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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5)
 第二十四章(5)

 院子里灯火通明,在大院门口,就能听得见争吵声,是肖爱秋和母亲的争吵,她们正在争抢铁蛋,要是以往,她一定会愤怒,可现在,她一点也不愤怒,甚至,那些争吵让她开心。

 因为那些争吵,证明她亲爱的儿子铁蛋在了。

 她就那么站在院子里,倾听着母亲和肖爱秋吵成了一锅沸水,在心里悄悄地感叹了一句:这热闹的俗世真好啊。

 她愿意活在这世俗的争吵里,看着她亲爱的铁蛋长大成人,看着他健康快乐,哪怕她的余生只剩了疼痛的煎熬。

 母亲死死地把铁蛋护在前,而肖爱秋气势汹汹地指责霍小栗的母亲是装模作样,都已经嫌铁蛋是霍小栗再婚的累赘了,现在不想放手不过是想在让霍小栗在离婚的时候多分割点财产。

 母亲骂肖爱秋是猫哭耗子,铁蛋是打霍小栗身上掉下的,她怎么可能嫌铁蛋是累赘,让铁蛋告诉肖爱秋,姥姥和妈妈到底有没有嫌弃他,铁蛋看看又看看姥姥,眼都是惊恐的泪,霍小震看不下,一把从母亲怀里拽过铁蛋,拉着回自己屋去了,又咚地关上了门。

 肖爱秋听见门响,一回头见是霍小栗,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小栗,你说!就今天发生的这事,你还有什么资格抚养铁蛋?”

 “铁蛋是打小栗身上掉下来的,你说没资格就没资格了?”母亲不甘示弱,指着门外说:“我们家不你,你走吧,我们要睡觉了。”

 肖爱秋不服气地瞥了她一眼,反倒是拽了把凳子一股坐下了,一副不让领走铁蛋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霍小栗敲了敲霍小震的门:“铁蛋,出来。”

 门开了一条,铁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着惊恐,霍小栗拉过他,抱在怀里:“铁蛋,跟回去吧。”

 铁蛋犹疑地看看姥姥。

 “你先跟回去。”说着,霍小栗把铁蛋推到肖爱秋面前:“妈,辛苦你了。”

 霍小栗没脾气的举动,让母亲就像是面挨了一拳,她一把抢过铁蛋:“小栗,这事你说了不算,铁蛋还是我外甥呢。”

 “妈,我是铁蛋的妈妈,我更有发言权。”霍小栗说得心平气和,推着铁蛋和肖爱秋往外走:“我帮你们叫辆出租车。”

 肖爱秋撇撇嘴:“当我稀罕呆在你这破家啊。”

 母亲快给气疯了,觉得女儿太不给自己长脸,趁霍小栗送着铁蛋他们出门的空,把门从里面反锁了:“我没这么没骨气的女儿!”

 霍小栗把肖爱秋和铁蛋推出租车上,关上车门,铁蛋摇下车窗,眼巴巴地看着她:“妈妈,你跟我们一起回家吧。”

 肖爱秋很是得意,以为霍小栗这么多是想修复和她的关系,想讨好顾嘉树,一把拉过铁蛋,揽在怀里,示威似地瞅了霍小栗一眼,就摇上了车窗。

 家里已经黑了灯,霍小栗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敲门,她理解母亲的心情,那么要强那么要面子的人,却因为她,一次次地在亲家面前威信扫地,谁让她生了她这么一个长命的女儿呢?

 她突然有些内疚,觉得母亲生了自己,其实是生了一笔一生都偿还不完的债,在心里默默地对母亲说了声对不起,正想转身离开,门却开了,是霍小震,他一伸手把姐姐拉进来:“姐,进来吧。”

 姐弟两个站在黑暗的客厅中,相对无语,霍小震点了支烟,幽幽地看着姐姐:“咱妈不是冲你。”

 “知道,是我不好。”霍小栗点点头。

 霍小震侧脸看了看母亲的房间:“咱妈在气头上,你睡我屋吧。”说着,回自己房间抱出了被子放在沙发上:“我睡沙发。”

 霍小栗心里一阵酸暖:“小震,对不起,我这阵也没顾上你和米糖的事。”

 “没事,我有信心,我就不信我赢不了米糖妈”霍小震把打开被子,钻进去,嘟哝了句:“面包会有的,我媳妇会回到我身边的。”

 霍小栗坐在沙发边:“小震,你要努力啊,咱妈就剩你了。”

 霍小震知道姐姐心里难受,就探出头,嘻嘻呵呵地说:“姐,别,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任务太艰巨了,我可担当不起,你不兴撂挑子的。”

 “我是个没用的女儿,除了给咱妈丢脸,什么也干不了。”霍小栗拍了拍被子里的弟弟:“所以,你要争气啊,替我把给咱妈丢的那些脸争回来。”

 “姐,我怎么听着你好像话里有话似的,你可别吓唬我啊。”联想到姐姐没脾气地让肖爱秋把铁蛋带走了,霍小震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姐姐该不是像那些遭遇了老公背叛就一筋着想不开的女人一样,琢磨着要自杀吧?噌地坐了起来,按亮了灯,看着姐姐。

 “别瞎想,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咱妈,净让她跟着我心,也没享着点我的福。”说着,霍小栗的眼睛就了,她让肖爱秋带铁蛋走,当然不是故意不给母亲面子,而是这几天她身上的痛越来越剧烈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几天,既然顾嘉树已经没事了,既然铁蛋早晚是要跟着爸爸过的,不如现在就让他过去,了了心事是一方面,再者,他过去了,肖爱秋和母亲就用不着因为铁蛋斗来斗去了。

 铁蛋还小,他幼小的心灵接受到的,应该是亲情的温暖,而不是冷酷的相互厮杀。

 霍小震并不知道姐姐的心事,只以为她的心被伤透了,正想往绝路上走,听着弟弟得吧得吧不得要领的劝解,霍小栗含着泪花笑了,说傻弟弟,你姐有那么傻吗?那简直是用比离婚还利落的速度和方式给人家腾地方,因为女人一死,就变成已故前了,连分割财产这让人肝酸头疼的麻烦都省了。

 霍小栗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可心里却凄惶无望得要命,是啊,当婚姻发生了致命的变故,绝望总是女人的第一反应,都会多多少少想过自杀,以为自杀可以惩罚男人的良心,男人或许会内疚,但只是片刻而已。怀抱新的男人连旧人哭都充耳不闻,何况是遥远郊外某黄土下无声无息的旧人盒子呢?在和平年代,啥叫死得轻如鸿?这就是。

 她不仅不想死,还想更长久而健康地活下去,看着铁蛋长大,在母亲面前尽点孝,看着弟弟和米糖的婚姻柳暗花明。

 可是,这一切,怕是她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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