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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涩的蜜月
 飞机朝火奴鲁鲁飞去。

 “月旅行吗?”隔着通道从邻座向我攀谈的,是位气质高雅的老人。

 “是的。”我回答。

 他眯起白眉下的双眼。“真好!旅行还是要趁年轻。”

 我点点头,然后转向尚美。她正在看书,但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嘴角出浅笑。

 到达火奴鲁鲁机场,领了行李箱后,我带着尚美走向租车的柜台。30分钟后,我们就坐着小型美国车出发了。

 我们选此地作为月旅行的地点,那是因为我俩都不想过于铺张。不能铺张的理由有好几个。

 一是自己再婚。我现年34岁,子在3年前死于交通事故。

 另一个理由是我和前所生的女儿最近也刚死,实在缺乏想沉醉在幸福中的心情。

 我并未向尚美完全坦白。不愿举行盛大的婚礼,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

 到旅馆已是午后。

 吃完午饭,办理好登记手续后,尚美就穿着花纹泳装下海了。

 从海滩回旅馆,等电梯时,有人招呼。回头一看,后面站着一同搭机的老夫妇。

 “两位也住在这里吗?”我有些惊讶的问。

 “是的。随便到市内观光。”

 他们的房间和我们同一层。这让老人非常高兴。

 回到房间,淋浴后,尚美在我的手臂里发出缓缓的沉睡声。

 一会儿,尚美就发出有规律的酣睡声,我在她身旁坐下,两手静静地伸向她的脖子。

 我的指尖碰触到她那细白柔的肌肤。然后就那样静止不动。尚美微微睁开双眼。她似乎无法立即明了现状,但不久就以不安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了?”她的声音微微的颤抖,而当我指尖稍加点压力时,那张脸上更布了恐惧的色彩。

 “回答我!”我以自己都悚然的低沉声音说:“宏子是不是你害死的?”

 宏子是我死去女儿的名字。因为她母亲早逝,所以可说是由我一手拉扯大的。已经4岁了。

 圣诞前夕的早晨,我们一如往常地吃早饭。那是个点着暖炉但身体还会颤抖的寒冷早上。

 “宏子,快点吃!”

 “我不要,我想睡觉。”

 “喂,可不能睡着哦!你要去姑妈家的!”

 这么说完后,我站起来关了石油暖炉。上班途中得把宏子寄放在姊姊家。

 此时我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暖炉油桶上的指数,看来煤油快用完了。

 拉着宏子的手,走出起居室,我让她待在走道上后先下楼去。车子停在地下室。

 坐进车子里时,我发现忘了一样东西。当天的工作需要一卷卡式录音带。

 我下了车,就那样走了出去。约在走路只需几分钟的地方,有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那里应该会有卡式录音带。

 当我准备付钱而等在出纳柜台前时,突然有人从后面猛击我的头。我想也不想地当场蹲下,等恢复意识时我已经在担架上了。然后,救护车把我送到距离最近的医院。

 伤势并不严重,但治疗后还是照了X光。我担心留在家里的宏子,本想打个电话,但此时警官来了,说想问我话,他们有例行要办的手续。简单地叙述事情后,警官说:合伙作案的两个抢了钱后,在逃跑途中被逮捕了。

 和警官分手后,我打电话到姊姊家。

 “我有事拜托,你去我家看看宏子的情形好吗?放她一人在家,她一定很不安。”

 挂了电话,我暂时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X光片出来了。果然没有什么特殊的问题。

 离开医院前,我又打电话回家。令人惊讶的是,接电话的不是姊姊而是尚美。

 “伸彦,不好了!宏子她…”他呼吸紊乱,以要哭的声音说道。

 “宏子发生什么事了?”我大声问。

 “宏子倒在地上,因此…情况危急。”

 “倒在地上?为什么?”

 “好像是一氧化碳中毒。似乎是暖炉的火不完全燃烧的关系。”

 “暖炉?”

 不可能的!我想。出门前,我确实熄火了。

 回到家时,大家都聚集在客厅里。姊姊和尚美在啜泣,而医师则表情阴沉地静坐不动。房间中躺着宏子。我跌落在榻榻米上,从棉被上抱起爱女,无意识地从喉咙里喊出仿佛是远处狗吠的惨叫声。

 我试想着宏子的行动:过了好久父亲都不回来,所以就回起居室点暖炉,虽然我一直不让她接近火,但她已经4岁了,大概也能记住父亲平的动作,便自己点了暖炉吧!然而,她没想到要让空气流通。先前因为即将出门,所以我把窗户都关起来了。暖炉开始不完全燃烧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想到这里,我产生一个小疑问:早上,看那暖炉的煤油桶的指数时,几乎近于零,但现在容量近半。是谁装的呢?然而,尚美和姊姊都没提起这件事。

 事情过了十天后,我从住在我家后面的家庭主妇那里听到一件怪事。她说:那天早晨她看见尚美从后门提了桶煤油进去。

 我觉得中一阵动。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又为什么要对那件事保持沉默?在意外发生前,尚美即已经到我家了吗?

 无法理解的事情还有一件:我家的起居室和厨房是相连的,其间用百叶窗帘分隔。意外发生时尚美曾证言那百叶窗帘是关着的。但这项证言令我觉得奇怪,因为我不记得那天早晨关了百叶窗帘,也无法想象是宏子关的。

 然而,窗帘不关就不合道理。因为从点暖炉的时间及房间的宽度考虑,若开着窗帘就不会构成死亡意外了,这是专家们的意见。

 和尚美结婚,最大的问题就是宏子。

 很不可思议地,宏子不管怎么样都不愿亲近尚美,始终把她当成“陌生女人”看待。

 对尚美的疑惑持续膨,已经转为确信了。但不曾想过向警方投诉,我准备以自己的双手让真相大白。如果是尚美杀了宏子,我也只有用自己的双手杀了尚美。

 “回答我!”两手握着尚美的脖子,我问:“是你杀了宏子吗?”

 尚美以悲伤的眼睛凝视着我,却不开口。

 “为暖炉加油的是你吧!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却依然保持沉默,我不明白她有什么连藉口都说不出来的理由。

 “为什么不回答?你沉默是因为不能否认杀了宏子吗?”

 她轻轻摇摇头,微张着嘴

 “月旅行…原本该、该是幸福的。”

 “如果不是你做的,我们马上就可以继续月,现在你快说真话。”

 尚美不回答地闭上了眼睛,说:“如果要杀我,你就杀吧!”

 “那么,果然…”

 我咽了口口水,加强指尖的力量。

 傍晚,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站在门外的,是那位老人。

 “要来一点吗?虽然太阳还没下山。”他手握白兰地酒瓶,一双眼睛眨了眨。找不着巧妙的拒绝理由,我只好让他进屋。

 “咦,你太太呢?”环顾房间后,他问。

 “出去一会,买东西吧!”我伪装平静,但不自然的口吻连自己也很清楚。

 “我可以问件事吗?”我放下酒杯看着老人。“你是否曾想过要杀死…尊夫人?”

 老人似乎一点不惊讶,他慢慢地将酒杯放回桌上,然后凝视着斜上方好一会儿后,才将视线转回我脸上,开口说:“有,因为不管怎么说,我们相处也有50年了。”

 “看不出来。您俩好像很好。”

 “是吗?但不管是多么要好的夫也会有危机。不就因为彼此相爱,所以心情互相纠结、束缚。”

 “心情纠结…”

 “为对方着想所采取的行动,却不被对方理解,而造成齿轮逆转。逆转的齿轮很难再转回原来。因为那样做就会伤到对方。”

 “齿轮…如果是单纯的误会,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我在心里接着说:我们的情况不同。如果尚美没杀宏子,那为何不辩解?

 老人仿佛读出我的心事般地说:“是不是误会,要解开才会知道。”

 我吃了一惊“话虽如此,但也有永远都无法判定的例子。像还不能判定就不得不下结论的情形。”

 老人无声地笑了。“不能判定时就要信任她。不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太笨了。”说着,他站起来。“我该告退了。”

 我送老人到门口,他回过头来。

 “只想到对方的行为,往往无法解开误会。一定要好好通盘考虑才是。”

 我在意老人的一席话:不能只想到对方的行为。

 数分钟后,我奔出房间,跑过走廊,猛敲老夫妇的房门。老人我进门。

 “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我呻的说道。“害死宏子的人是我吧?”

 尚美泪面。

 “白天我们发现她倒在树林里。”老太太举起尚美的手,她的手腕处包着纱布。我察觉到她曾打算自杀的事实。

 昨夜我扼着尚美的脖子,但半途放弃了。不是因为我相信她,而是杀人太恐怖。

 “不杀我了?”

 中止行动的我,反被尚美问道。

 今天一大早,尚美就独自出去了。能被老夫妇发现,真是幸运。

 “对不起!”我朝尚美低下头去。“我不认为你会原谅我。但至少请告诉我,是你关了车子的引擎的吗?”

 她点点头。“嗯,是我关的。”

 “果真如此。而你为了掩饰才把暖炉…”我闭上眼睛,下面的话已语不成声。

 全都是我的错。因为那天早晨我发动引擎就出门了,其理由现在能明确地回想起。那天早晨异常地寒冷,我想先热了引擎再出门较好。然后,我中途决定出去买卡式录音带。

 但却碰上了那桩突发事件,造成我的迟归。那时车子排放的废气沿着楼梯充斥在家里的走道上。而当时宏子大概又在走道上打瞌睡!那孩子每天早上都是这样。

 我能轻易的想象尚美进入家门时的样子:宏子已经在汽车废气里昏倒了,觉察到事态严重的尚美,决定为我掩饰过失。因此,加了灯油到暖炉里,制造出不完全燃烧为其中毒身亡主因的现场。

 窗帘一事,也是如此。为了不暴她的伪饰,进而作伪证。

 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注意到是自己害死了宏子,却怀疑一心一意包庇自己的尚美。不,不仅如此,我还打算杀了她。

 膝下突然软弱无力,我跌坐在地上。

 “我说不出来,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因为我不愿见到你痛苦的样子。”

 “你早点告诉我就好了。至少在昨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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