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叶翡翠
一
“我呀,有一个时期想倡立‘万叶’①考古学哩!”
①“万叶”指日本古代诗歌集《万叶集》。
S大学年轻的考古学副教授八木修藏先生,在研究室和三个学生闲谈时这样说。
三个学生是今冈三郎、杉原忠良和冈村忠夫。三个人都不是专攻考古学的,是怀有兴趣才到八木副教授这里来的。
“有所说的‘神社’考古学吧?”
“噢,有。那是宫地直一先生倡导的。据说是从考古学的角度研究神社的祭器、遗迹,以及祭品、神垣这类有关古山城址的学问。神社是世代相传下来的传统形式,从这里来探索古代的生活方式。”
“先生的‘万叶’考古学也是
有意思的吧?”杉原说。
“那是研究《万叶集》中的诗句,从中探索古代生活。”
“嘿,原来也是那样的呀!”
副教授叼着烟,变换了目视的方向。在那边,置放着许多复原了的去年暑假发掘得来的深钵型陶器。傍晚的阳光
进玻璃窗,照着那些像旧家具店似的
放着的古文物。墙边的搁板上,堆积着装
石斧、石碑、陶器碎片的木箱。
“可是,先生!”说这话的是冈村忠夫“万叶诗歌完全是以抒情为主的。说起来,用考古学的唯物主义方法,是怎样从那些形而上学的诗句中,发现线索的呢?”
“这是合乎情理的质问,谁也都会这么想的。”副教授又把视线转向学生“的确,万叶诗歌是以抒情的基调编成的,里面充
文学的词藻。考古学
手这个领域,也许是
鲁的,不,也许是危险的。可是,我在这里出一个试题看看。你们知道收在十三卷里的《淳名川》这首诗吗?”
三个学生面面相觑,回答说不知道。
副教授打开抽屉,拿出文库本《万叶集》,翻到了那一页“就是这首!”^
学生们一齐看副教授手指着的地方:
渟名河底玉,寻求可得之,拾取可得之。正应珍惜时,惜君年近暮。
“像高等学校的考试呢!”副教授嘴边浮起微笑。
“先请诸位把这首诗解释一下,今冈君,怎么样?”副教授对坐在最前边的学生说。
“是。”戴着眼镜的今冈三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首诗句“我想是这样的:渟名川底有玉石,是寻求玉还是拾取玉?不知道。总而言之,有那么一块玉。和玉一样不能更易的帝王,可惜已走向了老年,遗憾哪!是这个意思吗?”他结结巴巴地说。
“杉原君、冈村君你们以为如何?方才今冈君的解释没有错误吗?”
两个人看了诗歌的词句,答道:
“大体上是同一个意见。”
副教授说:
“那个解释是不错的,可是,这里就有我们自己的理解了。例如,就是这里出产玉石的问题。诸位,对这玉石怎么想呢?”
“生在河底的,不就是美丽的石头吗?”
“美丽的石头?对,那也不错。”副教授赞同道“那么,这条渟名川是什么呀?”
“就是有那么一条河呗。”三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这不是修饰玉石这个名词的吗?不用说,被称做渟名川的河,并非实际存在,想来是像冠饰词一样地用来美化玉石这个词语的吧。”
“那么,就还得提出一个疑问。这里有寻求玉还是拾取玉这选择问句,这是什么意思呢?”
“那个嘛,也只是为了突出玉石这个主题而添写的,想来也并非没有什么意义的话。我认为即使是玉,也不过是为了那以前的恋人的可悲才取来的。”
“但是照这样说法,寻求玉还是拾取玉这句活,就真的意义不甚清楚了。其实,我们万叶考古学这个东西,也可以说是从这个词语具有的疑问出发的呀!”
三个学生听了这话,一齐望着副教授的脸:
“先生,那是什么意思?”
“啊,啊…”‘
副教授慢慢吐出香烟,好像故意使人着急的样子,环视着他们的脸:
“我在这里一味哇啦哇啦地说,没有什么价值,还好像自己有点了不起的样子。今天晚上你们回去,可以先向前辈们请教一下,那就能清楚了解我所说的话了。如果还有兴趣,明天再告诉我要了解哪些问题吧。”
第二天,三个学生早早地各自带着书和笔记本,集合到副教授这里来。三个人都好像饶有兴趣似的。
“先生!”今冈三郎说“关于那首诗歌的解释,我们分头翻阅了文献资料。大体上,和我们所做的解释,没有什么大的出入。”
“是嘛!”副教授微笑了“那么,各自把你们搜集的资料稍加整理,先听一听前辈们的看法好吗?”
带来的资料,都在那里摆着。
“这是契冲编着的《万叶集诠释记》。”
书中写道:
渟名川底之玉:渟名川为某一郡国所属。绥靖天皇被奉为“神渟名川耳尊”即因渟名川而得到此种镒号的。
此川之玉有其意蕴。乃将人喻玉之意。渟名川底所藏之玉,寻求可得,拾取可得,此系比喻天生之丽质也。“
其次,是鹿持雅澄的《万叶集古义》。
渟名川,与天安河中的渟名泉属同一处所。在远古神治时代,称天真名泉,亦称天渟名泉。真名泉以”真“美称之,即真渟名泉之意也。而谓此泉只位在天安河中之斯处,翻查古事纪与古代史即知。然则,称为渟名,乃属假借之字义(此类称谓,多见于古籍中),实系琼之泉也。盖因远古时代,此泉底有琼玉,故以名之。
桔千荫的《万叶集略解》这样说:
渟名川可释为池沼之意。或因出产琼玉,而称之为琼之泉。在现世已成珍闻矣。
在天皇的御谥中,以渟名川命名者有,神渟名川耳天皇、神渟名仓玉敷天皇、天渟名原瀛真人天皇。在神治时代,尚有天津渟名仓长峡,乃摄津国住吉郡之属地也。
“的确不错。现在该看看现代派学者的书了。”
副教授翻开来下一册书佐说木信纲着《万叶辞典》:
渟名川,地名。解释为天上的河,在《神代纪》一书中,称之为天渟名泉。据说渟名川底出产有寻求可得的美玉。
武田佑吉着《万叶集全释》:
沼名川,是想象中的河,不是实有的地名。日本古史中有天渟名泉,天武天皇就谥为天渟名原瀛真人天皇。这里所说的“沼”按文义看,就是“渟”的意义,也就是原来的琼的意义。所说的“名”是接续助词,就这祥形成了沼名川这个复合语,实是玉川之意,这川只在天上才有。川底藏玉,是说渟名川出产具有灵
的美玉。
折口信夫着《口释万叶集》:
绝代丽人容子皇后,生得和沼名川底的美玉一样可爱。遍寻那玉,是正寻得的玉?还是偶然拾得的玉?总之是一块绮丽无瑕的美玉,可惜它已年深
久了。美玉一样的皇后年方近暮,这也是无比重要的啊。
二
“那么,珍奇的所在,现在大体上是搞出来了。”副教授说“但是暂把渟名川这个地名往后放一放,首先研究一下这玉的问题吧。诸位是怎样考虑这玉的呢?”
“是弯月形的玉吧?”杉原回答。
“是的,考虑是弯月形的玉也可以嘛。可弯月形的玉也因构成的材料不同而有形形
的差别。构成材料,从金银那样的金属,到贝壳,到动物的骨和牙都有。种类最多的是:硬玉、碧玉、玛瑙、水晶、蜡石、滑石等等,而且有像玻璃一样的东西。在这样的情形下,推测哪一类是最合适的呢?”
学生们沉入思考中。
“因为生在川底,大概是水晶和滑石吧?”
冈村回答,今冈和杉原也表赞同。
“不,我的想法稍有不同。”副教授说“的确,因为生在川底,做那样的考虑未尝不可。但再请仔细推敲那首歌词的意义吧。关于这点,正像种种注释那样,用像美玉一样年华的皇后年方近暮来形容,恐怕这玉,是意味着青春哪!”
“啊,明白了,是翡翠呀!”今冈
嘴说。
“对了。四世纪以后从日本出云国出产的青玛瑙,也叫做碧玉,但它没有透明度。翡翠的
泽却是一身透碧的。用这鲜美的
泽来象征青春,一定是古代人的感受。可是这翡翠,日本当时并没有,它是从中国和缅甸输入的。这已成了定论。缅甸也是在北部的山地兴都河谷和中国云南一带才有。从这里,我终于得到启迪,摸到了‘寻求’和‘拾取’的意义。”
副教授遍视在座者的面孔:
“关于这个词句,解释稍有不同。像你们带来的书籍所说的:契冲说寻求、拾取,显见是十分贵重不易入手的东西。但我,与其同意鹿持‘拾取可得’的说法,宁愿支持折口先生那‘遍寻那玉,是正常觅取的玉,还是偶然拾得的玉’的说法。然而我并不拘泥在那个词句中。在‘寻求’这个说法上,我有自己特别的解释。”
“那是指的什么事呢?”三个人一齐望着副教授。
“也就是说,我对‘寻求’这句话,解释为‘买’的意思。其次才轮到‘拾取’那句话,这也是‘取得’的意思。‘买’,就是买卖的意思。从这里,可以发现这样一个假设。这样一来,不用说必有卖玉的人。如有卖玉的人,就应当考虑玉的产地。我以为那产地就在日本内地哟!”
“先生请稍等一等。”杉原忠良拦住了话头“在考古学上,古代翡翠是从中国南方和缅甸北部输入的。先生的假设,也可以说买卖的是这种输入品,原产地就不一定限于日本内地了,是吗?”
“完全正确。但是现在需要探索一下渟名川这个名称的意义了。所谓渟名川,在前辈们的诸种见解中,不是实有的地名,而是修饰的虚拟的词语。例如:契冲说是天上的河;鹿持说是与天安河中的渟名泉为同一处所;佐佐木信纲先生也说是只有天上才有的河。总之,都把渟名川拟作天上的河,在这点上,和七夕歌颇有相通之处。武田佑吉先生认为不是实际存在的地名,只有一个桔千萌说渟名川和天皇的御谥有关系,而且研究了神治时代的史记,主张这河就在摄津国住吉郡。但鹿持却斥为不足为信的臆说。认为渟名川乃系地名的是千荫,我愿向断定渟名川是实在地名的千萌表示敬意…然而这个实在的地方,今天在日本的何处?关于这个问题,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那么,是在何处呢?”冈村问道。
“探索这个问题,首先就有
清楚渟名川这个字义的必要。”副教授依然叼着香烟“关于渟名川这个地名,千荫引《神功纪》为据。我也想窃自效颦一番,用《古事记》中的纪事做一解释。”
副教授一面说着,面拉开抽屉取出文库本《古事记》给大家看。他打开了
签的书页。
打开的书页处,这样写着:
——为了婚聘,八千茅神①行幸高志国②之沼河比卖家。此是驾临沼河比卖时所咏的歌:
①八千茅神:日本神冶时代出云国的神皇。
②髙志国:日本北陆道的古称。
八千茅神有圣命兮,
为大八洲国③选后妃;路途其修远兮,遥闻高志国有贤媛丽女;御驾之亲诣兮,殷殷为求凰而来。
③大八洲国:古代日本国的美称。
“这是大国君主因多情求爱而亲临各地巡访,我受的启示就在这里。这个沼河比卖,我想和万叶诗歌中出现的渟名川是有关系的。也就是说,沼河比卖既是高志人、那么,渟名川也一定属于同一个高志国。我做了这样的推想。”
“啊,明白了。但高志国的版图是相当广阔的,从新泻县到富山县,是里日本一带吧?”杉原说。
“是啊。西为越中,西南为信浓,南为上野,东为岩代,东北为羽前,是一个方圆60里的大国。所幸,日本地名录中恰恰出现了沼名乡这个地名。不仅如此,还有与渟名同音同字的奴奈川神社。特别是‘渟’即‘沼’的同义同音字,读做沼川乡。日本地名录中,写做颈城郡沼川乡。”
八木副教授边说边拿出来笔记本:
“这是吉田东伍先生的大日本地名辞典,现读一段,请听一听:…指现在系鱼川及
知谷、今井谷到大和川谷、早川谷诸村。近代称做沼川庄的西滨山下,笼着七支河谷…辞典中这样写着。看看新泻县的地图,所说的沼川庄在西颈城郡,这一带的河川
出无数溪谷。这个地域的河川,恐怕就是所说的渟名川。但这是西颈城郡,而在东颈城郡那方面,现在还残留着‘奴奈川’村,文字也和奴奈川神社相同。看了这个地域的地图,也同样
着无数的河谷。啊,无论如何,新泻县一带是弯月形原石的翡翠产地,想来是无可争议的了。”
“先生,这是很有趣的呀!”冈村忠夫感叹地说“筒直是一种推理!”
“是推理呀。”副教授笑了“可是,我还对此怀有自信。反正从古籍中逐一推论开去,还是很有道理的。”
“把这个论点拿到学会上去发表怎么样?”今冈三郎说。
“不。可悲的是日本的学会还不承认这个论点,各式各样的知名的先生们持有反对的态度。现在的万叶学权威都引照
前辈们的论点,一口咬定这是凭空的想象,诗歌绝不会含有现代的意义,批评那首诗歌就事论事,是旁门
道。”
“尽管这样,可先生的论点是很有意义的呀!”三个人同时这样说“为了一个一个地取得实证,现在到渟名川去勘察一番如何呢?”
“如果诸位有那种愿望的话,”副教授在眼镜后面眯细了眼睛“先干一次看看吧。反正我已没有跋山涉水的精力了,这个勘察只好委托给诸位了。”
“先生,你考虑是勘察吉田东伍先生所说的古沼川庄呢?还是勘察现在的奴奈州村呢?”今冈问道。
“是啊,这事我还没考虑成
,就请诸位先研究一下再定如何?”
八木副教授把勘察渟名川现址的任务,交给了三个学生。
三
恰值暑假。三个学生利用这次休假,去勘察渟名川了。
虽然了解渟名川在颈城郡,但是颈城郡却分为东西两郡,而且都各自残留着渟名川的地名。
选取哪一郡呢?这成了三个学生之间的问题。
结果,今冈三郎依吉田东伍说选取西颈城郡,冈村忠夫和他同调。但杉原忠良作为补充,却选了东颈城郡的奴奈川村。
三个人分别买来五万分之一的地图査看,了解到西颈城郡也好,东颈城郡也好,都有无数河川像
细血管一样地在山间密布着。西颈城郡的古沼川,现以系鱼川市为中心城市,在北阿尔卑斯的白马、乘鞍两山之间向北
淌着。
东颈城郡的奴奈川,在所谓上信越高原国立公园的孤立的群山间,向西北
伸而去。无论哪一郡,都有小河卧在深山幽谷中间。因为翡翠适宜在低温的溪
中生长,所以在这点上区别哪个地域最合格是困难的。
今冈三郎选取西颈城郡,是受了未婚
芝垣多美子意见的影响。
“真有趣呀!”
芝垣多美子从今冈那里听到八木副教授的话,唤起了极大的兴趣。
“那是一定得步行的啊。我也想一块去,可这次因某种关系,不能去了。”
芝垣多美子是另一个大学的女大学生。
“还是西颈城郡这地方是真的吧?从地名录看,好像这方面才是真的。”
“但是,看了这个地图,有许多细
密布,一条河一条河地步行勘察,也不是容易的啊。”今冈说。
“是哩。”芝垣多美子凝目观看地图,顺手指着一条河“不晓得是不是这条河?”
“那是姬川啊!”这是紧傍系鱼川市横
而过的大河。
“从地名看,莫非是这条河吗?噢,叫做沼河比卖吧?”
“啊,是嘛!”
姬川的
向,大体上是沿着连结系鱼川和信州的这条大路干线。上
似源于长野县鹿岛
山麓。直到入海,还有无数支流枝梢般地分出来。此外有能生川、早川、海川、青海川、田海川。就是姬川,也有
知川、小潼川、大所川等支统。所有这些川都像静脉一样地在山谷间细细分
着。
“在这样的广大地域里,从上游一步步地走去,不晓得到什么时候才能调查完呐。”
今冈三郎现出了任务很严重的表情。
“那么,就抓住一个目标,一条条地勘察吧。从最大的姬川开始如何?”
“是啊,但只拘泥在姬川这个名字上也不合适。你是和歌作者,立刻就被那种罗曼蒂克的名字吸引住了。”
“没有那回事。八木先生的话,都是引自古事记的典故,‘姬’毕竟是沼河比卖的名媛,那不是不合理的,难道你觉得完全不合逻辑吗?”
但今冈把这主张吿诉冈村,同样持西颈城郡说的冈村也引起疑问。
“去那样的大川不合适。我觉得还是去不知名的小川为好。去姬川好像很有道理,可稍稍感到有点不合辙呀。”
杉原在旁边说:
“嗳,你们去那边勘察吧。我还是到明明白白残留着沼名川地名的东颈城郡去。我看过地图,那里有松之山温泉,是个有乡村凤味的所在。我一面舒舒服服地洗着温泉,一面在那一带调査好了。”
结果,三个人各按自己的想法行动。同时决定:出发一周之后,必须回到东京碰头,一同汇报。如无成果就再次出发;如稍有线索,就三人同心协力,进行重点勘察。
“真高兴呀!如果在川底发现那望眼
穿的碧玉,该是多么美妙的事儿啊。”冈村说。
“喂喂,翡翠不一定显出碧
落入眼中。我做了调査,自然石表面酸化后呈灰色,书上是这样写的。这是一件困难事,因为灰色的石头在川底到处都有啊。”杉原这样说,眼里现出愉快的神色。
“但是,既使发现不了玉石,我还有另外的希望,涉渡那样的溪
,能采集到珍奇的植物也未可知呢。”
“的确,你真有那样的兴趣。”今冈说。
“被它吸引住也可以,但务请你注意那贵重的玉石哟!不要粗心大意地看漏了,对沼泽地也要十分注意,反正这次不是采集植物啊。”冈村进行忠告。
“啊,知道。没有什么要紧。只是在我来说,就是没有发现翡翠,也可以说不会那么失望的。”杉原辩解似的回答。
三个人背上登山背蘘出发了。
他们在刚要出发之前,顺便一齐到八木副教授家来。
“真的要去吗?”副教授高兴地说“但是,不要期望一次就能发现,还是慢慢地干吧,今年不行,还有明年。进入深谷,千万要注意。总之,我盼着诸位喜报的到来。”
三个人从新宿站乘上了去长野的晚车。芝垣多美子到月台上送行。多美子和杉原、冈村也同是友人。
“一路顺风。望你们带回来鸵鸟蛋大小的特产翡翠!”她向头探出车窗外的三个人说。
“那么大的东西怎么带呀?”冈村戏笑地问道。“把最好的取下一点点镶在戒指上,其余的卖给宝石店去。”
“是把它储存起来,打算做和今冈的结婚费吗?”
杉原高嗓门地说。附近的乘客顺声直望多美子,她羞得脸上红红的,今冈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列坐
登山年轻人的中央干线上的夜行火车,刹那间就远去了。
芝垣多美子一周内都在等待今冈他们回来,因为周内有一次要在东京碰头的约定。晴朗的暑
也间有雨天。多美子想象着今冈三郎一个人
着汗在谷底小路上奔走的情景。当然不止是今冈,杉原和冈村也各自在所推测的土地上奔走着。
杉原像最初主张的那样,进入了东颈城郡的奴奈川溪谷,冈村和今冈一同到西颈城郡,瞄准了另一条川。三个人虽然分散开来,但是都在绝少人迹的溪谷间寻找,却没有什么不同。三个人的个性各异。今冈有今冈的表现,杉原和冈村也各如其人。多美子相应地想象起作为他们背景的山间风景来了。
一周过去了。晒黑了的爬山越岭而归的三个人,如期在东京的茶馆里会齐。多美子也在这时来到这个场所。三个男人面容都僬悴了。
“还没有献出成果哟。”杉原见了多美子,第一个说道“这个地方比想象的要严重得多,是个除了烧炭绝无人去的绝少路径的地方,我只好沿河而行了。”
“这边也是一样的。”冈村也向多美子说“尽管这样,还是要勘察下去。可举步非常艰难,以为是一条小河,傻乎乎地走进去,不料却是一条
。像杉原所说的那样,村人几乎不走的羊肠小径,忽然又变成全无路径了。栈道也塌坏了,有几个地方还要爬着才能过去呢!”
“而且水是冰冷的,脚迈进去,连一分钟也忍受不了。”今冈说“谷水冰冷,是因白马、乘鞍山上的融雪
过来的缘故,连脚趾都冻僵了。”
“真想去看看啊!”多美子眼里闪着光。
“全靠步行呐!”今冈说“可是这次登山,并不是徒步旅行。有时看上去像是不同寻常的石头,拾起打碎了进行观察却又不是。而且一旦进入枝川和它的源头沼泽地,那东西可就太多了,一年二年也拾不完呐。”
“到沼泽地了?”多美子问道。
“是啊。因为不知道哪个地方有石头,而且因为翡翠也不会过于暴
,所以还是想到那样的地方去察看。”
“危险吗?”
“断崖绝壁可多着呢,稍有大意,脚一滑可就了不得了。”
“受了伤,也不能立刻找到给予救助的人,可怎么办哪?”
“那时候,他本人就只好在世间失踪,悄悄掉进深谷,变成骷髅了!”
冈村对多美子的担心嘲
着说。
但,这句话却真的变成了现实。
四
休息两天之后,三个学生又到新宿站去了。为了防备被暴风雨困锁在溪谷中,在登山背嚢中储进了三天的食品,装
罐头,和登山者同样地装备起来。
这次列车挤
了登山旅客。乘客们从月台到地下道的入口,排成一列坐着等车。几乎都是年轻人,或者坐在登山背囊上,或者坐在铺着报纸的地上看书。三个学生挤在这个行列中。芝垣多美子今晚又来送行了,她红着脸偎在今冈三郎身旁。
去松本的快车开车时刻是23时5分,到那时还有一个钟头的空余。
这次列车到松本是5时21分;5分钟后换去信浓大町的车,6时19分到大町;再换大干线的车,到终点新泻县系鱼川是9时31分。
途中,杉原在松本换去长野方面的火车,今冈和冈村在小潼分手。
冈村在系鱼川换北陆干线火车西去,到青海下车,从这里沿青海川进入偏僻地带。选取这条川,或许因为“青”字中暗示着悲翠的含意,他的脚步走向溪谷的源头黑姬山麓。
杉原忠良从筱之井线换信越干线,中途换去千
町方面的饭山线,在越后外丸下车,然后乘公共汽车到松之山温泉。奴奈川离这儿还有8公里。
在新宿站乘车是很不容易的。
“啊,等得太久了。”杉原打起呵欠“进了火车上厕所就难了,趁现在的空当去吧。”
他站起身来。
“还没去过那个厕所呢。”
他不伴同今冈,不伴同冈村,也不招呼来送行的多美子,就顺地下道的楼梯走了。
“对了,今冈先生。我为你们买点什么吧?在火车上大家好用啊,什么东西好?”
“那个么,反正今晚不能正常睡觉,什么都可以,就买四五本杂志来吧。”
“好哇。”
多美子离开那里,顺着地下道向小卖店走去。
正好在离候车室不远的地方,杉原忠良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着说话。少年好像刚刚徒步旅行回来,背上背着登山背囊。
多美子瞧了一眼,就去买东西了。
她顺手买了杂志回来,少年和杉原还在那里谈话。那时,少年把一个白纸包亲手交给杉原。因为杉原今夜要坐火车,相识的少年也许送了一包点心吧。多美子这样猜想着。
她回到原来的地方不久,杉原独自一个人也回来了。这时开始上车,坐着发倦的人们像苏醒过来似的,一个跟一个地纷纷站起身来。
20分钟之后,芝垣多美子在中央线的月台上,再次向三个人道别。
“一路平安!”她望着未婚夫今冈三郎的窗口说“这次要把最大的翡翠带回来哟!”
今冈
出白牙笑了。
“不过也不要太勉强了,不要接近危险的场所才好!”她嘱咐着。
“不要紧,多美子姑娘,这个家伙狗运亨通哩!”冈村在今冈身旁说。
“这次回来,也许能带回两个驼鸟蛋大小的翡翠给你看呢!”杉原也俯视多美子笑着说。
他们从车窗看见多美子的身姿和月台一起消失了。
东京郊外的电灯中断了,窗外一片漆黑。车内的人渐渐进入睡乡。通道上挤
了人,登山背襄放得到处都是。
今冈、杉原、冈村三个人读着多美子买来的杂志。但过了一个钟头,冈村首先抱起胳膊闭上眼睛立刻入睡了。今冈接着也开始探出脖颈要睡了。
“喂,今冈!”
杉原悄声招呼今冈三郎。
“干什么?”
见他还没睡,今冈微微睁开眼。
“你要去的地方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杉原低声发问。
“不,一点也没有,你那方面怎么样?”
“我这方面也一样。但刚刚开始,实在是吃力啊。”
“严重哪。虽说是颈城郡,可东西两个方向远远地离开,难办呀!且不说这样广阔的地面,就是真像典籍那样断定的在这里,也没人照顾帮助啊。”
“从另方面说,如果这里埋藏着翡翠,老早也就没有了。”
“那倒也是。”
“说实在话,我这方面却稍稍有了一点头绪。”
杉原忠良从衣服里拿出胡乱折叠的五万分之一地图。那是他分担区域东颈城郡奴奈川一带的地图。
“这里!”他指着山间的小川说“这边相当奇怪,石头的形状简直不同寻常,击碎一两个看看,都是普通的石英。但是,我觉得这一带还是有希望的。”
“是嘛,那可太高兴了。”
“你现在在哪里勘察呀?”
杉原又拿出西颈城郡小潼一带的五万分之一地图,放在方才拿出的地图上。那是今冈分担的区域。
“我在这里。”
今冈指着地图的一点。那是姬川的上
,中途向西分出小潼川,这条川的上
是从犬个岳
过来的。
“果真不错。”
杉原仔细窥望着那个地点。
今冈说:“那边的沼泽地带里长
了野山茶菜,水始终是冰冷的。这次我也想到这溪谷里走走。这期间,请到这边来吧。这是头一次的步行计划啊。”
今冈三郎用手指描画川上的地形,冈村在一旁已睡
了。
“真的,让我们互相早些发现玉石吧。”
杉原的脸离开地图,急急把背靠向后面,小声地唱着:
“寻求玉呢?拾取玉呢?…”
他还随便地打着节拍。
过了八王子站,车内的乘客几乎都入睡了,轻轻的鼾声此起彼伏。没睡的人,默默地在读着杂志。
夜火车,就这样在夜暗中,驰过了甲府、韮崎、上诹访等站。当夜灯
进暗空的时候,火车驶进松本站,车内忽然人声嘈杂起来。
年轻的登山者们,为抢乘去大町的电车,争先恐后地在长长的月台上跑着,想早一刻捞到好座位。
“祝您一路平安!”今冈向往长野方向去的杉原微笑地打着招呼。“请多努力,一周以后还要在东京相会呀!”
冈村和今冈着急地并肩走上月台。杉原随后下车,因换乘筱之井线,向另一方向走去。
“喂,留心不要受伤呀!”
今冈和冈村挥着手,挤在人群中,忽然在天挢的阶梯上消失了身影。
杉原忠良应该在这儿换去长野的火车,从长野换信越干线,再到丰野换饭山线,他走的是一条麻烦的路线。
在松本站,约有30分钟的候车时间。
但是,杉原忠良没有换乘去长野方面的火车。现在,他待今冈和冈村乘上5时26分去长野的火车后,就改乘了电车。此后又在大町换乘火车,走上鱼系川方向。他继今冈和冈村之后,坐下一趟火车追了上去。
五
杉原忠良,那天在某个场所,做了一件事,他出现在东颈城郡松之山温泉旅馆的时侯,天已近暮了。
他装出不落脚的样子,表现也与一般旅客不同,并且避开住客进了房间。
他辞去女侍,
下自己穿着的衬衣和
子,在电灯下仔细地检査着。
他发现衬衣的袖子上有一个斑点,呈红锈
,形状恰像一个倒写的惊叹号。他发现后,赶紧拿出小刀,仔细地切掉这一部分,并且摖着火柴,在房间的廊下烧掉了。1厘米的方块布片散出焦臭味,立时变成黑灰。
杉原忠良又检查
兜,接着倒过来抖落,从
子的折角里,有混着小石的细砂撒落在铺上。
子的下部有浸
了水又被太阳晒干了的污痕。
他抖落
子的时候,又有一些新的东西撒落出来。那是像薄薄附着白
似的小小黑粒。
杉原忠良稍微显出沉思的神色,就把手伸进
兜中。他从里面掏出一个纸包,但纸已在
兜里
皱了,有的部分挤破了。他打开来,又有十二三个同样的黑粒落下来。杉原忠良接着又把手伸进
兜,用手指摸探兜底,取出四五个同样的黑粒。这是杉原忠良昨夜在出发的新宿站上,从少年手里接受的东西。
杉原忠良先是査看这些黑粒,但又觉得奇怪,他于是数起这些黑粒来。
他稍微现出来不安的表情,但那担心的脸色很快恢复了正常。不,没关系。他这样说着,又像放下心来。
“洗澡水准备好了,请!”
女侍忽然从身后进来打招呼,杉原忠良慌忙把黑粒藏起来。
“噢,就去。”
仅有他那应声是平静的。
“我领您去吧。”
女侍把叠着的浴衣放在铺上。
“不,稍等一会儿,我自己去。”
“那么,洗好了,就请按铃吧。”
“知道了。”
女侍退出房间。
那脚步声在走廊里消失了。杉原忠良又把黑粒摊在自己面前,暂时凝视了一会儿,接着仔细地收拢起,用纸包好。
他拿着火柴走到房间后面。那是里院,种植的花木一片繁茂。
他蹲下身来,用火柴点燃纸包的尖端。扭紧的纸包,火焰延烧的较慢,但不久就把原物烧掉了。
杉原忠良全部烧完之后,用落在附近的小木片把灰扒散,又在浴衣前拍掸一下手,就走回房间。
他慢慢地
着烟,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又把登山背囊取出来,打开袋口,伸进手去,
摸起来。很快从背囊
出手,握着的是一块石头。
他拿到电灯下面,首先鉴赏它的全形。石头约有拳头的两倍大,颜色灰中带白。
然后,他用两手打开石头。那是原先就裂开了的。
他把石头的裂口映在灯光下,外侧完全是不同寻常的白色,断面上是一片透明的深碧
,那碧
中间又织进了稀琉的白色条纹。
他感到
足。碧
不那么光
,就像窥望深海底部那样,带着浓黑的
调。这是翡翠的原石。
他正看着,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他惊慌地把石头装进登山背囊里,飞快的一瞬间,他就小心谨慎把事倩处理好了。
拿过电话筒,是从帐房打来的,请他赶快去洗澡。
“就去!”
他放下电话筒,这才放下心来。他把香烟捺灾在烟灰碟里,取过浴巾,但又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用手抱起登山背囊,慎重地藏在壁橱的深处。
在服务台,方才的女侍
接着他。
“对不起。现在来了团体客人,想趁不
的时候,请您先洗。”女侍说。
“那么,就谢谢了。”杉原忠良快活地回答。
“喂,”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说“这边有卖衬衫的商店吗?”
“是,有个小杂货铺。”
“麻烦你,什么衬衫都可以,明天能替我买一件吗?”
“可以。若是有需要洗的,请今晚拿出来,到明天就洗好了。”
“不,谢谢啦。我现在穿的衬衫,在山上拌倒时被岩石角刮破了,想买一件新的。”
“唉呀,是那样吗?上山可危险哪。”
“倒霉啦,所幸没有受伤。”
杉原手拿浴巾,跟着女侍进了浴室。
这是一周以后的事。
到指定的茶馆会齐的,只有冈村和杉原。芝垣多美子也来了。
“怎么的了,今冈他没来呀!”
冈村对超过约定时间这么久,至今未归的今冈三郎挂虑了。
“喂,多美子姑娘,今冈怎么的了?”
“我也不知道。他要回到东京,准给我家打电话,只有这次没打。”
“奇怪呀!”杉原像是焦矂不安地说“难道是
错乘车时间了吗?”
“不会有那样的事,这期间火车时间还是没变的。”
“是的。可真怪,怕不是火车误点了?”冈村说“也没有台凤和暴雨呀!”
“奇怪呀!”芝垣多美子看着冈村的脸“喂,冈村先生,你和今冈先生是在什么地方分开的?”
“今冈那家伙,是在系鱼川前两站小潼站下车的,说是这里离那边近。我照旧是从系鱼川到青海去。”
“莫不是在山上遇难了?”杉原嘟嘟囔嚷地说。
“可怕呀!”多美子心神不宁地握起双手“如果真是那样,可怎么办哪?”
“不要紧。不必那么优心,那个家伙今晚就会出现在这里的。”杉原糊
似的说。
但对这个难得的玩笑,多美子却茫然若失地听着,冈村也不笑。
“奇怪呀!”冈村托着腮说。
桌上摆着早就空了的冰淇淋杯子。
多美子打开茶馆的门,不断向外扫视着。
——但今冈三郎始终没有出现。不仅是那天;三天,四天,五天,他也投回来。不,过了一周,过了十天他还是没有回到东京。
这成了轰动一时的新闻。消息也没有了,联络也断绝了,凭谁都会考虑三郎只有遭难的一种可能了。
今冈三郎说要去那危险的沼泽地。根据这句话,或者掉在深谷里变成死尸了?或者被急
冲走挡在岩石边了?到底人在哪里呀?!
他的大学成立了救援队。在这种情况下,对当时今冈的行踪走向仍然没有查明。推定为姬川上游,那是根据冈村和杉原所说的话判断出来的,仅凭这句话,也不可能抓到实在的去处。
但搜索队取得当地村民的协助,遍査了作为线索的溪谷。这一带形成的是V字型溪谷,河川汹涌地冲击着山谷。搜索失败了。
第二年
假,再次组织搜索队,这次也没找到任何线索。最后利用暑假又派去搜索队,这正是今冈三郎失踪的一周年。
但还是没有发现尸体,搜索队只好徒然撤回。已经确认今冈三郎是遇难了,三度成立的捜索队最后终于宣告解散。
六
已经到了秋天。
芝垣多美子总算相信今冈三郎死掉了。失踪以来已届一年,这期间没有任何消息。首先向警察方面提出搜寻的请求,但各地的非正常死亡者,都不是他本人。
多美子连冈村忠夫和杉原忠良也不找,只把自己关在家中。失去今冈三郎,再见他的朋友冈村和杉原也没有兴味了。如果和他们相见,就会引起对今冈的怀念,那是难以忍受的。
现在,也许正像冈村所说的,他在绝少人迹的深谷间已经变成骸骨了。她想象着:在今冈三郎的尸体上,谷水
过去,落叶飘下来,早晨笼闭在山雾中,午后白云在上面飞逝而去的情景。如果不在水中,到了冬天,厚雪一定会埋起尸骨。
芝垣多美子以前写过短歌,自从失去今冈三郎更加热心于短歌了。当然,都是哀悼那死去的未婚夫的。
那是某一天的事。
芝垣多美子收到邮政局送来的《花影》短歌杂志,她一口气地读了下去。
这个杂志,除了办社同人以外,也登载各地会员们寄来的短歌,编者写了诗评。其中有一首吸引住了她:
“踏进越山溪谷,喜见富士蓟花正悄悄开放。”
作者是藤泽市南仲町205号桑原道子。
编者的诗评是这样写的:
作者徒步旅行越后山,偶然发现那里正开着富士蓟花,不由得瞠目而视。富士蓟花,主要是以富士山周围为中心,在中部一带分布的菊科植物。花比普通的蓟花大,约有6厘米到9厘米,
浓紫,鲜
夺目,植物图鉴是这样写的。在富士山周围多生的花,竞在新泻县的内地开放,这是不自然的。大概这是作者的虚构。萧条的深山之谷,和开放的大朵浓紫的富士蓟花相对照,这是作者为了咏叹泛上心头的美景。“
芝垣多美子把这个诗评一口气读完。
又过了一个月。
在这期《花影》上,藤泽市的桑原道子对编者在上期写的诗评进行了反驳。登载的内容是:
先生认为在新泻县内地没有我所
咏的那种富士蓟花,但这确实是我亲眼所见的,并不是什么虚构。这年夏天,我从白马山走下系鱼川,通过了小潼川溪谷。那是一条V字型的溪谷,水冷冰冰的,记得还有野山萮菜密生着。走上危险的小径,忽然看见河原附近开着数株浓
的紫蓟花。在这首矩歌里,不由得就把自已当时的感受写进去了。我读过先生的评语,查阅了植物图鉴和其他参考书,的确像您所说的,富士蓟花,是以富士山为中心,在山梨、长野两县南部和静冈县一带开放的特殊的花。这样的花,为什么又在白马山麓的小潼川溪谷开放呢?这虽不可思议,但我确是按照我的亲眼所见才咏进去的,绝不是什么虚构。
芝垣多美子读着读着,忽然惊异地沉思起来。小潼川是从姬川中
分出去的支流。今冈三郎走去的溪谷,就是这一带。
芝垣多美子像雕像一样凝神屏息地不动了,她在努力整理浮现在自己头脑里的联想。
她记起来仅是瞬间的一个场面。当她在新宿站去买杂志的时候,曾经看见杉原忠良从背着登山背囊的少年手里接过一个纸包。那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以为不过是点心。
然而,杉原忠良对植物怀有兴趣,也许那个少年同样是个植物爱好者。由于这个关系,杉原和少年才联系起来的。
少年背着登山背囊。印象中他不是像从这里出发的,是从别处坐火车回来的。爱好植物的少年,一定是到各地寻求植物种子去了。
今冈三郎消息断绝时,杉原忠良在两次勘察中,说和今冈三郎、冈村忠夫在松本站分手后,到东颈城郡奴奈川去了。冈村也说是在松本站分手的。杉原的说法,从冈村的肯定来看,也是吻合的。
然而,果真如此吗?
多美子深深思考着杉原在新宿站从少年手里接受植物种子的问题。新宿站是中央干线的始发站,途中,从大月站有一条通向富士山麓的电铁。那天,少年莫非是从那里回来在新宿站下车的吗?并且偶然地和杉原相遇了。
少年从富士山麓采集植物种子回来,和同好者杉原相遇,就把种子给与杉原。这样考虑也不是不可思议的。
今冈三郎独自走向小潼川的溪
地域。杉原会不会假装一度在松本站下车,然后乘下一次火车在今冈三郎后面追上去呢?
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杉原对东颈城郡奴奈川绝望了,并且逐渐感到今冈三郎找到的姬川上
,对他是有
惑力的。
那么,杉原为什么不把这个问题向今冈说明商求同行呢?
那就是因为寻求的石头是翡翠!是高价值的东西!如果发现了翡翠的原石,那就可得一笔大钱。如果从原石追寻到原产地,那就是发现了莫大的财富。当然,那山的所有者的村人们,是对此完全无知的。
杉原似乎直感地认识到,今冈三郎勘察的地点是最有希望的翡翠产地。尽管不晓得那时杉原有没有独占的野心,但总而言之,反映在他头脑里的,是比起自己勘察的地点,远不如别人勘察的那方向更有希望…
多美子想象着恐怖的场面,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以八木副教授为首的第四次捜索队,又向新泻县西颈城郡小潼川溪谷出发了。这是在北方积雪之前的事。其中,以芝垣多美子请求的藤泽市桑原道子作向导;还有一个变化,就是这次捜索队里,参加进来数名警察。
山峡的晚秋,红叶几乎落尽了,山林
出光秃秃的树梢。一行人跟在桑原道子后面,踏上了险峻的山路。
长时跋涉之后,桑原道子在一个地方停下来。
“就是这里!”
她指着枯干的紫蓟枝茎。富士紫蓟秋天还开,入冬就枯萎了。她指着的紫蓟那锯齿状的叶子,已经凋零不堪了。
警官布置大家以花株为中心,在周围进行勘察。结果发现了一个覆着软土的处所。人们都聚集到这边来,用铁锹小心地开始挖土。不久,一只茶
的鞋尖从土中
了出来。
芝垣多美子伏在鞋上恸哭了。那是她记忆中的今冈三郎的登山鞋!是她数次擦洗过的鞋!
杉原忠良在东京被捕,他像多美子想象的那样全部招认了。富士蓟的种子照旧揣在衣兜里,就和今冈三郎格斗起来。结果,竟不知道有三四粒种子掉落在地上。
这以后,杉原忠良奔走于亲戚和朋友之间,热衷于筹款,准备把这一带的山地买下来。
“我随后追上去,见今冈正在川中拾取石头。他虽对我跟着追来有些吃惊,但还是兴冲冲地把石头给我看了。那和普通石英的
石相同,但石头的圆度有差异。普通的石头在水中一般是被冲得光光滑滑的;但翡翠硬度不同,同是被水侵蚀,总是残留着硬硬的棱角。这是今冈给我看石头时说的。我们用装在登山背襄里的铁锤敲击翡翠原石,怎么也敲不破。因为硬度高,铁槌往往被弹回来,但是,古人曾有加工的方法,这也是今冈提出来的。我们于是在那里升起火,一度给石加热,在有了裂纹的地方用铁锤敲击,采取这个原始的方法,终于把石头敲成两半了。
“在那断面上,现出了深透的碧
。今冈和我都惊呼起来,就在这时我起了
念。古人所说的翡翠产地是不错的。因为以后没有记录,谁也不来采取了。庞大的翡翠产地就在此处!如果由我独占呢?我忽然起了不良的念头,那是做梦也想不到的财富啊!我就可以成了大富翁了!为了这个,我必须用铁锤向今冈的后头部猛击过去!”
杉原坦白后,抱起了头。
新海县西颈城郡小潼川溪谷,曾是古代的翡翠产地,现在居然又成了新的发现地了。时至今
,才证明古代翡翠并非全是从中国南部和细甸北部的输入品,这在考古学者之间,异议也遂渐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