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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那天的晚饭是“穷人的比萨”加方便面。玩游戏剩下的一点点钱,只够买些方便面了。

 “这样的饮食结构对身体不好,中脂肪和胆固醇会堆积起来的。”喝干面汤后,时生说道。

 “什么玩意儿?少说听不懂的话。”

 “没什么难懂的啊。你不知道胆固醇吗?”

 “听说过,不就是接电话的人付钱的那种吗?”

 “那是对方付费电话。”[注:在语中“胆固醇”与“对方付费电话”两个词发音相似。]

 “真啰嗦,管他呢!你吃着我的还提什么意见!不爱吃就别吃。”

 “我也付过四百五十元,这种方便面一桶还不到一百元呢。”

 “昨天不是吃了饺子?”

 “那些也不值三百元。”

 “跑腿费不要吗?”拓实瞪向时生,时生也瞪着他。过了一会儿,拓实先行移开视线,将手伸向烟盒。

 时生笑了起来。“这样也有趣啊,以前从未这么吵过。”

 “跟谁?”

 “所以说——”时生话到嘴边又晃了晃脑袋,低下了头“没什么。”

 “怪人。”拓实打开了电视。一群年轻人在随迪斯科音乐跳舞。他咂了下嘴,换了个频道。自从约翰•屈伏塔跳过后,谁都像着了魔似的学这种古怪的舞蹈。

 “我说,千鹤可真是个好姑娘。”时生忽道。

 “怎么突然又提她了?”

 “今天她还关心我,问我伤势怎样了。”

 “那是因为她有护士情结。”

 “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没和她结婚?”

 “别用这种古怪腔调说话。不是对你说过,我打算和她结婚吗?当然了,目前还做不到。”他搔了搔脸。

 “能结婚…就好了。”

 “这件事不用你心吧?”拓实将视线又转回到电视上。身为职业摔跤手的美女双人组正在与小丑较量。拓实看得张大了嘴巴,乐不可支。

 过了凌晨一点,二人都钻进了被窝,但拓实马上又爬了起来,他总觉得有件事放心不下。

 千鹤!

 是她让自己去招警卫的公司面试的,自然应该关心结果,从酒吧下班后,应该立刻来公寓才对,现在却不见人影。锦系町的酒吧只营业到十二点半,她坐电车到浅草桥,骑上放在那儿的自行车到拓实的公寓,应该到不了一点钟。

 难道她今晚不想过来吗?但她肯定想知道面试结果啊。还是遇上什么事,太累了?

 拓实钻出被窝,穿上衣服。时生也立刻坐了起来,看来他也没有睡着。

 “这么晚了,还去哪里?”

 “嗯,出去一会儿。”

 “问你去哪里。”

 拓实心下不耐,可还是回答了。“还不是她,千鹤呗。”

 “啊,”时生点点头“那我就不妨碍你们了。”

 “想什么呢?我只想告诉她面试的结果罢了。”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时生“你不一起去吗?”

 “我?干吗?”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愿去就算了。”

 其实他心里在想:若时生一起去,千鹤责怪起来,自己也便于打岔。他觉得如果单独与千鹤面谈,没参加面试一事会馅的。

 在拓实穿鞋时,时生开口了:“等一下,我也去。”

 担心与千鹤彼此错过,在时生的提议下,他们在一张不知是什么广告的背面写上“千鹤,我们去你家了,拓实”搁在厨房里。

 千鹤租的房子在藏前桥边,比拓实租的公寓稍新一点,在一楼最里面。千鹤总是抱怨,夏天也不能开着窗睡。去年夏天,拓实和她在咔嗒咔嗒响个不停的风扇吹出的风中大汗淋漓了许多回。

 “好像还没回来。”看到窗口的灯没亮,时生说道“也可能是睡了。”

 “没有的事。她不到三点钟是不会睡的,要吃夜宵,还至少要将当天的内衣洗掉,不然就睡不着。”

 “哦,家庭主妇型的。”

 “是吧?最适合做老婆了。”

 他们转到前面,敲了敲门。没人应答。

 “可能还没回来,去屋里等吧。”拓实掏出了钥匙。

 “随便进去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不是有她的钥匙吗?”

 “我知道,可随便进姑娘的房间…总觉得不好,侵犯隐私啊。恐怕她也有些不愿被人看到的东西。”

 “什么?”

 “比如内衣什么的。”

 拓实笑了。“她的内我早看够了,还有内里面。”

 “你当然无所谓,我进去就不合适了,在外面等着好了。”

 “别那么在意。”

 “那可不行。”时生擦了擦人中,道“你也在外面等为好。”

 “为什么?”

 “不是要谈面试的结果吗?要尽量哄她开心才好啊。她看你一直候在外面,说不定心里会很感动。”

 拓实认真一想,觉得这主意的确高明。

 “这倒也是,就在这儿等着吧,反正不怎么冷了。”他将钥匙回口袋,走过去“别以为我怕千鹤。”

 在看得见公寓正面的地方,正好有两只塑料桶,桶盖上用记号笔写着人名。他们在桶上坐下。

 “警卫的工作完蛋了,明天起你靠什么填肚子呢?”时生问道。这正是拓实最不愿意听到的问题。

 “总有办法。”

 “什么办法?”

 “打点零工什么的…我也不是没考虑啊。”

 “可现在你身无分文,”说着,时生抬起头看着拓实“你不会想去榨千鹤的钱吧?”

 “这是什么话!那样我不就成吃软发的了?”

 时生默不作声,似乎在想:事实上,你不就是个吃软饭的吗?

 “你可别把我看扁了,我自有打算。”拓实虚张声势地说。可他自己也知道,这话毫无说服力。老实说,他并没认真考虑过什么。不,倒是想过,但想出什么名堂。

 看来还是得大学毕业啊!为自己的将来犯愁时,他总觉得底气不足。

 要从养父母身边离开,自己一个人生活下去——当时他脑中净是这样的念头,所以高中毕业后就工作了,去了一家制造管子的公司,工作内容是非破坏检验,就是用超声波或电子仪器来检查管子是否合格。工作很无聊,安排他住进的单身宿舍里还有个变态的同事。一天晚上,这人提着一升装的大酒瓶,下了喝醉酒睡着了的拓实的内,将头伸到他腿间。拓实醒了,用尽全身力气揍他的脸。毫不夸张地说,那人的鼻梁被打塌了。拓实自以为没什么错,可还是有因大家被狠狠地训了一顿。他向上司反映情况,可人家根本不听,公司不愿追究员工有没有变态行为。这让他觉得上班族的地位太可笑了,工作又无聊透顶,于是他当场辞职。那时,他刚进公司十个月。后来,那个变态者通过整形治好鼻子,依然若无其事地回公司上班了。

 那家制管公司竟成为他连续工作最久的地方。之后,他不停地换工作,很少有超过半年的。在千鹤所在的酒吧对面的咖啡店,也只待了八个月,离开的原因是与顾客打架。

 就这样,一晃他已经二十三岁了。就算是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一年后再上,到今年春天也应该大学毕业了。在这五年里,自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一想到这个,他就心情郁闷。

 老老实实地参加警卫面试该多好啊,拓实追悔莫及。

 “还不回来啊。”时生嘟囔道。

 “是啊。”他竟然也有点担心了“现在几点了?”

 “几点呢?”时生东张西望,他也没有手表。

 应该已过了两点,说不定快三点了。就拓实所知,千鹤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

 “她不会在你那里等着把?”

 “不是留了条吗?”

 “也许她没看见。”

 拓实歪了歪脑袋,她不会看不见的。忽然,他心中焦躁起来。他想起不知什么时候千鹤曾说过:“有的客人很人,跟他说不用了,他偏要送我回家。一上出租车,却朝别的方向开去了,说是再陪他去下一家酒吧喝酒,其实是想拖我去酒店开房间,每次我都得想办法糊过去,真受不了啊。”

 每次听她说这样的话,拓实都想不准她去上班了,可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强硬地命令她辞职的资格。过一阵子再说,过一阵子再说…每次他都这么像,一直拖到今天。

 “我进去看一下。”拓实站起身,伸手从口袋里取出钥匙。这次,时生什么也没说。

 打开门,扭亮灯,只见一居室的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水池里没有一只待洗的碗,起居室的桌子上也干干净净,没一样东西。里面的房间放着和梳妆台,小书架上排列着文库本书籍和漫画。

 拓实觉得有点异常。千鹤是好洁净,可只有也整理得过头了吧。下的衣服一件也没有,梳妆台上也纹丝不

 他打开壁橱。那里一直都挂了衣服,挂衣架的管子还是拓实安装的,可现在里面空空如也,只有那管子依然如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他看到了一张便条,便伸手取过。

 拓实哥:

 和你在一起时,开心的日子也有很多,但我还是决定要结束了。

 屋里的东西我已托朋友处理了,麻烦你将钥匙还给物业,估计会退回一些押金,你就用吧,就算是我对美好回忆的谢意。

 保重身体,再见了。

 千鹤

 看第一遍的时候,读到一半,拓实的脑袋突然变得一片空白,便又从头读起,大脑仍拒绝文字进入,可意思是理解的,但他不愿相信。他拿着便条,茫然伫立,看着壁橱里面的木板。

 远处有声音传过来。拓实…拓实…有人在叫他。可他无心回答。

 “拓实。”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才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转过身去。慢慢地,焦距对上了,时生正脸担心地看着他。

 “怎么了?”时生在拓实眼前挥了挥手掌。

 “没,没什么…”

 “这是什么?”时生一把抢过便条,看着看着,他的眼睛瞪得浑圆。“这不是千鹤留下的吗?她已经走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

 “好像…这可怎么办?”

 拓实噗地吐了口气,刹那间,全身的力气都跑光了,他一下子瘫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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