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真情
天亮了。还是没有赵汉雄的影子,哪里也找不到他,问宾馆值班的同志,他们说,他一直没有回去。那么,他会去哪里呢?林荫、秦志剑、邱晓明只好赶回医院,和李斌良、苗雨会合。走到病房门口,还没等敲门,门就自己开了,李斌良一脸倦
地从里边
出来,询问的目光看着三人。林荫摇摇头:“没找到赵汉雄…苗雨怎么样?”李斌良:“
好的,睡着一会儿了。林局长,下步怎么办?”林荫:“我们商量过了,等一会儿
代会就要召开,赵汉雄是特邀列席的人士,到时,看他能不能
面吧!”李斌良:“这是个办法…时候不早了,该去了!”林荫:“这样吧,我们三个去会场,你就陪着苗雨吧!”李斌良:“这…”秦志剑:“放心,暂时我们还不能抓他,只是控制他。即使抓,有我和邱晓明也跑不了他,再说,会场还有很多负责警卫的弟兄!”李斌良心里真想跟着去,可是,想到苗雨一个人躺在
上,也放心不下,想了想只好说:“那就这样吧,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一声!”林荫:“那好,我们去会场!”林荫、秦志剑和邱晓明匆匆向医院外走去。李斌良回到病房,回到苗雨身边,继续凝视着她安睡的面容。她闭着眼睛在酣睡,表情安静,恬然,昨夜的波折和惊吓都已经消逝了,只是脸色还苍白一些,和平
英姿飒
的她相比,显得柔弱了很多…这时,他越发觉得她像宁静…或者说,宁静的面庞已经模糊,化成了眼前这个人。此时,他暗暗对自己说,再也不能让她离去,再也不能了,他凝视着她,守在她身旁,真想永远的这样守下去…可是,她身子忽然动了一下,突然叫出一声:“抓住他…”她睁开眼睛。她醒来了,被惊吓的梦惊醒了。李斌良急忙趋前发问:“苗雨,你怎么了,做梦了…”她看到了他,苍白的脸上出现一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梦到赵汉雄和李权了,他们在逃跑,我在追他们。”向旁边望去,又回过眼睛问他“林局长他们呢?赵汉雄和李权抓住没有?”李斌良摇摇头,把大致情况向她介绍了一下。她一听顿时躺不住了,挣扎着下
:“既然这样,咱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走,我们去会场!”李斌良急忙阻拦:“不行,你的身体…”苗雨:“我没事,
得住,快走吧…你先出去,我穿上衣服!”“这…”李斌良知道,她是个有性格、有主见同时又倔强的女子,她说要去,怕是拦不住的,只好走出病房,等在门外,想象着她穿衣服的情景。
很快,她从里边走了出来,已经穿得利利索索,虽然脸色还苍白,可是,人看上去精神多了。李斌良:“苗雨,你真的能
住?”苗雨:“你真嗦,快走吧!”
没办法,他只好随着她向外走去,走出医院,走到街道上,举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可是,就在他们要上车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急速的脚步声,二人急忙扭头,看见一个青年的背影飞速向医院内奔去…
这个身影是如此的熟悉:昨天夜里,在东大泡见过他,那天夜里,在袁志发藏身的烂尾楼附近见过他…对,还有,在江泉,赵汉雄被袭击时见过他,是他,肩头中刀后,依然飞速地追赶着逃跑的摩托车。对,就是他——赵汉雄的保镖冯健男,也是他,参与了对苗雨的谋杀,通过他,可以找到赵汉雄,必须抓住他…苗雨也认出了他:“李斌良,快…”二人跳下出租车,尾随着冯健男的身影,返身向医院里追去。很快,他们随着他跑到袁志发病房外。守在病房门口的吕康看到了冯健男,急忙上前阻拦:“哎,冯健男,你要干什么…”吕康揪住冯健男,不让他进病房。冯健男哽咽着:“吕康,你放开我,让我进去…”吕康:“不行。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要干什么…”冯健男:“你管不着,闪开!”冯健男突然使了个招式,一下把吕康的手臂扭到身后,推到一旁,冲进袁志发的病房。吕康随后冲进去,李斌良和苗雨也一前一后冲进去。〖BT22病房内,冯健男正拥抱着袁志发放声大哭:“爸爸,爸爸…”袁志发也痛哭失声,并突然说出话来:“儿子,我的儿子…”李斌良、苗雨和吕康都愣住了。片刻,吕康慢慢上前:“健男,这是怎么回事啊?”冯健男不理三人,继续与父亲相拥大恸。李斌良也非常震惊,可是,此时顾不上这些,他上前一步,大声地:“冯健男,先不要哭,我有事要问你,赵汉雄在哪里,你知道吗?”冯健男哭声稍止,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我不知道…”李斌良:“你是他的保镖,怎么会不知道?昨天夜里,不是你们两个陪他出去的吗?”冯健男却只是摇头:“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李斌良还要追问,苗雨一把揪住冯健男:“你还认得我吗?”冯健男抬起泪眼,点着头:“你还好,那我就放心了!”苗雨:“什么,你忘了,你是怎么侮辱我了吗?是你抓住我,把我绑了起来,是你凶狠地对待我,把我的鼻子撞破,是你和你的同伙要杀我灭口,把我扔进水中,还是你,在害死我之前,还要污辱我,你…”冯健男哽咽着急忙辩解:“你别误会,我把你鼻子撞出血,是想在那儿留下点痕迹,我对你…对你那样,是为了拖时间,等他们来救你,事前,我已经给他打了电话…”对李斌良“李局长,那个电话就是我打的…”苗雨莫名其妙地看着李斌良。李斌良没有解释,此时,他已经完全明白,冯健男说的是真的,同时,也一下明白了很多事情。李斌良:“这么说,我女儿被救前,也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了?”冯健男:“对,你女儿管我叫好坏蛋。当时,我接到赵汉雄的命令,放了你女儿,除掉高大昆。我本来不想杀他,可是,高大昆非要杀了你女儿不可,没办法,我只好…”李斌良:“你用他的绳子勒死了他!”冯健男:“对,他罪有应得,我愿意为此负责。”李斌良:“还有呢?你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冯健男:“这…我也记不清了,我爸爸被撞后给你打了一个,事情发生后,我知道是赵汉雄派人干的,非常痛恨他,可是,又没有证据,后来,我听到他跟马强通电话,知道他藏在南平,就猜测是他干的,给您打了电话。”李斌良:“还有呢?”冯健男:“还有,马强被杀的时候,大刚子正好出门儿了,我知道是赵汉雄派他干的,就给你打了电话,为了不暴
自己,我故意把自己扯进去!”李斌良:“你还干了些什么?”冯健男:“这…我父亲当年被赵汉雄他们陷害入狱后,担心我和母亲继续受到迫害,就和我母亲离了婚,并要求我们离开山
,去了外地,我还改成母姓,也改了名字。那时,我虽然刚刚十多岁,可是,已经明白事了,等长大了,就考了警校,想着将来能当警察,有为父亲和全家申冤的一天,可是,想不到,毕业后因为没有人,一直不能分配,我既要生活下去,还想报仇,就离开母亲,到处转悠,一方面想挣钱,另一方面,也想法接近赵汉雄,有一次真的让我碰到了,他在外出时受到别人的袭击,我正好赶上,就冲上去解救,还受了点伤。他看我身手不错,就让我给他当了保镖…”李斌良听着,心思暗动:这倒有点像发生在江泉的那件事。冯健男继续讲着:“一开始,他并不太信任我,可是,那回在江泉,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一个人骑着摩托车突然撞他砍他,我又冲了上去,救了他。从那以后,他就逐渐信任了我…”“你等一等!”李斌良打断冯健男的话“江泉那件事,是不是赵汉雄自导自演的?”冯健男点头:“是。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为了考验我才那么干的,可是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他是想在江泉制造自己被袭击的事件,吸引你们警方的注意力,尤其是要把你留在山
,不能参加专案组。因为你当年破了一个什么案件,他对你有些害怕…”果然如此,想不到,自己在赵汉雄眼中还是
有分量的。冯健男:“还有,他派高大昆绑架你的女儿,都是为了干扰你们继续侦查下去!”这一点,也已经分析到了。苗雨:“你继续说,你跟赵汉雄到底怎么个关系,就是在他身边当个卧底吗?”冯健男:“是,我想靠近他,取得他的信任,搜集他的犯罪证据,有机会好替我父亲报仇。”苗雨:“那么,你都发现了什么?”冯健男犹豫了一下:“我发现,他和一个叫李权的人来往密切,有不可告人的事,那个李权是市委的秘书,他们俩共同策划杀害了郑书记的
子和女儿!”这已经不是秘密。吕康挤上来指了指冯健男,又指了指
上的袁志发:“冯健男,你…他是你父亲?”冯健男转向袁志发:“对,他就是我的父亲,我的生身父亲…”突然又
泣起来,对袁志发:“爸爸,我们已经报仇了,已经报仇了!只是我妈再也看不到了…”
冯健男拥着父亲,再次放声大恸,袁志发也呜咽出声。李斌良觉得自己的嗓子紧紧的,吕康眼里也有了泪花,苗雨则擦起了眼睛。一切都明白了。冯健男哭了片刻,又掉过头,泪眼地对李斌良:“李局长,我在江泉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好人,后来,又听说你破过什么大案子,还把一个县长挖了出来,就特别信任你,就把这些情况秘密地告诉了我父亲,还把他发现的情况写了一封信,寄给了你…”明白了…不用说,袁志发近一个时期发出的所有信,都是由冯健男寄出的,或者说,那些信,是他们父子合作的产物。冯健男继续说着:“我父亲被撞后,我找到他藏身的地方,正在寻找他留下的东西,你们就去了,我不想暴
身份,所以,就逃跑了!”李斌良眼前又浮现那个夜
中的背影。吕康:“健男,那天,你来医院,是来…”李斌良心念闪动,想到袁志发最初醒过来那天晚上,自己赶到医院,碰到冯健男的情形…冯健男:“对,他是我的父亲,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能不惦念,恰好,赵汉雄要我来侦查一下,看有没有机会害死他,我也就想借机看他一眼…”一切都明白了…不,还是有些不明白,难道,背后那股看不见的力量就是他们父子吗?不,只有他们两个,恐怕办不到。李斌良:“冯健男,你既然说了实话,那就都说出来,你的背后还有人,他是谁?”冯健男
言又止:“他…”这时,门外传来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几人急忙转过脸。孙铁刚。冯健男:“孙叔,你…”孙铁刚不说话,脚步沉重地走向袁志发的病
,抓起他的双手:“袁大哥,怎么样,你还好吧!”李斌良明白了,在冯健男和袁志发的身后,还有这样一个人。是的,他们的背后,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人支持,因为,他们生存需要物质保证,还有冯健男的成长,上学,仅靠他的母亲是难以做到的。孙铁刚抬起脸,看向李斌良:“李局长,你都明白了吧,我说过,对付赵汉雄这样的东西,靠正路不行,必须像他那样,玩
的!”李斌良:“那天晚上,你们是给我演戏,是吗?”心照不宣。孙铁刚:“不只是给你演戏,也是给赵汉雄看。”苗雨不解地:“你们说什么呀?”李斌良把那天晚上,孙铁刚和赵汉雄顶牛,冯健男向孙铁刚动手的事简单讲了一遍。苗雨指着孙铁刚和冯健男:“这…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孙铁刚:“不,应该说是被
的。当年,也就是我袁大哥入狱之前,我们俩因为投脾气,关系就
好,后来,眼睁睁看着他被赵汉雄陷害入狱,我又怕又恨,可是,又不敢出头为他申冤。后来,赵汉雄又开始对付我,我见势不妙,就离开了山
,一直暗中资助健男他们母子,包括他上学,都是我供的。可是,仇恨我一直没忘,一直在寻找报仇机会,等郑楠来到山
当书记,我觉得机会来了,就打回山
,同时让健男打入赵汉雄身边,搜集他的犯罪证据。”李斌良:“那么,你都搜集到了什么证据?”孙铁刚叹息一声:“让我说什么好呢,万没想到会这样。你们一定也知道了…我不是说郑书记在昏过去之前骂了谁一句吗?其实,我听清了,他骂的就是赵汉雄,可是,等他醒来后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却说什么也不承认,还不让我对警方说,后来…后来,健男又发现他居然暗中和赵汉雄来往,真让我无法相信…”冯健男接过话头:“是这样,我发现这个情况后,也不敢相信,郑书记怎么会跟赵汉雄他们有这样的关系呢?不过,现在我全明白了…”孙铁刚又抢过冯健男的话头:“对了,健男,你在电话里说,赵汉雄死了,是真的吗?”冯健男看着李斌良和苗雨:“这…”李斌良:“什么,赵汉雄死了,怎么死的,是你杀的吗?”冯健男摇头。苗雨:“那是谁杀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冯健男:“这…”会议即将开始,可是,赵汉雄还是没有出现。林荫、秦志剑和邱晓明在门厅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几个负责警卫的年轻警察偷偷地打量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一个男子从门口走进来,向会场内走去。他的
前挂着一个和其他代表不一样的标牌,上边写着“观察员”三个字。他是李权,秦志剑身子一动,
拦住他,可是,林荫制止了他。李权看着林荫和秦志剑、邱晓明,疑惑地:“你们…”林荫:“我们有点事,李权同志,您可来晚了,会议已经开始了!”李权:“啊…我也有点事,来晚了一步,好在不是代表,只是个观察员。”向会场内走去,就要推门时,突然又停住脚步,回过头“哎,林局长,你们看到汉雄集团的赵董了吗?”林荫:“这…我们没注意呀,你给他打手机呀。”李权:“这…打了,没人接。”林荫:“也许,他进会场了吧。”李权:“啊…那我进去看看。”李权走进会场,留给林荫和秦志剑、邱晓明的,是一个不安的背影。
会议正在进行。
主席台上就座的,是一些领导和一些特殊身份的人。台下,与会人员个个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听着郑楠代表本届县委作的报告。此时,他的报告刚刚开头:“…下面,我讲两个问题。一、关于近三年来全县工作的回顾…”李权无心细听郑楠的报告,他躬下身,尽量不引人注目地一排排寻找着,从后排找到前排,再一个个过滤了主席台上的人物,都没有赵汉雄的影子。他非常不安地在后排找了一个角落的空座坐下来,心里还是想着一件事——赵汉雄哪儿去了呢…
赵汉雄躺在郑楠家的地上,当然,他已经成了死尸。当李斌良、苗雨、吕康在冯健男的带领下,来到郑楠家房门外时,房门正发出颤抖的撞击声。他们打开门走进去,发现被绑得五马拴蹄的大块头躺在门口,就是他在用脚踹门。他们走进里屋,看到了赵汉雄的尸体,还有墙上那张全家合影照,看到了那对母女微笑的面容。完全清楚了。李斌良拿起手机要向林局长报告,可是,手机的铃声却先响了起来,正是林局长打来的:“斌良,你们快来会场,要出事…”郑楠的报告分两个大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三年来工作的回顾,第二个问题是对新一届县委下步工作的建议。但是,他在念完第一个问题之后,突然放下报告,微笑地看着台下,不再讲话。与会者都怔住了,静静地望着台上,望着郑楠。这时,林荫、秦志剑、邱晓明都在会场上,看到了这个场面,他们也都愣住了,就是此时,林荫预感到要出事。郑楠立在讲台后,微笑地看着台下的人,他显得轻松,镇定,身上再没有了那种凛然之气,代之的,则是一种超然的表情,此时,他好像没有站在讲台上,没有在主席台上,甚至没有在会场上,没有在人间,而是站在云中,站在另一个空间里,看着会场上的每一个人。片刻,他拿起手中的报告,向大家抖了抖:“大家可能奇怪,报告上还有一个问题,我怎么突然不讲了。那好,我就告诉大家,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了。”会场上一阵
,但,马上又安静下来。郑楠微笑着:“为什么没有必要呢?因为,这个建议其实多是我个人的意见,是我继续担任县委书记的工作思路。可是,我已经决定,不再担任山
县委书记,所以,再讲它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会场又是一阵
,但马上安静下来,因为大家看出,郑楠还有话要讲,有很多话要讲,有重要的话要讲。郑楠继续微笑着:“怎么样,听了这个消息,你们都是什么感受,想来,在座的一定有人高兴吧。我知道,你们曾经在背后不止一次地说过,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当上县委书记,是啊,在你们的眼中,县委书记不该是我这个样子,不该像我这样生活和工作,不该像我这样做人,是吗?”没人回答,连
也没有了,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郑楠。郑楠:“那好,现在我就把怎样当上县委书记的,向大家公开…”会场鸦雀无声。就在这时,林荫给李斌良打了电话。可是,在打过电话后,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都定定地盯着台上的郑楠。郑楠:“是的,你们的怀疑是有道理的,按照一般规律,我这样的人是很难当上县委书记的,可是,我却上来了。我是怎么上来的呢?”郑楠又停下来,脸上现出几分痛苦的表情。片刻,继续讲下去:“我可以告诉大家,我不是好道上来的,为了当上这个县委书记,我曾把人格抛在脑后,低三下四,乞求他人,并受尽了
辱,那一幕,真能撕裂人的灵魂…”郑楠的表情更加痛苦,可是,他咬了咬牙,继续讲下去:“大家知道,我曾经在市委调研室工作多年,发表过很多论文,后来又到市委办工作,当了多年的秘书,后来又升为副主任。当然,如果我安于那个岗位,完全可以安然地干到退休,可是,我不甘心那样。因为,我亲眼看到,很多素质很差的人都提拔起来,权倾一方,而我,却只能替人捉刀,写那些连自己都不相信、都不愿意看的官样文章。我也是个男子汉,我也有自己的抱负,我也要体现自己的生命价值。而且,我相信自己的品行和才能要比他们强得多,如果给我一方土地,我能做出一番事业…但我却走上了歧途。”简单的停顿,然后继续下去:“我想,一定有很多人都知道,在我们白山地区,要想提拔重用,有一个非常简捷的地下通道,那就是两个人。一是赵汉雄,另一个是我的同事、现在的白山市委办公室秘书李权。他现在可能就在会场内。李权,你在吗?”没有回答,会场上的人都四下转了转头,寻找这个人,可是,他们没有找到,李权已经在会场内消失了。
李权双腿发软地走出会场,心里对自己说:坏了,坏了…至于去哪里,他还不清楚,不过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离开会场。可是,他刚走出会场的大门,就被两个走来的人拦住了去路。他们是
人,而且是一男一女。李权最会说好听的话的嘴和舌头动了动,可是,居然干涩得什么也说不出来。苗雨盯着他:“你要去哪里?去找赵汉雄吗?他已经死了!”李权终于说出话来:“这…我…”苗雨亮出手铐:“你是一个政治上很成
的人,现在,应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李权:“我…你…”苗雨:“你曾经骗过我,利用过我,可是,后来我也骗了你,利用了你,后来,我是有意接近你,摸你们的情况,并有意把专案组的情况
给你,迫使你们行动自我暴
的,事实证明,这个策略是成功的!”李权只能动着嘴
,任何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苗雨:“把双手伸出来,快点!”李权明白伸出双手意味着什么,他不想伸,可是,手臂却不听命令地自己抬了起来。手铐“咔”的一声,严严地扣在李权的手腕上。李斌良扭头对几个负责警卫的警察:“我们是专案组的,此人涉嫌重大犯罪,你们一定看住他!”几个年轻警察把李权围在中间。李权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软软地向下瘫去,同时,水一样的物质从
脚
出来。苗雨轻蔑地看了李权一眼,一拉李斌良:“走,咱们进会场!”会场内,郑楠继续讲着:“…当时,利令智昏的我在别人的怂恿下,也找到了他们。开始,他们不理我,尤其是李权,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后来,我又找到赵汉雄…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一切…”郑楠又停下来。会场上,静得掉下
针都能听到,所有的人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盯着郑楠,一动不动。“想不到,赵汉雄居然答应帮我的忙。”郑楠重新开口“我记得,那是个夜间,我应约来到山
,在他的总部办公室里和他见面。他问我,如果帮我的忙,我达到了目的,将怎么报答他。当时,我已经昏了头,一口答应,一旦自己真的得到了权力,一定永远不会忘记他,会终生报答他。他听完后满意地笑了,说,‘有你这话就行,好了,你回去等着吧。’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马上又告诉他,自己没有钱活动,一切都要靠他。他说,一切都不用我
心,钱由他出,让我等着好消息。当时,我还是将信将疑,他真有这么大的能量吗?可是,事实是最好的证明,后来,我真的如愿以偿…当然,有些细节我就不讲了,大家可以想见。后来,赵汉雄告诉我,他是通过李权帮助活动成功的,于是,我也欠了李权一份人情。”会场寂静如故,人们都静静地听着。郑楠继续讲着:“后来的事情,大家一定都有所知了。我到山
就任后,为了报答他们,就把安居工程承包给赵汉雄,不过,我担心质量出问题,也曾再三嘱咐他们,可是,结果大家是知道的,那片小区现在仍然空在那里,成了
在我心头的一把利刃。“我毕竟不是赵汉雄,我和他们毕竟不是一种人,我来山
是为了干一番事业,不是给他们当捞钱的工具的。为了那个工程,我和他们发生了冲突,可是,因为有那样一种特殊的关系,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是从那以后,我发誓再也不让他们经手山
的任何工程。赵汉雄曾经跟我说过,为了我的事,花了二百来万,可是,那个工程,他最少要赚上七八百万,我觉得,欠他的,我已经还了,没有必要再受他们制约了,我要按着自己的良心和山
的实际情况来施政了…对了,你们也知道,在我来山
前,赵汉雄几乎控制了山
的经济命脉,他经营着所有有利可图的行业,不许别人竞争,并采取黑社会手段威胁恐吓,这些是我不能容忍的,于是,我就采取措施,和他进行了坚决的斗争,最终,他在山
再也不能立足,不得不把总部迁往白山,而我和他们的矛盾也达到了水火不相容的程度…最终,导致后来发生的一切,他们杀害了我的
子和我的女儿…”郑楠突然哽咽一声,停下来,与会人员的心都随着他的哽咽而颤抖了一下,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等待他继续讲下去。郑楠的喉结清晰地动了一下,又讲起来:“我低估了他们,低估了他们的残忍,低估了他们的恶毒。其实,在和他们闹翻后,赵汉雄曾经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小心,他要报复我,我没有放在心上,我想过,我毕竟是县委书记,他不敢轻易把我怎么样,可是,我万没想到,他却把侵害的目标对准了她们,对准了我的
子和女儿…”他又停下来,他说不下去了。与会者依然一片安静,静静地等待着。对这位县委书记的悲剧,在座的所有人都十分清楚,可是,他们却不知道,里边还深藏着这样可怕的内幕。此时,他们最想知道的是真相,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们的目光都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的脸和嘴巴,急迫地盼望着他讲下去。郑楠的喉结又动了一下开口了:“赵汉雄为了得到报复的快
,为了
愤,在杀死她们之后,居然打电话告诉我,让我去目击她们被害的惨状…我真的看到了,看到了…那个惨景刻在了我的心里,永远也不会抹去,不会淡忘,永远也不会,当时,我昏了过去,有人说我当时骂了谁一句,我已经记不得了,如果真的骂过,那一定是骂的他们…事情发生后,我首先想的是报仇,可是,我却一时觉得难以实施,因为,要报仇,就要向公安机关告发,那样做的结果,必然把我们的
易抖落出来,我自己也会身败名裂。而我在山
的事业刚刚开始,还有很多计划没有实现,我已经和山
的百姓,和山
的一草一木结下了感情,我无法把这一切撒手抛开,而且,我也缺乏有力的直接证据,即使真的揭发检举,恐怕也难以把他们绳之以法…这样的血海深仇是谁也无法忍受的,我必须报复,只要我不死,就必然会报复他们,而且,手段一定要像他们那样残忍,比他们更残忍。但是,一定要在时机成
的时候,在精心策划之后。于是,我把仇恨深藏在心中,咬着牙忍下来,用极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该怎么工作还怎么工作,什么也不说,也不向警方提供任何线索。我这样做的结果使李权和赵汉雄害怕了,李权首先出面,当我的面大骂赵汉雄,然后说给我们调解…总之,经过几次谈判,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我答应,永远不向警方举报他们,他们也再不跟我捣乱,赵汉雄的势力从山
彻底撤出,而且,他们俩还要想办法保住我这书记的宝座,对了,我还要求他们,必须保证我在本届连任。可是,这一条他们不答应,因为,他们还在盼着我早一天下去,赵汉雄再杀回山
称霸,可是,他们又怕我做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情,就双方各退一步,答应我做下一届山
县委书记的候选人,至于能否连任,由选举结果决定,也就是说,由这次大会决定,由你们决定…对了,你们是怎么想的,会选我吗?”郑楠停下来,望着台下的与会人员。与会人员也望着他,可是,没人回答。郑楠凄惨地笑了一下:“怎么不回答,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句心里话?你们放心,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也无法报复你们了…好,我知道,你们已经习惯了恐惧,习惯了说假话,那么,你们就问一问自己的良心,我这个县委书记到底当得怎么样?够格不够格,我做的事可能伤害到你们的一些利益,可是,你们再想一想,这些事对山
的长远利益,对那些底层的老百姓,也包括你们的子孙怎么样,是有利还是有害…好,我不让你们马上回答,只希望你们将来能时时地想一想我的话。好,我继续往下讲…
子和女儿被害,使我承受了深重的痛苦,可是,也给我带来了一点好处,那就是,从此,我再无牵挂,也就更加无所畏惧,更可以义无反顾地开展工作,原来的那些阻力也一下都消失了,从人们的眼中,我看出了他们的敬畏,当然,也不乏同情,这样,也就使我干成了很多好事和实事,这,也是我惟一感到安慰之处,可是,这是用我
子和女儿生命的代价换来的。”郑楠再次停下来,看看场下的与会者,苦笑一声:“可是,这一切都到头了。说真的,尽管我做了那么多的工作,百姓们也拥护我,可是,如果我争取连任,真不知能不能当选,因为选我的不是那些我服务的百姓,而是你们,是我得罪过的你们。我也知道,此前,李权、赵汉雄他们已经在你们中间做了大量不利于我的工作,包括省里来的调查组也在查我的问题。可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让山
的老百姓来选举的话,我保证能够当选,而且,我愿意和任何人站出来公平竞争。可惜,他们没有权力来选我,选举的权力在你们手中。想到这些,我就心灰意冷,所以,我决定告别这个舞台,现在,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这里讲话。”停了停“在离开这里之前,我要告诫你们,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干部,千万不要走我的路,这是一条绝路,要堂堂正正的做人,凭自己的能力和政绩,一步步走上更高的领导岗位。”
郑楠望着台下,每个人的心都起了波澜,开始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郑楠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我希望那些忧国忧民、抱负远大德才兼备的年轻干部的命运能好一些,希望我们国家政治文明建设的步伐更快些,希望再也没人重蹈我的覆辙。”郑楠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继续讲下去:“我是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青少年时代,我和我那贫穷的父母兄弟受尽了苦难。为了改变命运,让自己、也帮助生养我的父母过上富裕、体面的生活,曾经是我最初的奋斗目标和人生愿望,可是,通过学习和教育,使我的思想意识变得更开阔了,人生的意义也发生了改变,我不仅希望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也希望为社会和他人做更多的贡献,可是,我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又摇摇头“对不起,我又说回来了,现在,我最后还想问大家一句,你们认为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郑楠大睁着眼睛,用渴望的目光望着台下,可是,台下依然一片寂静,没人回答。郑楠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悲伤和失望:“你们还是不回答,不敢说出心中的话。那好,我自己说吧,怎么说呢?我觉得,我不是坏人,我从小就想当好人,恨坏人,可是,我现在已经闹不清楚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曾扪心自问,自参加工作以来,除了在山
这一段时间,我干了多少好事呢?没有多少,前些年,我一直在写材料,多数是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空话,废话。当然,那些材料里也不乏有价值的想法,可是,它只是讲一讲,没人去实践。只有在山
这段时间里,我才有限地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真正地做了些实事,好事。可是,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我开始走上犯罪道路…我通过和黑恶势力勾结,达成罪恶的协议,掌握了权力,又把安居小区建设承包给他们,使群众蒙受了重大损失,后来,我的女儿、
子被害,我明明知道是谁,却不能站出来揭发,复仇,再后来,我又亲手杀了人,尽管他是坏人…对了,李斌良同志来没有,我是说,专案组的李斌良同志…”一声响亮的回答:“来了。”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李斌良。李斌良和苗雨已经站在台下好一会儿了,他们也像所有人一样,被施了魔法一般动也不动地听下去。他知道,这个在台上讲话的人已经构成了杀人罪,应该抓住他,应该憎恨他,可是,他的内心对他却充
了同情,甚至还有些敬佩之情,而且,还想听他继续讲下去。郑楠望向李斌良:“现在,我惟一满意的事,是救了你的女儿。当我知道你女儿的事情之后,立刻就意识到是他们干的,我深深地知道一个父亲失去女儿意味着什么,我已经被这毁掉了,我不想你被毁掉,不想让你经历我的痛苦。”这件事,李斌良已经知道了。郑楠继续着:“他们所以这样干,是因为知道了你们已经摸到了我和他们之间来往的线索,就想在江泉制造出事端,吸引你们的注意力,转移你们的视线,不让你们在山
顺利破案,这虽然也在保护我,可是,我还是制止他们这么干下去,保护了你的女儿,这是我最满意的…不过,也有一件事我失败了,那就是你们专案组的那位女同志,我知道她落到他们的手中,我要求他们放掉她,可是,如果放了她,他们和我都会暴
,所以…我向他们妥协了,在这件事上,我有不可推卸的罪责,可能,她现在已经遇害。”李斌良大声地:“不,她现在就在我的身边!”苗雨也大声地:“对,我就在这里!”郑楠轻笑了一声:“是吗?太好了!这么说,我的罪责减轻了一分。李斌良同志,非常对不起,我给你们添了太多的麻烦,很对不起你们…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们也替我转达吧,转达给那个装疯的袁志发,接到他的信之后,我暗中做了调查,知道他确实是冤案,可是,我权力有限,确实无法帮助他,请他原谅我吧!”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目光离开李斌良,再次望向整个会场“对,还有一个人的名字我一直没有提及,现在,我必须把他说出来,他平时冠冕堂皇,高高在上,一贯正确,总是以市委自居,其实,赵汉雄、李权的运作,最终都是通过他发挥作用,他甚至也非常清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及一切内幕,只不过故意不点破,为自己留有后路。我也知道,他讨厌我这样的下属,因为,把山
交给我这样的人,他个人很难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可是,他却不敢动我,表面上,还要保护我,他害怕我玉石俱焚,把他也牵进去。可是,我心里清楚,他才是白山的罪恶之源,他不会有好下场!”郑楠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又换成平静和微笑,望着台下的人:“好,现在,我该讲的已经都讲清了,我不推卸责任,真的,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有自己的责任。我本想多干几年,为老百姓办点实事来赎罪,可是,我做不到了。即使没有他们的破坏,我也不想继续干下去了,因为,我最亲爱的人已经离我而去,她们是那样残忍、痛苦地被人杀害,每想到这件事,我就痛不
生,我常常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忍受着痛苦对心灵的煎熬,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我要摆
这一切,永远地摆
这一切。不过,我也希望我的继任人能比我有更好一点的命运,我也恳求你,把我已经开始却没有进行完的一些有益于山
的事业做完,也请你千万不要把山
的百姓当成你个人出政绩向上爬的工具而折腾他们…好,我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谢谢大家,永别了!”郑楠说完,手向台下坚定地一挥,转身向台侧的边幕走去,身影迅速消失。大家一时都怔住,望着郑楠消失的方向,动也不动。李斌良首先清醒过来,他大叫一声:“不好!”跳上主席台,向台侧追去。台侧是一道门,李斌良冲出去,看到一道楼梯通向上方。李斌良飞步向楼梯上方追去,嘴里还语无伦次地喊着“郑书记”可是,没有回应。李斌良一直向上追去,不知跑了多少节楼梯,最后,他的眼前出现一道不长的木梯,向上伸去。上边,是一个天窗,可以看见阳光从上边照下来。那是楼顶。李斌良抬头看了看,手攀着木梯,迅速向上爬去,打开天窗,把头探出,看到的是蓝天丽
。李斌良翻上楼顶,四下寻找着,一眼看到了郑楠的身影,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郑楠已经走到了楼顶的边缘,正在举目向前望着。李斌良小心地,一步步向郑楠凑过去。可是,已经晚了。郑楠听到了李斌良的脚步声,然而,眼睛仍然向前看着,他看到眼睛下边的县委大院,那是他亲手改造过的大院,是他工作、战斗过三年的地方,他看到了自己生活工作过三年的城市,他也看到了蓝色的天空…他回过头,看一眼蹑手蹑脚走过来的李斌良,对他真诚地一笑,轻轻地说了声:“斌良,你是好样的,祝你幸福,永别了!”然后,掉过头,冲着前面大叫一声:“文慧,青青,我来了!”随之双臂张开,向拥抱亲人一样,向着前面的蓝天扑去。这时,他看到,过去四十二年的生命在纷纷向自己走来,他看到了牵着母亲牙牙学语的自己,看到了背着书包蹒跚地走进小学校门的自己,看到了
前戴着红领巾和团徽的自己,看着戴着大学校徽的自己,看到了伏案疾书的自己…最后,他看到
子和女儿还有逝去的父母
着眼泪,带着笑容,展臂向他
上来。他也同样
着眼泪,笑着向她们扑上去…当李斌良跑回楼下,看到死在血泊中的郑楠时,清楚地看到他脸上那凝固的幸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