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陆天诚的尸检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普克在现场看到那位年轻法医的工作方式时,就对结果产生过疑虑。当他拿到法医所出的尸检报告时,这种疑虑进一步加强。报告上的结论是,死者陆天诚是因后脑颅骨粉碎
骨折导致的死亡。
除此之外,年轻法医还充
自信地对普克做出了他的判断。
“没有任何人为致伤,不是跳桥自杀,就是失足摔死。”他语气轻松地说“那片桥栏杆不是坏了吗?失足的可能
更大。”
普克没有马上说话,扫一眼报告上复杂的数据,沉
片刻,问法医:“当天下了雨,会不会影响到对尸体的检查?”
小伙子很
感,反问普克:“你是不信任我的尸检结果?”
普克笑笑,不置可否,说:“老黄以前常跟我们说,气候环境确实会对尸体检查造成干扰,我想…”
“这个用不着你来教吧?”年轻法医显然不愉快了,语气生硬起来“你以为我是第一天干这行?”
面对这样的态度,普克自然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在过后告诉了彭大勇。
“我不太明白,”普克疑惑地说“怎么每次问他话,他一定是用反问来回答的。”
彭大勇也对此发了一通牢
。不过同时,这样一份报告似乎也让他显出几分轻松。他感慨地说:“要真是意外失足,对那个陈虹倒是好事儿,还能找大桥管理局要点儿赔偿款。”
普克看一眼彭大勇,沉默片刻,说:“走吧。”
“去哪儿?”彭大勇不知普克已经定了计划。
“至少得确定陆天诚是自杀还是意外吧。”普克说“陆天晴给我打电话,说她父母已经知道了。”
在路上,普克默默无语。虽然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明确的线索,说明陆天诚之死存在异常,但普克内心还是有种无法消除的疑虑。他无法说出这种疑虑是因为年轻法医那过分自信的态度,还是因为自己的职业养成的谨慎习惯,抑或是因为死去的陆天诚与他那年轻貌美的
子陈虹之间巨大的反差。
2
在对陆天诚死因的调查中,普克的第一次惊奇来自于陈虹。当陆天诚的亲妹妹陆天晴出现在他们眼前时,普克再一次感到了惊讶。
如普克所知,陆天诚相貌平庸,身材矮小。在这两天的调查中,从各方面了解的信息中获知,陆天诚为人温和、忠厚老实、循规蹈矩,在日常生活中,几乎难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综合这些因素,普克脑海里对陆天诚的妹妹自然会有一番想象。想像中的陆天晴,应该有和哥哥相近的体貌特征及性格。
然而事实上,陆天晴容貌清秀,身材高挑。她的语言犀利简洁,动作干脆有力,思维活跃却不失冷静,所有这些都说明,她与陆天诚虽是亲兄妹,却截然不同。
“不管别人怎么想,”普克和彭大勇刚找到陆天晴,谈了没两分钟,她就用坚定的语气说“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我哥绝不会自杀!”“为什么?”面对陆天晴这个没有任何理由的断言,普克的问题便很简单。
而陆天晴的回答却更简单“就因为他是陆天诚!”
对于这话,她没有解释,眼神平静地看着普克,仿佛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不容普克费神置疑。
彭大勇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调查对象和这么特别的回答。他故意问:“陆天诚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陆天晴并没有被彭大勇的态度
怒。虽然是彭大勇提出的问题,但她只是瞥了一眼彭大勇,之后目光便又停留在普克脸上。
“陆天诚唯一的特别,在于他绝不可能逾越常规,做出让人意外的选择。”她问普克“你明白么?”
应当说,陆天晴这一句对哥哥性格的概括
描述,在普克心目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从事刑侦工作之后的这些年里,普克通过对形形
案件的侦破,进一步加深了头脑中的“性格决定命运”这一观点。对案件当事人的性格分析,往往会在案件的调查侦破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现在,陆天晴告诉普克“陆天诚惟一的特别,在于他绝不可能逾越常规,做出让人意外的选择”这句话中显然包含着一个意思,即陆天诚的一生,都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走下来的,像自杀这种超乎寻常的举动,不可能是陆天诚的生活选择。
普克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位陆天晴,不仅仅是言语犀利,而且脑子里藏着丰富的思想。他低下头,利用这思考的一瞬时间,迅速、不引人注意地上下扫了一眼陆天晴,目的是通过陆天晴的肢体语言查看她的心理状态。他再次发现,陆天晴的悲伤和犀利都很自然。
普克抬头看着陆天晴,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们还要有更多的机会,了解你哥哥的性格。”
陆天晴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当着普克彭大勇的面,熟练地点燃一支烟,深深地
了两口。白色的烟雾笼罩了她的脸。烟雾慢慢散开时,她的眼神比刚才显得软弱。
“这事儿,”她有些艰难地说“我父母还不知道。他们身体不好。”
普克领悟了陆天晴的意思。显然,陆天晴还没想好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将这个噩耗告诉父母。在普克看来,这个细节再次说明了陆天晴的坚强。她已经用这种方式,担当起了家庭的责任。
普克温和地说:“我理解。你想想办法吧。方便跟他们谈话的时候,请通知我们。你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也及时联系。”
“好!”陆天晴简短地回答。
彭大勇忍不住问:“你说你哥不可能自杀,那你认为他的死会和什么有关?”
陆天晴又深深
了一口烟,看了彭大勇一眼,略带讥讽地说:“这件事,应该由你们警察调查吧。”
陆天晴的表现不算激动,却有些烦躁和抵触。这使得之后的谈话很难再进行下去。无论普克他们怎么问,陆天晴只是明确地坚持她哥哥不会自杀,不再提供别的信息。普克决定暂时放弃。临走,他给陆天晴留下了自己的联系名片。
陆天晴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不客气地说:“在我想出好办法之前,希望你们对我父母保密,免得出意外。”
普克答应了。不过他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有了变化。这还要归功于当今社会的媒体力量。尽管警方对外封锁消息,但报上还是很快就刊出了陆天诚的死讯,虽说是匿名,但受害者的姓氏身份和单位都公布了个八九不离十。
陆天诚的父母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退休后,每天的报纸是他们消磨时间的主要内容。借助于那名新闻记者的详细描述,他们由随意的浏览,到自动对号入座;由最初的半信半疑,到最后亲耳从女儿那里听到这个消息…
陆天晴主动给普克打来了电话。在电话里她对普克说:“真得感谢那位记者没把我哥的照片也登在报上,总算给我父母留下一条活路!”
普克无言以对。他无法向陆天晴保证,自己绝不是这条新闻的始作俑者,也无法向陆天晴暗示,他们日常工作中经常会遭遇诸如此类的困扰。虽然陆天晴的话里透出几分刻薄,但普克完全能够理解,对一个刚刚痛失亲人的女人来说,这句话已经足够客气了。
在陆天诚父母家,普克和彭大勇见到了那一对伤心的老人。
陆天诚的父母都已年过六旬,身体状况看来不算太好。陆天诚父亲走起路来,怕踩到地上的蚂蚁似的,一点点向前移动,有经验的人都知道,那是脑血管疾病留下的痕迹。母亲的身体很瘦弱,脸色也十分晦暗,不知是儿子的死给她打来的打击,还是原本便是如此。
陆天晴也在。这一回,也许是因为在父母面前,必须照顾老人的感情,陆天晴对普克和彭大勇的态度明显与上次不同,表现得颇为配合,说话方式也变得平和了一些。
大家坐下后,没有什么寒暄,陆天诚的母亲便流泪了:“警察同志,这次请你们来,就是想告诉你们,外面传言我儿子是自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父因为中风后遗症,坐在那里,手不住地发颤,嘴
哆嗦着,简单而含混地重复
子的观点:“天诚…不可能…自杀。”
陆天晴瞥了一眼彭大勇,又把目光投向普克,说:“只要了解我哥的人,都知道他不可能自杀。”
普克对陆天晴点点头,继而转向陆天诚的父母,态度温和地说:“这也是我们调查的原因。至于外界的传闻,我们警方不会轻易受其影响,这一点,二老可以放心。为了尽快查清事实,也希望能够尽可能多地得到你们的帮助。线索越多,我们查清真相的可能
就越大。”
陆天晴在普克说话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普克,听得十分认真。普克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陆天晴的注视中,显然隐含着某种特殊的内容。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扭了一下头,目光正和陆天晴的碰上。持续两秒钟的对视使普克再次确信,陆天诚的死绝非年轻法医所说的那么简单。
普克平静地转回脸,看到陆天诚的父母互相对视着,脸上布
了紧张和犹豫的表情。彭大勇也注意到两位老人的表现,旁敲侧击地说:“你们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尽管告诉我们,这样才可能有冤申冤,有仇报仇。”
这时,陆天晴轻轻咳了一声,像是清嗓子。普克的视线追随着陆天晴,陆天晴却仰头望着天花板。当普克再回头看着陆天诚父母时,陆天诚母亲开口了。
“其实我们…我们也没什么线索,天诚他现在不常回家…”说到这儿,她的语气又变得恳切起来“不过我们真的可以肯定,好好的,天诚这个孩子是不会自杀的,真的!请你们一定要认真调查这件事!”
普克点点头,说:“我们会认真调查的。现在我能向你们了解一些和陆天诚有关的情况吗?”
陆天诚的父母又互相看了一眼,陆母这才回答:“你问吧。”
普克考虑了一下,问:“你们最近一次和陆天诚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听了普克的问题,两位老人先互相低声讨论了一会儿,才说:“是三月底的那个星期天,天诚回家来了一趟。”
普克算了一下
期,问:“是3月31号?”
“嗯,对,就是31号那天。”
“这之后,你们再没见过面了?”
“没见过了。”
“有没有打过电话呢?”
“打过一次。好像是…对了,就是清明节前的那天,天诚打电话来,问我们身体怎么样。我们告诉他还好,他就说他还是星期天来看我们。”
“陆天诚总是星期天来看你们吗?”
“以前可不是!”陆天诚母亲语气不
“以前常来!”
普克问:“以前指的是什么以前?”
“还能是什么以前?就是跟我们那个儿媳妇结婚以前!”
这话里的不
情绪更明显了。普克听了,看一眼陆天晴。陆天晴低着头,看不出什么反应。倒是陆天诚的父亲,又显得有些激动,呜呜啊啊地,头不停地点,像是证实
子的话。
普克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和儿媳妇相处得不好?”
陆天诚母亲“哼”了一声,没回答,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时候,陆天晴抬起头看,看着母亲。普克注意到,陆天诚母亲在躲避女儿的目光。
彭大勇也隐约察觉到气氛不对,问陆天诚母亲:“具体有什么矛盾?”
陆天晴
话了。
“怎么说呢?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其实都是些家常小事。”她平静地说“陈虹比我哥小,有时候不太懂事,也不太会和老人相处。我爸妈…性格也比较急躁,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双方都有责任。”
她话刚说完,母亲就嚷起来:“明明是陈虹嫌天诚老实没用,嫌天诚挣不到钱,没法让她过上奢侈的好日子,对天诚挑三拣四!我们还不能说几句公道话了?”
陆天晴看着普克,语气无奈地说:“我妈就这脾气。”然后她转脸看着母亲,轻声劝道“妈,现在不是发
情绪的时候。人命关天,咱不能因为个人情绪影响人家警察办案,是不是?”
她母亲不甘心,大声说:“我说的是实话!”
这时陆天诚的父亲困难地伸手拉住
子衣角,使劲地摇,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什么,普克他们一句也听不懂。而陆天诚的母亲显然听懂了,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把下面的话强咽了下去。
普克和彭大勇互相看看。两个人都意识到,这一家人在回答问题时,显然顾虑重重,并且存在意见分歧。彭大勇忍不住想发问,被普克用眼神阻止了,而这时,陆天晴又开口了。
“老实说吧,”她语气平静,目光显得有些冷峻“陈虹最初跟我哥结婚,可能有更高的期望值。所以婚后发现期望与现实不符之后,难免有些失望。加上和我父母相处不好,有一阵子和我哥关系比较紧张。不过这两年情况有好转,也许是
久情深,也许是孩子一天天长大,大家注意力转移了吧。”
说到这儿,她停下来,看看母亲。这一次,母亲没有反驳她的话。
普克想了想,问陆天晴:“看来你们姑嫂相处还不错?”
陆天晴微微一怔,随即平静地回答:“不错也谈不上。毕竟陈虹是和我哥生活,又不是和我。”
接下来的谈话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对普克的提问,基本都由陆天晴替父母回答。即使是陆天诚母亲自己说话,也显得小心了许多。只有当普克要求看看陆天诚的个人物品时,他母亲才又一次失控。她为儿子保存了从小到大所有的成绩单、奖状,将它们一一展示给普克他们看。的确,从这些资料可以看出,陆天诚从小到大都是个好学生、好干部“三好学生”、“先进工作个人”、“优秀
员”…在母亲眼里,儿子是那么善良、孝顺、有责任感,她无法接受儿子如此突兀的离世。
“这么一个人,怎么会扔下一家老小自杀呢?”陆天诚母亲伤心哭了“你们要是认识他,就知道肯定不可能啊!”普克又碰上了陆天晴的目光。
从陆天诚父母家出来,普克和彭大勇都感到心里很郁闷。
彭大勇发着牢
:“这家人,真能把人憋死!想暗示点什么吧,死活不肯把话说清楚。又一口咬定陆天诚不可能是自杀,理由无非是那几句话,什么陆天诚从小规矩听话啦,是个有责任感的人啦,生活事业都算得上平稳安宁啦…这些东西对我们查案子来说,可太抽象了!”
普克闷声不语。他与这家人素不相识,却能体会到他们内心的伤痛。可是除此之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他几乎可以肯定的是,陆天诚的家人与他那位美丽哀婉的
子一样,都藏着什么秘密。
想到这儿,普克对彭大勇说:“老彭,咱们去法医中心一趟吧。”
“还是对那个小年轻的验尸报告不放心吧?”彭大勇笑着问。“太了解你了。”
普克点点头,说:“以前我就听老黄说过,干法医这一行,越是看起来一目了然的尸体,越是要多一分怀疑。”
“那小子确实太自信了,”彭大勇赞同普克的看法“听说读了不少书,都拿到博士学位了。从学历上看,老黄可没法儿跟他比。”
普克微微一笑,说:“走吧。去看看老黄病好了没有。”
他们开上车,直奔市局法医中心而去。
3
黄山松是法医中心资历最深的法医,也是普克内心最为信赖的法医。他从事法医工作已经超过三十年,凭借丰富的经验和严谨的态度,协助刑侦处的同事们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难案件。
普克曾和黄法医合作过多次,对于别人所说的“老黄性格怪僻、难以相处”这一印象,他却毫无感觉。相反,越是与老黄合作的多,越是增添了对老黄的敬意和信赖。与此同时,平时向来不喜欢与人亲近的黄山松,和普克接触却很随和。大家都说这两人大概是真的比较投缘,而知情者却明白,这就是所谓惺惺相惜的缘故。
平时,大家都忙着各自的工作,并没有过多来往。如果案件需要两人合作,他们身上那种一丝不苟、严肃谨慎的作风总是相得益彰,使得案件的侦办平添几分顺利。黄山松通常很少发表对人的意见,但当别人对他提起普克,他总是会简明扼要地说:“小普,是个好刑警。”
只此一句,再不多说。
这次陆天诚的案子,黄山松因为生病没有接办。普克这两天来,一直想去看望一下黄山松,顺便跟他谈谈案情,尤其是对陆天诚尸体的检验结果,但直到今天才
出时间。普克知道,黄山松平时总是住在法医中心,要想找他,不在实验室,就是外出去现场了。因此从陆天诚父母家出来后,便和彭大勇一起去法医中心碰运气。还好,他们在DNA检验室找到了黄山松。
由于性格原因,普克和黄山松两人虽然投合,但除了工作之外,业余时间却来往不多。这次听说向来健康的黄山松生病,普克心里颇有几分担心。他知道黄山松是孤身一人生活,生起病来,怕是无人照料的。因此一见面,一改平
不喜寒暄的习惯,很是关切地询问了几句黄山松的身体。
黄山松还是那样寡言少语,只说自己没什么问题,便把谈话转到了正题上:“小普,听说你们这两天在查清江旧大桥那个案子?”
普克说:“不瞒您说,今天我们就是为这个事儿来的。”
彭大勇笑着说:“老黄,这两天我们可是常念叨你。尤其是普克,心里那个不踏实啊,恨不得马上把你从病
上拖起来。”
普克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老实说,这个案子看起来不复杂。可我说不清为什么,心里对那份尸检报告就是放心不下。老黄,真是抱歉,你病还没好,就拿这事儿来烦你。”
黄山松平静地说:“说说吧,什么地方拿不准?”
普克略一迟疑,说:“你让我说具体是哪里感觉不对,我也说不准。验尸报告已经写得很详细,基本确定陆天诚是由桥上坠下而死。但你可能不知道,案发前一晚因为下过雨,现场被破坏得很厉害,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现在很难下结论,陆天诚的坠桥究竟是自杀行为,还是人为造成的,或者是意外失足。我个人觉得,也许通过尸检能找到一些什么痕迹,来帮助判断陆天诚的坠桥原因。”
黄山松默不作声地听普克说完,沉
了一下,说:“走,去看看尸体再说。”
他们来到尸体库房,陆天诚的尸体被存放在最外面一排的一个大抽屉中。黄山松熟练地将尸体转移到停尸
上,一言不发,围着尸体仔细察看起来。有时为了看得仔细一些,他的脸一直凑到尸身很近的地方,全然不在意尸体上散发出的令人反胃的异味。很长时间过去,一旁的普克和彭大勇都不
被库房里那种无法言述的气息
得浑身发起冷来,而黄山松像是把他们两人都忘记了似的,只顾自己全神贯注地察看着。
忽然,黄山松直起
,面无表情地问普克:“验尸报告上,有没有提到死者右手腕部的轻微瘀痕?”
普克稍一回忆,肯定地答道:“没有。怎么,腕部也有伤?”
在黄山松的指点下,普克彭大勇凑上前去。果然,在尸体右手腕部,正常的尸体肤
之下,隐隐透出一点淡淡的青迹,像是血
的瘀痕。
“不算伤,但却是痕迹。”黄山松语气平淡地说“等我做过进一步检查就能知道,是不是对你们
清死者坠桥原因有所帮助。另外,”他又指着陆天诚右手衣袖部分说“仔细看看,袖子上有什么名堂?”
普克认真察看着,发现陆天诚身上那件八成新的外衣右手衣袖处,有一条像是被撕裂的痕迹。因为并没有完全撕开,只是布料组织变得疏松了一些,如果不细心看,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彭大勇嘀咕了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普克凝神沉思片刻,心里忽然掠过一丝光亮,不
有些兴奋,对黄山松说:“老黄,这个裂痕和腕部的瘀痕,能不能说明…”
黄山松却打断了普克:“先别下定论,等我做过检验就知道了。你们先去我办公室等等,检验结果出来,我就回来找你们。”
普克和彭大勇依言到黄山松的办公室等候检验结果,黄山松则推着陆天诚的尸体去了检验室。在黄山松的办公室里,彭大勇对刚才普克和黄山松的对话摸不着头脑,问普克:“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手腕儿上那么淡的痕迹能说明什么问题?还有袖子,袖子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普克没有正面回答彭大勇的问题,而是说:“老彭,这两天的调查下来,你觉得陆天诚的死因,可能
最大的是什么?自杀?意外失足?还是另有原因?”
彭大勇皱皱眉头,说:“现在好像很难下结论。说自杀吧,没有绝对站得住脚的证据,我相信他老婆说的话,但现在就定论显得不够严谨。说意外失足吧,你说陆天诚一个成年男人,视力又不差,那么宽的一座桥,怎么偏偏就从那个缺口掉下去呢?可要是说另有原因,现场和走访又找不到一点儿线索…”
普克微笑起来,看着彭大勇说:“如果我没猜错,待会儿老黄把检验结果拿来,我们就能找到一点儿线索,来说明陆天诚的坠桥是另有原因了。”
彭大勇显得有些困惑,想了想,说:“你就别卖关子了,跟我说说,你跟老黄到底是怎么想的?”
普克本想等检验结果出来再说,看彭大勇颇为迫切,只得告诉他:“希望检验结果能帮我们确定,当陆天诚坠桥的时候,桥上有人伸手拉了他一把。手腕儿上的瘀痕和袖口处的裂痕,就是那个动作留下的痕迹。”
彭大勇稍一思索,恍然大悟:“噢,有这个可能!要真是这样,陆天诚的死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咦?”他皱起眉头想了想,
惑不解地说“可这不是更奇怪了吗?如果当时在场的那个人是想拉他,那是一种什么情况?总不会是想杀他吧?”
普克点点头,说:“刚才我也想到这个问题。如果真能证明陆天诚坠桥的时候,另有一个人拉过他的手腕,问题可能就更复杂了。我们先假设陆天诚是自杀,那么可能是一个无意路过的人拉了他一把,但没有成功。这种情况下,通常这个人应该立即去报警,否则反而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是我们至今没有接到任何此类的报警,可以暂时排除这种可能
。”
彭大勇想了想,说:“看来陈虹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我想如果假设陆天诚是自杀,那肯定不会是他老婆拉了他这一把。如果有这么一个
曲,她还能不说出来?”
普克点点头,接着说:“对,所以我们暂时可以不考虑陆天诚是自杀。意外失足的情况,跟自杀的情况相似,无法证明第二人存在的事实,先不去考虑。那么现在目标可以比较集中了,就是陆天诚可能是死于他杀。”
“可这不是很奇怪吗?”彭大勇疑惑地问“要真有人想杀陆天诚,何必在他坠桥的时候,又伸手拉他一把呢?”
普克沉思片刻,说:“解释也是有的。比如,那人起初是想把陆天诚推下桥去,但在陆天诚即将坠桥的瞬间,那人又本能地后悔、或者害怕了,伸手拉了陆天诚一把。如果是这样,事后他当然不会去报案了。还有一种解释,就是那人其实并不想杀陆天诚,但不知什么原因,也许两人发生争执、推搡之类的动作,致使陆天诚无意中坠桥,那人本能地伸手救助,但没能成功,事后因为惧怕,也没有报警。”
彭大勇听完,想了一会儿,说:“嗯,这两种可能
都是有的。会不会还有另外的可能呢?”
普克听了彭大勇的话,怔了一下,说:“你提醒我了,其实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可能
…让我想想。”
两人沉默下来,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好一会儿,普克忽然大声说:“或者当时在场的,并不止于两个人,可以是三个、四个,甚至更多…”
彭大勇惊讶地看着普克:“你是说,那个拉陆天诚的人,可能和推陆天诚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普克欣然回答:“对,完全可能!当然,在场的人数越多,这种可能
越小,我只是想说明一种推测,就是除了陆天诚和那个拉了他一把的人之外,还可能有其他人在场。”
正说到这儿,黄山松推门走进办公室,脸上
出
有成竹的表情,一见普克就说:“小普,我们的猜测被证实了。检验结果说明,陆天诚手腕上的瘀痕和袖口的裂痕存在对应关系,发生时间和坠桥时间基本吻合。”
“就是说,陆天诚坠桥的时候,很可能有其他人在场了?”普克马上问。
“没错儿。”黄山松郑重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