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密儿,相信我,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曲密站在寝殿中,思索着昨晚应雅束对她说的话。
除了爹娘和兄长以外,应雅束是唯一一个喊她密儿的外人,她的心口有些怞痛,而酸软的四肢也不断提醒着她昨晚疾狂的一夜。
经过了昨夜,她的身体已经深深记住了他,好像自己的身体硬被嵌入了某种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这个东西正钻入她的血
里,正慢慢淬入骨髓。
玉锁带着一群小宫女围在她身边忙碌着,为她穿上样式繁复的宫装礼服,披上华缎,接着在她乌黑的发髻
上排簪金步摇。
确定穿戴打扮妥当,玉锁小心翼翼在曲密的额上贴花钿,很仔细地将云母片、金箔、翠鸟羽贴成一朵小巧娇
的花。
“娘娘今天实在太美了!”玉锁满意的打量着她。曲密微微一笑,打趣道:“只有今天美,可见美得只是衣裳而不是我。”“娘娘别开女婢玩笑了!”玉锁紧张得连忙摇手。
“咱们既然有缘在一块儿,开开玩笑又有什么要紧?难道你要我成
摆个架子给你看吗?”曲密笑叹。
“那当然不要了。娘娘若能像从前那样待奴婢,就是奴婢最大的福气了。”玉锁握住她的手,诚恳的说道。
曲密
角的笑意渐浓,她轻轻用自己的小指头勾住了玉锁的。“你放心,我必不会亏待了你。”
有了曲密的承诺,玉锁这才安心了下来。
“时辰该到了吧?这身笨重的打扮可累死我了。”曲密转身缓缓跨出寝宫,朝举行册后大典的奉天殿走去。
“娘娘,你的头可得抬高一些,别老是看着地上,否则梳了大半
的发髻撑不住酒会松开了。”
玉锁紧紧跟随在后,低声叮咛。
“知道了。”电力还没开始,曲密就已经觉得脖子快断掉。“看在老天爷的分上,希望这个无聊的典礼快点结束。”
曲密的预感没有错,册封后妃大典礼仪繁琐,过程漫长,虽说是册封后妃的典礼,但真正的主角是童皇后,而不是她这个密妃,更不是以前应雅束身边的那两名侍妾。
那两名侍妾也都在今
一起分别封了康嫔和宁嫔。
奉天殿内设有香案,香案前设有皇后受册位及册节宝案,丹陛两旁有女乐,殿中列站着正、副史和百官。
时刻到,庄严乐音响起,曲密看见应雅束走进奉天殿,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着冕服,冕服上绣着
月星辰和飞龙,看起来贵气非凡。
应雅束刚坐下,视线立即搜寻到曲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凝眸盯着她许久,直到殿中百官发现异样,讶然的转头看向她,曲密飞快垂眸。只觉耳朵微微发热着,
口漾起一阵甜蜜的羞涩。
童盈兰身着赭红纬衣,戴着九龙四凤冠,孤傲的立于应雅束身侧,她的打扮和她的神情一样,俱都华丽得令人无法
视。那项九龙四凤冠美则美矣,但是看在曲密的严重,确实一项沉重至极的负担,那凤冠想必有七、八斤吧,何苦为难自己的脖子呢?
“奏请颁赐皇后册宝。”礼官道。
宣制官立即宣读册封诏书,接下来是一连串冗长的册后仪式,随后百官朝拜皇后,一直到仪式快要结束时,宣制官才随意的宣读曲密的册妃诏书。
曲密自己倒是无所谓那份诏书宣不宣读,她宁可宣制官不必宣读,好让她早先回宫去拆下头上那一排沉重的名贵排簪。
总算礼毕乐止,应雅束起身率先离开奉天殿,百官随后依次离开,见童皇后带着大批女官、侍女慢慢步出奉天殿时,曲密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小心地转动着酸痛的颈子。
童皇后突然止步,回身朝曲密走去。
曲密谨慎地屈膝行礼。“本宫听说了。”童皇后冷然低语。
曲密疑惑不解,恭谨道:“不知皇后娘娘听说了什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童皇后藏不住眼中对她的厌恶:“这些日子皇上简直把你宠上了天呢?”
曲密早已知道后宫女人的嫉恨有多可怕,尤其是应雅束这样毫无节制地宠着她,早让她预期了会有今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皇帝的宠爱是世上最没有保障的东西,谁知道这样受宠的日子还能有多久呢?”曲密恭谨的淡笑。
童皇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眸森森然。
“你能这样想倒是看得开,下个月皇上就要选秀女了,你若想要固宠,可得多用点心了。”曲密微怔,心中又有冷笑着。
这么快就要选秀女了,皇帝的宠爱果真是世上最没有保证的东西。
“皇上若是喜新厌旧,那便是臣妾无福了,再怎么用心只怕也是惘然,只好随缘吧。”曲密平静默然的说道。
童皇后凝神望着她,似笑非笑地说:“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何况嫔妃众多的皇帝。历朝历代专情只爱一个女人的皇帝寥寥无几,你能看得开倒好,若是看不开,苦的也是你自己而已,”“皇后教训的是,臣妾会谨记在心。”
曲密低首敛眉,平和的说道。
“你如今正得宠呢,本宫也不敢教训你。”童皇后忽然笑了起来,神情分外喜悦:“这阵子本宫要好好安心养胎,没那个心力管你了,以你如今得宠的样子看来,皇上这段时间都会是你一个人的了,你可以霸占皇上,不过要拿捏好分寸,要是闹得后宫不安宁,本宫不会轻饶你。”
安心养胎?!曲密呆怔住,皇后有孕了!
“吓着你了吗?”
童皇后盯着她怔愕的表情,微笑问道。
“不,不是。”曲密定了定神,立即屈膝道贺:“臣妾恭贺皇后娘娘大喜了。”
童皇后轻轻一笑:“看你如今得宠之势,说不定你很快也会有孕了。”曲密见她和颜悦
,但眼神中却看不见半点温度。
倘若自己真有身孕了,皇后还会这样的有如春风拂面吗?
明知道皇后娘娘有孕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她心中却隐隐有些不悦,莫非这就是妒意?她心中暗暗一惊。
“皇后娘娘有孕是宫中大事,安心养胎最为要紧,臣妾绝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令皇后娘娘担忧,请娘娘放心。”
这样虚情假意的应酬也该够了,她觉得好腻烦,为什么皇后不快点放她走?
“听你这么说,本宫也就稍稍放心了。”童皇后静默片刻,嘴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皇上为曲大人一家在香积寺办了一场诵经超渡的大法会,听说你都去了。”
“是,臣妾每
都去。”
话题突然转向,曲密隐隐感觉奇怪。
童皇后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问道:“亲人们全都死得不明不白,你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他们吗?”
曲密的身子颤栗了一下,只觉童皇后的眼神十分异样。
“据说是盗贼强钱财、见人便杀。”这是她仅仅知道的真相。“曾听我爹说起过,曲家财务一分都不少,若是抢劫钱财,盗贼怎么可能只杀人而不抢财物?”童皇后语气轻淡得似在闲话家常。
曲密惊怔住,嘴
微微发颤,渐渐失了血
。
“盗贼指示幌子罢了。”童皇后诡异的笑了笑“可知道前朝新皇帝登基之后是怎样对待有功之臣的吗?能招安的便招安,不能招安的就赐死或暗杀。”她往前走近曲密,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你爹以为退隐就没事,可他忘记了自己知道皇上的秘密,皇上能放过他吗?”
曲密的心重重的往下沉,仿佛坠入无底
,那无边无际的惧怕渗透到她的皮肤里,几乎彻骨。
口是刺心的痛。尤其是看见应雅束出现在面前时,她的心更是痛到不能承受。
“密儿,你今天真美。”
应雅束走进她的寝宫,不管玉锁还在一旁,伸手就将她搂进怀里,玉锁立即低着头退出去,把寝殿的门带上。
应雅束见玉锁离开后,便收臂将她的身子拉近,头轻轻抵在她的额上。
“你今
有想我吗?”
和她单独在一起时,他已不在自称“朕”了。
是这个男人杀了她的亲人们!
曲密悲哀的看着近在眼前的俊容,心好冷,身体也好冷。
曲家一门惨死在他的手里,她应该狠狠掌捆他,撕裂他那张
惑她的俊脸,她更应该控诉他,及时
怒他也要为亲人们讨一个公道,但是…她却一句话都骂不出来,甚至还恋眷着他的体温和他坚实的臂弯!
她病了吗?她疯了吗?
她难道不知道他双手沾
着血腥吗?
她痛恨自己为什么害怕撕开这个血淋淋的真相后,和他之间便会从此恩断情绝?
她应该要对他恨之入骨,但她却没有办法做到仇恨他,那是因为在恨他之前,她就已经先爱上他了。
她是爱上他了。
爱上一个杀了自己所有亲人的男人。
这个顿悟让她憎恨起自己,一颗心被沉重的罪恶感蹂躏践踏。痛出了血雨似地泪水。
“你今
累坏了吗?为什么哭了?”
他捧着她的脸,声音中
含深浓爱意。
曲密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双臂紧紧抱住他,泪水濡
了他的肌肤。
“你杀了我,你杀了曲密!”她崩溃哭泣。
“你说什么?”应雅束惊愕地搜寻着埋藏在他颈间痛哭的脸蛋。
“曲密死了,她跟着曲家所有的人死了!”她哀伤的怞泣。
她可以杀了他为爹娘报仇,她可以的,但是要他死的念头才起,她就心痛得无法自抑,既然无法杀了他为爹娘报仇,那就让自己跟着一起陪葬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明明好端端的没死!”应雅束是何等敏锐的人,岂会听不出她话中古怪之处。
“以前的曲密死了,从现在开始,我是密妃,是你的妃子。”她软弱而无力的靠在他怀里。
应雅束心中动了一丝狐疑,握住她的双肩,轻轻将她推开来,困惑的盯着她细看,想读出她眼中的波澜。
“曲密是一生,现在爱你的密妃是另一生了。”她幽幽的低诉震动了应雅束。
“你再说一次!”
他炙热的凝望着她,不敢相信听见她说出了“爱”这个字。
“臣妾爱皇上——”
“不!”他打断她“用你的名字喊我的名字!”曲密深深地凝视着他。
“密儿爱应雅束。”
初次喊出他的名字,竟有种盟誓的心情,她的一颗心从未如此软弱过。
他蓦然将她卷入怀里,俯首
向她的双
。
爱和
迅速引发滔天大火,一场暴风般
狂的
爱席卷而来…
他疯狂的占有她,不断的把自己送进她的灵魂深处。
被褥被他们的翻滚及
情
得凌乱,寝帐内弥漫着浓郁的动情气味。
情方歇,她躺在他的臂弯中,神思恍惚
蒙、纤长的指尖无意识的在他汗
的手臂上滑动着。
应雅束仍贪恋着她紧致温润的花径,不肯退出。
她不是他第一个女人,确实第一个他在翻云覆雨之后还会舍不得松手的女人。
“告诉我,你今天听到了什么?”
他吻着她凝脂般白皙的肩胛,沙哑低喃。
曲密抿着
,缓缓摇头。
虽然她感受得到应雅束对她的
恋和真心,但她没有天真到仗着他的宠爱直接在他面前戳破真相。
这里是皇宫,应雅束是天子,古往今来的帝王大都是踩过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才能登上帝位,软弱善良的人想来难有统治帝国的能力,二历史上震古烁今的明君则几乎都是强悍而果敢的,倘若饮血才能生存,他们也必然毫不犹豫的去饮。
而应雅束正是后者,他绝不是慈眉善目的人。
她原本是那么位居他,可现在,他若是杀了人,她说不定还能够若无其事的替他擦拭
身血污吧?
原来爱上一个人会变得这般自私盲目,而她从今以后,将背负着深深的罪恶感过完属于密妃的一声。
“我来时,你的情绪明明很不稳定,老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他轻轻抬高她的脸,神情认真的问。
曲密知道若不解开他的疑惑,他一定会追
究底的盘问她。
“皇上会将杀害我爹娘的凶手抓起来吗?”她淡淡的问道。
“我已经派人去抓拿凶手了,一旦抓到凶手,我会将他们凌迟处死。”曲密微微一震,心中掠过一丝不安,想要从他身下离开,他却不肯放她走,仍深深霸占着她。
“皇上…”感觉到他再她体内缓缓苏醒过来,她的双颊迅速绯红。“明
还要上朝…”
“我正努力给你一个孩子,你可知道?”他的语气逐渐浓重,情
染上了他的眼眸“你该有我的孩子。”
曲密想起了已经怀有身孕的童皇后,知道他担心着她在后宫的处境,心口便暖暖的感动了起来。
“我怕皇上太累了.”
她虽这么说,身体却情不自
被
情引导着。
“你觉得我累了吗?”
痛的
望正
噬着他的理智,他不再有耐
了。
“皇上…”她深深怞口气。
“喊我的名字,以后别忘了。”
他紧紧扣住她的
,狂猛的撞击着。
曲密震颤不已,
感的轻声细
。
“用你美妙的声音喊出我的名字,快!”他的侵袭渐趋沉重。
“雅…束…”
听见她颤抖破碎的叫喊,他纵声大笑,更加狂
的
发她体内最深层的颤抖,再将她的意识用力冲击粉碎…
用完早膳后不久,曲密来到前院的大瓷缸旁,看着缸内颜色鲜
的金鱼穿梭在碧绿的莲叶下,便叫小宫女拿颗馒头来,把馒头剥碎了喂养金鱼。
两名小内监共提一桶水走进来,见到曲密先问了安,然后对她说起了沿路听来的消息。
“娘娘,听说皇太后得了急病,昨晚猝死了。”曲密闻言,诧异不已。
小内监所说的皇太后便是前太子应延束的亲生母亲,也是先帝极敬重的皇后,在太子死后,被应雅束幽
在宜香宫内。
先前才听玉锁说,这位皇太后夜夜发疯,总用最恶毒的话咒骂应雅束,不料才过没几天就得了急病猝死。
她怔忪呆立着,她实在不喜欢这个深宫后院,尽管阳光再炽烈,总还是会觉得处处透着一股
人的寒气。
玉锁带着两名小内监,从内务府领了些干果和香饼子回来,曲密忙朝她挥挥手,把她唤过来问话。
“你听说皇太后的事了吗?”
玉锁点点头“已经有敬事房的人到宜香宫去了。”“皇上知道了吗?”
她实在不希望应雅束对这位皇太后不闻不问,毕竟他的儿子是被他亲手杀掉的。
“敬事房的人都去了,想必请示过皇上的,不过,听说皇上此时正在审问杀害娘娘一家的凶手,娘娘这下总算可以安心了。”曲密万分诧异,曲家灭门一案不是应雅束亲自下令的吗?
原以为他说要抓凶手凌迟处死是为了哄她的,没想到他真的抓到了凶犯,还亲自审讯?
“皇上在哪里审问?”她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在西苑。”玉锁答。
曲密立即把手中喂金鱼的馒头丢给了玉锁,
腹狐疑的走出寝殿,心急的往西苑奔去。
“娘娘皇上没有传唤,不能胡闯西苑呀!”玉锁慌张的追上她“我真要闯进西苑,皇上也不会拿我怎样!”她这么喊着,倒有点恃宠而骄的神态了。
玉锁怔了怔,然后笑道:“说的也是,如今娘娘宠冠后宫,皇上定然不会对娘娘怎么样的!”曲密没多说什么,此时,她只想知道那个凶手究竟是什么人?
会不会是应雅束为了取信她或是为了安慰她而招来的替死鬼?她一点都不希望应雅束为了她而冤枉无辜的人。
到了西苑,曲密飞快的奔过汉白玉铺设的通道,上回走进西苑的记忆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时候应雅束杀了太子,率先高喊朝拜新君的人就是爹,持
的
卫军如
水般淹没了整个西苑,那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此时再走进这里,竟恍如隔世一般…
“娘娘怎么会来了?”
穆良一见曲密,惊讶的扬手挡住她。
“穆公公,我要见皇上!”她气
吁吁。
穆良沉默片刻,便点点头。
“娘娘随老奴过来,先在外殿候着,待老奴通报。”玉锁托着曲密的手臂,轻轻跟着穆良的脚步来到大殿外。
这是曲密第一次走到西苑大殿,她抬头,看见大殿上方悬着一块匾,上写着“无极殿”三个字,而殿侧两旁分别站着御前侍卫。
不知怎的,曲密有些忐忑不安。
无极殿突然发出一声巨大声响,御前侍卫迅速的冲了进去,曲密惊呆了一瞬,不等穆良出来,就快步走进无极殿。
“你好大胆!朕何时给你的密旨?”
她倏然抬眸,就看见应雅束黑眸怒瞠,瞪视着跪伏在他眼前拼命发抖的男子,眼神狠鸷得令人丧胆。
曲密从没有见他如此震怒过,一时吓得无法动弹。
那男子抖得如寒风中的枯叶“微臣…确实是…接到皇上密旨…要微臣带兵…除掉曲氏…
门…”
曲密深深怞进一口冷气。不、不要说了…
“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丰谁的旨?”应雅束的嗓音冰冷酷寒。
那男子再也不敢开口了,指示拼命地磕头。
“你想清楚再说,到底是奉谁的旨?”他的黑眸已被怒焰烧红。
那男子终于吐出了两个字。“皇…皇上…”应雅束忍不住暴怒,一脚朝那男子脸上狠踹过去,那男子仰面栽倒,鼻中
出鲜血。曲密吓呆了,她挪动着虚软的双腿,朝应雅束伸出手想阻止他。
然而暴怒中的应雅束速度更快,他从身旁的御前侍卫手中抢下佩刀,发狠的往那男子颈上用力挥过去。
一颗神色惊恐的头颅滚落在地,血柱飞
!
曲密仿佛听到尖叫声,但不是她的,她已经无法做出任何思考。
她看见应雅束朝她奔过来,在落入他怀中以前,她就已经晕厥过去,完全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