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惊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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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夫人眉头一蹙,道:“阿芝,若我与你说这次的弹劾是小事,你也不会信。对吧?”
江承紫长身而跪,郑重其事地点头,说:“因此,请秦伯母对阿芝说实话。”
“那你先起来。”秦夫人弯
去扶江承紫。
江承紫也不固执,缓缓站起身来,眸子还泪光闪烁,映着廊檐下的红灯笼,秦夫人只觉得这女娃楚楚可怜。她轻叹一声,拍了拍这女娃的手说:“你也不要太担心。这事虽不是小事,但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祸端。就凭蜀王的聪明才智,定然不会有事。”
秦夫人尽量让语气平淡,江承紫却是摇摇头,说:“伯母,我知蜀王向来喜欢未雨绸缪,但此番入长安这一系列举动却是不寻常。如今,我只想秦夫人与我说实话,我也好应对一二。”
江承紫不隐瞒,径直与秦夫人说了自己的想法。
秦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瞧着眼前的女娃。摇曳的烛火映着天边一抹的残
,女娃眸子晶晶亮,眼角是未曾干的泪痕。但这女子分明身姿
拔,神情没有丝毫的迷茫,全是坚定。
就在这一瞬间,她就已整理妥帖,找出逆转的方法了么?
秦夫人很是好奇,便想起自己一样不善言辞的二儿子说起这女娃时的情景。那时,秦铭还是军中校尉,还未曾请辞。
被派往蜀中勘察,同行的还是程处默、柴哲威。临行前,大将军秘密
代了任务。
秦铭虽为难,还是答应了自己的父亲。一个月后,秦铭归来,便迫不及待地来复命,说:“今次去往晋原县查看,果不出阿爷所料,那边山高林密,又与陇佑道接壤,实在极其适合隐蔽。”
“三郎你怀疑羌人残部真躲在那附近的山区么?”秦夫人询问。
她问完这一句,便蹙了眉,实际上,她很最担心夫君的身体,不想他在受人排挤,命危在旦夕之时还让孩子私下去查探羌人残部的下落。但她又不能说服丈夫。丈夫在天下太平为己任这一点上非常固执。自打她七岁与他相识,他就是天下为己任,在战场上冲杀完全不顾生死。
“极有可能。”秦叔宝缓缓地回答。
“可,孩儿没法继续去查探。”秦铭颇为沮丧。
秦叔宝叹息一声,说:“如今我这左屯卫大将军也没办法去查探,更没办法去干涉这地方的事。阿铭,我看,你帮我修书一封与你张三叔。”
“不可。”秦夫人厉声打断父子二人的对话“你为的是家国天下去修书给地方守备。在旁人眼里就是心怀不轨。”
“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秦叔宝着急了。
秦夫人还没说话,秦叔宝就急火攻心,一口血吐出来,咳嗽得死去活来。
“谁管你,你看看?”秦夫人一边心疼,一边愤怒。
她心中烧着一团火。这一团火一则是对着那些恶心的蝇营狗苟的名利之人,他们明知秦叔宝一心为的是家国天下太平,却还这样提防着。当然,这一团火二则就是对着秦叔宝,都快没命了,还不想想这一家老小的境遇。
“阿爷,朝廷能人异士众多,他们总是,总是能自己解决的。”秦铭小声地说。
“等他们去,陇佑道又要再起风云了。你看看这两年,在陇佑道上折损了多少良姜。长此以往,
后,若是突厥再兴事端,我们就要腹背受敌。”秦叔宝一边咳,一边说。
“或者,或者不久,不久就可以解决吧。”秦铭又小声说。
秦叔宝没理会,咳得天翻地覆,连续吐出两口血来。
“阿爷,这事就交给朝廷,你安心养病吧。孩儿求你了。”秦铭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宁可马革裹尸,怎可老死病
?”秦叔宝好不容易止住咳,又是对秦铭的一阵怒喝。
秦夫人火了,就是一顿吼:“你这命都快给这天下了,谁人记得你?你以为千百年后,历史还能记下你一笔么?”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名垂青史。”秦叔宝争辩。
秦夫人气得哭,咬牙切齿地吼:“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爱上你这么一头让人
心的犟牛?”
“阿英,这会儿说后悔,晚了。”他平静地说。
秦夫人想要哭,又觉得好笑,眼泪抹得
脸都是。秦叔宝抬起手理了理她的衣襟。
秦铭在一旁低着头,虽然见惯了爹娘的调笑,但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你就不要为难铭儿了,好不?”秦夫人的声音软了下来。
“这事铭儿也办不到。”秦叔宝叹息。
“你也不要想着你那些旧部,张彻虽如今在剑南北道任职,但你也明了军令如山,你不再是他的大将军了。如今你修书一封过去,岂不是让他为难?”秦夫人劝解。
秦叔宝叹息一声,非常失望,将手中刚写成的练兵图谱狠狠扔出去,喊:“铭儿,你去找你程叔叔来了。”
秦铭看了看秦夫人,没有动。
“老程的性格,你不清楚么?他要知道,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于他有何好处?”秦夫人板着脸。
秦叔宝不再说话,显然也知晓程咬金的性格,若是他派秦铭去说这件事,便会将他所受之排挤都让程咬金知晓。就程咬金那性格,定然会闹得长安不宁。若是那般,这一去,只会给程咬金带来无尽的灾难。
因此,他不说话,只一味生闷气。也就是这时,一向不善言辞的秦铭小声说:“也许,会有人解决这事。”
“嗯?”秦夫人与秦叔宝都很疑惑。
秦铭很是不自在地说:“其实,我在蜀中,有人问过我,问过我陇佑道羌人的事。”
“谁?”秦叔宝大惊。
“杨氏六房的九姑娘。”秦铭回答。
秦叔宝听闻,方才骤然跳起的希望火苗瞬间熄灭,脸上全是失望。秦铭见状,连忙说:“阿爷,不要小看这女娃,这真是厉害的人。单
匹马深入匪窝,救出了众人,招安了一众的土匪。”
“哦?”秦叔宝来了兴趣。
秦铭也是大胆了些,就对秦叔宝夫妇讲起了这杨氏六房的九姑娘。讲她的花圃,她如何招安众人,如何打败了程处默。
“这倒是个奇女子。”秦夫人赞叹。
秦叔宝显然没什么兴趣,他只关心羌人与陇佑道,便捡了这方面询问。秦铭也就老老实实地说了这女娃与蜀王以及阿念将军的关系颇好。那
宴席之后,那女娃就跟他攀谈,先是谈起了他的父亲,表示对他的父亲万分敬仰佩服,说是心无杂念怀有赤子之心以天下为己任的至纯之人。
“这女娃倒是很知己你了。”秦夫人打趣。
秦叔宝淡笑,说:“大约是这孩子的家人所教。”
秦铭摇头,很坚持地说:“不,应该是她自己。”
秦叔宝没与他争辩,再次捡了他想要知道的问。秦铭就说,其实是那女孩在对他说杨氏好些武将都折在了陇佑道上,说那羌人的作战能力特别强悍,虽有阿念将军的奇袭,但剩余残部却悄无声息消失在陇佑道,这真是很奇怪的事。
“她忽然与我说起这些,然后就闲聊说蜀山山高林密。又与陇佑道接着。”秦铭说。
秦叔宝已大惊,连忙问:“后来如何?”
“我故意说那里山高林密,容易
失,且悬崖峭壁,不太可能。”秦铭回答。
“她怎么说?”秦叔宝忙问。
“她蹙眉很认真地说,兵者,诡道也。你以为的不可能,恰恰就是可能。然后说她认为羌人残部很可能就在那一片山林里。”秦铭将当时的对话说得一清二楚。
秦叔宝沉思许久,秦夫人低声问:“这丫头为何单独找铭儿说?”
“我想她大约以为铭儿会告诉我?”秦叔宝分析。
秦铭与秦夫人都摇摇头,表示并不清楚这女娃的想法。索
,他们一家人也不再纠结此事。秦铭便分析说将陇佑道的祸患彻底铲除是极大的功劳,就杨氏六房与弘农杨氏的处境,杨氏六房是亟待需要大功劳以便于离开晋原县的,入朝为官的。
“你的意思说这女娃会铤而走险,入深山除陇佑道大患?”秦叔宝问。
秦铭不太确定,说自己只是猜测。要不然,她为何要向那帮土匪打听那一片山区的事呢。
“一切只是你的猜测,唉。”秦叔宝叹息。
秦铭不再说话,秦夫人便劝丈夫莫要太过忧心,阿念已将陇佑道扫除得差不多,剩余的残部一时之间不可能得以恢复。这段时间,再慢慢想办法。
秦叔宝也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可事实是过不了多久,杨氏六房发现了盐矿,还利用火井改进了煮盐法,为大唐带了质量上乘的盐。军中的士兵们终于吃上了盐。
大唐天下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都在为能吃上精致的盐而欢呼。但秦叔宝却唯独注意了一件事:当地的守军无意中发现了羌人据点,击毙了搞事好战的匪首,将羌人部众迁居在附近的郡县,造册入户,分给田地,给予他们安定的生活。
“此事,功劳归的是哪一家?”秦叔宝问。
“原本是晋原县边境守备,但那守备后来被莫名暗杀。因此,这份儿功劳也没人领。不过,听闻发现羌人蛛丝马迹的是火井村的人,所以,火井村那边整村都迁居到繁华城镇去了,每人三亩良田。”秦铭已从医,但还有军籍在身,对这些事也知晓一二。
“罢了,不管是谁,祸患解除即可。”秦叔宝感叹。
秦铭抿
没说话,给自己的父亲把完脉后,才悄悄对秦夫人说:“阿娘,我觉得,是她。”
秦夫人正忧心自家夫君的身体,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反问:“谁?”
“杨氏阿芝。”秦铭很笃定地说。
“就算是她,她不肯承那份儿功劳,你也别胡言了。”秦夫人想了想,告诫儿子。
“儿子明白。”秦铭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也是从那时起,那个名
天下的杨氏九姑娘在她与夫君的眼中已不太一样。但那女子到底要做什么?两人却是猜不透。
有一度,自家夫君还很忧心,怕这女子是敌国培养出来。毕竟长孙无忌那惊才卓卓的爹在突厥就是干的这种事。突厥王对他赏识,委以重任。最终的结果就是强大突厥分裂成东西突厥,再难与中原抗衡。
“你瞎
心。当今那位可不是突厥蛮夷。”秦夫人鄙视自己的夫君。
秦叔宝也不说啥,只是多喝了两碗菜汤。
后来,阿武从蜀中回来,讲了许多关于杨氏六房的事。确切地说,是讲了更多杨氏阿芝的事,夫妇俩这才觉得先前那些猜疑都是多余的,杨氏六房如履薄冰,必然会寻求突破,寻求自保。
“很有前途的一家,只是不知能走多远。”柴令武离开后,秦夫人曾这样感叹。
“如若阿铭和阿武都没夸大。杨氏六房一旦入主长安,这长安城便可热闹了。”秦叔宝淡淡地说。
秦夫人那时也想要看这一场戏。毕竟,杨氏六房能把自己的长女送给太子当侧妃,又能让柴绍收小女为义女,且是入了族谱的义女。
那时,秦夫人真的是想看这一场戏。
可新年刚过,秦叔宝的身体每况愈下,孙思邈有所保留,而秦铭的医术还不够
湛。她便无端想起杨氏阿芝来,听闻她的父亲堕马痴傻多年,却在短短几月就痊愈。其中的妙手回
之术,让她异常心动。
如今,蜀王李恪前来,送来的信件里,更明确地指出了杨氏六房有能人能救秦叔宝。条件就是求将军府竭尽全力护住杨氏阿芝。
但此时此刻,秦夫人在见过杨氏阿芝后,再也无法作壁上观。她甚至在初初一见,就喜欢上这个小姑娘。而今,这小姑娘先是
了方寸,却又在瞬间神情坚定,更是让她大为佩服,大为好奇。
能在初到长安,面对棘手的局势,能在瞬间就镇定下来,找出应对之法。
这——
这样的人,即便是
世隋末的众英豪里,也未曾有。
秦夫人从最初的好奇到喜欢,再到眼下的佩服。她瞧着深蓝夜幕下的春日星空,忽然很想要不惜一切代价护着眼前的女娃。对,不惜一切代价,而且她很清楚这并不仅仅是因为这女娃可能能救治自己的夫君。
“秦伯母,可否——”江承紫站了许久,看倚窗而立的妇人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便轻轻出声提醒。
秦夫人身形一凝,这才觉得不好意思,她竟然自顾自沉浸在往事里,忘了身旁的小姑娘还等着她回答。她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顺手将各自窗户拉上,并放下草帘子,示意女娃到内屋里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