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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乐善好施的有钱人
 当然,即便是如丽塔所描绘的那种辉煌计划,生活也不会全是庆祝和享乐,还有大把的工作要去干。而且如果不尽力工作的话,德克斯特什么也不是,所以我总是勤勤恳恳地工作。过去的两周,我正致力于给一幅全新的作品添上最后画龙点睛的一笔。这次处于我关注焦点之中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继承了一大笔钱,并显然把这笔钱用于某种很讨厌的杀人嗜好上,让我都巴不得希望我也能很有钱。他叫亚历山大·麦考雷,不过他管自己叫“赞德尔”这在我看来有些幼稚,但或许这正是关键。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多金嬉皮,从来不干正经事,全情投入,耽于享乐。如果他在挑选受害者时的品位稍微好那么一点点,都能让我感觉开心点儿。

 麦考雷家族的钱来自于他们养了很多牲畜。赞德尔频繁出入城里的贫困区,向无家可归的穷人们施舍钱财。据某篇煽情得催人泪下的报道说,他偶尔还会挑个把穷人带回自己在农场的家,给他们工作干,以示鼓励。

 当然,对于慈善精神,德克斯特总是欣赏的。但实际上,我之所以对它感兴趣,是因为这种善行往往毫无例外地警示着有某种恶的勾当,藏匿在特蕾莎妈妈面具下悄悄进行。我并不怀疑在人深处有善,以及对同类的慈爱关怀。当然有这回事。我是说,我肯定它的存在,只是我从来没见过。因为我既没有人也没有人心,我只好依靠我的经验。而经验告诉我,爱心从家庭开始,也往往被扼死在那里。

 所以,当我看见一个除了年轻、富有、漂亮之外,别的方面都显得正常的人为被这个世界欺和淘汰的人群挥霍钱财时,我很难被这种表面上的利他精神所打动,不管那看上去多么美好。毕竟,我自己就很善于装出一副可爱而无辜的样子,可我们都知道那有多么真,对吧?

 我用自己的标准来观察赞德尔,很开心地发现他并没什么例外,除了格外有钱。他继承的钱让他变得有些不拘小节。我发现了一些数据详尽的税单,表明他在农场的房子因为没人居住而闲置着。很显然,不论他把他那些脏兮兮的朋友带去了哪儿,都不可能让他们过上健康而幸福的农场生活。

 更合我意的是,我发现不管他们随着新朋友赞德尔去到何方,都是光着脚的。在他考罗盖宝市可爱的家里,有一个专门的房间,在那里赞德尔保存着一些纪念品,用非常复杂昂贵的锁保护着,花了我差不多整整五分钟才鼓捣开。保存这些东西,对一个坏蛋来说是件很愚蠢、很冒险的事,我非常懂得这点,因为我自己就在这么做。不过即使某天哪个勤奋的调查员发现了我的纪念品小盒子,他也只是能看到一些载玻片,每片上面存着一滴干涸的血滴,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没人能够证明这些血滴和任何罪恶的勾当有关联。

 赞德尔可没这么聪明。他从每个受害者那儿留下了一只鞋,他心以为一大笔钱和上了锁的门就能保住他的秘密。

 真够呛。难怪坏蛋们都名声不好,这简直太傻了。鞋吗?这么不圣洁的玩意儿?我尽量让自己对别人的癖好保持宽容理解,可这回有点太过分了。一只汗津津、黏答答、20年高龄的球鞋能有什么魅力?而且把它们就那么放在光天化之下,简直是侮辱。

 当然,或许赞德尔觉得一旦被逮住,他能花钱买到世上最好的法律服务,到头来肯定只会让他做做社区服务了事。有点讽刺的是,这整件事情正是以服务社区为幌子开始的。可有一件事是他没想到的,那就是不是被警察逮住,而是落入德克斯特手里。对他的审问只会在黑夜行者的交通法庭①里进行,没有律师在场——尽管我希望有一天能逮住个把——一经裁决,不得上诉。

 不过,一只鞋真的算证据充分吗?我不怀疑赞德尔有罪。即便在我盯着鞋看的时候,黑夜行者并没有在一旁高唱咏叹调,我也很清楚这些藏品的意义。如果让他由着子来,赞德尔还会收集更多的鞋子。我相当有把握他就是坏蛋,而且非常渴望和他来一场月夜倾谈,给他一些尖锐的忠告。但我必须绝对肯定——这就是哈里准则。

 我总是遵循哈里定下的严谨规则。我那做警察的养父,他教我成为今天谦虚谨慎的我;他教我怎么让犯罪现场保持整洁,那种整洁只有警察才能做到;他还教我用同样一丝不苟的精神来挑选舞伴。哪怕有一丝不确定,我都不能把赞德尔叫出来一起跳舞。

 那么现在呢?凭他那些鞋子展品,世上没有法庭能证明赞德尔有罪,顶多说他有不大卫生的恋物癖而已。可是世上也没有一个法庭能像黑夜行者那样做出专家级的证词,用那柔和而急迫的内心低语发出采取行动的指令,而且,它从来没失误过。有它在耳边咝咝说着,我很难保持平静和不偏不倚。我迫不及待地想把赞德尔找来,跟我跳那最后的舞蹈。

 我很确定自己的想法,但也清楚哈里会怎么说。光想是不够的,最好亲眼看到尸体,以确保万无一失。赞德尔已经费劲巴啦地把它们都藏了个严实,让我找不着。没有尸体,再想也没用。

 我返回头,重新审视自己的研究结果,想看出他可能把尸体藏在哪里。他家是肯定不可能的。我去过那儿,除了看到一个鞋子博物馆以外没发现其他线索,黑夜行者通常很善于辨认出收藏尸体的地方。另外,房子里没有放尸体的地方——佛罗里达的房子没有地下室。他的房子左右还有人家,他不可能在后院挖坑或扛着尸体进门而不被察觉。和黑夜行者一番短暂交谈后,我相信一个把他的纪念品收藏在核桃木展示柜里的人,会把残局收拾得很干净。

 农场上的房子有很大可能,但我去那里飞快查看过,却一无所获。很明显,那里已经年久失修,连门前的车道都长了荒草。

 我继续深挖。赞德尔在茂宜岛①有一个公寓,可那太远了。他在北卡罗来纳有几英亩地——有点像,可是带着尸体驱车12个小时则比较不可能。他持有一个公司的股份,那个公司打算开发佛罗里达角南端的叫多罗屿的小岛。但公司所在地自然不可能,太多闲杂人等游来逛去,会随手翻腾出点什么。我还记得自己前些年有一次试图在多罗屿上岸,看到那里有荷实弹的警卫四处巡逻,闲人免进。一定是另外的地方。

 在赞德尔的众多资产中,只有一样似乎有点意思——他的船,一只45英尺②长的香烟船③。我凭以前和某个坏蛋打交道的经验,知道船是丢弃废物的得力工具。只需将尸体拴上重物,从船舷上翻过去,就可以跟它挥手说拜拜了。干脆利落,不慌不忙,不留痕迹。

 这让我没办法拿到证据。赞德尔的船停在椰树林最隐秘的私家港口,叫皇家海湾游艇俱乐部。他们的保安措施非常严密,光凭万能钥匙和微笑,德克斯特可混不进去。那是给顶级富豪提供全套服务的海港,在你驾船归航后连系船帆的绳套都为你清洗干净并上光打蜡。你甚至不用劳神自己给船加汽油,只需事先打个电话就一切妥当,甚至冰镇香槟都在驾驶舱准备好了。还有容光焕发脸笑容的武装警卫夜待命,他们对贵宾们彬彬有礼,对胆敢爬上栅栏的不速之客则会拔击。

 船无法接近。我已经完全确信赞德尔就是用它抛弃尸体的,连黑夜行者也这么认为,这更有说服力。但就是没办法上船。

 想象中的情景让人难受和沮丧:赞德尔带着他最新的战利品,战利品被整齐地绑着放在镶金边的冰柜里;他得意扬扬地给码头管家打电话,吩咐给船加油,然后两个咕咕哝哝不知所云的保安将冰柜抬上船,毕恭毕敬地挥手道别。我却不能上船,不能证明这一切。没有决定的证据,哈里准则不允许我往下进行。

 即便我有十足把握,又能怎么样呢?我可以在他下次作案的时候把他当场抓住。可没法确切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也不能一直盯着他。我得不时去上班点个卯,还得在家里做足样子,做所有为维护正常形象该做的事情。这样的话,后几周的某一天,如果惯例还管用,赞德尔会给码头管家打电话让他备船,然后…

 然后码头管家会将他的船务活动清楚地记录下来,因为管家是富人俱乐部的敬业雇员。比如加了多少汽油,喝什么牌子的香槟,用了多少玻璃清洁剂,他会把这些信息归入一个名为“麦考雷”的文档,存进电脑。

 于是突然间我们回到了德克斯特的世界,黑夜行者在耳边咝咝地肯定着,催我来到键盘前。

 德克斯特是谦虚的,他甚至过分自谦。他十分清楚他的非凡天才的限度,不过即便我的电脑探索技巧有限,这极限迄今还从来没出现过。我坐下来开始工作。

 不到半小时,我就侵入了俱乐部的电脑,找到了记录。果不其然,那里有着无比详尽的服务记录。我查阅着赞德尔最热衷的一个慈善组织董事会记录,叫“世界同心神圣之光”的,位于在黎波提市郊。2月14,董事会愉快地宣布魏顿·艾伦将从藏污纳垢的迈阿密移居到赞德尔的农场,在那里洗心革面,变成一个诚实的劳动者。2月15,赞德尔驾船出航,用掉了35加仑①汽油。

 3月11,泰伦·米克斯被赐予相同的好运。3月12,赞德尔驾船出航。

 如此下去。每当一个幸运的汉被挑中去过那快乐的田园生活后,赞德尔便在24小时之内预订出海服务。

 尽管仍没亲眼看见尸体,但哈里准则便是在制度的空隙之间建立,在绝对公正而不是绝对完美的法律的庇护下实施的。我肯定,黑夜行者也肯定,这便足够让大家都满意了。

 赞德尔将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月夜航行,而他的钱并不总能确保他不在沟里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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