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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十九

 普克一出去办案后,米朵就给柯心悦家打了一个电话。一来是因为普克临走时叮嘱过米朵,在这段时间里,尽量多关心柯心悦,和她多交流交流,放松柯心悦的情绪。二来,米朵自己也的确同情柯心悦,想到这个比自己略小一点的同学,从小历经失亲之痛,成年后虽然个人发展不错,却又失去了最后的亲人,米朵,便忍不住想,柯心悦所承受的这些痛苦,不是常人能够想像的吧。

 “心悦,我是米朵。”米朵有意用轻松的语气和柯心悦说话。

 “哦,米朵,是你啊。”柯心悦听到是米朵,似乎松了一口气。

 米朵有些奇怪,暗想听起来柯心悦似乎以为接电话的是别的什么人。米朵笑着问:“你在等电话吗?”

 柯心悦叹了口气,说:“没有。这是姐姐家的电话,我还以为是谁打电话来找姐姐的呢。”

 米朵有些黯然,安慰地说:“心悦,这段时间你的精神压力太大了,要注意放松一些。不如到我这儿来住几天吧,反正普克出差,就我一个人在家。”

 “不了,米朵,谢谢,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我自己知道,这种状态下,还是自己留在家最好。”

 米朵暗暗叹气,为了转移柯心悦的注意力,便和柯心悦聊一些从前在学校里比较好玩的人或事。米朵主动告诉柯心悦上中学时,在自己身上发生的趣事,柯心悦听了,情绪终于好转起来。

 “哎,没想到你还会做这种事。”柯心悦笑着说“我记得那时候在班上,你是个典型的好学生,成绩又好,又听话,同学们捣蛋,你也从来不参与。原来你是悄悄使坏啊。”

 米朵笑着说:“我还有一个光荣事迹呢。有件事儿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那会儿咱们学校有个制度,每堂课上完以后,班干部都得填写一个班级志。咱们班的代课老师里,不是有姓朱的,有姓杨的,有姓马的,有姓牛的吗?”

 “哈哈,记得,大家说咱们班是养殖场呢。”柯心悦回想起了往事,笑着说“老实待,你都干什么坏事了?”

 “给咱们教物理的朱老师,总是特别不喜欢咱们班,老在咱班说二班怎么怎么好,上课的时候经常拿粉笔头砸人的,记得么?”

 “记得,那个朱老师特莫名其妙,进教室的时候,一只手在上衣口袋里,一只手子口袋里,老在教室里随地吐痰,我最烦他了。”

 “有一天他上课又生咱们的气,下课以后,班干部拿班级志请他签意见,他在上面写,很差很差,这班学生无可救药,然后就气呼呼走了,把大伙儿气得够呛。”

 “对,这事儿我记得。啊,我想起来了,后来我听说,这本到教务处以后,子来了。”

 “嘻嘻,是啊。有一页上对朱、马、牛、杨四位老师进行了点评,其他几位老师都写的是本来的姓,只有朱字给写成了猪八戒的猪啦…”

 柯心悦笑着叫起来:“原来这事儿是你干的?”

 米朵大笑:“后来这事查了半天,光查那些平时最喜欢捣蛋的同学,连问都没问我一句,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了。”

 两人在电话里笑了半天,米朵说:“其实说真的,事后我也害怕的,如果他们当面查到我,八成我得老实待了。你不知道,我这人不太会撒谎的。”

 柯心悦笑着说:“主要你平时表现太好了,一般大家不容易把你往坏里想。再说,你一看就乖乖的,不像咱班有几个同学,看起来就不太像老实人,什么坏事一出,首先就往他们身上想。”

 米朵笑起来:“看来我得感谢父母给了我一张具有欺骗的脸呢。以后你可得记住啊,别一看到像我这样的面孔,就以为不会骗人似的。”

 柯心悦一本正经地回答:“记住啦。下回我跟人打交道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视同仁,先把人家审一顿,看他们心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说完,两人又在电话里笑了起来。

 柯心悦舒了口气,说:“米朵,谢谢你。这些天我都没笑过了,以前我跟姐姐在一起,老是有说有笑的…”

 米朵听了,不有些气。她有意引得柯心悦谈那些好笑的事情,就是为了让柯心悦的心情变得轻松一些。现在柯心悦好不容易笑了,可笑完却又绕回到她姐姐身上了。

 柯心悦像是猜到了米朵的心思,诚恳地对米朵说:“米朵,我明白你的好意,真的谢谢你。咱们以前同学时也没有多少交往,可这次的事情,你和普克都那么热心地给我帮助,我心里都很清楚。别太为我担心,我只是很想清楚姐姐的死到底有什么样的隐情,这一点,我非坚持不可。不过米朵,你放心,我不会丧失理智,也不会把自己垮的。”

 听到柯心悦这么说,米朵知道,自己再怎么劝说安慰,其实都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柯心悦虽然直,但骨子里却有种非常坚韧的气质,这一点,想来是和她从小的经历以及成长背景有关。如果不是真正解决了她内心的疙瘩,可能谁也没办法让她放弃。

 想到这儿,米朵只得说:“好的,我相信你有自我调整的能力。这段时间普克不在,有些工作可以稍等一等,别太着急。如果有什么新线索,最好给我打个电话,我尽量帮你和普克联系。”

 这之后几天,米朵因为医院里工作很紧张,总是早出晚归,回家后已经很疲劳,没有什么时间和柯心悦联系。倒是普克曾在外地打过一个电话回来,问米朵家里有没有什么事情,米朵把她第一次跟柯心悦通电话的事情,三言两语告诉了普克,然后说她这两天还要空给柯心悦打电话。

 米朵问普克:“你们这会儿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保密。”普克笑着说“到了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米朵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一个刑警的子所要忍受的,不仅仅是经常的夫分别、独自处理生活中的困扰、为爱人的健康甚至生命的担心,有时候,还有因为原则而造成的孤独、不被信任等情绪。

 接过普克的这个电话之后,米朵便又空儿给柯心悦打电话。但前两次都没有人接,手机也是关机。米朵有些奇怪,她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比较迟的时间,就算外出办事,一般也该回家了,何况手机又是关机状态。

 米朵不放心,过了一天又给柯心悦打电话,这次总算找到柯心悦了。

 “心悦,这两天你很忙吧。”米朵婉转地说。“我给你打了几次电话,都找不到你。”

 柯心悦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怪,似乎有点儿吐吐:“嗯,这两天…这两天忙点儿私事。”

 米朵听出柯心悦这话的意思,显然并不想和自己细说的态度,便说:“最近我们医院也忙的,所以跟你联系的比较少。你还好吗?”

 “还好。”柯心悦说完,沉默了片刻,忽然说“米朵,你相信缘分吗?”

 米朵一愣,随即微笑着说:“有时候信,有时候又不信。”

 “为什么?”柯心悦问的很认真,不像是随便说说的态度。

 米朵略想了一下,说:“别人的情况我不敢说,说说我自己的感觉吧。我觉得,当我用缘分解释我和一个人的关系时,正是我内心缺乏安全感的时候。而如果我对这种关系已经有信心了,便不会再谈论什么缘分。”

 柯心悦在电话那头沉默着。

 米朵笑着说:“这是我的一家之言,你别太当真。”

 柯心悦却仍然很认真,说:“你的意思是说,所谓缘分,其实只是自己的一种心理…心理作用吗?”

 “嗯,或者也可以说是一个借口。”米朵补充了一句“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哦。”

 柯心悦似乎在沉思,过了一会儿,说:“米朵,那你怎么解释人和人相遇的不可预测呢?比如说,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因为某个意外的事件,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相识,然后建立起某种关系。这其中另外充了无数的可能,任何一个细节的改变,都可能使得结局发生迥乎不同的变化。”

 米朵轻声问:“心悦,你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柯心悦一笑,说:“没有,我只是在胡思想罢了。”

 米朵有些不安地笑着:“你说的问题,其实以前我自己也想过。想来想去找不到正确答案。我想是因为宇宙、自然和世界太复杂了,我们人类的力量,现在还有太多不可知、无法解释的问题。”

 柯心悦叹了口气,说:“要是…”可她没把这句话说完,又转而说“算啦,其实我这人糙的,平时并不喜欢想那么深奥的问题,想得脑袋都大了。”

 米朵本想问问柯心悦,这两天有没有什么新情况,但柯心悦不主动提,要么是没有,要么是她不想说。因此,米朵只是说:“昨天普克打电话来,向你问好。”

 柯心悦笑着说:“代我谢谢他。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也不知道,他们这一行就是这样。有时候在外面待一个月,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儿。”米朵有点儿无奈地说“开始我还不习惯,每次都追着问,后来知道问也没用,索随他自己跟我说了。”

 柯心悦笑着调侃米朵:“我看普克这人细腻的,平时对你一定很照顾吧。”

 米朵笑起来:“下次你问他自己去吧。他呀,感情是很细致,主观上也想照顾我,只是心思大部分放到工作上去了,生活小节上很马虎。”

 “那你心里觉不觉得委屈呢?”柯心悦好奇地问。

 米朵认真想了想,说:“说真的,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我发现,对我们这种状况,我好像觉得很自然。也许因为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从未有意识地欺骗或者隐瞒过我这一点。而我自己呢,更注重的是实质,对于一些表面化的小节,我都可以接受。跟他一起生活了两年,我总觉得,在他心里,除了工作之外,就只有我了,哪怕他不对我说这种话,但我心里却很有数,感觉很踏实,所以,我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柯心悦听了,有点儿感动地说:“米朵,你们这样的感情,真让人羡慕。”

 米朵笑着说:“那也不一定。可能对很多女人来说,我这种感情生活太平淡、太乏味了,好像既没有浪漫,也没有情。我想,这可能和一个人的个性有关,有什么样的个性,就有什么样的感情需求。不同个性的人,对幸福的定义是不同的。”

 柯心悦沉默片刻,说:“无论如何,对一个女人来说,感情的真诚都应该是最重要的吧。”

 “这倒是的。”米朵想了想,问“心悦,今天你怎么忽然谈一大堆这个?不会是有什么情况了吧?哎,我一直都没问过你,你现在还没考虑婚姻吗?”

 柯心悦笑着说:“你替我着急啦?”

 米朵笑起来:“你长得那么漂亮,又有才干,用得着我替你着急?”

 柯心悦似乎并不想深谈这个话题,只说虽然一直不乏追求者,但总是没有遇到能够令她心动的对象,所以都是浅尝辄止,没有发展出什么结果来。然后,米朵听出柯心悦已经出不想继续谈话的语气,便自觉地结束了和柯心悦的谈话。

 放下电话后,时间已经很晚了,但米朵上之后,却很长时间不能入睡。不知为什么,米朵在和柯心悦有了这次的谈话之后,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直到昏昏沉沉就要睡着时,米朵忽然意识到,原来那种感觉就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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