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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
 第一章

 湛墨青来的时候,钟叙叙正在和高中同学聚会,一群人在KTV里面昏天黑地地狂吼,有一个黑炭头拿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唱:“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其他人跟着使劲喊,热闹非凡。钟叙叙夹在其中,忘乎所以,把电话扔在一边不管不顾。

 湛墨青在会所门口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也没耐等下去,直接进来找人。所以当他看到钟叙叙的时候,她正和人玩“两只小蜜蜂”不亦乐乎。湛墨青皱皱眉头,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到她身旁坐下。钟叙叙见到他,微微吃了一惊,随即递上一杯啤酒,声音带着微醉的娇媚:“我输了,帮我喝一杯。

 从KTV出来已是半夜,钟叙叙挽着湛墨青的手臂和同学一一告别完毕,湛墨青正要去开车,被钟叙叙一把拽住:“墨青,陪我走走。”全球华人的自由讨论天地!

 凌晨两点,街上基本没什么人,时值暖,路灯的光清清洒下,映照着道路两旁梧桐树,树叶还没有完全长大,一片片小小的、翠翠的,很是可爱。两人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空气里有一种令人悸动的芬芳。

 钟叙叙裹了裹外套,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现在见到高中同学,有好几个都想不起名字了,毕业不过才几年时间而已。”

 湛墨青的声音低低的,在春日的夜晚,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正常,我高中同学见面还认识的没几个。”

 “可是你出国待了几年呀,而且你比我大,比我老!”脆生生的女声在这样的时刻听起来有点儿像在撒娇。

 他轻轻地笑了两声:“是,我是老人家,行了吧?”她没有再说话,其实他不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两人都沉默了,钟叙叙的高跟鞋在水泥街道上发出叮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很是响亮。

 湛墨青伸手牵起她,他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春天的气息轻轻地漂浮在两个人周围,叙叙有些迷茫,她突然想起还没有和湛墨青结婚的时候,那一年冬天,南方遭遇五十年不遇的冷冻天气,呼呼的北风刮得人脸生疼生疼。

 叙叙没有戴手套的习惯,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她就不喜欢带手套,宁愿把手巍巍地缩进袖子里,或者缩在兜里。幸好南方再冷也就是零下几度,运气好也没长冻疮。

 可是那一个冬天奇冷无比,那天,叙叙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公司门口缩着脖子等了许久,一阵风吹过,雨夹雪劈头盖脸打来,肚子里暗暗感叹:风头如刀面如割,古人诚不欺我。赶紧把领子拉严实,把脸遮住大半,后来吃不住冷,干脆像一个东北老大婶那样,把手对袖子抱在前,蹲在角落里等。于是当衣冠楚楚英俊倜傥的湛墨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只胖胖的小狗熊可怜兮兮地蹲在他面前,哑然失笑。

 叙叙看清他的表情,很尴尬地站起来,觉得自己丢尽了社会主义的脸,可是他只是牵起她的手,温和地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的手很温暖,很生动…

 叙叙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几个月前的事而已,现在想起来恍如隔世。

 低头,看见两人手上的Cartier对戒在莹莹地闪着光,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想了一想“墨青,我们离婚吧。”她说得很随便,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湛墨青的身体僵了僵,没有出声。

 第二章

 让我们把视线转向几个月前,钟叙叙刚大学毕业

 话说我们的钟叙叙踏出校门的那一霎是狠狠立下雄心壮志,在经历无数次招聘会的碰壁之后,进入一家公司的行政部实习。其实不过就是端茶送水做打杂小妹,不过她倒是心态平稳,知道新人都是这样的待遇,故而也勤勤勉勉,而且她的性格一向随和,遇到一些不平的事也一笑置之,在公司里给人留下的印象不错,老员工们也开玩笑说她一个月后转正不成问题。

 其实也是,不过是一个小杂役,要求那么高做什么。

 偏偏天不遂人愿,在转正事情上,还真遇到了麻烦。

 行政部的经理彭寿是一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有一点儿啤酒肚,一直对叙叙很温和,时常表现出对新人的关心。

 这天,他来到叙叙办公室,特意到她桌前,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小钟,这一个月工作还适应?”钟叙叙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点头:“很适应。”不适应也得适应。彭经理笑得更亲切了:“适应就好,有什么难题,随时找我沟通,啊?”“是是,一定会的,谢谢经理。”叙叙做感激涕零状。

 过了两天,叙叙被彭经理叫到了办公室,说了一堆废话,一再申明他在叙叙转正过程中出了不少力,最后强调,叙叙要请他撮一顿。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但是显得有些猥琐。

 果不其然,那天晚上彭寿带着叙叙去了一家日本料理店,店里的情调倒是不错,可惜被倒尽胃口,老男人时不时要拍拍她的肩,摸摸她的头,甚至最过分的一次,咸猪手伸到了叙叙腿上,叙叙不动声避开,隐忍着不发火。正在恶心之时,救兵终于出现,有人招呼:“叙叙,你怎么在这里?”是大学时的学长江维。叙叙立马起立做惊喜状:“江师兄好!”江维当年是校篮球队队长,身高185,星眉朗目,此时一身正装,颇为帅气。打过招呼,叙叙力邀江维和他的同伴一起进餐,他往那儿一坐,把彭老男人比到了尘埃里,不过老男人不愧久经沙场,立马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与江维寒暄。

 死老鬼!叙叙暗暗腹诽

 彭老男人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小江,你是一个人来吃饭的啊?”叙叙暗自扶额,一个人来这样的地方吃饭确实很是奇怪。江维微微一笑,镇定开口:“我约了一位老朋友,他一会儿就到。”

 叙叙赞同点头,江师兄啊江师兄,不愧是当年X大第一草,请你来帮个忙也计划得滴水不漏。不料江维居然真的约了朋友来,湛墨青。

 他到的时候,江维正在跟老男人说当年大学时代的糗事,他和叙叙的名字一向是被大家嘲笑的对象,尤其是叙叙,有一回社团新出去吃火锅,正酣处,有个男生似乎对叙叙有意思,不停地喊,叙叙、叙叙,叙叙我要纸巾,叙叙我要纸巾,旁边一个大一新生脸都红了,很不好意思地:“师兄,你要嘘嘘吗?厕所在那边。”顿时人仰马翻,作为社团一件经典桥段被反复传播。

 彭老男人被逗得笑成一朵花,直说没想到啊没想到,果然有趣啊果然有趣。

 扑哧,一声轻笑从叙叙身后传来,江维起身:“墨青,你来了啊。”听到那个名字,钟叙叙心惊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个身影,白衬衫,黑西高,从叙叙的角度仰望上去,脸背着光,头发暧昧的灯光染上一圈金黄,衬衫袖口的银色扣子有些微闪。

 他坐了下来,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谑笑

 要淡定啊要淡定,钟叙叙心想。

 湛墨青坐下的动作很优雅,钟叙叙淡定地想,这个男人,嗯,气场很强很大。

 彭老男人笑呵呵地和湛墨青搭讪:“小伙子,我怎么看着你这么眼啊。”湛墨青掸了掸衣衫,气定神闲地笑了笑:“我叫湛墨青。”彭老男人一下被噎住了:“你你你,你是湛氏集团的湛墨青?”湛墨青又笑了笑,钟叙叙觉得他的笑很神秘啊很神秘。

 “湛总的名字取得真好,一听就是腹诗书。”彭老男人开始拍马,湛墨青的口吻很平静:“过奖了。”

 如果不是硬憋着,钟叙叙嘴里一口茶就要飙出来了,悄悄翻了翻白眼。

 这年头,人们装B都装得这么理所当然。

 又自我安慰,幸好装B的是一个成稳重的美男,否则哪来的河蟹社会,人生果然是要淡定啊淡定。

 江维嘻嘻笑:“墨青,你看彭经理对新人多么‘照顾’,单独邀约出来吃饭,你们公司是不是也该号召员工学习学习。”他狠狠地强调了“单独”这两个字。湛墨青面无表情地答:“我公司一向不鼓励员工以这样的方式‘单独’增进感情。”

 彭老男人开始冒汗,叙叙一脸诚恳:“彭经理为了我转正的事情尽了心,我理应表示表示。”

 湛墨青转过头:“是吗,我记得你公司里,人事部经理姓苏。”

 “彭经理的评价也很重要的嘛,我请一顿饭不为过,不为过。”钟叙叙干笑两声。

 彭老男人连连点头:“早知道叙叙同湛总您认识,我就不多此一举了。”说罢狗腿地对钟叙叙笑了笑。

 湛墨青倒也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进餐,彭老男人坐立不安,不一会儿就起身告辞,钟叙叙笑眯眯地对他招手:“彭经理慢走哇,下次咱们再‘单独’出来吃饭啊!”望着彭老男人落荒而逃的身影,湛墨青轻哼了一声。

 “为什么要到外面公司去上班?”他的声调不高,看不出情绪。

 钟叙叙哼哼唧唧几声:“劳动创造美好未来,不工作的人生没有价值。”

 “你倒是怀大志,莫非想做女强人?”

 “非也,非也,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挣很多的钱,然后开一家全城最顶级的夜总会,养一帮最漂亮的小姐,哇哈哈。”

 “咳咳咳…”江维被呛得不清。

 回去的时候,钟叙叙悄悄观察湛墨青的脸,心里有些忐忑。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天气有点冷,湛墨青一如既往地持续面瘫姿势,让她有点儿讪讪。

 “下次遇到这样的事,你可以直接和我说,我来解决。”

 “你那么忙,怎么好意思为这么点儿小事去打扰你。”

 湛墨青顿了一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你的男朋友。”他面向她:“照顾女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他的侧脸很好看,比白天的时候稍微柔和一些,下巴的弧线很感。

 钟叙叙滞了一滞,他的口气含了一丝宠溺的味道,让她有点儿感动。

 “既然这样,以后我找你的时候你别嫌麻烦啊,”她的头偏了偏,靠在座椅上,脸上的表情很生动:“姐姐我现在也算上头有人了,嘿嘿。”

 他捏了捏方向盘,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钟叙叙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伸手在湛墨青的凯迪拉克上拍了拍:“和它比起来,我的320就是拖拉机。”

 钟叙叙有一台宝马320。,是钟父在她二十二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她把它叫做宝驹,当时好友许玮婷曾经嘲笑她开着一辆二世界跑,钟叙叙给了她狠狠一记勾拳。

 湛墨青听了她的话,沉默了一下,说:“以后它也是你的。”

 钟叙叙脚下跘了一下,他今天过于温情,让她很是意外

 眼角瞟到门口停的一辆奥迪Q7,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我家人不少呢。”

 果然进屋就听到钟父洪亮的笑声,钟叙叙先通报:“爸,林姨,我回来了。”转头跟坐在沙发上的一对年轻男女招呼:“呀,莫少也来啦,几天不见,愈见风度翩翩啊。”

 湛墨青礼貌地问候:“钟叔,林姨,你们好。”

 林晓嫱站起来,风情地眨眨眼睛,声音不知道有多柔美:“姐,你才回来啊,同姐夫去哪儿约会啦?”

 钟叙叙干笑两声:“这怎么方便告诉你。”

 钟父见到两人一起进来,很是开心,连忙吩咐人倒茶招待,一边与湛墨青寒暄。

 “湛先生同叙叙感情真好,玩到这么晚才回来。”莫千南懒懒的声音响起,他今一身白色休闲,头发好像刚理过,有几缕高傲地翘起来,很玩世不恭…

 湛墨青淡笑不语,林晓嫱呵呵娇笑:“千南,你见外了不是,叫什么湛先生,要叫姐夫。”

 钟叙叙一股坐到钟父身边,拉着他的手臂撒娇:“爸爸你看,妹妹和妹夫两个取笑我呢。”她特别着重念了“妹夫”两个字,斜眼看见莫千南嘴角

 与钟父闲谈了一会儿,湛墨青站起来告辞:“伯父、伯母,我先告辞了,改天再上门叨扰,”他望向钟叙叙:“今天累了,早点休息。”随后朝林晓嫱和莫千南点点头以示告别。

 钟父把他送了出去,他的背很直,身材颀长,头发漆黑,钟叙叙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一个论坛上看过一篇帖子,说背直的男人值得信赖,心下便有些蒙。林晓嫱夸张地在后面挥手:“姐夫再见,下次再来!”钟叙叙白了她一眼。

 湛墨青一走,钟叙叙便斜倚在沙发上,用牙签串起茶几上的葡萄往嘴里送,对面的莫千南立马凉凉地来了句:“怎么,人家才一走就原形毕了?”钟叙叙吐出一颗籽,笑颜如花:“女为悦己者容,在未婚夫面前当然要注意注意形象,在莫少面前,自然没此必要。”莫千南怔了一怔,居然没有回嘴。

 钟父返回客厅的时候很高兴,直问女儿今天与湛墨青到哪儿去了,钟叙叙想,如果不是当着莫千南的面不方便,钟父很有可能要问她和湛墨青发展到了几垒…

 倒是林姨,从回来到现在几乎都沉默,一句也没有问及她和湛墨青。

 想了一想,钟叙叙兴高采烈地跟钟父说:“今天很开心啊,湛墨青特意来接我下班,然后带我去吃烛光晚餐,回头又开车去山顶兜了一圈。”

 “看不出湛墨青还真浪漫。”林晓嫱永远这么娇滴滴。

 `

 “人不可貌相,叫你们莫少也学着点。”

 “真是恭喜你们了,喜结良缘之前还知道培养感情,得抓紧时间赶赶恋爱的末班车,否则以后再没机会。”莫千南皮笑不笑的样子很欠扁。

 钟叙叙嘿嘿笑了两声:“那就不劳莫少费心了,不过您也得记着,等我大婚之包个厚点儿的红包!”顿了一顿:“今天玩得累死了,我回房睡觉,你们慢慢聊,啊~”

 转身上楼的时候,钟叙叙咬紧银牙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三声:八格牙鲁!

 第三章

 刚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头听见手机快地叫唤:“我名字叫麦兜兜,我妈妈叫麦太太,我最爱吃小鸡腿,一边吃一边在歌唱…”刚走近,可爱的童声嘎然而止,拿起一看,是湛墨青,钟叙叙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地有些紧张。

 回拨过去,两声之后他接了,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动听:“钟小姐。”

 “湛先生,有什么事吗?”

 “明天下班以后我来接你,一起吃饭,好吗?”虽然是征询她的意见,却用了肯定的语气,不容拒绝。

 钟叙叙犹豫了一下:“有空。”

 “那好,明天见。”湛墨青沉默了一会儿:“钟小姐,你以后可以叫我墨青,叫湛先生太见外。”

 “呃,好。”“钟小姐,早点休息。”

 钟叙叙扑哧一声笑出来:“湛先生叫我不要见外,自己却又那么见外。”

 湛墨青低低地笑了起来:“那我应该叫钟小姐什么呢?叫叙叙?”

 他故意吧“叙叙”两个字说得很轻,听上去很像“嘘嘘”钟叙叙就这么风中凌乱了,她淡定地强调:“您叫我钟叙叙就可以了,钟叙叙。”

 …

 挂上电话,钟叙叙一头扑进被窝,咬牙切齿:“江维,俺亲切地问候你十八代祖宗!”平静了一会儿,侧耳听听,楼下声音已消,估摸着莫千南已经走了,长叹一声,心下有些茫然,再过三个月她就要成为湛墨青的子,可是他们直到今天还称呼对方为“先生”、“小姐”这真是再讽刺不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吹了点凉风,头有点疼,一夜辗转,难以入眠。直到天微微明,才朦胧睡去。

 早上七点,头的大公闹钟准时开始打鸣“喔喔喔!喔喔喔!懒虫起啦!懒虫起啦!”钟叙叙把头埋进被子里,痛苦地嚎叫:“去他妈的劳动!去他妈的美好生活!”纠结了又纠结,终于踢开被子爬起来,走进洗手间一看,头发如杂草,脸色有些白,眼袋也出来了,沧桑不少。

 心下哀叹,女强人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姐啥时候才能炼成传说中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白骨”?

 冷水洗了脸,化好妆奔下楼,看见林晓嫱居然也收拾妥当坐在饭桌前,钟叙叙大大吃了一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今天我和千南要去骑马,姐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钟叙叙笑笑:“你姐我哪有这么没眼色,去当电灯泡。”

 说话间,佣人已经把早餐端上桌,林晓嫱甜甜地道:“姐姐这么辛苦做一个小秘书,又何必呢,未来的湛家少夫人还缺这几个钱?”

 本来精神就欠佳,被她夹损一通,钟叙叙气不打一处来,终于不淡定了:“你烦不烦?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了你的嘴,聒噪!”

 林晓嫱呛了一下,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莫千南来接林晓嫱,那家伙今天一身骑马装,打扮得要多包就有多包,见到钟叙叙,吹了一声口哨:“哟,怎么一晚不见,钟大小姐就憔悴如斯?”

 钟叙叙恶地盯着他:“可不是,想情郎想得一个晚上没睡好,让您见笑了。”

 莫千南笑脸僵了僵:“…”送他一记白眼,扬长而去。

 忙忙碌碌,一个上午就这么溜掉了,快下班的时候,钟叙叙从文件中抬起头,伸了个懒

 一张大饼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小心肝吓得扑通一跳。

 “叙叙,中午我请你吃饭,可否赏个光?”彭寿顶着一张泛着油光的脸非常诚挚地问。

 “实在不好意思彭经理,今天我肠胃不大舒服,改天可好”说实在话,这张大饼脸让人想吐。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看看医生,给你批半天假?”看彭寿那样子,简直比自己生病了还紧张。

 “不必不必,休息一阵就好。”

 彭寿扭捏地手:“那也不能不吃饭,给大哥个面子,好不好?”

 呃,大哥?钟叙叙的头顶轰隆隆滚过一道响雷。

 “既然彭经理这么有诚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看来这顿饭是推不掉的。

 公司楼下有一间咖啡厅,环境很优雅,专门为上班族准备了大而柔的软椅,中午不少白领来这儿偷会儿闲,小憩片刻。

 彭寿小心翼翼地绕着弯打听钟叙叙与湛墨青的关系,钟叙叙心不在焉地搅着咖啡:“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打个哈哈,彭寿转开话题:“我第一天见到你就觉得你气质不凡,怪不得有湛总这样一表人才丰神俊秀一代天骄的朋友,以前对你照顾不周,叙叙你要原谅大哥,多多包涵啊!”“瞧您说的,您对我那么照顾,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您!”

 彭寿尴尬地笑了两声“若大哥有不小心得罪的地方,你就别和大哥计较,行吗?”

 钟叙叙终于明白了,原来有些人狗腿起来是没有底限的,原来天雷是无处不在的,原来人至是无敌的!

 两人你来我往,笑里藏刀,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咖啡厅的某个角落,一台相机早已悄悄对准了他们。

 不出所料,下午刚上班,就接到了转正通知,跟着转正通知一起来的,还有一纸派遣令,钟叙叙被派到了比行政部牛叉很多的企划部。

 在行政部众人揣测的目光中,钟叙叙意气风发地搬着个人物品,挥一挥衣袖,往企划部去也!

 草草收拾一下,钟叙叙兴高采烈地躲进卫生间,给许玮婷打电话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末了还感叹:“湛墨青的动作够快啊,今天就帮我转正了,还给我调了部门,哈哈姐姐我作为湛氏太子的一员,深深地尝到了走后门的滋味,一个字——!”

 许玮婷很不屑:“有没有搞错小姐,对他湛墨青而言,这点儿事比放个还简单,瞧你那没出息样!”

 “许玮婷同志,你这是赤果果的嫉妒,嫉妒!”

 “哼,你钟叙叙就这么被打动了?想当年莫千南追你,什么手段没使过?你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三天一小惊喜五天一大浪漫也没见你多往心里去,如今湛墨青这么点儿小恩惠你激动个啥?”

 钟叙叙语,许玮婷在那头继续不依不饶:“别怪姐姐没早提醒你,哼哼,小心点儿资本家的糖衣炮弹!”

 钟叙叙发飙了:“靠,你丫大姨妈来啊?这么火爆!姐姐我懒得和你说,挂了!”

 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她忿忿地踢着腿走出洗手间。

 被许玮婷骂了一通,一个下午都懒洋洋地提不起兴致,勉强和新部门的人打过招呼,钟叙叙就埋着头在自己的格子间瞎忙。

 转眼到了五点半,马上就要到和湛墨青约好的时间,钟叙叙再一次跑了洗手间——这次不是打电话,补妆去也!

 记得当时青春年少,与莫千南约会的时候,她最喜欢等他到了楼下才换装化妆,最喜欢磨磨蹭蹭下楼的时候,看见他风度翩翩斜倚在宿舍楼下的栏杆上,嘴里虽然不耐烦却一脸温柔,最喜欢扬着头目不斜视地从身边女生羡慕的目光中扬长而去。许玮婷曾经对她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说她非常有台剧女配角装B拿乔的风格,她翘着兰花指捏着嗓子哼哼唧唧地一句:我们郎情妾意你情我愿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啊~——结果让许玮婷三天没吃下饭,她还记得当年许玮婷曾经漫不经心地说,来得太容易的幸福也消失得快,她还记得当时她极其不在乎地哼哼两声——如今一语成谶。

 如今,她要为了与某人的约会而不安小心翼翼早早准备,她因为某人突然表现出来的温情而感恩戴德,她要忍受曾经的恋人成为妹妹的男朋友,天天成双成对出现来腻味她,甚至,她即将嫁给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男人——

 钟叙叙看着镜子中明眸皓齿文雅清秀的自己,很悲伤地很文艺青年地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RP爆发?

 六点一到,工作间的同事们开始迅速收拾东西离开,钟叙叙突然想起上小学的时候,她最喜欢在作文里面写的一句话:放学了,同学们争先恐后地从教室里鱼贯而出。

 麦兜稚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正陷入冥思她惊得颤抖了一下,是湛墨青。

 “钟小姐,真是抱歉,突然有点急事,约会可能不得不改期。”

 她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啊?”

 那边没有声音。

 打了个灵,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很平静:“你忙你的,改天咱们再约,改天再约。”

 湛墨青很轻松地笑了:“那钟小姐,改天我再打电话给你。”“好。”

 挂上电话,她忍不住爆口,靠!刚刚应该送他一个字“滚!”还是带着绵长回音的那种。

 可现实是,她不敢,因为他还叫他“钟小姐”时刻提醒着她:我们不。所以她只能在脑袋里偷偷YY一下而已。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了转,现在眼见天气已入秋,越来越凉,小风嗖嗖地吹着,身上的长袖衬衫薄薄的,风一过就有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意——她怕冷,从来都是。

 钟叙叙忍不住就穷摇了,此刻弱不风的她蹙着秀眉像一棵楚楚可怜的小草,冰冷的风吹在冰冷的手上一如她冰冷的心,哦,老天呀!能不能赐给悲情女主一个安身之地?

 家是打死也不回去的,脚趾头想也知道,莫千南林晓嫱两个活宝百分百正在上演你侬我侬特煞情多,算了,眼不见为净!许玮婷那儿?想起今天下午她的那番话,说实话还真不想见她,免得可怜的心灵再受摧残,到时候她就可以扯着嗓子喊:噢我的悲伤逆成河。

 叹了口气,向着对面那家熟悉的咖啡厅,走了过去。

 刚坐下,就发现某个方向的某个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莫千南。

 第四章

 俗话说,多事之秋,果然很多事。

 莫千南双手兜里,慢慢地踱过来。不得不承认,这厮皮相确实不错,玉树临风意态潇洒,嘴角笑得春光灿烂,一路上不知道收获了多少女生或羞涩或奔放的注目礼。

 “叙叙,又见面了。”他的笑脸很欠扁很欠扁。

 “莫少真是魂不散,哪里都能遇见你。”她心情不好,很不好。

 莫千南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怔了一下,旋即委屈地在她对面坐下:“叙叙,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她望向窗外,不做声。一辆奥迪A8缓缓驶过,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车里面的人好像是…湛墨青,和一个漂亮女人。

 莫千南没注意那辆车,他可怜兮兮地盯着她,像一个要糖吃的小孩。

 她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晓嫱呢?你们今天不是去骑马了么?

 莫千南再次扯开一个桃花般的笑:“不来这里,我怎么会遇到你?”

 她白了他一眼:“我说今天怎么右眼睛皮老跳,担心了一整天,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叙叙,”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当初真不知道晓嫱是你妹妹。”

 “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何况我们当时也分手了,你与任何人在一起都是正常的。”肚子里补上一句,我只希望你别老来腻味我。

 “如果你不来这里,我也以为你不在意。”他幽幽地说。

 这间咖啡馆是他们认识的地方,啊,那是多么狗血的开始!

 …

 “混蛋!”花花大少莫千南在这里被女人泼了咖啡。

 钟叙叙目不转睛地瞪大了一双八卦眼睛幸灾乐祸地一眨不眨地看着。

 那女人怒极,甩甩妖娆的长发,提起包包转身就走,不料——她动作太大,包包甩出手重重地砸上了钟叙叙的额头,她捂着额头哀叹,看热闹果然要遭现世报哇现世报!

 那女人一腔怒火生生被呛住,呆了一呆,怒声道:“莫千南,你给我处理好!”再次拂袖而去,这次倒是没有波及到任何人。

 “这位小姐,你伤得严不严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钟叙叙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小姐,你的眼睛好漂亮。”她无语凝噎。

 “小姐不说话,莫不是被砸出脑震了?”他把俊脸凑到她面前。

 “你才脑震,你全家都脑震!”一激动,手一挥,一道长长的指甲印从他的鼻梁划到嘴

 …

 两天后——

 “钟小叙,这个人你认识?”许玮婷指着宿舍楼下那个朝着她笑得一脸暧昧的身影问她。

 “小姐,不如,做我女朋友?”

 是谁说的,生活永远比连续剧更精彩?

 只不过,如今已是岁月长,衣衫薄。

 钟叙叙干笑:“莫少真是想多了,我不过是太冷找个地方避避寒,顺便喝杯咖啡。”

 “叙叙,其实,我们还可以做朋友。”莫千南很诚恳。

 钟叙叙终于忍不住要吐血了:“能有莫少这样的朋友,真是我的荣幸。”

 冬天果然是让人冬眠的季节啊!

 周六中午,趴在上,钟叙叙无聊地扳着手指算,从昨天十一点到今天十一点,整整睡了十二个小时,她圆了。用许玮婷的著名理论说,这叫睡睡更健康。

 正在纠结着要不要起,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钟叙叙急忙坐起来:“请进。”会这么温柔礼貌敲门的,全家只有林姨。

 “叙叙,起了吗?”林姨推门进来。

 林姨其实一点儿也不像四十多岁,她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位大美人,皮肤白皙,樱桃小嘴,典型的东方美,如今加上岁月历练,更是有一股文雅的气质。

 “呃,马上就起。”钟叙叙头发,跳下。用力太猛,脚磕到了沿,疼得龇牙咧嘴。

 林姨温和地笑笑:“冒失孩子,湛墨青刚刚打电话来,说半个小时后来接出去。”

 “啊?”钟叙叙张大了嘴巴。

 “别啊了,赶快起来准备一下吧。”林姨轻轻地带上门出去。

 钟叙叙只来得及骂一句:杀千刀的!就风风火火地起洗漱,等到急急忙忙换好衣服化好妆,湛墨青已经到楼下等着了。

 她在楼梯口停了一停,理了理头发,然后缓缓下楼,朝湛墨青微微一笑:“你来了。”

 湛墨青有些打趣地看着她:“钟大小姐起得很早啊。”

 她嘴角搐了几下,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出门的时候,钟父恨铁不成钢地在她耳边嘀咕:“看你以后嫁过去还敢这么懒!”

 出了门,她才注意到,今天湛墨青的打扮不同平常一样的西装革履,他今天穿了一件青色V领休闲衣,黑色休闲长,锐气减少了,有些慵懒的感觉。

 感觉到钟叙叙在看他,他别有深意地回看了过来,深邃的眸子,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自在地转过头,她问:“去哪儿啊?”

 “陪我去钓鱼。”

 “啊?”钟叙叙最近的一次钓鱼经历是十年前小学毕业的时候,陪外公去的,想到这里她不有些黑线,她与湛墨青不过相差七岁,代沟已甚是巨大!

 “可是,”她有些疑惑:“不是早上才是钓鱼的最佳时间吗?”

 “我也想早上去,可是你确定起得来?”他一脸无辜。

 钟叙叙就这么囧了。

 “其实,我刚工作的那会儿,一到周末就蒙头大睡,一睡就是一整天。”言下之意就是,你睡吧睡吧我不笑你,我能理解你上班的辛苦呢。

 她倒是听钟父说过,湛墨青从在英国留学期间就创办了自己的外贸信息公司,仗着自己在英国的资源与对国内情况的识,通过各种平台为两国商家提供信息,在那个时候很是大赚了一笔,谁知在公司已经初具规模的情况下,他居然一个转身把公司卖掉,随后用这笔资金回国进入IT行业,恰好上了互联网大发展的时代,借此东风,湛氏在短短几年间迅速发展壮大,成了集团公司,较之此前的外贸公司不知强了多少倍,他此人也成为了新一代青年企业家中的翘楚。

 她叹了口气,他这样的人,果然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怎么说,人家境界多高,洋也留了,创业也成功了,总经理也当了,就差老婆没娶了,不过…也快了。而她呢?从小到大说好听一点是顺风顺水,长相吧马马虎虎算漂亮,学习吧不够优秀,特长吧没有,家境吧和他相比还是有一定距离,工作吧其实就是混日子,说难听一点就是两个字:庸人。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娶她。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湛墨青正在哄心爱的宝贝女儿入睡,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绕她许久的问题,湛总经理想了一想,说:“可能是我觉得你的人品不错。”

 她华丽丽地泪奔了。

 钓鱼的地方是一个天然的湖泊,依水而建起了一排别墅,湖泊不大,但是很清,远远望去就像一块碧绿的翡翠镶嵌在青山之间,别墅的样子有点儿像湘西的吊脚楼,从青山绿水中探出一两个角,很有韵味。

 一下车,钟叙叙就被面扑来的清新空气撞了怀,她高兴地深呼吸,顺便蹦跶了两下:“湛墨青,这个地方不错,不错!”

 湛墨青微笑地看着她,刘海被风吹得有些,脸蛋红扑扑的,脖子上的丝巾也歪了,他伸手帮她扶了扶。

 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贴近过自然:“你怎么发现这个好地方的?”

 “我在这里有一幢私人住宅。”

 钟叙叙斜眼看过来:“湛墨青,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很**,很**!”

 他摸了摸鼻子:“你没说过。”他发现,她一高兴就喜欢重复说话。

 “走吧,你不饿吗。”

 呃,其实她早就饿了,没好意思说而已。

 他们并肩朝别墅走去,钟叙叙兴致,她本以为湛墨青会带她到什么西餐厅咖啡馆之类的地方吃饭,没想到来到了这里,不能不说这让她感到很惊喜。

 不过这个惊喜并没有持续很久。

 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钟叙叙有些腿软:“还要走多久?”

 “再要二十分钟吧。”

 “…我饿了。”

 “…我知道。”

 “…我饿得腿软了。”

 “…坚持就是胜利。”

 原本她对他还抱有一丝希望,她想最不济他也应该伸手扶扶她,或者…牵着她,可是他没有任何的动作,她有些气馁。突然回忆起曾经有一次,她穿着新买的高跟鞋去逛街,鞋子有点磨脚,她跟莫千南抱怨,莫千南立马蹲下,说宝贝来我背你,当时她看着他的背影,差点哽咽。事后当她怀激动地跟许玮婷复述,许玮婷冷静地说,你丫真没见过世面。

 后来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见过世面。

 终于走到别墅门口,钟叙叙看着车库门口停着的熟悉的车,瞪大了眼睛。

 “这是?”

 “我让物业先把车开回来了。”

 “湛墨青,你为什么不直接开回来,要留在半路?”她咬牙切齿。

 “我以为你想走一走,你不是说这个地方不错?”他笑眯眯地,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她真想一拳打过去。

 不过,等到精致香的饭菜端出来时,她瞟了一眼就乐了,一桌子都是江南风味的小菜,清清甜甜的,很对她胃口。小时候她在外婆家住过一段时间,外婆是典型的上海人,烧得一手好菜,后来跟着父亲过,时常怀念这种味道。

 湛墨青吃饭的样子很优雅,慢条斯理,哪怕用的是筷子,也有英国绅士的作风,两人安安静静地把饭吃完,钟叙叙放下筷子,嬉皮笑脸地对烧菜的文嫂说:“您是上海人吧?做的菜真是地道。”文嫂有些腼腆:“钟小姐喜欢就好,常来吃。”

 湛墨青也站了起来:“文嫂,帮我们准备钓竿。”

 其实她还是为刚才的事有些郁闷,不过看他一付毫无关系的样子,她觉得如果再提,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于是当文嫂拿出钓竿的时候,她乐颠颠地跑了上去:“咱们去哪儿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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