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们无言地坐在一起,看着太阳渐渐落下。
我开始感到不自在,急于摆
出来。
这时,西尔维亚叹了一口气。“现在好一些了,马特。即使我死去,至少也见到你了。”
“可是你不会死的,西尔维亚,”我强调说“我不会让你死。我已经对你说过了。”
她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当你这么说的时候,我相信这一点。除了那个姓李普顿的男孩,你还治好了多少人?”
啊,她到底还是一直关注着我事业发展的情况的。
“呃,明天我把登在《新英格兰杂志》上的一篇我最新的文章复印给你看看。”
“不,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哦,乔希明年就要高中毕业了,凯蒂刚生了第二个孩子,唐尼·科恩和保罗·多诺万过着完全正常的生活,而斯文·拉松的滚本球队刚刚成功地打进了州半决赛。”
“就这些吗?”
“不止这些。我的这个技术在丹佛和圣地亚哥有医疗小组使用,效果很好。但是你自己也是个医生,你知道不存在百分之百的成功率这种事情。”
我希望她不要再刨
问底了,她也没有再问。
我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手表。
“你现在就要走了吗?”她可怜巴巴地问道“难道你连喝点什么的时间都没有吗?”
“对不起,我还有一个约会。”
我想起答应过8点后给埃维打电话。
“你就不能往后推几分钟吗?”
她已经招呼了女仆,这时,她正站在一旁听候西尔维亚的吩咐。“你是不是还爱喝白葡萄酒,马修?”
“好吧。”我让步了,但是心里很生自己的气。
女仆很快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有一瓶上品白葡萄酒和两只酒杯。
也许是因为在夕阳的光辉下,西尔维亚的脸上似乎稍稍有了点血
。我们逐渐打开了记忆之锁,开始回忆过去的幸福时光。而我们是有过许多幸福时光的。15分钟变成了半个小时,这时她说“吃了晚饭再走吧?”这一回我本可以很容易地拒绝的,但我自愿地留了下来。
我们坐在一间天花板很高的餐厅里,墙上挂着雷诺阿、
尚和修拉的油画,使这间屋子看上去像是个著名画廊的附属建筑。
把谈话局限在过去是越来越困难了。
“你后来有没有再见到过弗朗索瓦?”我问道。
“实际上还真见过,”她说“在某种意义上他背叛了自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两千个医生在35个国家工作,你怎么可以把这称做背叛呢?”
她看着我笑了。
“现在他不仅把衬衫扣得好好的,还真戴领带穿上衣了。”
“啊,”我笑了起来“这可真是中产阶级化了。”
“去年我们在巴黎和他一起吃晚饭,”她接着说道“他拼命想哄尼科捐钱。晚餐结束的时候,我们少了几百万美元,他在加蓬有了一所野战医院。”
“说起医院,你最后专门搞了哪一科?”
她微微皱了皱眉。“很久以前我就不得不放弃了医学。不过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讲给我听听,”我说“我很好奇,想知道有什么能使你那了不起的理想主义消沉下去。我是说,你对儿童那么有办法。我永远不会忘记在厄立特里亚的第一个下午你诊断的那个亚急
的病儿。”
“唉,马修,那是非洲。意大利完全是另一码事。”
“意思是?”
“医学和婚姻不那么容易读到一起。这和当年我母亲在家的一角办《晨报》不一样。我用不着告诉你小儿科有多么劳神费力。再说,尼科需要我晚上在他身边,当然还有孩子们。”
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我曾一度
知的那个西尔维亚。我很难掩饰我的失望。
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不起,马修,不过你一向对我期望过高。你无法把一个任
的、被惯坏了的米兰女孩塑造成特利莎修女①”
①特利莎修女(1910-1997),出生于马其顿,1979年获诺贝尔和平奖金,是救济贫民、特别是印度贫民的天主教仁爱传教会的创始人。
“得了,西尔维亚,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忘记这一点的是你。”
“好吧,大夫,”她两手往上一抬,说道“保留你的幻想吧。”
“不过我还是和医疗行业有些联系的,”她带点辩解的意思说“我是医院的理事之一,明年我将成为意大利红十字会的主席。”
我的寻呼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拿出寻呼机,
晶显示屏上显示的是:给你的
子打电话——5551200。
我迅速道了声歉,拨了这个号码。
“你没事吧?”埃维问道“你在哪儿?”
“出了点紧急的事,”我闪烁其词道(我到家后会向她说明一切)“我马上就要回家了。”
“尽快回来吧,我们有很多事要谈呢。我给你准备点吃的,你到家好吃。”
“不用了,我吃过点东西了。我真想见到你。”
“我等着你,马特。”
然后,我转过身对西尔维亚说:“我恐怕得赶快走了。”
“当然,我明白。我已经把你留得太久了。你明天给我弹钢琴好吗?”
我突然感到一阵发冷。
“对不起,西尔维亚,”我不耐烦地说“我真的得走了。”
我们往门口走去时,她挽住了我的胳膊。
“你不能想像今晚有多美好。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我慢慢走回家去,思绪万千。
“你今天回来得真晚,”我们楼里开电梯的人说“有急诊吗?”
“是的,路易吉,急诊。”
“有时候当个大夫不容易,是吧?”
“是的。”我答道,用的是希望他别再说下去的口气。
不幸的是,我是他所喜欢的一个对话伙伴,他给我开电梯时总是半速行驶。
“希勒太太还没有睡。”他告诉我。
“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她在练琴。”
这至少是一条很有价值的消息,因为埃维只在白天练琴,除非是为音乐会做准备。她晚上练琴的唯一原因就是宣
。
而谁又能因她的恼怒去责备她呢?
已经快11点了。我走进家门时,她仍在拉琴。
“我回来了。”我一面往里走,一面大声说道。我径直朝琴室走去。
弗兰克的《A调奏鸣曲》的钢琴伴奏声轰响着从巨大的鲍斯牌音箱中冲出——而且她的琴也拉得大响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我进来,但当我吻她的后脖颈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吃惊。
“情况怎样?”她问,仍然全神贯注于音乐之中。
“今天够紧张的,”我答道“想喝点什么吗?”
“想的,”她说“和你喝一样的。”
我给我们两个人各端了一杯加州干白葡萄酒,但是她并没有放下琴。这时我才意识到,她要让大提琴作为我们谈话的第三者见证。终于,她放下了琴弓,喝了一小口酒。
她等了片刻,然后故意做出不在乎的样子问道:“她仍旧很漂亮吗?”
我尽量不看着她,说道:“是的。”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又问道:“你还爱着她吗?”
“不爱。”我很快回答。也许回答得太快了。
她拿起琴弓,又拉了起来。
“你们谈了些什么?”
“谈了过去。”
“谈了些什么具体的事吗?”
“我猜对了——尼科确实
她嫁给他来着。”
“我可真幸运。”她说,脸上毫无笑意。
然后,她一声不响地拉了一长段曲子。我感觉到她正准备问我重要的事。我没有猜错。
“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我想了一想,然后鼓起勇气说:“是的,今晚我和她在一起。”
她无法掩盖我对这一点的承认带给她的伤害。我为什么没有在电话里告诉她?
“我累了,”她说“我想睡觉了。”
5分钟后,她关上了她那边的电灯,躺在了枕头上。一时间,我想用双臂搂住她,主动和她亲热亲热。我正在犹豫之时,她翻过身去背对着我。我低声说:“埃维,我爱你。”但她似乎很快就进入了睡乡。
我闭上了眼睛,但是无法入睡。最后,我穿上浴衣,走到起居室去看着窗外
睡的城市。
心里想,不知一切将导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