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色易守,情难戒
第三十二章
易守,情难戒
摩波旬开门看见我时很惊讶,他从葬礼结束后就跟着罗什回到苏巴什。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人,对他们父子,甚至我,都是很小心地伺候,从不多言。我对他笑笑,告诉他我是来辞行的,希望他能帮我去寺里跟罗什说一声。
摩波旬回来时不是一个人,罗什也跟着来了。现在都还没到做晚课的时间,他又翘课了。
进院门时他居然不提防,被门槛绊了一脚,正好被站在房门口的我看见。这么个大得高僧,平常都是举止文雅清俊脱俗,也会被门槛绊到还差点摔跤,我不
笑出声来。
他看见我笑,似乎有些着恼,站着定定神,又恢复从容举止,向我走来。
“为何不做晚课就来?”
他呆住,脸上红晕飘过,却不答话,只把眼睛看向别处。
“罗什,你是一寺主持,不可像小时候那样不遵戒律。”我板起脸,用他小时候对他讲课时的口吻“你先回寺里,做完晚课再来。”顿一顿,再添一句:“我有事跟你说。”
“是要走的事么?”
我先惊讶,再点头。他那么高的智商,怎么可能猜不到。
“如此,罗什晚间再来罢。”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波动。微微一鞠,便转身走了。只是,在跨过院门时,又被门槛绊了一下。这一次,我笑不出了。
秋天的夜来得更早了。太阳一落,瑟瑟秋风吹过,夜凉透骨。我坐在窗前盯着院门,看到他的身影出现,便紧盯着他的脚。还好,这次没绊到。
他进屋,看看我,温润地说:“夜里越来越凉了,该多添件衣服。”
我鼻子一酸,差点把持不住眼泪。
一
鼻子,掩盖我有些哽咽的声音:“是啊,都有些感冒了…”
“你对自己身体从不爱惜,明天我去叫个医官来看看。”他的眼光又落到我受伤的手臂上“这些天有没有继续上药?”
在国师府一个多月里,罗什没有亲自给我包扎,但每天都会有个女仆来帮我。而他,无论为父亲的病多忙,每天都会来看我换药,叮嘱我不要碰水不要去抓
,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天。
“不用了。”罗什,不要对我这么温柔,我承受不起。我咬一咬
,竭力放平声音:“我明
就回王城。我已经联系好了商队,马上就启程了。”
他不语,眼睛又飘开,过一会儿才重新看着我,定定地说:“你不是一直想去它乾城么?正好罗什决定去莎车游学,会经过那里…”
“罗什!”我打断他,狂躁地想将
中的一口闷气全吐出来“你还不明白么?我要走就是因为不能再跟你待在一起啊。”
他眼神一黯,垂下眼帘,凄清地一笑:“原来如此。”偏过头,
一口气,静静地说“那就让弗沙提婆照顾你吧。他虽然莽撞,但对你是一片真心…”
“罗什!”我真真有些气恼了。聪明如他,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明白。“这算什么?把我推给你弟弟么?因为他更有资格名正言顺地跟我在一起?罗什,我不需要男人照顾,我自己…”
“艾晴…”他突然抬眼看我,浅灰色的大眼睛里,竟跳动着刺人的光“怎样才肯留下…”
我张嘴,话未出口,大颗的泪先滚落。“我…”再张嘴,仍是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我…”
我扭头,我不要让他看到我哭,可是,我怎么忍得住?怎么忍得住?
“艾晴…”他的声音听上去脆弱不堪,纤长的手臂向我伸来。我闭上眼,落进了一个颤抖的怀抱。
触到他
膛的那一刻,头顶上传来微弱的颤声:“十年了,只换来这几个月的相守么?”
那一刻,我终于无法遏制,嚎啕大哭了起来。罗什,罗什,为什么我爱上的是你?为什么我们相爱却不能相守?为什么我当初同意这该死的穿越?
我在他怀里哭得昏天黑地,染
他的褐红僧衣。他的暖透过衣服熨烫着我的脸,多希望这个暖暖的怀抱是个随时都可以靠的地方。
“艾晴…”他把我稍稍拉开,对着我的眼。两串泪珠涌出,顺着狭长的脸,在微微有些青色的削尖下巴稍做停留,重重落在褐红僧衣上。泪水化开,染成一朵朵深
小花。“这是罗什此生第三次哭泣。第一次为母亲,有你在身边,罗什第一次知道,心里苦时,能有个人陪着多好。第二次,是父亲离世的那一晚,罗什一个人偷偷跑出城哭,那时,多希望你在身边啊。”
“我在的…”我泣不成声,透过泪
的眼
朦地看着他“我一直在…离你不远的地方,直到你天明回去…”
我又被他搂进怀,这次,他不再像以往一样轻柔,他的手臂传来一阵重过一阵的力气,似乎要将我融入他的
膛。我几乎被他抱得
不过气来,伸出双手,环住他
瘦的背。他身子轻颤一下,又突然将我拉开。
“艾晴,你住在这里的三个月,罗什一生从未有如此快乐。每
想着晚上才能与你相会,便天天盼着做晚课。”
“罗什…”定睛在他如醉的眼波里,我已无理智了“我也是,每天盼着你来…”
“罗什想…”他的喉节上下起落,紧盯着我的眼,每个字都吐得那么艰难“罗什一直想…”
我看向他,眨了眨泪眼,
着鼻子,等他讲下去。他哽咽了很久,一直张着嘴,却吐不出声。
“罗什…”我低低唤,看进他深不见底的潭水“你想说什么?”
“想…吻…你,可以么?”
他叹息着,将我又搂入怀中。“艾晴,你是尊佛祖之意来罗什身边的么?你是仙女,所以知道罗什的未来么?”
“罗什,我无法向你解释我的来历,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答应我,一辈子不要还俗。不要忘了,你还有更伟大的志愿:去中原弘扬佛法,救更多苦难的人
离苦海。”
他将我搂得更紧,
膛起伏着,半晌才出声:“好,罗什答应你。既然你一直想要罗什去中原传播佛法,罗什一定会去。”他顿一顿,咽了咽嗓子,又哑着声音在我耳边轻问,“只是,你一定要走么?”
“罗什,你不是说万物皆空么?我只是个幻像,不是真实存在,很快会消失不见。
后,只要你克定自我,就能把我忘了…”
“
界
界众生,以四大五
桎梏,不得自在。”他慢慢放开我,转身看向窗外,昏黄的油灯也掩不住眼底的那抹孤凄“罗什在这
界之中,桎梏自身,又何得自在了呢?”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我喃喃念出《飞狐外传》中袁紫衣离去时对胡斐说的这番话。这也是从佛经里来的,现在一字字地念出,肝肠寸断。“罗什,离爱吧,自然就无忧怖了…”
“若是说忘就能忘,又何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呢?”他闭眼,
下最后一滴清泪“天意不可违。既如此,罗什放你回天上…”
那一夜我们都没睡,互相依靠着取暖。天明时分,就是离别之时,这一刻,永远不要到来才好。
“罗什…”
“嗯…”
“你该去做早课了…”
“又是一夜么?为何过得这么快?”
“师尊要回罽宾,今
就出发。罗什会送他走,然后去莎车游学。那里的僧人已经好几次邀罗什讲大乘要意了…”
“嗯…”
“所以,罗什不为你送行了…”
“嗯…”
“艾晴,还能再见你么?”
“我不知道…”
“艾晴,这次是我吻你,所以,我们的罪孽现在一样重了。罗什是奉佛的僧人,该入的是大焦热地狱…”
“那好,我去那里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