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三个死人
当晚,李莲花、方多病和葛潘留在熙陵。张青茅在百人军中是个不大不小的头目,当晚招待三位住在他房间两侧,方多病和李莲花住在他右侧,葛潘住在左侧。张青茅的对门便是张家兄弟,方多病和李莲花的对门是杨秋岳,而葛潘的对门是古风辛。这明楼宝城本不该住人,如是前朝派兵驻扎,必是住在陵外巡山铺,但百人驻军贪图方便,便住在明楼之中。天寒地冻,他们也不巡山,整
在熙陵中饮酒赌钱,输光之人出去买酒买
,倒十分逍遥。
积雪盈城,星月黯淡。这一夜方多病几乎就睡不着觉,除了张青茅的鼾声,四下寂静得出奇,窗外的雪光透过左边房间的窗户,再映到右边房内仍然映得人全身都不舒服,像上下每一
寒
都能给数得清清楚楚一般,而李莲花却已睡得安安稳稳,连眼角也不往他这里瞟一下。
不知为何,这一夜方多病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这种感觉在看到张庆狮的时候就有,可是他分明不认识这个人,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安?
一夜无眠,到快天明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人快步冲进张青茅的房间,惊惶失措的道:“张统领,张庆狮…张庆狮被人杀了,他的头不见了,有谁…有谁看到张庆狮的头…”来报张庆狮被杀的人是杨秋岳。方多病从
上一跃而起,李莲花也从
上坐了起来,两人面面相觑,张庆狮死了?
张庆狮死得十分古怪,当张青茅穿好衣服来到张庆虎和张庆狮兄弟房里,只见张庆狮穿着便衣坐在
头,头颅已经不见了,鲜血浸透了半件便衣。天气寒冷,鲜血都结成了冰,牢牢的冻在张庆狮身上,
泽鲜
,干净的白粉墙壁之前一具无头血尸,着实触目惊心。据张庆虎言,他昨夜在杨秋岳房里赌钱,一大清早回来就发现弟弟竟然死了。方多病和李莲花已经在张庆狮房里多时,张庆狮除了脑袋被砍,身上并无伤痕。那
脸茫然的穷书生仍是看着张庆狮发呆,而方多病
脸烦躁,显然这件事出乎他意料甚多——为何有人要杀张庆狮?他和慕容无颜、吴广饿死一事,又有什么关系?
“奇怪,为何有人要杀害张庆狮?”葛潘喃喃自语“莫非他和慕容无颜、吴广一事有关?”方多病点头“他很可能知道地下宫的入口。”葛潘奇道:“如果他确实知道什么的话,为何不说?”方多病道“如果那两个人是他引入地宫害死的,他当然不会说。”葛潘皱眉“那他为何却死了?证明和此事有关的不止他一人,正因为今
我们要搜查地宫入口,有人便夜里将他杀了灭口。”方多病叹了口气“那说明凶手肯定就在这附近,说不定就在守陵军和我们三个人中间。”“外面没有脚印。”李莲花
了一句。葛潘一凛“那说明昨夜没有别人进来…”
“不,”李莲花呆呆的说“那只能说明,还有个人也可能杀张庆狮,就是从陵恩门月台越过树林把两具尸体丢在树林里下山去的那个人…”他一句话没说完,方多病和葛潘都是一震,异口同声问:“陵恩门月台?”李莲花怔怔的道“是啊,陵恩门后是琉璃影壁,琉璃影壁之后就是明楼,明楼里一直住着人,陵恩门侧是厨房,平
有人走动的都在这一段地方,所以这段地方都有扫雪,不会有脚印。那个…厨房夜里是没有人的,月台外面有杉树林,其他地方都没有…”方多病啪的一声一掌拍在他肩上,赞道:“好家伙,有道理!看来地宫的入口,就在陵恩门附近!”李莲花仍是充
困惑的摇头“不对啊,如果是从地宫里带尸体出来的人杀了张庆狮,他怎么知道我们今天早上要找地宫入口,然后在夜里就把张庆狮杀了?”方多病一怔“那就是说——”葛潘
口而出“那就是说杀死张庆狮的凶手就在昨夜小树林里听到我们今
要寻找地宫入口的几个人中间!”
闻言,杨秋岳和张庆虎的脸色都有些青白,昨夜在小树林里的人不过八人:张庆虎兄弟、杨秋岳、古风辛和张青茅,以及李莲花、方多病、葛潘。剩下的七人有一个是凶手,那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割去张庆狮的头颅?
一切的谜团,都必须进入熙陵地宫才能有头绪,这沉寂了数百年的皇家陵寝,究竟隐藏着什么隐秘,能令两位绝代高手在坟中饿死,又使一位守陵兵在深夜里失去了大好头颅?
张青茅当即招集了昨夜在树林中守尸体的几人,跟随李莲花三人往陵恩门月台走去。
跨过几道气势恢弘的石柱和石门,熙陵的陵恩门里供着两个雕刻精美祥云缭绕的石刻图,为九龙盘云和一条坐龙,都是守灵之物。七人开始着手寻找地宫的入口,对前朝皇帝并没有什么敬意的众人手持刀剑,在各处浮雕之上敲敲打打,叮咚之声不绝于耳。
“莲花。”方多病把李莲花扯到一边,悄悄的道“告诉我谁比较可疑,我就牢牢的盯着他。”李莲花微笑道“啊…我也不知道…”一句话还没说完,方多病斜眼看他“你那只鹦鹉好像还在我家?”李莲花滞了一下,皱起眉头“难道你突然喜欢吃鹦鹉
?”方多病狞笑“如果你不知道的话,说不定我就会突然很喜欢。”李莲花叹了口气“堂堂方大公子,居然绑票小小一只鹦鹉,实在是丢脸得很…”他
低了声音,
边泛起一丝笑意“你有没有发现,张庆狮的房间里,除了他身上,其他地方都没有血?”方多病想了想“嗯,那又怎么样?难道你要说他不是在那里死的?”李莲花道“你注意到他身上的血迹么?那是一层层浸透下来的,并不是
涌出来的,墙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痕迹。”方多病皱眉“你想说什么?”李莲花道“我想说他是先死了,才被人砍了头,不是因为砍头死的。”方多病一怔“杀人灭口只要人死了就要,何必杀了人又砍头?”李莲花微微一笑“杀人可以说是为了灭口,但砍头不是…总之,反正如果他是活着被人砍的头,他坐在
上,
后的白墙不可能没有丝毫痕迹。你我都很清楚,刀剑砍了人,伤口如果立刻出血,血
多少会附在兵器上,当用力斩落的时候使出的力气越大、速度越快,血沿着施力的方向溅出去就越清晰。他房里没有半点痕迹,只能说砍他头的人是在他血
快要凝固的时候才砍的头,所以刀剑分开皮
的时候伤口并不立刻
血。”方多病奇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在房里被砍?说不定他是在外面被砍的头。”李莲花叹了口气“他如果是在外面被砍了头,身上的血迹就不是这样的,这些血是他的头被砍了以后不久才慢慢冒出来的,他被砍头以后一直没有被人动过,所以才会一层一层浸透衣服,却不是很快
成一道一道,也没有溅得到处都是。”方多病仍在反驳“他仍然可能在外面死…”李莲花又叹了口气,好像有些无奈“我只说他是先死了,才被人在房里砍了头…我几时说他一定是死在房里?你不要胡搅蛮
…”方多病哼了一声“就算他是先死了才给人砍的头,那又如何?”
“那就说明,张庆狮被人杀了两次,要么凶手是同一个人,杀人的目的就是为了砍头;要么就是除了死人和凶手,其中还有一个砍头的人。”李莲花慢慢的说“有趣的事不是杀人,而是砍头。”方多病一怔“砍头?”李莲花微笑“头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会
很多秘密,不管是活的时候还是死的时候都一样。”方多病无比诧异“啊?什么意思?”李莲花在他耳边悄悄道“砍头——比如说——砍了头你就不知死的究竟是谁。”方多病被他突如其来的这声低语吓了一跳“哇——”一抬头猛地撞上李莲花的头。寻觅入口的人们猛然回头,李莲花
脸歉意,方多病很用力的揍了他一拳“路在那边,不要撞我。”李莲花唯唯诺诺,
脸无辜。
葛潘一直都很注意方多病和李莲花,此刻忍不住问“两位在说什么?找到地宫入口了么?”李莲花道“小方说他找到了。”方多病又吓了一跳“哈?”李莲花怔怔的看着他,很困惑的问“你不是说在琉璃影壁后面吗?”方多病用力抓了抓头发“哦…”李莲花继续怔忡的道“是你说大凡皇陵,地宫隧道都在陵墓中心线上,入口有很多都在琉璃影壁后面。”方多病连连点头“没错,正是本公子说的。”葛潘顿时大步向陵恩门外琉璃影壁走去。
熙陵的琉璃影壁上绘的图案稍微有些异样,一般琉璃影壁上绘的都是龙凤图案,以神兽护生守灵,而熙成皇帝的琉璃影壁上画的是极其繁复的图案,经大家辨认许久,认出是两尾长着龙头和翅膀的鲤鱼,正绕着莲花嬉戏。这是鲤鱼化龙图,按道理这种图案决计不会出现在皇家饰物中,此刻却居然绘在了一位在位三十多年的皇帝陵墓之上,的确是件很奇怪的事。葛潘抚摸了一阵那琉璃影壁,以剑尖轻轻敲击,四处毫无异样“这里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入口却在何处?”
“一品坟的入口,肯定不是挖出来的。”张青茅突然说“我在这里三年多,琉璃影壁这里人来人往,绝对没有人在这里挖过什么,也没有看到挖出来的土堆。”方多病眼睛一亮“那就是有机关了?”
葛潘喃喃自语“有机关…但这里每一块砖后面都是实心的,入口究竟在哪里?”他四下看了很久,又道“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拉扯扳动的什么突出的东西,机关究竟藏在何处,前人巧思,实在令后人敬畏。”方多病斜眼看了一眼李莲花,这人既然说找到了,总不会骗他吧?不过这人骗人本是家常便饭,不骗才奇怪,哎呀不对,他说是本公子找到了,他要是没找到,岂不是本公子没面子?正在方多病在心里悻悻然之际,突然膝盖一麻,不知有个什么东西在他膝盖之侧“血海”撞了一下,他“扑”的一声趴在地上,大家都吃了一惊“方公子?”
方多病趴在地上,下巴贴着地板往前看去,突然看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
这时候是太阳初起的时候,光线很充足,他看到从自己鼻尖以下,到琉璃影壁下方为止,这块地面所有的沙子,都是个头大的卡在前边,靠近自己这一边的
隙边缘几乎没有沙子,靠近影壁的那一边
隙边缘多半都积着沙子,而在影壁地下散落着一些极小的碎石和粉尘。他往后爬了一步,地上仍是这样,再往后爬了一步,一直后退到陵恩门的后房门槛下,他才看到了毫无规则的小沙子。“张统领,这里的雪是几天扫一次?”
“只要没有下雪,这里大多不大打扫,本就少有人来。”张青茅道“反正这地方本就是给鬼住的,又不是给人住的。”方多病拍拍灰尘,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就是说最近都没有扫过?”“没有,雪是大半个月前下的,一直都不化,也有大半个月没有扫了。”“那么——”方多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入口就在这里了。”
“啊,在哪里?”李莲花惊讶的看着他,而方多病很想用一大块布团把他那张嘴
住,他的“血海
”被李莲花的弹过来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撞得麻得要命,却又不得不咳嗽一声,解释道“这地上的沙石都往琉璃影壁那个方向滚,如果不是扫地的人故意把沙石都扫到琉璃影壁下面去,那就是这整块地面曾经竖了起来或者被抬了起来,否则地面上的沙石不会往同一个方向滑落。有谁能把这块地板拉起来,我猜下面就是地宫入口。”葛潘连连点头“有道理,不过这地面如此沉重,要如何拉将起来?”方多病顿时语
,顿了一顿,有些恼羞成怒“武功练到家的人自然可以用手去拉。”葛潘皱起眉头“那至少也要有天生神力,还是练的外家功夫,‘铁骨金刚’吴广想必做得到,你我却都做不到。”
张青茅突然说“说起力气,张家兄弟是少林横练功夫出身,双手可提千斤重物,不知能否派上用场?”葛潘和方多病都觉意外,看不出张庆虎个子不高不矮,人不胖不瘦,一张苦脸,却居然是天生神力。张庆虎点了点头,就从身上摸了一把钢勾出来,勾住陵恩门台阶与地面的一条细细石
,陡然吐气开声“哈!”一声大叫,那地面咯吱作响,冒起一股烟尘,竟被他勾得晃动一下。那钢勾随即被双方巨力扭曲得不成样子,葛潘及时将自己长剑剑鞘递过去,方多病袖中短
递出,两人的兵器双双卡在张庆虎勾起的那条石
中,大家纷纷动手,自己的兵器抵在
隙上,齐心协力,张庆虎丢去钢勾换了方多病的短
,一声狂喊,猛力一撬,双手拼力上举“开!”
那地面突然无声无息向上抬起了约三尺之高,粉尘沙石咯吱四下滚落,大多掉入了底下黑暗的
口里,也有部分滚落到琉璃影壁之下。在地面抬起之时,杨秋岳、古风辛、张庆虎三人似乎都受到入口打开里面什么暗器袭击,纷纷跃开相避,落地之后,入口已经完全开启,再无暗器
出。
大家的兵器都在石板的重力下
得不成样子,只有方多病的短
还完好如新。张庆虎恭恭敬敬的把短
还给方多病“好兵器。”方多病笑嘻嘻的收入袖里,往那
口一探头,咋舌“好大一个
。”
那入口上方盖的石板也足有一尺来厚,方圆五丈左右,决计不止千斤,大家对张庆虎的臂力都是凛然生畏,少林弟子,果然有独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