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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茶棚就搭在入城处不远的一棵大树下,十分简陋,一个防雨的棚子,外加几张桌子长凳,一对老夫拿着大茶壶招呼着人。『雅*文*言*情*首*发』

 此时,入城处结成长龙,天儿又热,这茶棚的生意倒是十分好,几张桌子都坐了人,实在坐不下了,倒也有不讲究之人直接在大树底下端着茶水喝着。

 陈文瀚与年轻人结伴走到茶棚前时,瞧见这副景象,倒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正犹豫着是否过去时,那边坐着的几个一样是读书人打扮的书生恰好书童来寻,站了起来,空出了一张桌子。

 那边老夫拿了布抹净后,招呼了陈文瀚他们坐下。

 泡茶用的茶叶自然不是什么好茶叶,似乎只是大茶叶沫子,但是天热灌着却是十分解渴,陈文瀚狠灌了两口,方才缓过了劲儿。

 与陈文瀚结伴的年轻人也是如此,放下茶碗,这才说起话来。

 “文翰兄,你这次进京进京赶考,打算落脚何处,京里是否有亲戚?”

 陈文瀚闻言脸上笑容依然温文尔雅,似乎犹豫了一下,方才道:“京里倒是没有什么亲戚,不过真论起来倒是数年前,我最小的一个妹妹,六岁被选入宫中做了宫女,但一别近十年,妹妹进宫时十分年幼,家里一直断了音讯,这次进京,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找到她。我打算先在京里客栈处落脚,等考完试后,再试着找一找。”

 “在宫里?”

 对方闻言皱了一下眉头,开口道:“这在宫里可是不好找,宫里的消息哪里是那么好打听的。只是,我听说这宫里每过半年便会让宫女见家眷一次,只要登记了信息便可,怎会断了音讯呢?文翰兄家人难道没有来看过吗?”

 陈文瀚闻言倒是有几分尴尬,他勉强笑了一下,开口道:“实不相瞒,家里实在是贫寒,根本没有余钱进京看小妹,后来,我考上举人情况倒是好些了,去年我第一次来京赶考,也试着打听过,只是根本查不到小妹。”

 “这么多年未见,也难怪会断了音讯。”对方闻言倒是了然,他热心的开口道:“我倒是有远方世伯是在京里做官的,官职还不小,此次进京就是打算投靠他的,倒是可以让世伯替文翰兄打听打听。”

 “这怎么好意思呢!”陈文瀚连连推却,笑道“我的事情不急,宝宗兄还是先专心备考为好!”

 陈文瀚与黄宝宗二人倒并非是同窗,虽然是来自一个地方,但只是偶尔结识,此次因为要一道儿上京赴考才会结伴而行,这也慢慢熟悉起来。

 黄宝宗并不清楚陈文瀚家里的情况,只知道似乎不是太富裕,但家中读书人甚多,他也只以为是普通的穷秀才家庭,但见陈文瀚肚里都是真凭实学,他本来也不是特别介意门第之人,所以便真心相

 而陈文瀚呢,瞧着黄宝宗家境富裕,且学识渊博,所以也有意结,两人算是志趣相投。

 此次,黄宝宗听了这陈文瀚之言,却是热情相帮,而听到陈文瀚谈及备考之事,脸上也出了笑容:“倒的确不急,凭着文翰兄的才学,恐怕此次是要留在京里了!”

 陈文瀚听了这话,谦虚的说了几句,但显然对于黄宝忠的这个祝福,心里却是非常受用。

 这边二人在此坐了一盏茶余的时间,另一头,书童便过来唤人了,队伍已经轮到了他们。

 陈文瀚与黄宝宗二人便整了整衣冠,往城门处走去。

 陈文瀚谦让,黄宝宗先进行检查,他站在一旁等候着。

 只是,一辆马车突然从后边驶了上来,恰好擦过陈文瀚停在了察检处,陈文瀚身子站在队伍之外,恰好被刮擦了一下,如今天气热了起来,衣衫轻薄,而他的衣服又是素,很快,手臂上出的血迹将袖子都染红了。

 黄宝宗回头一看,却是被这副情景吓了一跳。

 可别是把手给大伤了,他们还要考试呢,若是伤的动不了笔可怎么办!

 “文翰兄,你没事吧!”

 黄宝宗急忙扶起了陈文瀚那条伤了的胳膊,脸上焦虑显而易见。『雅*文*言*情*首*发』这头陈文瀚只是摇了摇头,但脸上的表情却似乎并不好看。黄宝宗便有些急了,冲着冲到了边上的马车车辕上坐着的车夫骂道:“你怎么赶车的!这伤了人我拉你去见官!”

 “两位公子,实在不好意思…”

 马车夫倒是诚恳道歉,但是黄宝宗闻言脸上的神色却依然难看,只是说道:“马车该是在另一处查检,你将车赶到了此处,又伤了人,你知不知道我们是来参加科举的,这伤了手…”

 “两位公子,请多见谅,车内有女眷不方便到那处查检,这位公子的伤势…”马车夫正想说下去,车内突然传出一阵女声打断了马车夫的话。

 而后,从车内走出一个打扮伶俐的小丫鬟,开口道:“小姐急着回家,莫在此处耽误时间。”

 说罢,冲着陈文瀚扔了一个荷包,开口道:“这是小姐给你让你拿着去看伤的。”

 “你这个小丫鬟,怎么这么…”

 黄宗宝闻言忍不住替陈文瀚忿忿不平,他正要上前理论一番之时,陈文瀚却突然拉住了黄宗宝,走到了小丫头跟前,将荷包递上,温声道:“既然小姐有事,就请先行吧,我的伤势不要紧,这个荷包,也请你们收回。”

 小丫鬟倒是不妨陈文瀚会有如此表现,眼睛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犹豫着收回了荷包,轻声问了一句:“你的伤势真的不打紧。”

 陈文瀚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小丫鬟慢慢的走回了车上,也不知道在车内说了什么,车子重新开始走了起来,而那辆马车的车帘的一角,却是被微微掀开。

 “文翰,你也太好了吧,还拦着我不让与他们理论!”

 黄宗宝脸上有些不悦,毕竟他一心想为陈文瀚出头,陈文瀚却是替对方说话。

 陈文瀚对此只是笑了笑,开口说道:“京里贵人多,我们是来参加会试的,还是千万别得罪了!我瞧着方才那架马车十分富贵,与他们纠,对我们不利。”

 黄宗宝听到陈文瀚是为了他而考虑倒是松了一口气,只是他还是忿忿不平说了一句:“怕什么,我世伯可是大官…”

 黄宗宝说的语意不详,支支吾吾,而陈文瀚仅是轻笑了一下,开口道:“我的伤没事!”

 “真没事?会不会影响考试?”

 “只是被擦破了皮罢了,而且伤在左手,不会影响我会试的!”

 陈文瀚轻声解释了一句,而黄宗宝闻言却是放下了心,连声道:“你不早说,害我担心半天。行了我们赶紧进城找家医馆去上药。”

 宰相府的马车从城门而入,直接驶至东城区靠近皇城处的宰相府前停了下来。

 守在门口的小厮一眼瞧见,便连忙开了大门,了马车进入。

 马车在宰相府里停了下来,黄静婷由着丫鬟搀扶下了马车,还未站定,便听到一声怒吼传来:“你还有脸回来!”

 黄静婷转头看了一眼声音来源处,是她的父亲黄宰相从屋里跑了出来呵斥他。而她的母亲黄夫人虽然拉着黄文仁,但是看向黄静婷的脸上,显而易见也是略带谴责。

 黄静婷也肃着一张脸,闻言回道:“若是父亲母亲不想见女儿,女儿再回那静心庵住便是了!”

 “你…再放你出去,你还想惹出什么事情来!”

 黄文仁闻言,简直气得不成言语,他瞧着自己长得那么漂亮的女儿,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懊悔,就是给宠坏了!

 “我惹什么事情了!”

 黄静婷硬着嘴巴顶撞。

 “你还没惹事情!前几那谣言,是谁传出去的!你别和我说不知情,你那点伎俩少在我面前显摆!”

 “呵…关我什么事情,我本来也没看上曹家那个大老!”

 “你还敢说,你给我去曹家道歉!”

 黄文仁只觉得自己脑门上的青筋一阵又一阵的在跳动,看着眼前丝毫不知错的黄静婷,他真想一巴掌给扇了过去。

 而黄静婷听到黄文仁让她道歉的话,脸上也是一阵气恼,直接回道:“凭什么!”

 “你…”

 黄文仁眼睛瞪得老大,几乎是要一巴掌扇了过去,黄夫人眼见情况不好,连忙上前阻止,开口相劝:“你们父女莫吵了!”

 说罢,她瞪了一眼黄静婷,出声道:“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的不对,你爹让你去道歉怎么了!”

 “我凭什么要给曹家那个大老道歉。”黄静婷心里委屈极了,她瞪大眼睛不甘示弱的回道“都是你们的错,你们和我说我能够进宫做皇后的,现在让我嫁给一个老大,我干脆去死算了!”

 “谁…谁和你说过你能进宫做皇后的!”

 黄文仁听到女儿这句话,而是被噎了一下。

 没错,原本瞧着女儿眼光极高,推了好几门亲事后,他们家里人是有打趣黄静婷这个样子,是让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来配。但当时只是戏言,谁也没当真,谁想到黄静婷竟然真的上了心,后来当今皇上上位后,黄文仁和黄夫人的确是有想过这个可能,又见女儿迟迟未能够找到合适的亲事,便也有几分默认。

 但是,这一切,也都只是有几分可能罢了,谁都没有摆在明面上说过。

 “就是你们说的!”

 黄静婷捂着脸痛哭着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静婷…”

 黄夫人听到黄静婷那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有几分难受,忍不住喊了一句。

 黄文仁却是伸手拦了,叹了一口气道:“你让人守着静婷院子,别让她出来。”

 “老爷?”

 黄夫人闻言忍不住一惊,看向了黄文仁。

 黄文仁只是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夫人,若是为了我们女儿好,千万别让她再出来惹祸了,这几好好给她相看亲事,赶紧嫁出去吧!”

 黄夫人闻言也是唉声叹气,现在京里到处都传着那样子的话,静婷的婚事只怕是越来越难了。

 她犹豫的看了一眼黄文仁,出声问道:“老爷,那曹家那边…”

 “我亲自去道歉,养不教父之过…”

 黄文仁端正了脸色,出声说道。

 “老爷亲自去,这也太抬举曹家了吧!”黄夫人虽然也觉得此事是他们黄家不对,但是由黄文仁亲自去道歉,这个也太过了吧!

 “夫人你懂什么?曹家可千万不能够得罪!”

 黄文仁叹了一口气“我黄文仁能有今天的位置,那是提着脑袋跟随当今圣上才有的,皇上自然信我,也给了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但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却不是我,而是曹瑞。曹家的人只剩下曹瑞与他母亲,但这两人谁敢小瞧,将来…”

 黄文仁摇了摇头,最后离开时却是道:“千万不能够再溺爱静婷了,让她也收收子。”

 黄夫人沉思着点了点头。

 黄文仁说来倒也真是拿得起放得下,他对曹家的道歉,是在早朝之后,在大庭广众,其余同僚都还在之时,直接叫住了曹瑞。

 不等曹瑞反应过来,却是深深鞠了一躬行了一礼。

 曹瑞连忙阻止:“宰相大人,这岂不是折煞晚辈了!”

 曹瑞可不敢接受这一礼,但是黄文仁却是硬生生的行完了此礼,方才起身子,开口道:“这是应该的,老夫教女无方,对曹将军的得罪之处,还望曹将军能多多海涵!”

 “宰相大人莫如此,只是小事,何足挂齿。”

 曹瑞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如今黄文仁又一本正经的这样道了歉,自然是想要将此事轻轻带过了。

 “曹将军不介意便好,便好!”

 黄文仁脸上笑容有些尴尬,却又点了点头。

 曹瑞脸上扬起一个淡笑,轻声恭敬的说道:“宰相大人莫如此,您我同朝为官,您又是我的长辈,只希望莫因此事心怀芥蒂,我们都是替皇上办事的,办好皇上吩咐的事情,才是我们最应该关心的,至于一些些微之事,不必挂怀。”

 “曹将军说的极是,这些日子,我也要忙科举之事,说来这事还应该请曹将军配合,这京城人员来的多了,到时候治安,还有会试时候的秩序都需要曹将军帮忙!”

 黄文仁见曹瑞是真的不介意这事儿,心里也微微放下了心,开始说起了别的事情。

 而曹瑞听了笑着应承。

 黄文仁看着曹瑞慢慢远去的拔身影,心中倒是止不住惋惜失去了这个乘龙快婿,这也是他们家静婷没有福气。

 不然,多好的亲事啊!

 这早朝之后发生的一幕,倒是很快通过了邓先的嘴巴传到了赵清泽与如意的耳中,如意听罢后也是忍不住感叹:“这黄宰相真是真人君子!”

 如意记得小学的时候曾经学过一篇文言文,叫做负荆请罪,当时她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这廉颇犯了错去请罪也是应该啊,可是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越是身处高位之人,其实越放不下面子,很多的事情,即使明知道错了,也不可能拉下脸面道歉。

 这黄文仁身为宰相大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曹瑞行礼道歉,还真是…如意心里也起了敬佩之情。

 赵清泽闻言倒是并没有什么惊讶。他当初既然选了这黄文仁做宰相,自然是了解他的为人。他把玩着如意的手,轻声道:“这也是我最看中他的一点!”

 如意听了这话,倒是忍不住转头看向了赵清泽,笑言道:“是,是皇上任人唯贤、目光如炬。”

 赵清泽好笑的捏了一下如意的鼻子,从榻上站了起来,出声道:“我先回御书房批折子了,中午回来用午膳!”

 如意笑着点了点头。

 目送着赵清泽离去后,她才重新坐到了榻上,这时,芳草走到了如意边上,轻声道:“娘娘,再过半月,奴婢想与娘娘请个假。”

 “可以!有什么事情吗?”

 如意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

 芳草却是轻声道:“奴婢父母要来看奴婢,奴婢想去见见爹娘!”

 “这样,没事,那你不必到我这边当值,好好见见爹娘吧,有什么需要与我说!”

 如意听了芳草的话,心里倒是忍不住有些怔愣,她也是忘记了,其实宫廷里对于宫女并非完全不人道,比如这半年允许宫女见家人的制度,其实还是很人道的。只是她却是从来都没有用过这个机会,她还是宫女之时,每到这个时候,总有其他的宫女找她替班,她每次都欣然答应,为此倒是给她结下了一份好人缘。

 如意这头想着,倒是看向了站在她边上的芍药,轻声道:“芍药,你不去…见见你家人吗?”

 如意听芍药提过自己家的事情,芍药家人都在京城,而且毕竟是自己的家人。

 “奴婢不见了,免得又生一肚子火。”芍药只是略带冷笑着回道“刚进宫前几年,还想着见见,谁知道每次见了,就问奴婢要月钱,每次少了还要骂奴婢,也不管奴婢在宫里是死是活!”

 如意听了只是叹了一口气,开口道:“那…那一你便陪着我吧!”

 如意心里也忍不住想着,若是自己那家人其实住的离京城不远,会不会也与芍药的家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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