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2
原振侠不
笑了起来:“你这种要胁,未免太女
化了!好,我且上来一看。”
小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原振侠把电话
还给那年轻人,和他一起走进大厦,登上电梯。
小郭的侦探事务所规模十分庞大,占了这幢大厦的五层,他的社长室设在顶楼,气派十足。事实上,等闲案件,根本委托人见也见不到他,而如果有委托人坚持要见他的,自然费用可观。
在搭乘电梯上去的时候,那个年轻职员对原振侠,现出十分欣羡的神色来:“原医生,听说过你许多奇妙的遭遇,真叫人羡慕!”
原振侠淡然一笑:“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令人羡慕之处。”
那职员咂着嘴:“你认识一位女将军?上次,大明星鲁大发的事情,也和你有关?还有那个女船王…”
他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使得原振侠陡然感到厌烦起来,转过了头去。那职员知趣,不再问下去,转了话题:“社长请你去,一定是由于那个怪顾客…”
原振侠“唔”了一声,职员又道:“他一来,就一定要见社长!问他有什么事,他只说是‘寻找’,寻找何必见社长…”
幸好电梯到了社长室的那一层。跨出电梯之际,那职员还在说着,原振侠向他叹了一口气:“你若是不说话,我保证,不会有人把你当哑巴的!”
那年轻职员立时涨红了脸,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原振侠连看也不向他看一眼,就直走了进去。一个女秘书立时站起来,神情惊愕地望向他:“原医生?社长正等着!”
原振侠当然不是第一次接受女
这样的眼光了…男人看到美女,会有惊
之感,女人见到了俊男,反应自然也是一样的。
女秘书代原振侠敲了一下门。推门进去,原振侠就听到小郭在提高声音说话:“你要找的…人,是根本没法子找到的!“
在小郭的对面,坐着一个人。因这人背对着原振侠,所以看不清他的脸面,只听得他冷冷地道:“或许是我找错地方了?”
那人的口气之中,充
了对小郭的轻视。小郭本来已经涨红了的脸,更是红了两分:“先生,请你别再胡闹下去了,我无法接纳你的要求。我的一位出色的朋友来了,看他是不是能帮助你?”
那人陡然震动了一下,失声说:“卫先生?”
原振侠接了一句口:“不,只怕你又要失望了。我姓原…“
那人陡然转过身来:“原医生!太好了!”
他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他是支着一
手杖站起来的,原振侠自然而然向他的脚看了一眼,却又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他再去打量那个人。看起来,那人不过三十来岁,样貌相当普通,肤
黝黑,身形倒可算高大,也很
壮。身上的衣饰,十分名贵,单是他手中所持的那
手杖,就有着金光灿然的握手部分。
这样的一个人,实在是很难从他的外型上,判断他的身分的。这时,他正以一种十分热切盼望的神情,望定了原振侠。
原振侠笑了一下:“有什么难题,竟然使得郭大侦探为难到了脸红脖子
?”
小郭一脸的悻然之
,指着那人:“这位先生,坚持要我把‘爱神’找出来!”
原振侠陡然怔了一怔…任何人在一听到“爱神”这个名词之际,自然而然,会联想到那座维纳斯雕像。这座大理石雕成的艺术瑰宝,虽然在出土时,已断了双臂,可是体态之优美,神情之柔和,仍然是雕塑艺术的极品中的极品!
原振侠这时也不例外,思绪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那座现在存放在法国巴黎罗浮宫中的艺术瑰宝。一开始想到了这一点,接下来,原振侠就想到,眼前这个人,可能是艺术的狂热爱好者。
既然“蒙娜丽莎的微笑”曾几度失窃,忽然有一个狂人,要动起爱神维纳斯雕像的脑筋来,也就不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了。
他正在想着,那人已急急道:“不管你要多少费用,我都可以支付!”
原振侠早在那人的衣着上,看出那人的经济情形相当充裕。可是使原振侠有点疑惑的,是这个人看起来,无论如何不像个富豪,他的要求,和他的语气,都相当惹人反感。所以原振侠冷冷道:“你要‘爱神’,只怕找错人了!”
那人“啊”地一声:“请问我应该找谁?我以为郭先生是最能干的私家侦探…”
原振侠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你应该到意大利,或是到西班牙去,去找名叫哥耶三世的人…”
原振侠才讲到这里,就看到小郭在向他连连施眼色、打手势,暗示他不要再说下去。原振侠怔了一怔,住口不答。
那人却显然不知道“哥耶三世”是什么人,一脸
惑的神色:“那个…哥耶三世,是专门找人的…私家侦探?”
原振侠不知道小郭为什么要阻止自己,他道:“那个哥耶三世的专长,是在世界各地防守严密的博物馆中,把陈列品偷出来。罗浮宫的防盗设备虽然周全,但如果有足够的代价,只怕也难不倒他!”
那人的神情更是
惑,张大了口:“原医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要找的爱神,在罗浮宫之中?”
原振侠还想说什么,小郭已叹了一声:“原,你误会了,这位先生要的,不是那座维纳斯雕像!”
原振侠又是一怔:“难道他要找寻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爱神?”
原振侠在问出这个问题之际,是多少带着点讥嘲的意味在内的。因为爱神和诸神一样,都只不过存在于传说之中,是在传说中的一位专责爱情之神。绝无可能在人间,找出一个活生生的爱情之神来的!
可是,小郭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正是!这位先生就是要委托我,找寻一位爱情之神。虽然他说不惜代价,但是我除了回答无能为力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想?”
原振侠这时向那人望去,那人的神情,却十分正经,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甚至有点忸怩,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她——自称是爱神,我想那是她…自称的。她十分美丽,可惜我不会画人像,也拙于形容,她看来和那座雕像有点像…”
那人断断续续地讲着,令人越听越是胡涂。小郭已然极不耐烦,咕哝着道:“你应该去找精神科专家,不应该找什么私家侦探!”
那人涨红了脸:“我遇到过一过美丽的女人,她自称是爱神,给了我极大的帮助。可是我不知她的下落,委托郭先生你来寻找,你…你为什么认为我…不正常?”
小郭也生了气:“好,你精神正常,正常得很!可是我不接受你的委托,可以不可以?请离开,我实在忙得很!”
那人把手中的手杖,在地上顿了一下,仍然涨红着脸,可是
语又止,没有再说什么,就向门口走去。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他才回过头来:“爱神是存在的,你找不到,是你低能!”
小郭给那人的话,气得讲不出话来,只是直指着门:“滚!“
那人向原振侠望来,一副哀恳的神情,
语又止。原振侠向他作了一个“爱莫能助”的手势,那人长叹一声,打开门,走了出去。
小郭闷哼了一声:“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原振侠皱了皱眉:“或许他真的十分急切地想找一个人,你不该拒绝他!”
小郭苦笑了起来:“他要找一个女人,全世界有超过二十亿女人…”
原振侠一挥手:“理论上来说,没有那么多…美丽而年轻、像那座雕像、白种人,不会超过…”
小郭立时接上了口:“不会超过一亿?请问,该怎么去找?而且,他又坚持说那个女人不是人,是神,是爱情之神!”
原振侠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小郭看出他的神情颇不以自己为然,不
生气:“好了,算你博学多才,你对爱神知道多少?”
原振侠一摊手:“并没有多少,她一般被称为维纳斯,而就是希腊神话中的阿佛洛狄
…”
(由于两人在提及以下一连串的名字之际,都是用希腊文直接说出来的,所以,在每一个名字之后,在译音后加上原名。)
原振侠
了一口气:“阿佛洛狄
(APHRODITE)是爱情女神,在神话中,这位女神的来源十分奇特,是克洛诺斯(CRONUS)把他父亲乌拉诺斯(URANUS)的肢体投入海中时,在海水的泡沫中诞生的!”
小郭眨着眼笑了起来:“也有一说,她是宙斯(ZEUS)和狄俄涅(DIONE)的女儿。而狄俄涅,又说是宙斯和阿佛洛狄
所生的…希腊神话中的各种神-,关系混乱之极。你不是真想我凭借神话中的故事,把一个专司爱情之神找出来吧!”
原振侠也不
无话可说,过了一会,他才道:“我的意思是,不妨想象力丰富一些…爱情女神,自海
的泡沫中产生,这不是很浪漫吗?”
小郭笑了起来:“别忘了,那是把肢体投入海中才发生的,看来并不美丽。”
原振侠触动了心事,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小郭道:“那个人,他说有一个很长的故事要告诉我,可是我实在没有听故事的兴趣!”
原振侠心中一动:“他说了几句他的故事,是关于他见过爱神的故事?”
小郭耸了耸肩:“谁知道,我根本没有兴趣听。”
原振侠又想了一会,才在小郭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张名片。名片上没有任何头衔,只是印了一个名字:张守强。
小郭道:“这就是那个精神病人的名字,看来他的经济情形不错,但是在我的计算机资料之中,却没有这个人的任何资料。初步调查的结果,只知道他用泰国护照。”
原振侠有点兴致盎然:“真要有爱情之神的话,我也想见见她!”
小郭纵笑了起来:“看那人的样子,像是会对你倾诉他的故事。你听了他的故事之后,大可和他一起合作,去寻找爱神!”
小郭在这样说了之后,忍不住纵声“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振侠却并不觉得什么好笑,相反地,他的心情还相当苦涩!
在小郭的笑声中,原振侠告辞离去,驾车回家。车子才转过了街角,就看到一辆黑色大房车,追了上来。原振侠
了一口气,心中首先所想到的是:黄绢!
但他随即发现不是黄绢…大房车由穿制服的司机驾驶,车后座,正焦切地向他在挥手的,就是要小郭替他找寻爱神的,那个叫张守强的人。
原振侠看到他在叫着,按下了车窗,才听到了他的声音:“原医生,我可以和你谈一谈?”
原振侠本来准备拒绝的,可是他的心中,又有着几分对爱神的憧憬…那是由于他自己在情感上的纠
,而产生的一种愿望。虽然他并不真正以为有一个神是专司爱情的,更不认为这样的一个爱神是真实的存在,但是总有点好奇。所以,他点了点头。
那人…张守强现出了极高兴的神情来:“请到舍下来谈一谈好吗?”
原振侠又点头答应。那人向司机吩咐了几句,原振侠尾随着他的车,驶到了一个高级住宅区,进入了一座新建造的、设备十分豪华的大厦的顶楼。那幢大厦极高,耸立在半山上,可以远眺这个城市的全景。
当原振侠在阳台上坐下来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时分。居高临下看出去,景
极美,远近的灯光,
织成一片梦幻一样的境界。
原振侠在才一走进这个装饰豪华的居住单位之际,就发现几乎一切全是新的。而且,装饰根本没有什么性格,一切应有尽有,只是一个室内设计师不经心的工作结果。
这说明这个单位的主人,自己并没有什么主意。而且,更可能是一个暴发户,只知道如何花钱,而不懂得什么叫作品味。
原振侠这时,又多了几分好奇…这个张守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张守强十分客气,吩咐两个女佣,取出了酒和下酒的食物来。就在阳台上,和原振侠对坐了下来,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想不到能和原医生交谈,真是…太高兴了,再也想不到——”
原振侠呷着酒:“别说客套话了。你对郭先生说,有一个相当长的故事,请开始说吧!”
张守强
着手,在开始的时候,像是不知道如何说才好。但是在一开始之后,却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张守强说的故事,自然就是一开始就叙述的,山虎上校和他的部下,利用了那艘旧炮艇当海盗,而一个叫林文义的人,身不由己,成了海盗一份子的故事。
张守强不像是受过什么高深的教育,可是他有着叙述故事的本领。所以说得十分动听,而且把一切细节,说得十分详尽。
当原振侠听到了山虎上校第一次出动行劫的经过之后,不
瞠目结舌,被张守强叙述中的残忍、丑恶、悲惨、痛苦,震慑得讲不出话来。
他喝了几口酒,才道:“在海上,谁有强势的武力,就等于在原始森林之中,拥有利爪利齿一样。”
张守强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可不是!难民至多是机动木船,间中也有一些难民,是有一些武器的,可是比较起来,算是什么?一有反抗,只是造成更大的残杀!”原振侠
了口气,望着屋中豪华的陈设,突然皱起眉。
在那一-间,原振侠想到的是,张守强所拥有的财富,看来不在少数,而他又不像是一个富人,他的财富,是从哪里来的呢?
张守强十分机灵,善观脸色,一看到原振侠的神情,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忙道:“原医生,请听我说下去,我只不过说了一个开始!”
原振侠缓缓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可以说下去。一面,他在想:海盗生涯,怎么会和爱情之神,扯上关系的呢?
第一次海上的劫掠,自然收获极丰,不但得到了意料之外多的财宝,而且还有七个年轻美丽的女人…这些女人在炮艇上如何被恣意蹂躏的经过,自然不必多加描述了。女人落在像山虎上校,和他的部下那样凶神恶煞的人手中,还会有什么好遭遇的?
三天之后,当林文义送食物去给那些女人的时候,看到她们全都赤
着身子,缩成一团。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着无数的青紫肿块,每个人的神情,都是一种可怕的麻木。
她们的眼睛,看来不像是人的眼睛,而只像是两个无底的深
。在那种“深
”之中,甚至已没有悲哀和痛苦…她们的遭遇,已经超越了悲哀和痛苦的界限,而成了一种难以探测的深渊。
林文义连向她们多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那时,他真不明白,人为什么一定要活着?即使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要活着?
那几个女人,会不会在心中,羡慕那早几天被一-打死的那个“阿珍”呢?还是她们的心中正庆幸,在经历了这样的劫难之后,她们还活着!
林文义自己活着,也一样是受屈辱而麻木的,所以他根本无法深一层去想这些问题。
然后,是第二次的劫掠来到了。
第二次劫掠和第一次,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有人被杀,财物堆积,年轻而姣好的女人被驱上炮艇。上次在炮艇上,
受摧残的女人,被赶下木船去,去继续她们不可测的命运。她们或许会遇上第二批海盗,或许会遇上风
,或许会漂流到陌生的土地…全然是不可测的、无底深渊一样的悲哀。
接下来的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全是一样的,山虎上校的估计正确,逃难的人越来越多!
林文义也越来越是麻木。每一次,山虎上校都会扔一块金子给他,有时大,有时小,大约几个月之后,他也有了沉甸甸的一袋。有时他想,山虎上校掠夺所得的财物,不知有多少?那实在足以令他成为巨富了,他为什么还不歇手?
山虎上校自然不会歇手的。当初,他准备了一只相当大的箱子,暗中许愿:装
这一箱子就够了。可是现在,他足足已有了三大箱黄金钞票和珠宝,他反倒一点也没有收手的意思。
一来,钱财是不会嫌多的,二来,几个月下来,他发现海上掠夺生涯,带给他无上的乐趣…看无助的、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人,在茫茫大海之上,匍匐在他脚下颤栗求饶,他是他们的命运的主宰,那简直是令人兴奋发狂的一种经验。
他甚至自己对自己说:这种心理,这种行为,全是正常的。他所做的事,全是人类历史上,许多优秀的、伟大的人做过的事。只不过他进行的规模比较小,方法比较赤
和直接,而那些历史上的“伟人”却通过种种理论深入,公然地在做着同样的事!
是的,他杀人!他几个月来,杀了不超过一百个人,那算得了什么?历史上再微不足道的一场战争,死的人也不会少过一百个!
有一次,他指着林文义大声呼喝:“你是华人,中国号称文明古国,你可知道历史上,单是活埋超过一万个战俘的事件,就有许多宗?告诉你,这世界上,强者生存,弱者灭亡!”
在山虎上校的咆哮声中,林文义连大气也不敢出。
每一次,有新的一批女人在炮艇上遭到蹂躏时,林文义总躲在他的那个小空间中,双手紧捏着耳朵,不去听那种尖厉的惨叫声。他也曾不止一次,为自己的卑劣而感到内心愧疚,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山虎上校和他的部下,对于顺顺当当的劫掠生涯,简直心满意足。他们有速度高的炮艇,有许多武器,对遇到的一切,要什么有什么,这可能是他们每个人,一生之中最心满意足的日子了!
林文义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一直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和别的日子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天气特别晴朗,天上一丝云也没有。阳光强烈,使人不但不能对天
视,也无法对着海面
视。因为海面上阳光的反
,也十分强烈,阳光与波
的闪耀相映,使眼睛很难接受。
精力过人的山虎上校,林文义记得凌晨时分,他还在大声呼叫,残酷地折磨几个女人,
足他的兽
,可是太阳升起不久,他已下令启航。炮艇在驶出了海湾之后,加快速度,驶往惯常进行掠劫的所在,那是离开西贡的木船几乎必经的海域。
炮艇在这一带海域,放慢了速度,寻找目标。山虎上校放过了几艘小木船…小木船上的那些人,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当苦难没有来临之际,每一刻都是非凡的幸运,可惜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在等到快正午时,山虎上校已经有点焦躁,一个守在望远镜前的手下,突然发出了一下欢呼声,伸手指向前面。用
眼看去,远远海面上出现的,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山虎上校走过去,凑在望远镜上看了一下,兴奋得不住挥手,发出了全速前进的命令。
不到半小时,已经可以看到,那是一艘相当大的机动帆船,船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当炮艇驶近之际,机动帆船也加快了速度,企图离开,速度也相当高。山虎上校大声吼叫着,轰然巨响之中,炮艇上
出的炮弹,在帆船的周围,溅起了老高的水柱。
山虎上校的吼叫声,通过扩音机传了出去:“停止!立即停止!”
随着怒吼声,又是一下巨响,一炮击中了机帆船的船尾。造成的损坏不是十分大,但是已足够令得那艘机帆船立时停了下来。
船上的人,显然全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分成几堆,都紧紧靠在一起,望着炮艇。
炮艇迅速靠近,等到并住机帆船之际,山虎上校大吼一声,跃过了将近两公尺的空间,到了机帆船之上。那种威势,已经足以令得所有人震慑了!
山虎上校十分懂得人
的弱点,知道要令得所有人惊恐,一开始的下马威十分重要。他才一在机帆船的甲板上站定,手中的自动机-,就发出了惊人的响声,数以百计的子弹,在不到一分钟内呼啸而出,
向机帆船的主桅。主桅立时倾断,倒了下来,重重地
在帆船的左舷之上,
塌了许多船上的东西。
帆船上至少有将近一百人,可是人人屏住了气息,颤栗着!
有几个小孩哭了起来,立时被他们身边的大人,紧紧掩住了嘴。掩住了小孩子嘴的大人的手,连指节都是煞白的。
跟着山虎上校跃上机帆船的,是山虎上校的四个手下,他们也各自向天上或是向海面扫
着。密集的-声,在清清楚楚地告诉每一个人:顺从,或是死亡!-
声终于静了下来,山虎上校
立着,并没有说什么。在颤栗的人群中,走出了两个中年人来,他们一面向前走,一面颤声道:“长官,已经准备了礼物,早就准备好了!”
他们慌乱地挥着手,有两个年轻人,慌慌张张进舱去,抬出一只小箱子来,向山虎上校走近了几步,放下,打开了箱子。
箱子的体积不算大,但是箱中全是黄橙橙、闪闪生光的金条。金子的重量,是超乎想象之外的…常见的电影镜头是,一个人提着一只普通大小的公文包,公文包中,全是金子,那个人提着,还可以行动自如。
而实际上,一只普通大小的公文包,如果盛
了金子的话,重量超过一百三十公斤。即使是超级大力士,提起来,也会感到十分吃力的。
这时,放在山虎上校面前的箱子,看来不大…山虎上校在这些日子来,对于黄金的重量和它的体积,已相当熟悉。他-着眼睛,贪婪的凶光,自他的眼
之中迸
出来。他一看就可以估计出,这一箱黄金的份量,大约是三十公斤。
三十公斤黄金,已经是普通人一辈子也挣不到的财富了,但自然不能令山虎上校
足。而且,他还是第一次,遇到难民船上的难民自动的奉献,这更使得他的贪念,像烈火一样焚烧起来!
(虽然结果可能一样,但是想出自动献出,以求强势会
足或发善心的人,是天下最愚蠢的蠢人!)
那两个中年人
咽着口水,声音仍在发颤:“这是我们全船人的一些心意,请长官收下!”
山虎上校突然笑了起来,他一则是在欣喜在这条船上,不知可以掠夺到多少财富;二则,他笑船上的人,竟然是如此愚蠢,以为这样子就可以算数了!这种愚蠢,岂不是和白痴一样?
他的心情实在太好了,所以,他甚至一面笑着,一面说着:“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那两个中年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山虎上校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面对着这样的凶神恶煞,他们只好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山虎上校踏前了一步,手已扬起。
他才扬起手来,自动机-的-口,已
进了一个中年人的口中。那中年人眼珠
转,不知如何才好,另一个中年人双手毫无目的地挥着。
山虎上校的笑容变得狰狞,厉声喝:“所有值钱的东西,全
出来,才能活命!不给,先杀一个给你们看看!”
他说着,手指已扳下了扳机,至少有二十颗子弹,在-那之间
出!子弹从那中年人的颈后、脑后呼啸
出来,若不是子弹的速度太快,一定可以看到,每一颗子弹上全带着鲜血。
那中年人的头部,在-声还没有完全停止之际,就已经消失了…像是一个重击下被打碎的西瓜一样,迸散了开来,先是变成了莫可名状的一团,然后爆散!
碎骨和浓稠的鲜血,还有太多难以形容、属于人头部的东西,无可避免地沾在山虎上校的身上。山虎上校像是很享受这一点,一点也不加拂拭。
另一个中年人先是吓得呆了,他发出了一下难以形容,充
了惊怖的叫声。在那个头部消失的人,身子还未曾倒下来之际,他已经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在那一-间,他心中所想的只是:自己等于是从鬼门关上,打了一个转!刚才,山虎上校不过是顺手把-口,
进了一个人的口中,他碰巧没有被拣中!
人在极度的死亡惊恐之下,什么尊严全都可以-到脑后,只求活着!活着…
那中年人跪了下来之后,全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山虎上校四个部下连声呼喝,于是,像以往许多次一样,甲板上的金块和财宝,越来越多。每一个人都发着抖,把身上藏着的财物取出来。
山虎上校在所有的人全都过去之后…他已经数过,大人小孩、男男女女,一共是八十六人,而且看得出来,其中大多数,都有着一种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样子。他也注意到,至少有二十个女人,年轻美貌,这真是使得他心花怒放。
他先是冷笑一声,然后,随便指向一个中年人。他的部下连忙过去,把那人拉了出来,那人急忙道:“长官,全献上了,全献上了!看,连手表戒指,全献上了!”
山虎上校居然像是有点怜悯似地摇了摇头。他两个手下,手腕一翻,手上已各自多了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飕飕地挥动着!
那个中年人像木头人一样地站着,转眼之间,那人身上的衣服,全都被锋利的匕首割破,一条一条披挂下来。同时,在他的身上,有油纸包着的纸包,和小心贴
藏着的金块跌了下来。
那人面如土色,口
发着颤,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山虎上校走过去,一伸手,抓住了他的
口,把他提了起来…那人身上已没有衣服,山虎上校钢钳一样的五只手指,是直接陷进了他
前的肌
,将他提起来的!
那人双脚离地,无力地蹬踢着。匕首又削破了他的鞋带,鞋子跌了下来,落在甲板上,发出不正常的沉重声响,可知他连鞋子中也藏着金子。
那人几乎是赤身
体的了,山虎上校狞笑着:“全
出来了?现在我还是不信你全
出来了,不过我懒得剖你的肚子!”
那人柔弱无力地叫:“饶命…求求你…”(人在不论什么时候,都会有愚蠢的行径…明知求饶不会有用时,也会不由自主发出求饶声来;明知完全没有希望的时候,还会以为只要努力挣扎,就会有一线生机。)
山虎上校把那人举得更高,大喝:“看到了没有?要藏着财物,还是留下性命,由你们自己决定!”
他手背一振,把那人向船舷之外,直-了出去。在那人还在空中翻滚之际,四个部下便一齐
击,所以当那人跌进海中去的时候,已经根本不成人形,只是许多团大小不同的血
而已!
山虎上校再厉声警告:“别考验我的耐心!快点!”
所有的人,又发着抖,向前走来。这一次,跌落在甲板上的财物更多。有不少妇女,为了表示自己的确无所隐藏,当众将藏在私处的金条,也取了出来。
这些事,自然都发生在人间!但是,又何异于地狱…地狱本来就是人类设想出来的,要是在人间没有地狱,人类何从设想?
林文义留在炮艇上。每次他都是留在炮艇上,直到最后,才和各人一起去搬运财物的。
另外留在炮艇上的四个部下,看到甲板上金光灿然的金块和金条越堆越高,发出了阵阵的欢呼声,早已准备了几只大帆布袋,准备去运载。
他们一面欢呼,一面还在向机帆船上指点讨论着:“看到那个穿圆点花衣服的没有?妈的,皮肤怎么那么白?我要她!”
另一个道:“让上校先选吧!嘻,有二十多个,这下子…“
他讲到一半,
口都是唾沫,再也讲不下去。他“呸”地一声,将口中的唾沫,全都吐了出来,碎沫溅了林文义一脸。
林文义这时,也正在看着那个穿着圆点衣服的女人。在阳光下,那女人的一头乌发特别耀目,所以也衬得她的脸面肌肤特别雪白。她正和几个妇女挤在一起,林文义看不清她的脸面,但也可以感到她出众的美丽。
林文义不
叹了一口气,他自然知道:在这样的处境之中,美丽,代表了什么!
人是应该过平静安宁不受侵犯的生活的,可是在人类历史上,人能过这样日子的纪录,真是少之又少!
林文义看到,机帆船上的人,被分了开来。约有二十个年轻女人,被驱到了一堆。
山虎上校的怒喝声震耳
聋,许多女人已在开始
下她们身上的衣服。林文义注意到,那皮肤特别白的女人,木立着不动。山虎上校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长发,同时扬起了手来。
林文义真不敢想象,山虎上校的巨灵之掌,如果击中了那女人
白的肌肤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可是就在这时,他看到山虎上校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止。
林文义看不清山虎上校的神情,只看到那女人由于头发被向下扯,脸向上仰着。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看过去,有一种异样的美丽。
山虎上校是因为她异样的美丽,才在半空中停手的?林文义难以想象,像山虎上校这样的野兽,也会对女
的美有所认识──对野兽来说,再美丽的女人,也只不过是
的对象而已。
山虎上校在半空中的手,隔了半晌,才缓缓放了下来。林文义身边的一个部下咕哝了一句:“上校看中这女人了,真他妈的!”
除了那个女人之外,其余的全部
体。那个女人被山虎上校反拗着手臂,背部紧贴着山虎上校魁伟的身子。她个子并不算娇小,可是和巨型的山虎上校相比,却犹如一头白兔落在猛兽爪中一样。
在炮艇上的四个部下催促着林文义,一起上了机帆船,把甲板上的财物,大把大把抓着,放进了帆布袋中。另外几个人,赶着那近二十个女人上了炮艇,又把上一次掳劫来,被摧残备至的八、九个女人,推到了机帆船上。
船上的人,个个颤栗着,不敢出声,大多数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以为看不到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人在这时候闭上眼睛的作用,只怕也差不了多少。
眼看着自己的
子女儿被赤
地带走,心如刀割而又无法反抗,在这种情形之下,除了紧紧闭上眼睛之外,也没有别的可做。可是虽然闭上了眼睛,间中发出的哀号声,还是如同万箭钻心一样!
山虎上校的部下,不时发出
啸声,而且不时无目的地
子弹,彷佛-声可以代表他们心中的欢乐。
山虎上校却出奇地沉静,只是一直反拗着那女人的手臂。那女人在他的手里,根本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可是山虎上校却像是怕她挣脱一样,看得出他拗住她手臂的巨大的手,是十分用力!
林文义装
了一帆布袋之后,用力在甲板上曳着,曳到了舷边,由炮艇上的人接应着,用绳索扯了上去…劫掠已告一段落了!
被驱上炮艇的女人,在未曾被赶进一个船舱之前,已经
受凌辱。那种加在女
身上的凌辱,实在超过正常人的想象之外。
林文义一直低着头,一看也不敢看,而就在他低着头的时候,他看到了山虎上校的大皮靴踏了过来。在大皮靴旁边的,是一双纤小的脚…没有穿鞋子,纤纤小小的脚趾,柔美得无可批评的脚形,和半卷起的
脚,浑圆晶莹的小腿。
林文义知道,那就是那个被山虎上校反拗着手的那个女人。
这时,机帆船在遭受了劫掠之后,又发出“轧轧”的机动声,带着浩劫后的痛楚,在驶开去。整艘船,也像是难以忍受悲痛一样在发着颤。
当山虎上校在林文义身边经过之际,林文义本来是一直低着头的,所以他只能看到大皮靴和那双动人的小腿。但是山虎上校忽然说了一句话,使得林文义大是奇怪。
山虎上校的话,其实极其普通,可是这样的话,出自山虎上校之口,却是令人怪异莫名!
山虎上校说的是:“不要怕,你不要怕!”
他是向谁说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又怎会出自山虎上校这样的人之口?
林文义由于心中的诧异,自然而然,抬起头来。他看到,山虎上校仍然紧抓着那个女人的手臂。
她的衣袖已经被扯下,现出丰腴雪白的手臂。山虎上校的手指,就像铁箍一样地箍在她的手臂上。
山虎上校半侧着头,看着那女人,林文义也自然而然向那女人看去。一看之后,他也不
了一口气。那女人极美丽,虽然是在极度的惊恐之中,但依然极其美丽!
她闪亮的大眼睛中,充
了恐惧,小巧的嘴
上一点血
也没有,而且在微微发抖。她
耸的鼻子,鼻孔正在急速地翕张着,本来应该是娇
如花的脸颊,白得透明!
她是那样美丽,美丽得连山虎上校这样的野兽,都不想打她,还在安慰她,叫她“不要怕”!
林文义在看了她一眼之后,视野便再也离不开。那倒不是因为她的特别美丽,而是他感到,这个女人的眉目脸容,什么地方,他原是十分熟悉一样!
他立时告诉自己:不,不可能的!这样的美女,在见过一次之后,一定是一辈子不会忘记的。可是,又的确有熟悉之处!
正在林文义心神不定的时候,那女人惊恐的眼睛转动着,眼光扫中了他。只见她陡然张大了口,然后,像是她整个生命,都化成了发出声音的力量,自她的口中,叫出了三个字来:“文义哥!”
在那一-间,林文义整个人,所受的震动,简直无可形容!
容貌虽然变了很多,但是声音并没有再变…那正是他魂牵梦系的声音,他离开西贡之前,曾与之共有盟誓的恋人的声音。
他的恋人…阿英,陈丽英的声音!
阿英是从什么时候起,叫他“文义哥”的,林文义已经记不清楚了。开始的时候,阿英的叫声中,还带着童音,后来童音渐渐转变。尽管阿英一直十分瘦弱,并没有显出她的美丽来,但是在林文义的眼中,阿英仍然是极其动人的少女。
当他们在货仓中互相紧拥的次数越来越多时,也有几次给林文义带来极甜蜜的回忆。可是林文义再也想不到,阿英本来扁平得和男人几乎没有什么分别的
脯,会变得如今这样的
,也没有想到她的脸容会变得那么美丽,肌肤会变得那么细腻莹白,充
了
人的光辉。
一个瘦瘦弱弱,不起眼的少女,现在全身每一处,都发出了成
女
的
惑力。难怪从两三年前开始,就不断有人来告诉他:阿英变了,从
虫变成了蝴蝶!
阿英真的变得厉害,要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林文义或许还可以从她那一双明澈的大眼睛中认出她来。
这时,阿英的眼中充
了惊惧、绝望和悲痛。要不是她突然认出了林文义,叫了他一声,林文义决计不会想到,她就是和自己曾肌肤相贴,山盟海誓过的阿英!
在那一-间,林文义整个人,如同遭到了雷击一样!他先是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惨叫:“阿英!”
在叫了一声之后,山虎上校转头向他望来。一和上校
是凶光的眼神接触,林文义全身把持不住,剧烈发起抖来。
这时,阿英挣扎着,想接近林文义,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林文义的手发着抖,慢慢扬了起来,想去碰一碰阿英,可是山虎上校只是出气稍微
了一点,一声闷哼,林文义整个人,都像是要软瘫了一样。扬起的手,手心冒着汗,自然垂了下来。
阿英又叫着,叫声之中充
了绝望:“文义哥!”
林文义还没有回答,山虎上校已经沉声:“你们认识?”
林文义只觉得喉际像是火烧一样,口中干得一点水分也没有。以致他一开口,发出的声音,怪异莫名:“阿英…是——是…”
山虎上校陡然呼喝:“是什么?”
林文义惨叫一声:“是我的未婚
!”
他在叫出了这一句话之后,身子抖得更厉害,汗珠一颗接一颗地迸出来。
山虎上校牵了牵嘴角,右手捏住了阿英的脸,神情十分恼怒:“哦,不是处女了?”
林文义双手
摇,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想说明些什么。他和阿英之间,除了肌肤相贴之外,没有进一步的亲热。阿英是不是遵守着誓言呢?如果是,她生命之中,自然不曾有过男人。但是,又何必告诉山虎上校阿英仍然是处女呢?
林文义实在是在极度的震撼无助之下,六神无主到了失魂落魄的地步。他耳际嗡嗡作响,脑中一片空白,想起落在山虎上校手中那些女人的遭遇,想起自己和山虎上校之间的强弱悬殊,他真是求生不能,求死又没有勇气!
山虎上校的手指,仍在捏着阿英的脸颊,令得阿英的口部,形成了一个圆圈。那使她的樱
,看来更加
人。
山虎上校将她拉近了一些,阿英口不能出声,自喉际发出了一阵痛苦之极的呻
声。
林文义在这时候,陡地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跪在山虎上校的面前。双手发着抖,抱住了山虎上校的大皮靴,声音像是自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中迸发出来一样:“求求你,上校,放过阿英!求求你,看在我像一条狗一样侍候你的份上,放过阿英!”
这时,几个部下聚集在一旁,好奇地观看着。其中有两个不
笑了起来:“一直以为这小子根本不行,原来是对未婚
情有独钟!”
其余几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山虎上校也笑着。他一点也没有放松捏住阿英脸颊的手,只是望着林文义。
林文义跪在地上哀求,一面哀求,一面抬起头来。当他接触到山虎上校的眼光之际,他全身如同被冰水淋了下来一样!
在那种狞恶的眼神之中,他看不出山虎上校对他有任何怜悯之意。
非但没有怜悯,反倒在眼神之中,看到了更多的
恶。他知道自己错了,自己的哀求,只不过
起了这头野兽心中更
恶的凶念!
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才好。他跪在甲板上,可是人却像是飘在空中一样,全然不知道身在何处,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还存在。
他双手紧握着拳,全身紧缩,恨不得把所有的骨节,全都挤在一起,好把他的生命,自他的身体之中挤出来,使自己变成真正的不存在,也就不必再受无比痛苦的煎熬。
山虎上校陡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听来十分
畅。同时,他的声音听来也很高兴:“哦!原来是这样,来,起来,跟我来!“
林文义一时之间,不知会有什么事发生,他想站起来,可是却一点气力也使不出。还是山虎上校一抬腿,将他抬了起来。
山虎上校笑着,在身边的几个部下,挤眉
眼。山虎上校挟着阿英向前走去,被挟住的阿英,努力转过头,向林文义望来。林文义接触到她的眼光时,整个人像是被搅拌机绞成了
酱一样。
山虎上校的舱房相当宽敞,一进了舱房,山虎上校轻轻一推,就把阿英推得跌在
上。阿英挣扎着想坐起来,山虎上校已走过去,蒲扇也似的大手,按在她的
腹之间,令她不能动弹。
阿英双手用力想扳开山虎上校的手,可是就像蜉蝣撼石柱,一点也起不了作用。
山虎上校转向门前的林文义,林文义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还有知觉!他僵立着,面
簌簌发着抖。
山虎上校似笑非笑:“未婚
?”
林文义想点头,可是脖子僵硬,一动也不能动,只是在他的喉际,发出一阵怪异的声响。
山虎上校狰狞的脸容中,带着一丝狡狯:“没有得到过她的身体?”
又是一阵发自喉际的声音,替代了回答。
山虎上校终于忍不住纵笑起来:“你是比狗都不如的笨虫!看看我如何得到她的身体!”
山虎上校说着,双手一分,阿英身上的衣服,已不见了一大半,晶莹雪白的肌肤显
出来。阿英连忙缩成了一团,发出了惊呼声!
林文义在那一-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他陡然叫了起来:“不!上校!不!”
他不但叫,而且还有动作,他向前冲了过去!这一点,倒使得山虎上校陡然一呆,以致让林文义冲到了他的面前,而且双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然而,山虎上校的怔呆,只是极短的时间,他随即十分高兴地笑了起来,感到如今发生的事,再好笑不过。他的手臂向上振了一振,不但一股大力,将林文义的双手震了开去,而且,令得林文义整个人,向上直飞了起来。
船舱并不是很高,林文义向上飞起,头部重重撞在舱顶上。
当他又坠下来之际,他眼前金星
冒,耳际嗡嗡作响的同时,又听到了阿英所发出来的惨叫声。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情形,咬紧牙关,又向前扑了出去。
这一次,他甚至不知道山虎上校是打了他一拳,还是踢了他一脚…山虎上校才不会对他这种在他心中卑
得像狗一样的人出拳。
林文义只想到
腹之间,受了重重的一击,五脏六腑,在-那之间全都换了位置!甚至于已不单是疼痛,而是所有的内脏和骨骼,全都碎裂了的感觉。他眼前一阵发黑,在他未能再知道发生什么事之际,他整个人已向外滚跌出去,跌出了山虎上校的舱房,又跌出了老远,才重重撞在不知道什么东西上,阻住了滚跌之势。
然后,他开始呕吐,吐出来的不单是食物和鲜血,还有大量的胆汁。
他吐了又吐,不知吐了多久,才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他想挣扎站起来,但结果只是在地上爬着,爬过他自己呕出来的秽物。
这时,他是可以辨别方向的。林文义没有再爬向山虎上校的舱房…在那里,阿英摧肝裂心的惨叫声,正在陆续传出来;在那里,山虎上校兽
的吼叫声,正在传出来!
他爬着,每爬一步,不知自何而来的剧痛,就践踏着他的全身!他爬着,爬到了他自己的那个小空间中,身子蜷缩成一团,关上了门。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哭,只是身子紧缩成了一团。开始时,他根本什么也不能想,很快地,剧烈的恐惧感,像是锯子一样,锯着他的每一
神经!他感到死亡来临了…不是
近,简直是已经来临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变成了清楚的记忆…他竟然敢向山虎上校有所行动,阻止山虎上校向一个女人施暴!
山虎上校在当时,只是将他踢了出来,事后,一定会杀死他!所以,林文义在感觉上,已经等于是一个死人了!
这是一种极其奇妙的感觉…每一个人都怕死,在死亡还未曾来到之前,千方百计去逃避,受尽凌辱只求活着。可是一旦到了确知死亡已来临时,反倒会变成一种异样的平静。
这种确知死亡已临的感觉,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经历的,而林文义在这时,就有了这样的经历。
虽然他这时还没有死,可是等于已经死了!他对山虎上校根本无法抗拒,山虎上校伸一
手指,就可以把他捺死…他已经死了!
林文义把自己当成了死人之后,心中反倒平静了下来,甚至可以急速地
气了。
所有的痛苦、屈辱,对一个死人来说,是不发生什么作用的。林文义迅速想到的是:反正死定了,一定要替阿英报仇!替自己报仇!
在那一-间,他所想到的,是历史上许多的报仇故事,那全是他看故事书看来的。
那个为了报仇,在自己的身上涂
了生漆,使得自己全身溃烂,叫敌人认不出自己面目来的报仇者…叫什么名字,他想不起来了,但是他却可以知道,那人的情形,一定和自己一样:把自己当成了死人,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反正,人只能死一次,已经死了,还怕什么?
林文义甚至未曾想到他是这样弱,山虎上校是那么强,如何能够报仇?只是要杀死山虎上校的意念,自他已死的心灵之中突然冒升,像是一点火花,落进了纯一氧化碳之中一样,轰然爆发,变成一种无可遏制的
望…死亡的
望!
林文义渐渐止住了
息,身体上的痛楚,居然也全不当一回事了。他在山虎上校面前,像狗一样地驯服,无非是为了怕死,现在他认定自己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种把自己当作已经死了的情形,绝非普通,是真正在心底深处,感到自己已经死了之后,才会产生的。正由于这种感觉不是普通现象,所以一般人自然很难理解,只有有了林文义这样的遭遇的人,才会自然而然,在极度的惨痛之中,产生这样的感觉。
在山虎上校的舱房内外发生的事,炮艇上别人都不知道。八个部下,在山虎上校未曾分配劫掠所得的财富之前,自然不敢去碰一碰。但是,山虎上校既然已挟了一个女人进了舱,其余的女人,自然可以由人分享了。而且这次,掠来的女人那么多,这足以使得那八个部下,对炮艇上所发生的事不加理会。
所以,林文义有了一个相当时间的独处。他蜷缩在那个小空间中,耳际听到一阵一阵的女人的惨叫声。奇怪的是,以往,这种惨叫声会令他全身发颤,但现在,即使他知道,阿英的惨叫声也夹杂在其间,他都是极度的木然!似乎什么也引不起他的激动,他所想到的唯一的一点是:如何能杀死山虎上校?
当他又念及这一点时,他甚至思路清楚,一点也不是狂热。他知道这个愿望想实现,真是难之又难!但是对于一个身心俱已死亡的人来说,再难的事,也可以慢慢来付诸实行!
他不知自己在这个小空间中躲了多久,才听到门上传来“砰砰”的声响。他缓缓直起身来,打开了门,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了。
海面上万道金光,炮艇正在驶回隐蔽的停泊处去。踢门的是一个部下,看到林文义鼻青脸肿的狼狈相,也不
呆了一呆。但是当然没有人会关心他的遭遇,那部下只是喝道:“找死?还不去准备晚餐?”
林文义答应了一声,低着头,走了开去,来到了厨房中。炮艇上的厨房,也是他熟悉的地方,所有人的食物,都由他煮出来。
这一次,当他揭开一个锅盖的时候,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到:要是有一大包毒药,问题就十分容易解决了。可是,从哪里去找毒药呢?林文义口角牵动了一下,他真的是在笑,笑自己既然有了这样的念头,就总有可以实现的一天。
天色入黑,炮艇驶回了目的地,林文义一个舱房一个舱房送着食物。每个舱房的门一打开,他看到的情形,都令他感到木然。
体的女人蜷缩着的饮泣,被摧残之后的木然,在林文义来说,都不算是什么。
等到他来到了山虎上校的舱房门前之际,他甚至也如常地叩着门,然后推门进去。
山虎上校的房中很暗,没有着灯。山虎上校魁梧的身形坐着,在他的面门前,有着一点红光,那是他正坐在黑暗之中吸烟。
林文义放下了食物,又习惯地替上校开了一瓶酒。他心不跳、气不
,眼光溜向
上,
上一团糟,可是并没有人。
阿英在哪里呢?他再一转眼,就看到阿英。
阿英的身子缩成了一团,即使在黑暗之中,她的
体也有着眩目的洁白。她缩成了一团,低着头,长发垂下来。若不是长发在颤动,她看来不像是有生命,而长发的颤动,是由于她身子在发抖。
山虎上校转过头,向林文义望来,咧嘴笑了一笑,向酒瓶指了一指。林文义双手把酒瓶奉上,山虎上校一口咬向瓶颈,把瓶颈咬断,吐出了瓶
和碎玻璃,就着瓶颈,大喝了两口酒,才吁出了一口气:“这次我饶了你,下次你要是再提什么未婚
,我剥你的皮!”
林文义顺从地答应了一声,陡然之间,他感到身边有眼光一闪,他感到阿英正抬起头,向他望过来,他却不回过头去。
山虎上校呼喝着:“起来!过来!”
林文义僵立着不动,可是他仍可以感到,阿英正在缓缓地站起来,并且在向前走来。
当阿英来到山虎上校的身边时,山虎上校一伸手,就将她拉了过来,托着她的纤
,把她托到了自己的膝上。
大的手掌,在她身上肆意
捏。林文义双眼发直地看着,一副木然。
山虎上校沉声喝道:“这女人是我的,听到没有?我不会让别人碰她一下!”
林文义仍然顺从地道:“是!”山虎上校指着阿英
的
体:“以前你见过她的身体?”
林文义木然答:“没有!”
山虎上校手指伸向林文义的眼睛:“快滚,瞧你这一对贼眼!”
林文义一声不出,低着头,走了出去。
从那天起,足足有五、六天,炮艇没有出动。
山虎上校在第二天,分配了那次劫掠来的财物。林文义在旁看着,他无法估计那些黄金、钞票、珠宝的价值。
八个部下对那近二十个女人的凌辱,完全是公开的,但阿英始终没有离开过山虎上校的房舱。
山虎上校似乎忘了林文义对他的冒犯,依然对林文义呼来喝去。
林文义也照样有机会进山虎上校的房舱去。他知道他自己真的是死了,因为在房舱中,他即使看到山虎上校抓着阿英的头发,在强迫阿英做最不堪的动作,也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然而,他心中要杀死山虎上校的决心,却一点也没有淡下去,而越来越浓!
每当他独自一个人,缩在那小空间之际,他就一丝不苟地,认真地就他所知的杀人的知识,筹画如何实行他的愿望。
山虎上校和他的部下,对他并不是十分防范,这是对他十分有利的一点。他要
到一柄-,并不是什么难事,货舱中有的是多种-械。可是他却全然不懂得如何使用,而他要对付的人,几乎是和-械联成一体的!
毒药没有来源,用刀,想也不要想…像山虎上校这样的壮汉,就算中了三五刀,也不会死的!
林文义一面想,一面扭得自己的指节发响,可是仍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他只好一天一天等着。在这段时期中,炮艇又出动了几次,被劫掠来的女人换来换去,但是阿英始终被留在炮艇上。
她不但被留在炮艇上,而且绝少离开山虎上校的舱房。林文义见过她几次,和初上炮艇时比较,阿英完全变了…她神情呆滞,面色苍白,当她在缓缓走动时,看起来就像是一具行尸。
林文义倒很能了解,因为他自己也是一样。有一次,当他们的眼光有机会接触之际,两人的目光,甚至都是麻木的。
原振侠自椅子中站了起来,挥了一下手。正在讲述的张守强,也住了口。
原振侠大口喝了一口酒,又
了一口气,才道:“张先生,你是一位小说家?”
张守强怔了一怔:“当然不是!我…你为什么以为我是小说家?”
原振侠又坐了下来,望着远处城市闪烁的灯光:“因为你所说的一切…”
张守强现出焦急的神色来:“你是说我说得太小说化?不真实?”
原振侠摇头:“不是,我是说你说得太真实,细节太丰富了。除非你是当时种种情形下,在场的一份子,不然,就算有人告诉过你,你也不可能转述得那么详细。”
张守强的脸上,现出了十分勉强的笑容:“我…在场?怎么会?是…有人告诉我的,那人…倒的确是在场的。“
原振侠直视着他,他偏过头去,避开了原振侠的目光:“原医生,请你必须相信,我说的全是事实。再说下去,发生的事,还要令人难以相信,但全是事实!”
原振侠叹了一声:“关于中南半岛上的难民,在海上漂流的悲惨遭遇,人人皆知。可是海盗的行为竟然如此不堪,真是叫人…想不到…据我所知,好几个国家的海军,都对海盗有一定的制裁力量的。”
张守强苦笑了一下:“是,那是在海盗掳掠的财富实在太多,引起了眼红之后。”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张守强又道:“山虎上校不过是海盗中,势力较大的一股,其余,大大小小,至少超过二十股。所以,有一艘难民船,曾受过三次洗劫,在海上漂流的最后日子中,只好吃死人
维生。”
原振侠感到有一股作呕感:“希望你的故事中,没有这样的情形。”
张守强极缓慢地摇着头:“没有。”
原振侠仍然凝视着城市的夜
,每一盏灯火之下,都有人在活动,都有着每个人的故事,都有着悲
离合。但只怕生活在自由城市中的人,再也想不到同在一个地球之上,会有那样悲惨的事!那简直是人在啃吃活人,发生着那种事的地方,哪里还能被称为人间?
原振侠终于挥了挥手,示意张守强再讲下去。
在林文义感到自己已经死亡之后的两个月左右,炮艇出动的次数减少。原因是泰国、越南和菲律宾的海军,开始在海面上巡弋,山虎上校决定暂时避一避风头。
在最近一次的掠劫之中,他把在炮艇上的所有女人,除阿英之外,全都驱走,又把炮艇驶到了一个更隐蔽的所在。
当天晚上,他召集了他的八个部下,在他的房舱之外的甲板上集合,林文义也被叫了去。
那是一个月
清冷的晚上,斜月映在海面上,生出粼粼的光采。当林文义来到的时候,八个部下都已在了。林文义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站定,想起两个多月前,阿英第一次上船,他被山虎上校踢出来,就在这里几乎把生命都吐出来的情形,他的五脏又不
一阵
搐。
阿英已经被摧残了那么久,可是山虎上校仍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多少次,林文义看到被凌辱得不成人形的女人,被驱上木船,去继续她们命运的漂流,他总希望,阿英也可以在
历苦难之后逃出去。
可是,山虎上校一点也没有放过阿英的意思。虽然林文义把自己当成死人,但是一想起阿英所受的苦难,一接触到阿英如死人一般的眼光,他的全身神经,还会有一阵阵的剧痛。他把这种痛苦,当作是死后堕入了炼狱,那是无边无尽的苦难,永远没有希望!
那八个部下正在
头接耳,一个身形十分高大、凶恶不亚于山虎上校的部下,声音有点愤然:“上校不是想收手吧?他够了,我们还没有够!还有得是发财的机会!”
另一个闷哼了一声:“我们得到的那么少,要是从此收手了,他可以退出,这艘炮艇给我们!”
其余几个人都发出附和的声音,就在这时,房舱的门打开,山虎上校走了出来。
山虎上校自有他绝对的威严,尽管那八个部下,在劫掠的行动中,所表现的全是豺狼一样的残忍,而且他们心中有着显著的不
,但是山虎上校一出现,他们还是立刻住了声,神态恭敬地站着。
山虎上校缓缓向各人看了一眼,直截了当地道:“我决定洗手不干了,我想,我们也
够了!”
八个部下互望了一眼,那身形最高大的道:“上校,我们还想再…干一个时期,这艘炮艇,是不是可以给我们使用?”
山虎上校的浓眉向上扬了一下:“这是你们一致的决定?”
那八个人有的立时答应着,有的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才点了点头。
山虎上校笑了起来:“很好,很好,但愿你们能顺顺利利!不过我告诉你们,事情越下去越难,要处处小心,才不会出毛病…”
他的语音甚至是十分恳切的,而且所说的,又是和这八个人以后一切有关的事,所以八个人都用心在听。
可是,就在这时,山虎上校的讲话,甚至没有半秒钟的停顿,-声就自他的身边响了起来。他竟然可以把自动机-贴着自己的身子,在不动声
之际,就开始
击。
一切只不过是几秒钟之间的事,那八个部下,几乎个个都现出了不可信的神色来,眼睛睁得极大!就在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际,他们
恶的生命,便已结束。子弹在他们的身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
口,血柱自弹孔中
出来。
当他们
击别人,夺去别人生命的时候,多半没有想到,当子弹
中他们自己身体的时候,情形是完全一样的!
八个人之中,只有那个身形最高大的,在倒下去之际,还来得及拔出他的佩。可是他没有机会还击,呼啸而来的子弹,在不到一秒钟之内,把他握-的手,轰得什么也没有剩下。
山虎上校凶神一样地站着,盯着面前的八具尸体,现出狰狞的冷笑。然后,眼光
向林文义,吩咐:“把他们全-下海去,把地方
干净!”
林文义自阴暗的角落中走了出来,木然答应着:“是!”当他走了出来之后,他才注意到,山虎上校房舱的门半开着,阿英正像幽灵一样地站在门口,看着在外面发生的一切。
阿英是一丝不挂的…她在山虎上校的舱房中时,从来也没有穿上衣服的时候。她双腿修长,
脯
耸,长发半遮着她的脸,眼光异样,望着外面,口角上似乎有着一丝快意。
林文义不敢和她的眼光接触,低着头,先拖了一具尸体走开去。
在他把那具尸体-进海中去之前,听到山虎上校以极可怕的声音在说话:“谁反对我,唯一的下场就是死!”
山虎上校的话,也不知道是对那八个死人说的,还是对阿英说,又或是对林文义说的,更有可能,是对他自己说的。
那一晚上,在处理了八具尸体,洗干净了甲板上的血迹之后,林文义在舷边站着,望着海面。冒着鲜血的尸体,每一具一-下海中,大群鲨鱼就游过来抢食,海水中翻起血花。
一具尸体在转眼之间,就化为乌有…这一带海域,鲨鱼十分多,看鲨鱼噬嚼尸体,实在是一种很惊心动魄的情景。
可是山虎上校并不让林文义闲着,他又在房舱之中传出大声的呼喝声:“把他们八个人放财宝的箱子,全都搬过来!”
那些箱子,每一个都沉重无比,当林文义好不容易,把八只箱子搬到了山虎上校的房舱之外时,林文义简直已筋疲力尽了。
房舱门打开,山虎上校全身赤
,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抓住了阿英的头发…阿英是跪着跟着他膝行而出的。山虎上校
立着,一面喝着酒,一面令阿英取悦他。他全身肌
盘虬,眼中
出暗红色的光芒,看起来,实实在在是一个妖魔,而不是人!
他的目光停在那八只箱子上,想起所有的财产,全归他一人所有,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嚎叫声!
那种叫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听来,就像是地面裂开了一条无比的深渊,直达地狱,自地狱中冒出了这种可怕的声音来一样。
林文义低头站着,山虎上校手中的酒瓶,扬了一扬,狞笑着:“看到没有?这些日子,阿英已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林文义没有看,这时阿英的行动,林文义一点也没有看。即使没有看,他已经全身紧缩得不能再紧了。
山虎上校喝:“滚开!”
林文义木然转过身,走了开去,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空间中。
他虽然疲倦
死,可是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睁大了眼,蜷缩在那个小空间之中。四周围静到了极点,所以,在天快亮的时候,有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虽然很轻,他也可以听得见。
他立时知道,那不是山虎上校的脚步声…山虎上校每踏出一步,踏在甲板上,整艘炮艇都像是会震动一样。而这时,传来的脚步声,却是轻轻的,即使是在脚步声中,也充
了恐惧!
那是谁?谁正在向他走过来?林文义心头不
狂跳了起来。
炮艇上只有三个人,他自己在这里没有动,传来的又不是山虎上校的脚步声,那自然只有一个可能…来的是阿英!
一想到这一点,林文义几乎窒息了,而脚步声,这时也停在他藏身的那个小空间之外。他想问一声:“阿英,是你吗?”可是张大了口,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小空间的门打开,微弱的曙光透进来。林文义看到门外是一个苗条的人影,正是阿英!
林文义陡地跳了起来,头“咚”地一声撞在顶上,他也不觉得疼痛。门外的阿英一闪而入,那小空间是如此之小,阿英一进来,就紧靠在林文义的身上,林文义也立即将她紧拥住。
两个人的身子都在剧烈地发着抖。由于他们相互拥抱得如此之紧,两个人的身子简直已变成了一个人一样,所以他们颤抖的韵律,也是一致的!
(这就是这个故事一开始时,就写述到的情形。)
(在故事一开始时,只是一对男女在一个小空间之中紧拥着,似乎极之普通。但现在,在知道了一切经过的来龙去脉之后,就变得极不寻常了!)
在经历了这样的劫难之后,他们紧拥在一起,如果是小说中的情节,他们一定会有说不完的话,互诉思念之情。男的可能会发出许多安慰的言词,女的甚至会说出“我已经不再配你了”这类话。
可是,实际上发生的事,和小说或电影,是大不相同的。事实上是,像他们这样的男女,在这样的劫难之后,又可以拥在一起,是根本不必说任何语言的。
他们相互之间,还有什么不能了解的?还需要通过语言来互相沟通?根本不需要!他们的心灵,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生生死死全都经历过,语言在这时候,完全是多余的!
几年前,他们在杂货铺的货仓中,紧紧相拥之际,他们或许会以为自己很懂得爱情,有着诉说不完的绵绵情话。现在,他们又紧拥在一起,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怎么一回事。
真正的爱情,是和生死结合在一起的!绝不是花前月下的温馨,或是灯前酒后的絮语。真正的爱情就是生命,没有其它!
他们之间一句话也没有讲,互相自对方的心跳中,自对方的气息中,已经完全知道对方的心意,完全了解对方的痛苦。也完全沉浸在这一-那,几乎和永恒相等的紧拥之中!
苦难或许是有尽头的,真正的尽头,就是知道爱情在生命中的存在!
他们自然也无法知道互相相拥了多久…再久,在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间。然后,在突然之间,他们的眼前陡然一亮,小空间的门被打开,朝阳耀目的光芒,恰好在这个方向照
了进来。尽管有一个高大之极的身形,遮住了大部分阳光,但阳光仍然是那么灿烂地照在他们身上。
林文义和阿英两人,直到这时,才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眩目的阳光,使他们的视力不是很能适应,所以在他们眼中看出来,对方的脸容,只是模糊的一团。但是那没有关系,眼中看出来对方是怎样的,一点也不重要,心灵之中感到对方是怎样的才重要。
他们自然知道打开了门的是什么人!那个遮住了大半阳光的身形,已说明了这一点。
他们一点没有害怕,早在阿英第一次被抓上炮艇时,他们两人心中,都已认定自己已经死亡了。而居然还有刚才那永恒一般的紧拥,对他们来说,已是生命历程中的意外之喜,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
他们也甚至没有分开来,仍然紧拥着,连看也不向山虎上校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