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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杰森·伯恩,胡狼
 “考虑一下吧。巴黎对你来说恐怕也安全不了多少,就跟波士顿的街道对咱们的法官一样。”

 她所说的法官正沉浸在自己漫无边际的思绪之中,这时候警卫把几瓶酒、杯子和一桶冰块端到了桌上。没有丝毫犹豫,普里方丹伸手抓过离他最近的一个酒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我必须得问一两个问题,”他的语气很坚决“可以吗?”

 “问吧,”玛莉答道“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回答,或者愿不愿意回答,但你尽管问好了。”

 “那几声响、墙上的漆——据我这位‘表哥’说是红油漆,还有他奉命写下的那几个字——”

 “确实是奉命写的,我的朋友。把打得砰砰响也是如此。”

 “为什么?”

 “一切都必须和‘胡狼’原先的预期一模一样。声是个额外的因素,是为了让别人注意到将要发生的事件。”

 “为什么?”

 “这是我们在抵抗军里学到的一招——虽然我从来不是什么‘让·皮埃尔·方丹’,但我还算尽过一点微薄之力。这个办法被称为‘强调’,是一种确定无疑的声明,表明事情是地下组织干的。附近的每一个人都会知道。”

 “干吗要用在这儿?”

 “‘胡狼’的护士死了。不会有人去向他汇报,说他的指令已得到执行。”

 “你这是法国人的逻辑。无法理解。”

 “这是法国人的判断力。无可置疑。”

 “何以见得?”

 “卡洛斯明天中午就到这儿了。”

 “哦,我的老天!”

 别墅里的电话响了。约翰·圣雅各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却被姐姐挡住了;她把胳膊往他面前一横,站起身从门口急奔进起居室。她拿起了电话。

 “大卫?”

 “是亚历山大,”电话里那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说“天哪,我一直在让这该死的玩意儿自动重拨,都拨了三个钟头了!你们还好吗?”

 “我们都活着呢,不过本来应该已经没命了。”

 “那两个老头!巴黎老人!约翰有没有——”

 “约翰过来了,不过现在他俩站在我们这边!”

 “谁?”

 “那两个老头——”

 “见鬼,你的话一点儿都说不通!”

 “能说得通!我们控制住了这儿的局面。大卫怎么样?”

 “我不知道!电话线给切断了。全都是一团糟!我通知了警察,他们正往那儿去——”

 “去他的警察,亚历山大!”玛莉叫道“你得把陆军、海军陆战队,还有那差劲的中情局都找来!他们欠我们的!”

 “杰森不会允许的。我现在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好啊,那你听听这个怎么样。胡狼明天中午就到这儿来了!”

 “哦,天哪!我得想办法给他找架气机。”

 “你一定得做点什么!”

 “你不明白,玛莉。以前的那个梅杜莎又冒出来了——”

 “你跟我那个丈夫说过,梅杜莎已经是历史了!‘胡狼’可不是历史,他明天就会飞过来!”

 “大卫会赶到的,这你知道。”

 “是,我知道…因为他现在是杰森·伯恩。”

 “兔子老弟,这可不是十三年前;而且你碰巧也老了十三岁。去休息休息,最好是睡一觉,否则你不但会把自己搞得全无用处,还会变成十足的累赘。把灯关了,到客厅的那张豪华大沙发上去躺一会儿。我来听电话。反正它也不会响,因为谁也不会在大清早四点钟打电话。”

 等伯恩晃晃悠悠地走进黑乎乎的客厅,卡克特斯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他的双腿沉重异常,眼皮像铅块一样往下直坠。他往沙发里一倒,费力地一次抬起一条腿,慢慢架到靠垫上头;他瞪着天花板。休息就是武器,战斗的胜败取决于它…菲利普·当茹。梅杜莎。他脑海中的屏幕变成一片空白,睡意也袭来了。

 一阵尖利而有节奏的警报声轰然响起,它震耳聋、无休无止,在空的房子里回响着,仿佛是一阵由声音掀起的龙卷风。伯恩痉挛般地一扭身子,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起先他有点不知所措,都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有那么可怕的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卡克特斯!”他大吼一声冲出装饰奢华的客厅,跑进走廊“卡克特斯!”他又喊了一声,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被淹没在那急促而有节奏、愈来愈响的警报声中“你在哪儿?”

 没人回答。他跑到书房的门口,抓住了门把手。锁上了!他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用肩膀往门上猛撞,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都使足了自己所有的速度和力气。门裂开了,接着松动起来,伯恩又用力去踹中间的门板,直到门砰然倒塌;他冲进屋里,眼前的情景让这个由梅杜莎等种种经历创造出来的杀人机器浑身冰冷,同时又怒火中烧。在那盏台灯的灯光下,卡克特斯趴在桌子上,他坐的那把椅子被谋杀的将军也曾经坐过;他的血在墨台上成了鲜红的一摊——他成了一具尸体…不,不是尸体!右手动了一下,卡克特斯还活着!

 伯恩冲到桌前,轻轻托起老人的头,那尖锐震耳、笼罩一切的警报声让人简直无法交流——要是他们还能交流的话。卡克特斯睁开他那双黑眼睛,把颤抖的右手从墨台上挪下来,弯起食指轻轻敲着桌面。

 “什么?”伯恩喊道。那只手又挪回到墨台边,敲得更急促了。“下面?底下?”卡克特斯的头动了动,动作微小得几乎察觉不出,点头示意他说得对。“桌子下面!”伯恩大喊,他明白过来了。他在卡克特斯右边跪下来,伸手到最上层那个浅抽屉的底部摸了摸,然后又移到旁边——他找到了!那儿有一个按钮。他又轻轻地把沉甸甸的滚轮书桌往左边推了几厘米,然后凑上前去仔细查看。按钮下方有一块黑色的塑料片,那上头几个小小的白字刻着答案:

 备用按钮。警报。

 伯恩按下按钮;刺耳的嘈杂声马上就被切断了。随之而来的沉寂几乎同样震耳聋,适应它的过程也一样让人心惊胆战。

 “你怎么受伤的?”伯恩问道“有多久了?…你要是能讲话,低声说就行,千万别使劲,明白吗?”

 “哦,兔子老弟,你也太夸张了,”卡克特斯痛苦地低声说“我可是个在华盛顿开过出租的黑人,伙计。这种事我碰到过。要不了命的,小伙子,我口上部挨了一。”

 “我马上给你找医生——顺便说一下,就是咱们的朋友伊万——我这就把你移到地板上看看伤势,你要是行的话,就快告诉我刚才出了什么事。”伯恩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老人从椅子上托下来,放在凸窗下的小地毯上。他扯掉了卡克特斯的衬衫;子弹穿透了左肩处的肌。伯恩以急促而迅捷的动作把衬衫撕成条,紧紧绑在朋友的口,再经过腋窝到肩膀上,算是个简易绷带。“这玩意儿不怎么样,”伯恩说“可它能帮你撑一会儿。说吧。”

 “兔子老弟,他还在外头!”卡克特斯虚弱地咳了几声,又躺倒在地板上“那家伙拿着把他娘的点三五七马格南,是装着消声器的;他从窗户外面给了我一,然后砸烂窗户爬了进来…他——他…”

 “放松点!别说了,没关系的——”

 “我得说。我那几个黑兄弟还在外头,他们手里没家伙。他会把他们干掉的!…我装成已经死透的样子,而且他又很着急——哦,他可真够急的!你瞧瞧那边。”伯恩朝卡克特斯手指的方向转过头。侧墙的书架上有十几本书被拽了出来,散落在地上。老头继续往下说,声音越来越弱。“他走到书架跟前就开始疯狂地翻,一直到找着他想要的东西…然后他就往门口走,手里拿着那把点三五七准备去打‘熊’,要是你明白我意思的话…我估计他是冲你去的,他从窗户里看到你进了另一间屋。我跟你说,我拼了命地活动我的右膝盖,就像是一只要逃命的麝鼠。因为我一个钟头之前发现了那个警报按钮,我知道我必须阻止他——”

 “放松点!”

 “我必须得告诉你…我不能用手去按,一动手他可就看见了。但我用膝盖碰了那个鬼按钮,该死的警报声差点没把我从椅子上震下来…那混蛋白鬼子吓坏了。他砰地把门一关,拧上锁,然后从窗户的老路溜之大吉。”卡克特斯向后仰着脖子,疼痛与衰竭渐渐倒了他“他就在外头,兔子老弟——”

 “别再说了!”伯恩命令道。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啪地关掉台灯,屋里的光亮就只剩下透过撞烂的门口从走廊里照进来的一点微光。“我这就给亚历山大打电话;他可以派医生——”

 突然,外面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叫喊,那充震惊和痛苦的吼叫对伯恩来说再熟悉不过。卡克特斯也一样。他紧紧闭上双眼,低声说:“他打死了一个。那混蛋打死了一个兄弟!”

 “我来找康克林,”伯恩说着把电话从桌上拿了下来“然后我就出去干掉他…哦,天哪!电话线断了——给切断了!”

 “那个白鬼子对这地方很。”

 “我也是,卡克特斯。尽量别出动静。我会回来找你——”

 又是一声叫喊。这声音要低一些,也更突然,更像是有人呼出了一口气,而不是在吼叫。

 “愿老天宽恕我,”老黑人痛苦地低声说,每个字都发自内心“只剩下一个兄弟了——”

 “就算有谁该请求宽恕,那也是我,”伯恩喊道,他的声音哽在喉间,都快噎住了“真该死!卡克特斯,我向你发誓,我从没想到、从没意识到会发生这种事。”

 “你当然没有。兔子老弟,认识你这么多年,我从没听说你求过任何人为你去冒一点儿险…总是别人去求你。”

 “我要把你拖到边上来。”伯恩打断了他的话。他使劲拽着地毯,把卡克特斯到了桌子的右侧,这样老人的左手就可以够着备用警报按钮。“你只要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或者感觉到什么,就按警报。”

 “你上哪儿去?我是说,你怎么出去?”

 “从另一个房间,另一扇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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