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之后我便彻底慌了神。尽可能地擦去指纹,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店里。坐上最后一班新干线,回到了东京。”
一口气说完,厚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之前刑警一直靠着栏杆,听她讲完之后,他用手指擦了下鼻子下边。
“听过您方才的这番话,我心中的疑问也解开了。”
“疑问?”
“对,如此一来,您为何会下手杀害自己心爱的人这一点,这下子也就变得清楚明了了。”
之后番场再次摸了摸鼻子。
“刑警先生你,”
厚子用平静的语调说道“为什么会知道我就是凶手?”
刑警用指尖弹了下鼻子“闻出来的。”
“调查尸体的时候,头发上有种很香的气味。那可不是洗发水的气味,而是香水的气味。所以当时就明白,凶手是个女的。而且这女的心中还深爱着被害者。”
“深爱着被害者…为什么?”
“因为就只有头发散发着那种香气。刚开始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就只有头发上残留有香水的气味呢?香气就只转移到了被害者的头发上,这一点委实让人感觉有些奇怪。后来仔细一想,那就只有凶手曾经这样抱过被害者这一种可能了。”
刑警比了个抱婴儿一样的动作。
“凶手当时是失手把被害者给杀掉的。离开杀人现场前,凶手应该曾经这样抱起过被害者。被害者被人抱起,之后又放回地上,所以躺着倒在地上。”
听过番场的讲述,厚子低头看地,之后又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如他所说的一样。
扶起一动不动的洋一,厚子把他的脸紧拥在自己的
前。她哭泣不止,直到眼泪干涸。
“自从闻到您身上香水味儿的那一刻起,我就确信了自己的推理并没有错。但我却始终搞不明白,这么好的一个人,又为何会下手杀害自己的丈夫。”
厚子想起刚见面时,这名刑警还曾夸奖过自己身上的香水味儿。原来从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查知了真相。
厚子缓缓睁开眼睛,短短的一瞬,夜
便已迫近了眼前。街头的景
换上了另外的一副面孔,路上行人的面貌与白天有所不同。
“大阪的夜晚,接下来才即将开始。”
刑警忽然说道。他望着厚子的脸庞,小声低语:“我们走吧。”
厚子点点头,再次望了望周围的光景。街上依旧人
匆匆,之后又消失不见。
“好了,我们走吧…”
她也小声地说。
“白色凶器”
1
“是你…杀的吗?”
一片漆黑中,女子说道。屋里的灯全都熄了,自来水龙头滴落的水滴打在水池里的碗筷上,发出响声。
漫长的沉默,良久。
“没错,是我杀的。”
“为什么?”
“问我为什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那种家伙,死了大伙儿都清省。你难道不觉得吗?”
“我也觉得,可你也用不着杀人啊…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吗?”
“没有,就只有这办法。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出出心头这口恶气?”
“警察肯定会来的,到时候就全玩完了。”
“没事的,上天永远都会站在正义这边,我们是绝对不会遭受责罚的。”
“可是,可是…”
“不用害怕,肯定不会有事的。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吧。像往常那样,你给我唱首摇篮曲吧。”
“好,我唱。可是…啊,可是…我的脑袋似乎有点不对劲——”
2
看到尸体,田宫警部皱起了眉头。不管是谁,都不会希望清早起来就看到这种场面。挪开目光,顺带抬头往上看。灰色的建筑向着天空延伸,玻璃窗反
着阳光。
“六楼。”
年轻刑警走到田宫身旁,指了指从上边往下数的第二个窗户。“似乎是从那里坠楼的。”
“怎么知道是从那里坠楼的啊?”
田宫望着头上说。
“死者是购买部材料科的科长,那窗户后边就是材料科的房间。”
“嗯,是吗?鉴识科的人已经上楼去了吧?”
“早就上去了。”
“那我们也上楼吧。”
田宫再次望了尸体一眼,皱起眉头向建筑走去。
这天清晨,有人在A食品株式会社的园区内发现了材料科科长安部孝三的尸体。七点,保安刚开始在园区内巡逻,就在主楼背后的通道上发现了尸体。
尸体在水泥路上躺成大字,
了许多血。
虽然所辖警署的搜查员随后赶到,但由于存在有他杀的可能
,所以县警本部也派来了搜查员。
“似乎就是从这扇窗户坠楼的。”
田宫等人刚走进六楼的材料科科室,就听西冈刑警指着大开的窗户说道。
“窗框上残留有疑似安部的血迹与
发。”
“在哪儿?”
田宫走到窗旁,从下方仔细查看了一下窗框。“是不是在坠楼的时候,脑袋撞到上边去了啊?”
“似乎是的,应该
疼。”
“或许吧。”
田宫摸了摸自己那只剩稀疏头发的头顶。
“当时那扇窗户开着吗?”
“据说是开着的。”西冈回答道。
“据说?”
田宫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这家公司的保安每到半夜一点,就会到大楼里巡视一番,昨天晚上他们也曾巡视过,当时这间屋里灯火通明,窗户也是大开着。”
“保安之后是怎么做的?”
“当时他们只是关上窗户,之后便继续巡视去了。估计是他们以为还有员工在加班吧。听说偶尔也会有人加班到那时候。”
田宫心想,既然如此,那么巡视还有什么意义?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
“那就是说,死者应该是在一点之前坠楼的。”
“从死亡推定时刻来看,”西冈掏出手册“应该是在昨晚的九点到十一点之间。”
“原来如此。”
田宫站在窗边,底窗框只比
部稍高一些。探出头去,可以看到尸检人员正在收拾尸体。这高度让人感觉两腿发麻。
“安部的座位在哪儿?”
“这里。”
西冈指了指背靠窗户的两个并排座位中的一个。椅子上贴着一块写有“安部”字样的牌子,相邻的座位上则写着“中町”
安部的桌上收拾得干净整洁。除了文件和笔记本全都用书架竖起之外,就只放着一只装
了烟头的烟灰缸。
田宫望了望桌旁的垃圾箱。昨晚工作后的残迹,不是被
成一团,就是被扯成了碎片。他把纸团一个个捡出,摊开来看了看。然而却并非会议资料之类的东西,上边用记号笔写着斗大的字。
田宫再次把纸
成一团,扔回垃圾箱。
没过多久,员工们来上班了。专务董事、安全部长一类的人纷纷
面,田宫只是随意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他知道,问这些人纯粹等于白问。
材料科的员工们全都到附近的会议室里去了,随时等候询问。田宫把他们当中最为年长的佐野叫到了屋里。
佐野身材矮胖,脸色苍白,感觉虽然有些胆怯,却担任着组长的职务。据他说,昨晚安部本来预定要加班加到深夜的。今天购买部要开个会,为了做报告需要准备些资料。
“就只留下了安部一个人吗?”田宫问。
“不清楚,一般情况下都会同时留下几个人的…看过考勤记录之后您应该就会明白。”
田宫朝西冈使个眼色,西冈立刻便起身走出了房间。
“话说回来,你们估计也
吃惊的吧?”
趁着等西冈回来的工夫,田宫点燃了一支烟,随口问道。佐野点点头,也跟着掏出了香烟。深
了一口之后,他的脸上才终于稍稍恢复了些血
。
“今天本来还有两件事等着科长确认签字,来公司的路上,我
脑子就在想这事。我就连做梦都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佐野手里夹着香烟,轻轻摇头。
“昨天安部的样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不清楚…我倒是觉得他和往常没啥两样儿。”
“你刚才说,今天本来要开个会的,那会议是否很重要呢?”
“也不是特别重要吧,不过是个定期例会罢了。”
说完,佐野再次匆匆地吐了口烟。
没过多久,西冈便拿来了材料科员工的考勤卡。从考勤卡上来看,昨晚加班的是一名叫森田的员工和另一名叫中町由希子的女员工。森田和中町由希子两人先后在九点五分和十点二十二分打过卡。因此,警方决定先从森田问起。
“昨天有份必须完成的报告,所以就留下了。”
森田此人一脸天真,是那种属于运动型的人。虽然已经年过三十,却依旧单身。田宫感觉他这人应该有不少追求者。
“你回去的时候,安部在做什么?”
“似乎是在准备什么资料吧。中町女士当时在给他帮忙。”
“那他当时的样子如何?有没有表现得很焦躁之类的…”
“没有,反而在笑,我在的时候,他还一直和我们开玩笑呢。”
“哦?还笑着啊…”从森田的供述来看,应该是没有自杀的可能。
中町由希子身材不高,长着一张娃娃脸,比她实际上二十四岁的年龄看上去要小上许多。她似乎很紧张,手里紧攒着手帕。由希子的工作主要是材料科的人事事务,所以她的座位才会在科长的旁边。
“昨晚一直在给科长帮忙。科长先写好草稿,之后再由我用打字机誊抄一遍。大概在十点过的时候工作结束,科长跟我说辛苦了,我可以回去了,于是我就先走了。”
“当时安部在做什么呢?”
“应该是在收拾东西吧。”
由希子低着头回答。
“加班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些什么?比分说有人打电话来之类的。”
“没有。”
声音虽然不大,但口齿清晰。
中町由希子出去之后,田宫问西冈:“有啥想法?”
“现在还不好说。”西冈回答“如果中町由希子所说属实的话,那么安部应该是在十点二十分以后坠楼的。还有,把他们两人所说的话综合到一起去看的话,自杀的可能
似乎不大。”
“是啊。还有一点——”
田宫望了望头上的窗框“就算是要自杀的人,应该也不会把头撞到那地方去的。”
这事有点玄乎啊,估计有什么问题,田宫心想。
“只不过…您知道死者的大概体重吗?”
西冈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开口问道。
“不知道。多少公斤?”
“八十到八十五公斤。”
嗯,田宫沉
了一声。这间屋里并没争斗过的痕迹,从窗框的高度来看,如果只是有人从身后推上一把的话,估计也不会因此掉下去的。而且死者体重八十公斤的话——
“有点困难啊。”
如果有人想从身后把他给推下去的话。
“至少我是很难做到。”西冈说“换成职业摔跤手的话,倒还有点可能。”
“如此说来,难道是场事故?死者莫非是失足跌落的?”
田宫再次走到窗边,朝楼下望了望。“但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会让他从这种地方摔落下去?”
3
下午,搜查员们撤离现场,材料科的十五名员工才终于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森田也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的座位在安部的前边,佐野的对面。也就是说,右侧有科长,正面有组长。然而今天科长的座位上却空无一人。不光今天,从明天起,至少再也不会处在安部的监视之下了。心中如此想着,扭头看看空空如也的座位,森田心里总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就在他准备开始做事的时候,只见斜前方的中町由希子站起身来,由希子似乎是要到复印室去。森田随手拿起几份文件,起身跟去。
复印室里再没有第三个人。看到他的身影,由希子默默地伸出右手,那意思似乎是让森田把要复印的文件交给她。然而森田却毫无反应,只是小声地问了一句。
“他们都问了你些什么?”
由希子默不作声,接连翻了几页复印用纸之后,才回答说:“问我昨天几点回去的,科长当时的样子如何。”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回去的时间和考勤卡上一致,而且当时科长的样子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事实上就是如此。”
“是啊。所以我也是这么回答他们的。”
听过森田的话,由希子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继续做着手上的工作。耳畔响起复印机的声音,森田接着说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4
“这次是那家伙,把那家伙给杀掉。”
“不行,这可不成。”
“没什么成不成的。那家伙也跟他们一伙的。难道你就不恨他们吗?”
“当然恨。恨到发疯。可那些家伙却对他们的罪行毫不在意。”
“他们那些人生
如此,干脆都杀掉吧。不必再犹豫了,把心里的怨恨全都发
出来吧。”
“嗯,是啊。把心里的怨恨全都发
出来…”
“怎么杀他们呢?怎么杀?”
“还得想个…”
“周全的办法——”
5
田宫焦躁不安,接连打听了几天,却没有找到半点像样的线索。中町由希子是在十点二十二分离开公司的,从死亡推定时间上来看,安部应该是在其后一小时内坠楼身亡的,但事情发生在半夜里,根本就没人听到任何响动。此外,那时候进出公司是自由的,不管谁进屋,都不会留下任何的记录。因此,虽然中町由希子是最后一个打卡离开的同事,但只要是知道安部那天加班的人,就都有机会行凶。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要怎样才能把安部这么个彪形大汉给推下去呢?从解剖的结果来看,死者在死后被推落的可能
很低。就鉴识科的观点来看,从坠落的位置来推测,感觉当时坠楼的势头应该很猛。
如此说来,难道果真是自杀?
“这不可能,他不管是在事业上还是家庭上都很稳定,他应该觉得很
足才对。他似乎还打算在下次休假时带着家人一起去旅行呢。”
这是死者太太当时的哭诉原话。尽管明知
子的“绝对”这种话是靠不住的,但从其他人口中打听到的情况也大同小异。安部这人
有肚量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应该会自杀的。
如此一来,就只能重新返回到他杀的可能
上来。
但就目前来看,安部生前似乎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虽然性格上有些
枝大叶,但为人热心,性格热情,大家对他的印象都
不错。说起来,案发当夜,他还跟森田和中町由希子开过玩笑。
那安部死掉的话,是否又有谁会从中得益呢?从结论上来看,这方面也缺少候选者。如果硬要说的话,那么他手下的人或许也会因此得到提拔,但为了这种事而杀人的可能
却也不大。
到头来,他杀的推论也开始出现动摇。
就在这时,第二起案件发生了。
6
安部的死已经过去了一周。材料科里也算是恢复了正常的工作节奏,当员工们开始对空空如也的科长席不再感到陌生时,又一起事故发生了。
佐野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佐野不在,他今天到供货方的工厂视察去了。
“你好,这里是材料科。”
偶然间路过的科员拿起了电话听筒。“是的,佐野是我们这里的员工…哎?怎么会?真的吗?…是…是。”
听到他的话,以森田为首,一干科员全都抬起头来望着他。只见他脸上的肌
开始
搐,不停地用笔做着记录,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之后他重重地把听筒放回电话机上,冲着在场的众人低声说道。
“不好了,佐野组长他…他死了。”
乍一看,似乎只是一场单纯的交通事故。在汽车专用道路的转角处,因为没能及时转够角度而冲上了隔离带。尽管其他的车辆并未因此出现损害,佐野本人却当场死亡。事故发生前,行驶在佐野车后的司机证言说,之前就看到佐野的车摇摆不止,感觉有些危险。然后又补充说,所以当时他就拉开了些车距,因此幸免于难。
从现场的鉴证结果来看,事故的起因似乎是疲劳驾驶。
然而从之前起就在调查安部死因的县警搜查一科却对事故抱有疑问,委托他人将尸体送去解剖。肇事逃逸这类带有犯罪嫌疑的情况姑且不论,自行撞伤这类事故的尸体,一般是不用解剖的。
尸检结果出来了,警方从佐野的体内检查出了安眠药。
田宫与西冈两人再次来到A食品株式会社的总部,找了几名材料科的员工来问话。查明的情况,就只有科员们都知道佐野当天开车出差的事,还有他在出发前曾经喝过茶。那茶是每天早上十点,由中町由希子冲好,分给众人的。
两人把中町由希子叫来问话。和上次一样,由希子低着头走来,身体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田宫若无其事地向她确认了茶的事。由希子回答说,那天早上她确实给众人冲过茶。
“你当时是在哪里冲的茶?”
“走廊上的茶水间里。”
“是你一个人去冲的吗?”
“是的。”
“那天你冲茶的时候,有没有其他人进过茶水间?”
由希子偏着头想了一阵,回答道。
“我记不清了。不时有人出入茶水间,那天的情况具体如何…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那么,在你冲茶的时候,你是否离开过茶水间呢?”
稍稍停顿了片刻,中町由希子斩钉截铁地回答说。
“应该没有。”
田宫两眼紧盯着由希子。她两手时而掌心互擦,时而双拳紧握。虽然她的手掌不大,却白皙透亮得就跟陶瓷似的。
“不好意思,能有劳你带我们到茶水间去看看吗?”
田宫若有所思地说道。由希子并未表现得太过吃惊,说了句“好的”之后,她便站起了身来。
茶水间里空间狭窄,备有水池和大型的饮水机。由希子动作熟练地洗过茶壶换好茶叶,从橱柜里拿出两只茶杯,给田宫二人各冲了一杯茶。刑警恭敬地接过,连声道谢。
“这茶味道
不错的嘛。对了,茶杯是不是各人用各人的呢?”
田宫朝橱柜里瞄了一眼,问道。
“不是的。”由希子回答道“现在两位刑警手中的这种茶杯,橱柜里总共有四十六个,供人随意使用。”
“原来如此。”
如此说来,如果只是往杯子里投放安眠药的话,是无法确认究竟哪杯会被分到佐野手上的。
“分发茶水的时候又是怎样分的呢?由你一张桌子放一杯吗?”
“是的。”
“哦,那还
辛苦的呢——我们喝够了,承蒙款待。”
看到由希子再次往茶壶里冲热水,田宫赶忙推辞。由希子用不带半点抑扬顿挫的语调说。
“不是的,我顺带再给科里的冲上一杯。”
说着,她开始在茶盘里摆放同样形状的茶杯。
“实在是让人搞不明白啊。”
走出公司,向着车站走去的途中,田宫低声说道。
“从状况上来看,中町由希子最为可疑。安部坠楼时她是最后一个和他在一起的人,而这一次的案件里,她也存在有行凶的可能。”
“的确如此,但这一切全都只是些状况罢了。而且安眠药也未必是下在茶里的。”
“说的也是。”
“总而言之,先针对安部和佐野的周边展开彻底调查,肯定能查到些共同点的。”
7
有关佐野的情报不断汇集而来。然而能让田宫感到满意的情报却连一条都没有。相关者对佐野此人的印象,在胆小怕事和责任心强这一点上完全一致。除此之外,听说他生前既不酗酒,也不赌钱。田宫回想自己第一次见到佐野时,也给自己留下了这样的一种印象。
“除了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他和安部之间就再没有任何联系了。所以两人间的共同点,就只是同在一个科室任职这一点了。”
负责调查此事的搜查员一脸疲累地报告道。
莫非只是单纯的事故?而与安部坠楼身亡的事相互重叠,同时也只是出于巧合?——周围开始出现了这样的质疑。然而安眠药的事,依旧仍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
“据佐野的
子说,佐野生前从不服用安眠药。他做事小心谨慎,据说开车前他就连甜白酒都不沾的。”
搜查员之一充
自信地说道。
但事情却也并非一点儿进展都没有。调查科室人员不在场证明的搜查员,确认了所有人在安部坠楼时的不在场证明。其结果,当时可能亲眼目睹到安部坠楼的人,就只有中町由希子一个。
这种事当然算不上什么决定
的证据。凶手未必就一定是安部的手下。然而从安部和佐野两人间的共同点来看,却又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中町由希子啊——确实让人有些在意。”
田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在安部坠楼身亡时,警方也曾对中町由希子展开过一定程度的调查。从报告书上看,可以发现那个平凡的年轻女职员其实也
辛苦的。
四年前,从当地短期大学毕业后,她就进了现在任职的这家公司,公司把她分到了资材部。
直到这时,一切还可谓一帆风顺。
最初的不幸发生在一年后,由希子的母亲去世了。因为自幼便失去了父亲,没有兄弟姐妹的她从此变得孤身一人。
她之所以能够
过这段难关,大致都归功于当时与她在同一部门任职的,一个名叫中町洋一的同事。不管遇上什么事,洋一都尽力帮她。平
寡言少语的她,在洋一面前也会变得活跃起来,时常会展
笑容。在她二十三岁那年的秋天,也就是去年,两人结婚了。
其后的半年时光,可谓她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西冈等人听说,结婚之后,由希子感觉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神采焕发。
然而就像方才所说的那样,幸福的时光就只持续了短短的半年。今年五月,洋一死于一场交通事故。在一个雨天里他驾车时没能及时打够方向盘,撞到了电线杆上。
这次的打击,让她再也无力重新振作起来。当时她接连两个星期都没来上班。公司给她另外安排了一个职位,也就是现在的购买部材料科。
“她丈夫的意外死亡,是否有什么可疑之处?”
看过报告,田宫抬头向身旁的西冈问道。
“之前也曾确认过,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遗憾的是,当时对尸体并未进行过解剖。”
“这事与安部、佐野之间是否存在有关联?”
“这一点我也曾详细调查过,应该可以说没有关联。”
“哎呀呀,啥都查不出来吗?”
田宫把双手反剪到脑后,大大地伸了个懒
。
“还有,后来我们了解到,之前她曾经
产过。”
“什么?
产?”
伸懒
的姿势定格在半空之中,田宫出声问道。
“对,
产。”西冈重复了一遍“上个月,中町由希子
产过。”
“说说吧。”田宫重新坐回椅子上。
据西冈调查,上个月月初时,中町由希子曾经请过十天的假。再加上周六周
,总计一共休息了两个星期。从请假条上看,她突然在半夜里感觉到肚子痛,之后就被救护车给送进了医院。
“之后就
产了吗?”
“是的。”西冈语调平静地说“主治医师说,那是她亡夫的遗腹子,对她而言可说是生存下去的全部希望。几天时间里,她一直处在
感状况之中,完全无法施行救治。”
“亏她还能
过来啊。”
“听说过了七八天之后,她也逐渐变得冷静下来了。”
“他们公司的人应该也知道,她怀孕和
产的事吧?”
“当然知道。出院之后,公司里让她做的都是些比较轻松的工作。”
田宫嗯了一声,努了下嘴
。
“这事与案件之间是否存在关联呢?”
“就目前而言,还没有发现相互关联的要素。失去孩子之后,她非常绝望,但这事却与安部、佐野二人毫无关联。”
“嗯。”田宫站起身来,两眼望着窗外。中町由希子那张
布愁云的脸庞浮现在眼前。丈夫去世,孩子胎死腹中,她的心中究竟藏着多大的悲伤?
8
佐野驾车遭遇事故,已经过去了三天。材料科里笼罩着一股莫名的阴郁气氛。其原因并不仅止于两人的死,不知究竟是什么地方传出的消息,杀人凶手就在科员当中的传闻静静地在公司蔓延了开来。公司里规定,每个员工都必须在
前佩戴写有科别岗位的徽章。公司里甚至有人一看到购买部材料科的名字,眼神都会随之改变。
如此一来,公司里的气氛也变得令人感觉如坐针毡,近来科员们留下来加班的人数也大幅减少。
这天刚一到点,森田便走出了房间。但他离开的原因却与众不同。
出门没走几步,森田就追上了中町由希子。看到森田的脸,由希子的黑眼珠便开始不停地晃动。
“我找到了一处公司里的人不会去的咖啡馆。”
森田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低声说“我们到那里去接着谈上次说的那事吧。”
“我没多少时间…”
“只耽搁你一会儿就行。”
听森田说完,由希子轻声回答了句“好的”
走了大约十分钟左右,两人来到了那家店。这是一家专营咖啡的店,灯光黯淡。正如之前预想的一样,店里没有半个认识的人。虽然年纪还轻,但由希子毕竟是个寡妇。而且丈夫死后,还只过去了四个月左右的时间。如果硬
着她赴约的话,公司那边很明显会发出警告的。
森田掏出香烟叼在嘴上,默默地
了半支。由希子则低垂着头,两眼望地。脸颊的线条,鲜明地浮现在昏暗的灯光之中。
“我知道这么做有些强人所难。”
森田在烟灰缸里摁熄了第一支烟,之后他再次掏出一支来,说道:“可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究竟还要让我再等多久?一年吗?还是两年?”
听到他的话,由希子微微
出笑容,偏起了头。
“我现在还没考虑过那种事。”
“这我知道。那你也就不用考虑了。难道你就不能啥都别想和我交往上一段时间吗?”
“可是…”
“当然了。我会尽可能地避开其他人的。”
“…”由希子不再说话。但她似乎也并未因此感到不快。或许有些对森田的强硬感到厌烦,她的目光望着斜下方,
角上却残留着一丝笑意。
离开咖啡馆,森田说要送送她,她并没有拒绝。森田心想,虽然对方并没有给出什么确切的答复,但也并非一点儿希望都没有。
自从她调到现在这岗位上起,森田就彻底
上了她。尽管她算不上什么美人,但身上却带着一种质朴的光芒。对以前总和那些奢华女子交往的森田而言,这种光芒是如此的新鲜。
他对由希子结过婚这事毫不在意。相反,上个月的
产事件反而给了他较大的影响。她那个死鬼丈夫的亡灵,似乎一直
魂不散。
走到两层楼的小公寓前,由希子忽然停下了脚步。狭小的停车场上,一个身材高瘦的人影正向着她走来。灯光照亮了对方的脸颊,尽管身材高挑,却是个稚气未
的少年,手里还提着个大大的包。
“抱歉,阿伸。”
由希子说“我绕了点路,所以回来晚了。让你久等了吧?”
少年摇了摇头,默默地递出了手中的包。由希子接过包来,说道:“加油哦。”
少年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之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森田身上,然而他的目光之中似乎又没有森田。少年轻轻致意了一下,从森田身旁走过,消失在了黑夜的路上。
“这是亡夫的弟弟。”
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由希子说道“念夜高高一。在汽车修理厂里工作,吃住全包,每个星期都会拿换洗的衣服过来。”
“让你给他洗吗?”
森田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责难,但她并没有回答。
“再见。”
说完,她便向着建筑迈步走去。
9
田宫眼望窗外,等待着部下的报告,忽然间,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对面大楼的旁边,有人爬上了台子。如果窗户是关着的倒还好,否则可是很危险的。
站在台上的男子拿着个类似镜框的东西下了台子。看来他是在取下挂在窗头上的镜框。
看着他,田宫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件事。
“喂。”
他冲着西冈招呼了一声“虽然要把站在地上的人从窗户里给推下去是很难,但如果窗旁的人是站在椅子上之类的东西上,那不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对方给推下去了吗?”
“哎?”听西冈的回答,似乎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假设对方是站在这上面的话。”
田宫把椅子拖到了窗边。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轻而易举了啊。”
西冈说道“可哪有人会爬到窗边的椅子上去的?”
“这可未必。不是经常会有人在窗户和天花板之间挂相框或者贴纸的吗?这种时候,就必须得在窗户边儿找个东西来垫脚了。”
西冈皱起眉头,用手指摁住太阳
,在脑海里构思着田宫所说的状况。
“您的意思是说,或许安部当时是想往那里贴纸?”
“没错。而纸上的内容则是“注意不要吸烟过量””
“为什么要贴那些字?”
“那天我在垃圾箱里发现,里边有张纸上写的就是这几个字。估计那天安部就是为了贴这个才爬上椅子的。凶手此时缓缓接近,看安部没留神,打开窗户,之后就…”
田宫作出两手往前一伸的动作。
“使出浑身的力气往外一推。椅子上的安部突然失去了平衡,向着窗外倒去。由于势头太猛,所以脑袋才砸在了窗框上。”
“原来如此。”
西冈连连点头“这的确是种办法。”
“只不过,这种办法就得由安部相信的人来实施才能成功。要是原本不存在而靠近自己的话,那安部应该也会有所警戒的。”
“我明白。也就是说,当时那人应该是个即便出现在安部身旁,也不会令他起疑的人吧?”
“没错。”
田宫接着说道“如此一来,剩下的问题就只有动机了。”
“有关这一点,刚才我想到了某种可能。或许,中町由希子
产的事,与安部、佐野两人存在某种关联。”
西冈的话听起来话中有话。
“怎么个关联法儿?”
“不,实际情况目前我也还没
清。但关键在于,中町由希子心里是怎么想的。最近我在报上看到过些消息,所以才会突然想到的。”
“你这关子卖的可真不小啊。”
田宫苦笑了一下“你究竟在说什么?”
“刚才您自己不也指出了指示的吗?”
西冈指了指窗户“贴纸的事。”
10
午休时间一到,员工们纷纷向着食堂走去。森田却知道,有时中町由希子会带着便当来上班,而今天正好她也带了。
等众人都离开之后,森田走到由希子的身旁。她的便当装在一只黄
的特百惠饭盒里。
“看起来味道不错啊。”森田说。
由希子手持筷子,盯着自己的便当看了一阵,之后又抬头望了望森田。
“你不去食堂吗?”
“今天有点儿事。”
森田走到她背后的窗外,朝楼下看了一眼。前几天还曾经有人从这里坠楼而死,这一点实在是让人感觉有些难以相信。
“
个时间,一起去吃顿饭吧。”
他说“只是见面聊上两句的话,事情很难有进展的。我知道一家还算不错的店。不光不会让其他人看到,而且我想你去了之后还会喜欢上那家店的。”
“我不能去。”
她放下筷子,低下了头。
“为什么不能去?因为现在这时期吗?那种事都一样。如果是你不想和我一起吃饭的话,那就算了。你直说好了。”
他看着由希子的脸,那意思是在询问她究竟怎么想的。
由希子沉默了一阵,之后她就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抬头看着森田。
“非得上馆子去不可吗?”她问。
“也不是,我就是想和你好好谈谈罢了。咖啡馆那类的地方让人没法儿安心说事。”
听森田说完,她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这意思。”
森田并没有能够立刻明白她话里的含义。过了一阵,他突然笑了起来,把手放到了她的肩上。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我当然也OK了。我那边比较脏
,今晚我会抓紧打扫一下的。那,你什么时候方便呢?”
“随时都行。”她说。
“那就明天吧。在上次那家咖啡馆见面。七点,行吗?”
由希子轻轻点头。森田打了个响指“太
了!明天会是最
的一天。”
“只不过…”
由希子表情严肃,与森田的
脸开心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事你可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如果你说了,下次我就再也不会见你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严肃,虽然被她的气势所震到,森田的声音里却掩饰不住心中的欢喜。
“好,我答应你。”
11
田宫与西冈到由希子住院做
产的医院去了一趟,找当时的主治医师见了个面。那医师长得轮廓分明,让人感觉判断力很强。
田宫首先向医师询问了一下由希子
产时的情形,与西冈说的大致一样。
“医生您当时有和她说过
产的原因吗?”田宫问道。
“就只是说了些一般
的原因。不过也没跟她讲得太细。因为她当时情绪太消沉。而且比起这些来,还是今后的处置更重要。”
之后他又补充说,从医师的角度来看,与其纠结过去的事,还是今后的事更加重要。
“的确如此。对了,她当时似乎有些神经过敏。”
“感觉她
可怜的。”
或许是因为想起了当时的情形,医生轻轻地摇了摇头,垂下了眉毛。
“可她后来却还是平静了下来。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帮助,还是有什么契机让她重新站起来了?”
医生把双手抱在了
前。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契机,不过当时她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说是在她得知
产时,她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丈夫,差点儿急疯了,但在她得知这事的原因不在自己时,她感觉松了口气…”
“原因不在自己——她当时这么说过?”
“对,记得应该是这么说的。”
田宫往前探了探身子。
“我还想再问医生你一件事。她当时是否问过这样的问题——”
回到搜查本部,田宫给A食品打了个电话,让人把森田给叫来,说是有紧急要事和他说。
但是最终也没能找到森田,据说今天才刚打下班铃,他就急急忙忙地回去了。
“说是他今晚有贵客要招待,而那名贵客的名字则是机密。”
“贵客?机密?”
一阵不祥的预感划过心头。田宫接着便问中町由希子在不在。年轻的搜查员向对方转达了田宫的话,但随后便又冲着田宫摇了摇头。
“据说她也是一下班就回去了。”
“糟了。”
田宫咬住了嘴
。
“喂,火速派人到森田家去。”
12
“你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吧?”
走到公寓的门口,由希子再次一脸担心地确认道。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自从昨天她答应到森田的公寓来时起,她就一直问个不休。
森田也明白,她这是不想让人看到。所以他也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今天要和她见面的事。而且这事也没什么可宣扬的。
“没事的,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森田对戴着深
墨镜的由希子说道。这公寓里没人认识她,但她却始终不肯摘下墨镜和白帽子。说起来,此刻她身上穿的衣服,也跟今天穿去公司里的不同。
森田的房间是间一居室。进门后左手边就是卧室。等森田进屋换好衣服出来时,由希子早已冲好了咖啡。
森田把咖啡端到角桌上,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由希子则坐在他的身旁。
“我早就希望能这样子和你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说着,森田喝了一口咖啡。
“森田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由希子拿起桌上的万宝路,递给了森田。他叼起一支来,用她身旁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森田心中暗想,这是他有生以来最香的一支烟。
“好了,聊点儿什么吧。”
“这个嘛…”
她把食指贴在自己的
角上“就来聊聊香烟吧。”
“烟草是种田间种植的一年生植物…”
森田朝着天花板吐了口烟“同时也是这世上最
的嗜好品原料。但如果
得太多的话,就会成为尤伯连纳的。”
“尤伯连纳?”
“死于肺癌。”
森田喝了口咖啡,
了口烟。
“那森田你就不会得肺癌吗?”由希子问。
“我不会。我相信不会。”
接着,森田讲述了一段往事。是他上学时打冰球的事。他拼命想要增肥,想要
门,自己却冲进了门里——
他突然间感觉有些困倦。
视野开始变得模糊,眼皮好沉,就连坐也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我这是…怎么了…”
森田朝着由希子倒去,但她在他倒下前嗖地站起了身。森田微睁的眼睛里,看到她俯视着自己的身影。
干吗这么一副表情——心里想着,他的眼皮重重地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