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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二十

 临近节的一天,我很意外地接到了我只有一面之缘的的英国记者朋友戴卡的电话,那时我刚刚换了我的一部电话,连同号码都是新的。在那个我和戴卡初次见面的有些尴尬事件发生的夜晚,他曾经拜托我给他找一家学习中文的语言学校,我早在几个月以前通过我已经回国的一个在美国结识的语言学院的老师朋友为戴卡在语言学院报了名,但我的朋友告诉我他并没有准时去上课,最后那100美金的报名费我到现在还没有机会还给我的朋友。中间我和戴卡之间所有的联系都是通过email完成的,我没有戴卡的电话号码,我的印象当中,好象也未给他留过我的新电话,所以,在听到他说hello,thisisdag。的时候我感到很意外。

 戴卡对我给他的帮助表示感谢,并且说因为他最近回了英国向他的老板辞职,所以没有联络我,最近他刚刚从英国返回北京,并且在北京的一家美国人的杂志社里做起了出版助理的工作,安顿好这一切之后,他说他几乎是马上就想联络到我,找了许多朋友他才从小芳那里找到我的电话。

 我们彼此寒暄了几句,戴卡很愉快地邀请我在晚上与他一起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他的态度叫我不容推辞,我答应了,并且我们约好在我下班之后就在我办公室所在大厦的大厅里碰面,他来接我。

 六点半,我离开办公室,忽然想到今天答应了陪罗博特的妈妈去尤太教堂做礼拜,我最近总是头脑很混乱,忘记了老早以前就答应陪她一起去,美国人在许多事情上都很矫情,比如对待自己的病情,如果病人自己不愿意向别人透自己的病情那么医生也没有权利向任何人透,哪怕是病人的爱人和孩子,在这一点上,罗博特的妈妈很豁达,每次看医生之后她都微笑着把结果告诉罗博特,甚至有几次,我陪她去中医药大学看过了老中医之后,她一直优雅地微笑着听大夫向我讲述她的病情,似乎她对待死亡,很坦然,只是,我发现她越来越频繁地去教堂,有时候,她长久地伫立在神的面前,虔诚地凝视着她面前的她倾注了许多寄望的雕塑,之后,她总会感到很足。说实话,我很喜欢和她在一起花时间,她的安详和安宁让我感动,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像朋友一样地相处在一起,似乎在我们的中间没有罗博特这个人的存在,她的率真和乐观让我改变了许多,我又看了一次表,也许此刻她应该在教堂里了。

 我给罗博特打去一个电话,跟他说我不能陪他的妈妈去教堂,因为我今天要去参加一个聚会。

 罗博特说真巧,他也是在今天晚上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能陪他的妈妈,但是他说他妈妈一个人也可以,他会为他妈妈叫一辆车。听了他的话,我心里塌实了下来,我对这个来自美国的老太太还是很紧张的。

 最后,罗博特愉快地说:“希望我们今天晚上都过得愉快。”

 我刚刚结束了和罗博特的通话就接到戴卡的电话,他就在我的楼下,我来不及多想,快步地跑进了电梯。

 戴卡的精神看起来很好,比我初次见他的时候多了许多自信,我们简单地拥抱了一下,然后戴卡愉悦地跟我说:“看起来你比上次更漂亮。”他的蓝色眼睛里漾着一些闪光的东西,让我想起刚认识不久的罗博特。

 “你们外国人永远不懂中国人的美到底在哪里,”我淡淡地说,带着笑,点燃了一支香烟“中国女人就像一件很古老的旗袍,上等的丝绸制出来的那种…”我不知道是说给戴卡听还是说给我自己听,我不知道为什么,上了车之后心情忽然变得恶劣起来,没有原因,莫名其妙地变得恶劣起来,心里有种要发生大事情的预感。

 一路上,戴卡饶有兴致地跟我讲述了许多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新事情,最后说到了今天过生日的这个朋友,是一个中国人,戴卡也是刚刚认识她不久,是在一个酒吧里面戴卡喝了许多酒之后,忘记了他的手机,女孩替他收了起来并且通过电话里的号码找到他的朋友然后找到他,戴卡说,他很喜欢这样的女孩,很善良,不贪小便宜。

 很快到了戴卡的新朋友的家,当我们赶到的时候还只有很少的朋友到来,很大的一个客厅里放着一张不小的西餐桌,上面放着一些点心,沙拉以及啤酒和饮料,在旁边的一个小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硕大的冰淇淋蛋糕,因为是朋友的生日,在楼下的花店里,我和戴卡一起定了一个很繁华的花篮。

 进到房间里,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刘立。她的穿着依旧很感,着雪白的脯。她也看到了我,快步地走向我,非常意外地看了看戴卡,又看了看我,笑着说:“真没想到又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她的嘴因为涂了太浓重的口红而显得更加厚实,感。

 “是啊,”我说“世界太小了,祝你生日快乐。”我真的没有想到居然能跑到刘立的家里来,参加她生日的晚会,更滑稽的是,我似乎知道她也是一个“小朋友”

 戴卡给了刘立一个深深的拥抱之后又在刘立的脸颊吻了一下,我看到刘立的表情很温情,很享受戴卡带给她的温柔。却让我在瞬间觉得自己其实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高贵,忽然很想离开。

 戴卡很兴奋地问我:“你认识LISA?她真的很好,给我许多帮助。”

 我点头,对戴卡的话表示同意。心里却在琢磨着刘立这样的女人究竟想得到的是什么,我想不明白。

 我想我之所以一直在猜测关于刘立的想法也许只是因为,每次见到她,我总能想起小芳,然后我会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在小芳的面前,我是一个凶手还是一个受害者。

 房间里的灯火很繁华,暧昧,让我想起了BLACKJAY里面人的温情。不知不觉当中,房间里多了许多人,使这个本来不算小的空间显得有些拥挤,但陆续地还有人在赶来,刘立的朋友真的很多。

 我和戴卡坐在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里聊着天,我想不出来戴卡是怎样想到带我来参加这样的一个生日聚会的。在刘立面前,其实我是多少有一些紧张的,这种紧张让我有一种快点逃跑的念头,是的,我想离开这里,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感觉这里的气氛和今天的主人公都不高贵,我可以忍受所有的贫穷甚至平凡,可是我不能面前我自己融合在一种不高贵的氛围里面,这种氛围就好象是一个女被打扮成一个贵族,却依然在眼睛里她做女时候的低级。我坐在刘立的生日晚会上,心里想的最多的却是小芳,特别是想到上次的香烟事件,我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继而,我站起身,告诉戴卡我想离开。

 戴卡略带惊讶的看着我。我向他撒谎说我突然有些不舒服。

 戴卡听后马上伸出手来在我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他的这个举动让我觉得多少有些不自在,下意识里,我看了看周围是不是有人看到了戴卡的这个举动,跟一个外国男人在一起如果想在别人的眼里保持一种很纯净的关系是很难的,我深知这一点,我很在乎别人对待我的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

 我的无意间的一瞥让我感到天旋地转。是的,我险些栽倒在地上。

 我看到了罗博特和小芳一齐走了进来。小芳挽着罗博特的胳膊,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很夸张地拥抱着刘立。罗博特似乎在打量着这个房间和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人,在他的眼光还没有滑到我的时候,我迅速地躲到了戴卡的身后,让他不能看到我的存在。我什么都不愿意再和他多说,什么都不愿意在多想了,我忽然觉得罗博特像个氓。从一开始就是。

 我想去死。

 大概因为我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并且开始有汗珠从孔里渗透出来,戴卡一下子将我抱住,问我哪里感到不舒服。

 “心里。”我从牙里挤出了两个字“求你,戴卡,请带我走。”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透过朦胧的灯光,我瞥见罗博特正跟刘立说着什么,他的脸上带着笑,如果现在我的手里有一个刀的话,我一定用它划开罗博特的膛,看看他的心里究竟隐藏着多少虚伪。小芳依偎在罗博特的身旁,很幸福地看着罗博特和刘立。

 “戴卡!”一个呼喊着戴卡名字的很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炸雷一样的响起来。是小芳,她看到了戴卡并且向我们走来。

 那一刻,我忽然很憎恨戴卡,憎恨他带我来参加这样一个低级的该死的女的生日晚会。

 “HI,HOWAREYOU?”戴卡看到小芳也很意外。

 我闭上了眼睛,我能感觉到小芳的眼光滑过我的脸。

 “YUKI!”小芳几乎惊叫起来“怎么你也在这里?”马上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失常,换了口气说“真高兴在这里见到你。”小芳的脸上着自信。

 “是啊,”我艰难地笑着“戴卡带我来这里,没想到是刘立的生日。”我想到了我那次见到小芳是因为刘立邀请去参加酒吧里的晚会,而这次差地竟然又是因为刘立的关系让我在另外一种情绪里见到了小芳,我不知道刘立与我在前世里是不是有什么渊源,我只觉得,似乎她和小芳一样,都是我的劫数。

 “罗博特也来了。”小芳很平和地说。

 “是吗。”我马上接下去说到“那太好了。”

 上帝呀,如果不能让我面前的这个女人和那个叫罗博特的骗子去到地狱里的话,请把他们送去天堂里吧,只要别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在心里乞求着,甚至,为了躲避他们,我愿意下到地狱里面。

 “YUKI?”罗博特几乎跳起来,看到我的时候。

 我抬起头,看着罗博特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到,就仿佛他的眼睛只是一面镜子,我只看到折出来的我自己的恐慌的模样。

 我想到在傍晚的时候电话里他说“祝我们都有一个愉快的夜晚”的话,这真是一个很愉快的场合啊。

 “是啊,真巧在这里遇到你们。”我说到。

 “你好。”戴卡对着罗博特招呼到。

 接下去,我们四个人围成了一个圈,站在原地都有些不知所措。

 “厄…我有一些不舒服,先走了。”最后我开口说到,并且没有等到另外的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向外走去。

 不算很深的夜,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行走的时候都带着他们的灵魂,而我,如同行尸走一样,掷躇我自己在空旷的世界上。如果在这个我们生存的世界里还有一个出口的话,我真希望它就在我的脚下,让我可以逃离这个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生活。

 我不想说话,不想思考,不想分辨甚至我不想呼吸,我只想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安静的死去,结束我的生命。

 我觉得自己是一头不折不扣的蠢猪,被同一个男人欺骗一次又一次,我应该是一个天生的瞎子,我看不到所有的人的灵魂,我看不到他们的面孔,一直以来我只依靠着我的感觉,活在一个狗屎的柏拉图世界里,如果可能,我真想去做一个女,去惑像梵高一样的疯子,看着他为我而死,我会获得比高更刺的感受。

 我很想掉我全部的衣服在大街上狂奔,让所有人知道我是个疯子。

 遗憾的是,当我脑海里涌现所有的这些想法的时候,我的身体依然很机械地行走在人间的不算很深的夜的街道上,我意识到自己也许应该搭乘一辆出租车,去一个什么地方。

 我的电话一直在响,直到我坐进出租车的时候我才听见它的响声,之前,我和我的身体都沉浸在一种来自我脑海的巨大的轰鸣声之中。

 那一整个晚上,我躲藏在BLACKJAY的地下室里,一瓶又一瓶的喝酒,一点一点地过滤着我的记忆,把所有跟罗博特有关的东西都删除掉,我很想念欧文和东子,他们都是我纯粹意义上的朋友,我很想在他们的肩膀上痛哭一场,很想让我们拥抱着我,给我一点力量。

 后来我在地下室里面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薇拉,她正用热巾为我擦拭我吐在衣服上的污秽。见我张开眼睛,她说:“万宇和嘟嘟到处在找你。”

 我不说话,哭了。

 “YUKI姐,”薇拉很平静地说“你要是在这里生活的不开心就离开吧,换个环境或许好些,不管怎么说,人活着要快乐一点,我希望你生活的快乐,不管别人怎么说。”

 我感激薇拉给我的祝福,可是我永远没有她和李妃追逐幸福的勇气。

 “薇拉,帮我个忙。”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胃里的酒似乎还在燃烧,钻心的疼痛。

 我请求薇拉帮忙我订了三天以后飞上海的机票,躲在地下室里给我的老板打电话,说了无数个抱歉请他接受我离开公司的请求。

 三天以后,我飞去了上海,住在一个朋友的家里,又回到了刚刚回国的时候蜗居在BLACKJAY里面的状态。

 几天以后,我上网查看EMAIL的时候发现了嘟嘟写给我的信,信里她告诉我,罗博特的妈妈在我离开北京之后回了美国,几天以后去世了,在她最后弥留的时刻里,她说希望再看见我。

 我收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感觉,只不过知道了,从此,这个世界上的人当中,我所认识的又少了一个,但是以后的日子里,我还将结识更多更多新的朋友,我不必去在意什么,因为这个老太太从严格上来说,和我没有丝毫的关联,尽管她很善良,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太多了。

 就这样,三个月以后,我尝试着在上海找到了一份工作,三个月的时间里面,我收到了无数封来自嘟嘟,罗博特和万宇的信,甚至他们动员了远在美国的欧文写信给我,而我始终保持着缄默,保持着从他们的生活里面蒸发掉的状态。

 三个月后的一天,上海的天空中飘起来蒙蒙地雨,像雾一样轻轻地在我的头发上面结成一滴一滴地珍珠形状的水珠,我走在临近傍晚的衡山路上,这里比北京的的三里屯更有味道,很好看也很好味道的酒吧,像林立在那里的灵魂,我试图在当中找寻我自己丢失的那一个,没找到。在快到尽头的地方,我发现了一个和BLACKJAY的风格很接近的酒吧,我想到了什么似的,拨通了BLACKJAY的电话,我忽然很想从薇拉或者李妃的口中得到一点他们的消息,是的,我在上海的日子显得比北京苍白许多。

 电话通了,我有点紧张,等待着李妃或者薇拉接电话。

 “你好,BLACKJAY。”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听得出来是万宇。我犹豫着该不该把电话挂断。

 “喂?喂?你好,这里是BLACKJAY酒吧。”万宇听不到电话里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喂,喂,讲话。”

 我刚要把电话挂断的时候,万宇忽然提高了声音问到:“YUKI?!是你吗YUKI?!”

 我又犹豫了片刻。

 “YUKI,我知道是你,你别放电话,我有话和你说。”万宇的声音很急切,他确定自己的感觉,确定是我打过去的电话,无疑,他,他们都是了解我的人。

 我听到薇拉和李妃问万宇的声音“真的是YUKI姐?”

 “YUKI,东子回来了,嘟嘟把咱们的儿子也生产出来了,戴卡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还有…我们都很想念你…YUKI,你听到了没有,你不说话也没关系,听我把话说完了,你别挂电话好不好?”万宇很迅速地说,:“YUKI,罗博特回美国了,他让我们告诉你,他放弃了,他请求你回来我们的生活里,罗博特说,他现在是孤儿了,他不希望你也是…”

 我把电话断掉了,当我听到万宇说罗博特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脏在无可奈何地搐着。

 回到住的地方,我打开电脑,我的笔记本电脑里的HOTMAIL上联络人的名单上万宇的名字显示着他在线,我把所有的联系人都设置成了“阻止”的状态,所以,我能看到他们在线时候的状态而万宇不知道我是不是在线,显示有新的EMAIL,我打开,发现是万宇写给我的,只有短短的几个字“YUKI,我知道你现在在线,出来吧。”在他们的面前我仿佛是个透明人,他们了解我所有的心情和小伎俩。

 我在互联网上现身了。

 “YUKI,你打过电话回来是不是”万宇马上发过来一个消息。

 “是的。”我很老实地承认到。

 “给我你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

 “好吧,你打到我们家的电话上,我和嘟嘟都有话和你说。”

 “很重要吗?”

 “很重要。”

 我老实地把电话拨到万宇和嘟嘟的家里。

 我手里握着的听筒里还没有传出嘟的声音,嘟嘟就已经把电话接了起来。“YUKI?!”

 “是我。”

 “还好吧?”

 “不错。”

 “心情呢?”

 “不错。”

 “住在哪里?”

 “朋友帮我租来的房子。”…

 我一直等待着嘟嘟说出谈话的主题,而我们都只是在绕圈子,终于,还是嘟嘟忍不住开口了“YUKI,你知道刘立过生日的那天也是ALEX的生日吗?”

 “不知道。”我的心平静地像一块已经冻结了几千年的冰山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怎么说,你知道YUKI,我现在做了妈妈,我忽然很明白小芳失去她的孩子的感觉,她只是在那天希望罗博特跟她和ALEX在一起…好象,她也没有错”嘟嘟这句话说的很小心翼翼“况且,你知道一直以来,罗博特是很惦记着他曾经有过的那个孩子的…”

 上海的夜晚特殊的和细腻的空气的味道淌在我的血里,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我能感觉到那些淌在我身体里的空气带着某种奇妙的力量,正在瓦解我的固执。

 “总之,嘟嘟,我累了。”我的确感到心力憔悴。

 嘟嘟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罗博特临走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他请我们一定告诉你,他爱你,很爱很爱你,可是,他累了。”我听到了嘟嘟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流泪了,我想,她原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总是感动在别人的故事里,为别人许多的眼泪,其实在她给别人的眼泪里,总少不了她留给自己那一份。我在嘟嘟默默地涕泣声中泪水滂沱。

 是的,我们都累了,从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像开始了一场永远都没有输赢的游戏,一出从一开场就已经开始落幕的戏剧,我们真实的生活其实就是我们合演这出戏剧的背景,我们为了演出这样的悲剧耗掉了几年的光和情感,赔上了我们的灵魂,早已经变得麻木了。

 “罗博特说她不会再回来北京,你们从前的房子他舍不得卖掉,请求你保留着…也许,许多许多年以后,当我们都老得不能再老的时候,他会回来中国,带着他的子和孩子来看这个他曾经的家…”

 多好的言语!等到我们老到不能再老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我想着,那也许是许多许多年以后,当我们都坐在摇椅上不能动弹,用贪婪地眼光看向窗户外面的天空和天空里面飞翔着的鸟的时刻里,当我们都回忆着我们曾经年轻过的身体里淌过年轻的血的时刻里,和缅怀着那些我们曾经年轻过的爱情的时刻里…也许,也许就在此刻,也许就在下一个分钟,也许就在明天的早上,在太阳刚刚升上天空,第一缕光芒照耀着我的脸庞的时刻里,我,或者我们会在着宇宙之间微乎其微的万分之一秒钟里老去,老到不能再老…直到…死亡。

 自始至终,我一直保持着沉默,嘟嘟还在说。

 "YUKI,回来看看我的孩子,你会很开心。"我想不到一个理由为什么嘟嘟现在变得如此脆弱,好象一直她都在哽咽着和我说话。

 “儿子好吗?”我问。

 “你不知道他有多可爱…”

 “像谁?”

 “不像我也不像万宇,倒是很像你。”她有开始快乐起来了,很愉悦的声音。

 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会像我?完全跟我没有关系,这个孩子是你亲自生产出来的,你应该知道。”我在开玩笑。

 嘟嘟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你不知道罗博特的妈妈多希望看见你…她把你看做了她的女儿一样的…只可惜,…罗博特跟我说的时候,我为你感到幸福…”

 我想,罗博特的妈妈离开世界的那一天,她永远都不会再老去了,她永远保持着年轻的心灵,留在我的心版上的那个她永远是那个我初次见面时候的她——那个在底特律机场开车来接我和罗博特,有着金黄而柔软的一头短发,带两个大大的好象来自中国的耳环,瘦瘦小小,穿一身素净的衣服,等待在机场的门口,等待着他的儿子和一个爱他儿子的女人回到美国的女人,她永远的活着。那天的天很黑,只有她站的地方很明亮,罗博特和我一眼就看到了她,他欢呼着抓着我的手扑向他的妈妈…所以,我的心中将永远都有一个明亮的地方为她而保留着。

 我重又将自己掷躇到大街上,我不停地走路,走路,走路,让自己感觉到疲惫,浑浑噩噩…

 上海的夜充斥着西洋着味道,我的嗅觉似乎变得像狗一样的感,我能嗅到夜的空气里淌出来的那些气味,从遥远的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越过海洋,穿透时空,带来某个人身体的气息…

 我停靠在街边的一颗巨大的梧桐树的旁边,像一个等待施舍的乞丐,我想到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用她的灵魂书写的那些诗句——缘何让我遇到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我隐约听到了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歌曲的内容,那歌者仿佛我的老朋友,他在唱——

 你是我记忆中,忘不了的温存,

 你是我一生都解不开的疑问,

 你是我怀里永远不懂事的孩子,

 你是我身边永远不变心的爱人,

 你是我迷路时远处的那盏灯,

 你是我孤单是枕边的一个吻,

 你是我爱你时改变不了的天真,

 你是我怨你时刻在心头上的皱纹,

 你是我情愿为你付出的人,

 你是我不愿让你住的

 你是我远离你时永远的回程票,

 你是我靠近你是开着的一扇门…

 这些从街边的某个在夜晚开放的空间里送出来的很平淡的旋律点缀着一些很平淡的文字,在我的心里爆炸开来,把我的灵魂撕得粉碎,洋洋洒洒地落在我的腮边,冰冷,没有温度,我知道那些苦涩的体会将我的身体连同粉碎的那些灵魂浸泡起来,构成我还没有来得及书写的那一半人生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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