人,上榜的有十六位,生的小孩有二十三个,其中私生子一说十八个、一说十五个。他化身天鹅强xx了丽达(Leda)以后,丽达怀了孕,却下了两个蛋,私生子女都成了卵生的。中国神话记商朝祖简狄,也是和丽达一样,出来洗澡,就怀了孕。但不同的是,古书《史记》只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之,因孕生契。玄鸟就是燕子,东方燕子究竟比较客气,只是下蛋你呷而已,而西方的天鹅却野蛮得不成体统,竞要卵叫你呷了。你知道,我这里卵叫你呷,是台语发音。"

 "喂"小葇瞪了我一眼。"这个例子也不怎么文雅,还不如公那个。"

 "所以我才说人不如公。人在危机四伏时、在笼子里不自由时,要做公。对我说来,只要我能伏在情人身上,谁又在乎危机四伏呢?我好像是太原五百完人,自己被敌人包围,可是临被敌人解决前,还可强虏城中美女一起世纪末。跟他们那种人不同的是,我倒没强虏城中美女,我的美女是自愿的。"

 小葇用指尖触了一下我的鼻尖,像是责备,又像是赞许。

 "这六天的神仙岁月后,"我笑着说。"我想我可以六十年不再需要女人了。"

 "有效期间这么长、这么有效吗?你说看过一次斑马后可以十年不必再看斑马。我觉得我好像是——"她慧黠的看着我,同时把拇指、食指平行着,作势在身上一条一条画开。

 "你不能以斑马论,因为我的余生不会为斑马手。可是为了你却会,我会想到你,为你手,就像小说中呼唤女鬼的名字,她就无言出现,让情人温存她一次一样。"

 小葇眼含泪,搂住我脖子。这时,门铃响了。小葇斗了一下,搂得我更紧了。我拍拍她的背,轻轻扶她起来。

 大门开处,三个便衣人员站在门口,为首的不别人,就是"刘队长"。他向我做陌生状,点了一下头,出示了一张警备总部的证件。我看都没看,就问他:"有什么贵干吗?""我们总部想请万先生走一起。万先生如方便,带点牙刷牙膏和换洗的衣服也好。""好的。既然来了,你们就请进来坐吧。""不麻烦了,万先生,我们在门口等你就可以了。"

 我没有关大门,转身准备东西。小葇一直跟着我、帮着我。我对小葇说:"小葇,听好,四件事情:第一你立刻搭公车回家,记得要带走照,不要给别人看到,我怕他们搜查我房间看到。第二,你明天通知我弟弟,叫他把我的书和东西打包放仓库,房子出租给外国人。第三,我已经从邮局电汇了相当一万美金的台币,到你的帐户里,这是我的私房钱,对我没用了,送你做留学的费用。钱已经到你帐户了,你不收也不行,不要做过多的解释,任何解释都大俗气了。第四,永远爱你、永远怀念你、永远记住我们的哲学,但也记住,不要同我联络,也不要写信。上面这四件,都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

 "小葇,你曾笑我患有万氏学问肿,爱掉书袋,在别人临去秋波时,我还是临去掉一次书袋。当年宋朝真宗时候,寻找天下隐士,找到了怪诗人杨朴。找来以后,皇上问杨朴说:你临去前,有人写诗向你告别吗?杨朴说:"朋友都吓跑了。只有我老婆写了一首诗给我,诗全文是:更休落魄贪杯酒,亦莫猖狂爱咏诗,今提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宋真宗听了大笑,就把他放掉了。所以,小葇啊,赶紧去做诗人,写诗给总统大人;好放我回来。"说完了,我一笑而手提着小袋子,走出卧室。小葇跟上来,呆立在卧室门口,看我朝大门走去。

 突然,她追上来,一手擦开眼泪,一手抓住我,低声说:

 "可是、可是,可是你答应我在一起一星期的…"

 我笑起来,右臂紧搂住她的,左手为她轻拭泪痕后,轻捏住她的小下巴,抬起一点,要她看定我。"小情人,讲好的,不许哭,不许再哭,哭是违反我们的哲学的。笑一下给我看。笑一下…"

 像是疆梦中被摇醒,小葇似乎想起"我们的哲学",她替反式的笑了一下,显然的,她从噩梦中醒来,可是醒后的是更真实的噩梦。虽然是噩梦,哲学还是让我们笑了一下。

 笑脸贴住笑脸,我快速紧抱了她,快速放开了。我回头看了一下"刘队长",知趣的他,正背对着我们。是时候了,我右手紧抓住小葇的左手,两条手臂先是平行的,再由平行变成直线,再由直线变成分离,望着小葇,我要带上大门了。在门中,我学公,咕咕咕的长叫了一声,叶葇惊讶的笑了一下,大门,在笑容中带上了。再见了,情人,最后分别你我的,不是悲情世界的荆棘;分别你我的,是我们自己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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