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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千里马与伯乐(上)
 第四百四十八章千里马与伯乐(上)

 三天后,谭纵在驿馆里吃午饭时,秦羽走了进来,将一个小册子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小册子上记载的是住在驿馆里的官员的履历,谭纵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看得非常仔细,每个人的履历他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当然了,谭纵最感兴趣的是游洪升的履历,按照册子上记载的信息,游洪升十七岁考取了进士,得到了当时吏部员外郎赵永恩的赏识,先是在翰林院里当年两年的编修后,外放到山南长沙府下的浏县任县令。

 在擢升为吏部右侍郎的赵永恩的关照下,游洪升的仕途一帆风顺,经过十年的时间从浏县县令升为了长沙府府知事,正六品的官职,再进一步的话就能成为长沙府的同知,正式迈进五品官的行列。

 可是,就在游洪升踌躇志地准备升任长沙府同知的时侯,赵永恩却在争夺吏部尚书的关键时刻被人检举贪墨,并且查实,导致功败垂成,原本要被判配北疆,结果官家法外施恩,革了赵永恩的官职后,让他回乡养老去了,也算是尽了君臣间的情意。

 所谓树倒猢狲散,赵永恩一倒霉,京城里跟随他的势力纷纷改旗易帜,另投他人,没有了赵永恩的关照,游洪升眼见着就要到手的长沙府同知硬生生地被别人给抢走了,他本人也落了一个候补的命运。

 按照常理来说,像游洪升一个堂堂的长沙府府知事,虽说在京里的靠山倒了,但再怎么也会授个实职,哪怕是个清水衙门,完全不会一下子将其一到底,从实授变成了候补。

 原因很简单,意气风发、少年得志的游洪升在长沙府得罪了人,赵永恩在位的时侯,那些对游洪升有怨念的人不敢得罪他,可是赵永恩这么一倒,那么这就是算后帐的时候了。

 将游洪升搬下去的是长沙城里赫赫有名的地方权贵――陈家,游洪升任浏县令的时侯,陈家的二公子陈光义在浏县县城当街强抢民女,将其掳回住所*,导致那名女孩后来投河自尽。

 女孩的父母到县衙击鼓鸣冤,游洪升闻言后不由得然大怒,光天化,朗朗乾坤下竟然会有如此恶劣的行径,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不顾县尉的劝阻,派人拿着令签拘来了已经得到消息离开浏县城的陈光义。

 陈光义仗着家里是长沙府的地头蛇,根本就没有将游洪升这个小小的七品县官放在眼里,大堂之上态度傲慢,结果彻底怒了游洪升,于是大刑伺候。

 细皮的陈光义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刚一受刑就鬼哭神嚎起来,将事情和盘托出,如实供述了自己的罪行,被游洪升判处了斩头的死刑。

 陈家的家主陈东明闻讯后,立刻从府城里亲自来浏县,带了一份厚礼来见游洪升,想让他手下留情,网开一面,给陈光义一个机会,但是被心高气傲的游洪升一口回绝,最后不得不黯然离开。

 经过陈家的疏通,刑部最后并没有批准陈光义的死刑,陈光义最后被改判为放北疆。

 陈家与游洪升的梁子也就在这个时侯结了下来,陈东明知道游洪升在京城里靠山,因此一直将对游洪升的仇恨埋在了心底,隐忍不发,趁着赵永恩倒台,猛然发力,使得没有了依仗的游洪升落了一个悲惨的候补命运,仕途黯淡。

 陈东明在心中恨不得杀了游洪升,游洪升不仅使得陈光义发配到北疆那种苦寒之地受罪,更使得陈家丢尽了颜面。

 不过,陈东明很清楚,与其暗中除了失势的游洪升,不如扼杀了游洪升的仕途,这样的话将会时侯踌躇志的游洪升生不如死,更能一解其心头的怨气。

 作为候补官员,陈东明不得不回京城等待吏部的出缺,与前几次回京城不同,没有了赵永恩,他发现面对的人和事情来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原先那些对其笑脸相的吏部官吏对他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而且京城里的一些故旧也纷纷让登门拜访的他吃了闭门羹,这使得游鸿明尝尽了世态炎凉,体验到了人情的冷暖。

 为了获得实职,游洪升在京城里一等就是四年,他在长沙府时为官清廉,秉公执法,虽然在百姓中享有很高的声望,但是却没有多少钱财,为了疏通吏部的关系,早获得实缺,不得不咬牙卖掉了家里的房屋和田产,可结果却令其无比的沮丧,他的钱虽然花出去了,但是却依旧要等待补缺。

 后来游洪升才知道,他之所以没有获得实缺,一是因为陈家从中作梗,二来就是他给吏部那些官员送的钱太少了,人家根本就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不过是敷衍他而已。

 京城的消费原本就高,再加上游洪升有老婆孩子要养,老婆的身体又不好,时常要看病抓药,他的那点儿薪俸根本就不够用,生活陷入了窘境。

 如果不是在翰林院任职的一同考中进士的年谊汪渊的接济,恐怕游洪升的处境将更加落魄。

 “这个游洪升,也真够倒霉的。”看完了游洪升的履历后,谭纵笑了笑,将册子递给了一旁的苏瑾。

 “相公,妾身觉得此人经历此番波折后,想必已经浴火重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刚正,懂得融会贯通。”苏瑾瞅了一眼册子上的东西后,冲着谭纵微微一笑。

 “刚则易折,希望他已经看清了这官场上的为官之道。”谭纵点了点头,端起酒杯悠然地品了一口,像游洪升这种没有什么底的失意之人,正好可以收为己用。

 俗话说,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如果此时能拉落魄的游洪升一把的话,那么他一定会感激涕零,涌泉相报。

 “叔叔,叔叔,我爹喝醉了酒,正在家里砸东西!”就在这时,昨天的那个小男孩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哭着向谭纵说道。

 “噢?”谭纵闻言,不动声地看了苏瑾一眼,笑着起身,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别急,叔叔跟你去看看。”

 说完后,谭纵带上了秦羽和两名护卫,跟着小男孩向外走去。

 望着谭纵的背影,苏瑾的嘴角不由得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看来这游洪升已然明白了为官之道。

 小男孩是游洪升的次子游明,六岁,游洪升有两子一女,长子游光,现年十五,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儿,游冰儿。

 游洪升住的地方在驿馆的东南角,距离谭纵的院子有两三百米,谭纵见状,心中不由得暗自佩服游明,小小年纪竟然能在昨天凭借着强大的毅力将那个食盒拎回去。

 来到游洪升居住的一个四合院时,谭纵看见院门前围聚着一些男男女女,正伸长了脖子往里面张望,私下里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女人的哭声隐隐约约从院子里传来,院门口站着两名馆吏,将看热闹的人拦在了外面,见到谭纵过来,两名馆吏知趣地让开了一条路,将他和秦羽等人放了进去。

 或许是看见衣着光鲜的谭纵气度不凡,围观的人群顿时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暗暗猜测着谭纵的身份。

 “兄弟,这是谁呀?”这时,一名瘦的跟麻杆似的三十多岁的男子敞着怀挤到了门口,右手拎着一包点心,一边拿着一黄瓜啃着,一边大大咧咧向站在左门处的馆吏。

 “监察府江南六品游击谭纵谭大人。”那名馆吏看了麻杆一眼,沉声说道。

 “他就是谭大人!”麻杆闻言双目不由得一亮,向馆吏道了一声谢后,快步走了进去,他是这四合院里的住户,馆吏自然不会拦他。

 四合院的面积不大,里面摆了各式各样的杂物,东屋、西屋和北屋里都住着人家,每户人家的门前都搭着一个用以做饭的棚子,棚子内是泥土砌成的灶台和锅碗瓢盆等物,每一看上去哪里是驿馆,简直就势京城里普通的一个居家四合院,谁能想到这里头住着的会是朝廷七品以上的官员。

 根据大顺律例,只有七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在全国进行异地调动,也就是说是县太爷这个级别的官员才有资格住在驿馆里。

 女人的哭声是从东屋里传来的,里面好像还有人在劝解着什么,谭纵抬步走了进去,只见屋里站着几个人,地上一片狼籍,茶壶茶杯什么的被摔碎不说,就连桌子和椅子也遭了殃,缺胳膊断腿地倒在那里。

 身酒气的游洪升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一旁站着一名身材壮的男子,正俯身劝慰着他什么,将手里的一锭碎银往他的手里着。

 一名风韵犹存的三十多岁的女子坐在地上痛哭涕,边上有一名中年女子轻声安慰着他。

 剩下的人就是两名馆吏和一名蓝色下人衣衫的青年,谭纵进去的时侯,正好看见那名蓝衫青年不耐烦地冲着游洪升说道“游大人,这都大半年了,你欠我们药房的银子也该结了吧,要不然小的如何回去给掌柜的差?”

 “给你!”听闻此言,一脸通红的游洪升猛然站了起来,将那名壮男子给他的碎银扔向了那名蓝衫青年,冲着蓝衫青年大吼了一声“滚!”

 “游大人,这才二两银子,你一共欠我们药房四两,现在还差二两。”蓝衫青年掂了掂手里的碎银,皮笑不笑地向游洪升说道“只要你将帐给结清了,小的立马从你眼前消失。”

 游洪升闻言,顿时气得面色铁青,双拳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想他一个堂堂的正六品候补官员,竟然要受一个药房伙计的闷气,但由于欠对方的钱,理亏在先,因此只能将心中的怒火强自压抑住。

 “他的钱本官给了。”谭纵见状,冲着身后的秦羽点了一下头“给他钱。”

 秦羽随即从里摸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一甩手,抛给了蓝衫青年。

 “谢谢这位大人。”蓝衫青年接过银子,伸手掂量了一下,面笑容地冲着谭纵一躬身,转身向外走去。

 “站住!”眼见那个蓝衫青年就要走出房门,谭纵猛然喊住了他“你好像有一件事情忘记了。”

 守在门口的两名护卫立刻一横身,拦住了蓝衫青年,蓝衫青年不解地转身看着谭纵,不清楚自己哪里做的不妥。

 “你还欠本官三两银子,如果本官心情好的话,这三两银子或许就赏你了,可是现在,本官却不想自己的银子给了一个狂妄的势利小人。”谭纵面色一寒,冷冷地向蓝衫青年说道。

 “这位大人,小的身上没有带银子。”蓝衫青年闻言一怔,尴尬地望着谭纵,心中暗暗懊恼,想不明白已经如此蹉跎的游洪升何时有了这么富贵的朋友,如果刚才他的态度要事好一点儿的话,这三两银子可就是自己的了。

 “将那二两银子还来,给游大人磕头认错,剩下的那一两银子就是你的了。”谭纵闻言,不动声地说道。

 “小的刚才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游大人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跟小的计较。”蓝衫青年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将先前的二两碎银还给了游洪升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他的面前,老老实实地磕了一个头,宏声说道。

 反正游洪升是六品的候补,游洪升给游洪升下跪也没什么丢人的,既可以得到一两银子的赏钱,又能不得罪谭纵。

 等蓝衫青年磕完头后,谭纵冲着他挥了挥手,蓝衫青年躬着身子,倒退着出了门,溜之大吉。

 两名馆吏见屋里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冲着谭纵拱了一下手后离开了,和院门口的那两名馆吏一起,将守在门外看热闹的人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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