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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满眼云山是去程 (1)
 第三章 眼云山是去程 (1)

 见外人去了,銮座之上的他,却并未有所改变,低头看着殿内的我,等我自个先开口。

 我被他瞧得,有些拘谨,慢慢,垂下眼睫,不敢再与他一双目相接。

 他等了片刻,见我仍不出声,遂沉声问道:“十四,怎么不讲话?”语气中,透出一抹不加掩饰的严厉。

 他已有很久没有见过十四了,也有很久不曾这样跟十四讲过话。语气,如此冷淡,疏离,仿似,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他的朝臣或属下。

 我面色苍白,轻声开口道:“十四,敢问陛下,方才大梁的使者里面,可有十四的故人么?”

 他蹙眉,淡淡道:“十四是说林邑谦?朕倒是听说过,自他去岁卸任后,梁国国君就以失职罪名,免了他的差事。想必此刻,已死在他大梁国的大牢内吧!”

 我大惊,扬起小脸,望向自个面前的君王。

 朝服已去,只着一件家常的玄衣衫,点漆墨染的眸中,不见一丝波澜。俊颜之上,只余深不可测的寒意。

 我颤声道:“也是陛下…所为么?”

 他挑起眉,半真半假地笑着:“十四,想说什么?十四先前不是说,此乃大梁界内,是朕难以触及之处么?此番,又怎的来声讨朕了?”

 我垂下眼睫,一张小脸,如纸样苍白。

 林生,确是死罪。连娘亲都说过,此人乃一介狂生,难成气候。但,只有他钱镠可以杀人于无形。他,想必已忍耐很久了吧?十四,一直不解,林邑谦设计谋害他多次,他何以能一直隐忍不发,原来,是想借刀杀人。

 林生死了,墨荷,又将飘落至何处?天之涯,海之角,哪里才能有她一隅容身之所?

 娘亲说得何其对,自古伴君如伴虎,更遑论他钱镠。此刻,十四不知他为何复对己厉,十四,又错了吗?十四,明明很想问他,墨荷在哪里,却只能三缄其口。

 原来,有些人,生就翩若惊鸿,天南地北,一旦飞去,即成永诀。十四,与娘亲也如是,十四,与墨荷也如是。

 十四,自见君王始,娘亲,师傅、墨荷、隋蘅…一个一个,都只能成为十四身边的过客。几回寒暑,眨眼间,已是关山飞越,只影难求。十四此生,注定只能孤零零守望他一个人。不用等到红颜老死,只需等到他,等他再厌弃十四,则,终零落成凤凰宫内的一缕苔痕。

 他见我变了,略略缓和了些语气道:“十四,还有事么?”

 这无异是教我告退了。

 我悄悄握紧自个的掌心,抬起眼睫。心内在挣扎,是否可以贸然问出。掖庭干政,是死罪。不过之前,他好像并未因此深责过十四。但,十四,若此刻不问,中的未了之事,更待如何?十四,恐怕等不了了。

 我深一口气,轻轻问出口:“十四,听说大梁已经派了两次使臣,要陛下一同伐吴,陛下应了么?”

 他面色再一沉,喝道:“十四的胆子,越发大了。”

 我垂下臻首,低声回道:“不是十四僭越,十四,就快要生了,十四…”

 銮座之上,良久无言。

 就在我快要绝望之际,耳畔,忽听到衣物轻响,原来,他已行至十四跟前。低头,托起我下颔,一张俊颜上,晴难定。

 隔了好久,才叹口气,将我揽入怀中。哑声道:“十四,不用怕,朕,不会丢下你。”

 我心内,登时猜到了三分,颤声道:“陛,陛下,是要亲征么?”

 他不答,只是手臂加重了力道,将我紧紧贴于前。半晌,才沉声道:“杨吴,素来嚣张,先前屡次进犯我国。天宝初年,湖州刺史高澧叛,杨吴常州刺史李简,竟将兵应之,高澧虽兵败于朕,但其麾下五千人,在吴军护送下投奔杨吴。恶邻在前,朕不立,则弱。这一仗,朕必须要打,且,必须要全胜。此番梁与杨吴战,正是朕出兵的绝好时机,事关吴越大计,朕无从选择。眼下,赵国胜卧病,朝中几位将领都略嫌不足。要论统兵的最佳人选,非朕自己莫属。十四,明白了吗?”

 十四先愣愣地听着,他竟不惜犯了忌讳,细细说了这么多给十四。随后,越想越怕,揪住他衣襟,在他怀内,嘤嘤地哭着。

 他低头笑:“十四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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