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是石原。小姐真有胆量啊。你那个黑人男友什么级别…少年重量级。还还了得?叫他手下留情一些嘛!我这里的年轻人大多身体单薄。接下来准备怎样…嗯?哦,明白,明白…没关系。浅草的小兄弟也老实着呢。”
他客气地说完,脸上带着诡笑将听筒递给拓实。“好好跟她说说,我们也不想动
。”
解开手铐后,拓实抓起听筒就喊:“喂,你们搞什么鬼?”
“声音别那么打…”石原在一旁直皱眉。他戴着耳机,耳机的另一头连着电话,同时,还连到了录音机上。
“没办法啊,无论如何也想把千鹤抢回来嘛。”竹美说。
“没带冈部那小子去,倒是对的。”
“那是因为人没了。”
“没了?冈部?”
“杰西上厕所的工夫,他就一下子消失了。”
“消失了?时生呢?”
“好像是一起消失的。”
“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他都消失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呀?反正冈部没了,他们也不会
还千鹤了,对吧?所以和杰西商量后,才决定强抢。”
“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一声?”
“哪有时间?你当时不是和石原那浑蛋在一起吗?”
听到自己被人称为“浑蛋”石原苦笑一下。
“你们真会闹,能抢下千鹤倒也罢了,可不还是让他们跑了?”
“我们怎么知道他们会埋伏那么多人?我觉得他们根本就没想
还千鹤。我们
出冈部后,他们也照样会带着千鹤跑的,都是些下三烂的浑蛋。”
“喂,别什么都说出来。”
“有人在监听,对吧?我知道,所以才这么说嘛,那些浑蛋真是十恶不赦!”
石原张大嘴巴,不出声地笑着。
“你们想必也经历了一番苦战,应该知道他们也不是好对付的,结果还是搞砸了。”
“谁搞砸了?呆头呆脑的不是你吗?什么练过拳击,一下子就被人逮住了,还好意思说?”
拓实紧捏着听筒没有还嘴,石原一把抢过听筒。
“小姐,是我,十恶不赦的石原。你的凛凛威风我已经领教了,你们能不能谈点建设
的话题?我们的时间也不多啊。”
说了这几句,他又立刻将听筒赛道拓实手里。
“喂,你想怎么办?”拓实问道。
“什么怎么办?又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你在哪里?”
“你神经病啊?这种事能在电话里说?”
这倒也是。竹美和杰西也正早逃亡。
“只能先猜猜时生可能去的地方了。”
“没什么好猜的,我们不是刚来大阪吗?”
“呃…”再说,即使现在想到了什么线索,也不能说。石原的手下肯定会赶在前面。
“竹美,十分钟你再打过来。在此之前,我先
涉好。”
“
涉?怎么
涉?”
“这你就别管了,照我说的去做,明白吗?”
“明白。”听她说到这里,拓实挂断了电话。
石原摘下耳机。“想到什么法子了?”
“没有。”
“那你打算怎样?”
“估计你也听明白了,像是我的同伴带着冈部跑了,原因不得而知。但你要明白,我们不是故意要骗你。”
“明白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我去找他,找到了肯定带到这里来。这样行了吧?”
“有什么线索?”
“线索虽然没有,但我最了解我那同伴,只有我才能将他找出来。”
“哈哈。”石原搔了搔鼻子“找不到又怎么办?”
“我说能找到。”
“小兄弟,我问的是,找不到又怎么办?”
石原坐到椅子上,将两只脚搁到桌上,身姿摇来晃去,椅子吱吱作响。
“喂,现在几点了?”石原问没眉毛。
“嗯,大概是凌晨四点。”
“四点。”石原点点头,看着拓实“知道《快跑!梅洛斯》[注:日本作家太宰治的短篇小说。主人公梅洛斯信守诺言,在规定的三天时间内,克服重重困难换回作为人质的朋友,接受死刑]吗?”
“知道。”
“我想给你二十四小时,但实在等不了那么久,就给你二十个小时,也就是说今夜十二点为最后期限。你要在那之前找到冈部。如果找不到,这妞你就别想要了。哦,或许你现在已经不想要了,那就彻底死心吧。我们也不能老窝在这里。到了十二点,我们就要离开这儿,带着那妞离开。然后,大概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大概,啊!”“我一定在那之前找到冈部。”拓实说得斩钉截铁。
“行啊,但我属于不信任梅洛斯那一派的,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找。喂…”石原喊的是高个子“你跟他去,要寸步不离。”
“明白。”
“现在是几点几分?”石原再次问没眉毛。
“四点。”
见他不看钟表就给出回答,石原飞起一脚将身边的一把椅子踢出老远。
“你没耳朵吗?我问你几点几分。”
“啊…是四点零八分。哦,现在是零九分了。”
“那么,还有十九小时五十一分钟。”石原对拓实说“还是抓紧些好。大阪小姐那儿相比快要打电话来了,我替你告诉她好了。”
“他们两人是不相干的,可别难为他们。”
“明白。只要你办得漂亮,就什么事也没有。”石原诡笑道。
走出建筑物时,拓实被蒙住了眼睛,估计是不想让他记住这地方。拓实几乎是被高个子推着走的。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一阵香味。啊,是饼干的香味,肚子饿了,拓实心想,还真是一直没吃东西。
他被推上了车,车随即行驶起来。高个子坐在他身边,开车的是没眉毛,两人都默不作声。
“真饿,”拓实说“先填
肚子再说啊。”
没人理他。
车停了,眼罩被摘下。他下车一看,这地方有印象,正是他被押上车的御堂筋。
“我等你的电话。”没眉毛说。
“好,我每两小时打一次。”高个子答道。
下车后,拓实大大地伸了个懒
。空气中有一股汽车尾气的怪味。天快亮了,可道路似乎仍在沉睡。
“去哪儿呢?”
“是啊。”拓实摸了摸下巴,那里已经胡子拉碴“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没称呼不方便。”
“我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没关系,说说也不要紧。总不能叫你无名氏吧。”
那人瞪起眼睛俯视了拓实一会儿,说:“我姓
吉。”
“
吉?庆应那儿的
吉?”[注:
吉在神奈川县横滨市港北区,庆应大学的一、二年级在那里。]
“对。”
“哦。”拓实想这估计是个假名字,或许他有朋友住在
吉。
吉看了看手表。“不早点行动,时间可不够。”他语气平板,毫无抑扬顿挫。
“知道。”拓实举起一只手,一辆出租车立刻停在面前。
他们去了上本町的商务酒店。那儿毕竟是拓实他们的窝。尽管他并不认为时生会回到那儿,但或许能找出一些线索。
然而,坏的那方面倒是猜中了,没有时生回到房间的痕迹。他本就没什么行李,没有回房间的理由。
“怎么,走投无路了?”出了酒店,
吉冷冷地问道。
“少啰唆!”拓实坐在路边的护栏上,把手伸进口袋,但马上想到口袋里空空如也。他抬头望向
吉:“有烟吗?”
吉沉默着拿出一盒七星。拓实挥挥手表示感谢,
出一支叼上,
吉伸手用打火机给他点燃。拓实点头致谢。
吉看着手表,估计是在计算何时定时联络。
“你以前也是拳击手?”拓实问道。
吉用可怕的目光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似乎已经养成不多话的习惯。
“看你这个头,估计是中量级或少年中量级。”
“还有工夫闲聊?”
“我只想稍稍对你有些了解嘛。你也设身处地替我想想——不明不白地就受了这份罪。”
吉扭过脸去,表示不感兴趣。拓实叹着气吐出一口烟。
时生为什么要突然带着冈部消失呢?不会是冈部要逃走,他去追赶。如果是这样,他肯定会以某种方式与自己联系。去上厕所的杰西什么都没发觉,只能认为时生是主动带着冈部溜走的。
原因暂且不管,时生带着冈部到底想干什么?他应该知道拓实他们会为此事犯愁。那么,他想尽快联络自己吗?又会和哪里联络呢?竹美那儿?宗右卫门町的BOMBA?那些地方肯定有石原安下的眼线,鹤桥的烧烤店也一样。时生不会注意不到。
香烟快燃尽了,拓实将烟蒂踩灭。
吉看了看他,那神情仿佛在说,别磨蹭,快动身吧。拓实倒也不好说再来一支了。
“想到什么了?”
吉依然毫无表情地问道。
“还在想呢。”
“你不是一直和那小子待在一起吗?有没有只有你们俩才知道的地方?”
“哪儿有啊?说出来恐怕你也不信,我遇上他也只有几天时间。”
吉顿时皱起眉头,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拓实。“真的?”
“真的。说老实话,那小子是什么人、从哪儿来,我也不太清楚。”
“放正经些。”
“没瞎说啊,只知道他的名字,也和你们的——还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呢!”
“真看不出来,还以为他是你的亲戚或家人。”
这次轮到拓实盯着他了。“为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盯了你们很长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这样想了,一开始还以为是朋友,后来觉得不太像。”
吉皱起眉头,将脸转向一边,可能觉得说得太多了。
“喂。”
“怎么?”
“再来一支。”拓实做了个手夹香烟的姿势。
吉
出厌恶的神情,将烟盒和一次
打火机扔了过去。拓实笑着摸烟,里面只有三
了。
“你一直都
别人的烟吗?”
“也不是。”
“不,肯定是这样,总想占人的便宜。
出马脚了。”
拓实听了怒火上涌。他扔掉香烟,站了起来。
吉的表情丝毫未变,只是嘴角动了一下。看来他相当自信。
拓实瞪着
吉,想扑过去揍他,可就在一刹那,怒火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他脑中闪过一个毫不相干的念头。
出马脚…
会不会在那儿?
拓实想起《空中教室》中的一幅画面。时生曾经想凭那幅画去找爪冢梦作男的住处。他似乎认为爪冢梦作男是拓实的父亲。在千鹤呗抓走前,他还说过找到那房子了,还要拓实在千鹤平安得救后到那里去,说是有活着的证人。
没错。拓实确信,时生就是让他去那所房子。他不知道拓实会被石原抓住,但认准了他带走冈部后,拓实一定会拼命寻找他,一定会去那所房子。他为什么要使用这种蛮横的手段呢?况且拓实依旧答应他,用冈部换回千鹤后会随他一起去。
“想到什么线索了?”
吉似乎注意到了拓实的表情。
这厮倒是个累赘。估计时生希望拓实独自前往。不知时生是怎么拘押冈部的,但如果带着这厮去那里,
不好会被他当场把冈部抢去。但没时间了,只能豁出去一赌输赢。
“回刚才的酒店。”拓实道。
“那个破商务酒店?不是什么也没有吗?”
“先睡一觉再说。反正现在这个时间什么也干不了,只会让肚子更饿。”
“睡醒后准备怎么样?像是有苗头了。”
“现在不能说。不能让你们抢了先。”
“还是别说大话为好。行,既然你有了找到冈部的线索,也不必多说了。先要联系一下。”
吉给石原打电话时,拓实被他铐在电话亭旁的交通标志杆上。他嘟囔道:“这不跟狗一样了嘛。”幸好这时路上还没有行人。
回到商务酒店,拓实摊开身子睡成了一个“大”字。
吉则靠墙坐着。
“你不睡吗?睡一会儿吧。”
“你还有工夫担心别人?”
“好,算我没说。”
拓实转身背对
吉,他困倦不堪,但又不能真睡着。
尽管他心里明白,可不就还是昏昏
睡,突然,他的右手被人抓住了。他猛地一回头,见
吉正在给他上手铐。
“干什么?我还在睡觉呢。”
“以防万一。”
拓实的双手被反铐在身后,脚上绑了绳子,嘴上也被勒了勒条。做完这些,
吉才出去了,像是去上厕所。
拓实的样子像条大青虫。他爬起身,在包里摸索着。由于是背着手找东西,十分困难,但还是摸到了想要的东西——百龙的哲夫给他的旧交通地图册。
那儿应该在生野区。生野区哪里呢?高…高什么来着?
他想不起来,但占到了生野区那一页,便很费力地撕了下来,然后将地图册放回包里,将撕下的一页折叠起来藏在
子里。
他刚恢复原先的姿势,门就开了,
吉走了进来。他瞪着拓实打开手铐,解开绳子,又回原处坐下。
“喂,你不饿吗?”拓实问道“你也很久没吃东西了吧。”
吉不答,双手抱
,盯着墙壁。
“知道那部叫《红
》的电影吗?三船
郎和查尔斯·布朗、阿兰·德隆演的,是西部片,阿兰·德隆演火车劫匪,抢了日本特使带来的宝贝,一把要献给总统的日本刀。查尔斯·布朗本来是阿兰·德隆的同伙,被日本武士
上了,叫他带路去找阿兰·德隆。那个武士就是三船
郎演的。怎么样,有点像我和你现在的关系吧?”
拓实继续说道:“途中,查尔斯问日本武士:‘喂,你不饿吗?’你猜那武士怎么回答?”
“武士饿不
相。”
“什么?”
“武士肚子再饿也不
在脸上…应该是这么回答的。”
“原来你早就知道。”
“不知道,但猜也猜得出。”
吉看了看手表“赶紧起来,今天必须找到冈部。”
“嗯,那就动身吧。”拓实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
“动身之前,我也要去趟厕所。”
吉自然要跟着一起去。“是大的啊。”拓实在厕所门口说道“丑话说在前面,我的屎可臭了。”
“快点拉。”
走到隔间,褪下
子,拓实摊开刚才藏的那张地图看了起来。他瞪大眼睛浏览着那些小字,发现了一个极具启发
的字眼——高江。他想起来了。
他这么蹲着,倒真的来了便意。他耗足时间后走出去,发现
吉正站在门口。
“熏着你了,不好意思。”
“快点!”
吉面
不悦。
街道上车辆已相当稠密,这个世界开始活动了。
吉又要打电话,拓实照例被铐在交通标志杆上。为什么每个公共电话亭都有标志杆呢?拓实恨得牙
。因为这次街上行人多了,不让他们看见手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的电话打得太勤了,有什么好说的?”
吉从电话亭中出来后,拓实冲他吼道。
“如果借不到我的电话,老大会以为你搞了鬼。这样,真正不利的是你们。”
“这倒也是。”
他们朝车站走去。拓实盘算着甩掉
吉的办法,却一筹莫展。揍他估计会被他躲过,拔腿就跑估计也逃不了,因为跑步也是拳击手必修的功课,先
疲力竭的故事还是自己。就算能跑掉,也只会使千鹤多吃苦头。
他们来到售票窗口。
“不叫出租车了?”
“太想叫了,可要去的那个地方不知道怎么说。那地方有点蹊跷。”
这倒是真话。高江这个地名现在已经没有了。老资格的出租车司机可能还有印象,否则就说不清了。而到站后怎么走,他刚才已在厕所中背了下来。
“去哪里?”
“这个也不能说。”
他们买了到今里站的车票,从上本町过去,只有两站路。
坐上普通电车,在今里站下了车。正值早高峰,车站里相当拥挤。走过车站前的商业街,上了大道后往左拐。拓实想拿出地图查找,但又不愿让
吉看到。
走了十来分钟,拓实停下脚步。他觉得公
车的站名有些印象,照那张老地图看来,从这人开始就算是高江町了。
这一片的某个地方,就有《空中教室》所画的那个场景。照时生的说法,其中还有拓实出生的房子。如果拓实的推理没错,时生和冈部就潜伏在那里。
“喂,怎么了?干嘛老站着?”
吉有些不耐烦地说。
“关键时刻到了。”拓实说“从这儿再往前,就只能凭感觉了。”
“什么?怎么回事?”
“四下寻找呗,那标记只有我知道。”
拓实抬腿要走,
吉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什么标记?叫人来一起找不更快吗?”
拓实拨开他的手。
“被你们你先找到对我们不利。再说那个标记也说不清,我只有个大致印象。”
吉皱起了眉头,拓实转身便走。
他确实也只有大致印象——仅凭匆匆看过的一幅漫画,他清楚地记得的只有一
电线杆,可电线杆随处可见。
拓实默不作声,不停地走,可哪里看起来都差不多。他忽然想到:要是现在手上有那本漫画…那就可以找一个当地人,问他漫画上的场景在哪里了。
他总算明白,卖掉漫画时时生为何那么生气了。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吉已经给石原打过多次电话。从他的神态可以看出,石原也不耐烦了。
“你到底要转到什么时候?”
吉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这个町已经转了几十圈,你真的在找吗?”
“我在拼命找啊,可找不到又有什么办法?”
拓实也没想到会这么麻烦,当时他只觉得到了这儿总会找得到。可认真考虑一下,发现仅靠对一幅漫画的记忆,要找到一户人家确实相当困难。
为什么会觉得一找就找得到呢?因为时生已经找到了。是他比拓实更仔细地看了那幅漫画,记忆更清晰吗?或许是这样,可又不仅仅是这样。
拓实依旧不觉得饿了。原本觉得绰绰有余的时间正在不停减少,他开始出汗了,这与其说是因为走路,不如说是因为焦急。
“该打电话了。”
吉扔下这句话就朝公用电话走去。他已经不想再铐住拓实了,而拓实也根本无心逃跑。
在
吉打电话的时候,拓实颓然跌坐在地,脚都走僵了。
一样东西映入眼帘,是一张绘着町内住宅的地图,连户主的名字都写在上面。
这玩意儿有上面用呢?…刚想到这儿“麻冈”二字跳进他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