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毒手佛心 下章
第十四章 爱清苦杯
 徐文功力被美少妇所废,游魂于途,突逢“天台魔姬”在自卑与丧志的迫下,要“天台魔姬”别再理他。

 “天台魔姬”的眼圈红了,粉腮一片铁青,喉头被填住,说不出话来。

 徐文见对方的神情,内心痛苦万状,但他不能不如此做,这份情已无法继续下去,武功已失,今后生死茫茫,岂可误人终身。

 他咬紧牙关,故作冷漠无情地道:“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结束了!”

 “天台魔姬”眼眶内已蓄了泪水,幽怨地道:“我明白,你一直视我为路柳墙花,不屑为伴,可是…我…我决没有任何让你蒙羞的行为…”

 泪水,终于滚落粉腮。

 梨花一枝带雨,徐文几乎无法坚持下去,然而强毅的性格,使他铁定心肠,把目光望向天边,淡淡地道:“一切结束了吧!”

 “天台魔姬”玉牙一错,凄厉地道:“徐文,你真的如此冷酷无情么?”

 徐文心如刀割,他欠她太多,而什么也没有给她,甚至一句体贴的话都没有回报过,即使“天台魔姬”放不羁,白壁有瑕,但这份痴情,也足以原谅她。可是,现实使他不能接受这片情,他不能误她终身幸福,这,也是爱的另一种表现啊!

 痛苦,有增无已,他感到无以自处,太决绝的话,他说不出口。

 “徐文,你开口啊!”声调,充了凄苦与幽怨。

 徐文以最大的力量,抑制越的情绪,硬起心肠道“我无话可说!”

 沉默,难堪的沉默,足足一刻光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双方的心里,都被一种不同原因产生的痛苦剥蚀。

 最后“天台魔姬”在一声颤人心弦的长叹中开了口“弟弟,我…自食其言了,我不该这样,我曾说过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并不想占有你。是的,昔日,你钟情于红衣少女,现在你属意于蒋明珠,我为什么忍不住要嫉妒呢?弟弟,爱你所爱的,与她结婚,但请你…别…如此待我,我曾经想恨你,可是我一再地失败了我…办不到啊!…”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再次滚落。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包含着真挚的纯情,也一的刺,戳在他的心房上,他的心在痉挛、搐,他想拥抱她,吻她,向她说出实情,向她道出心声,可是他没有这勇气,他必须顾及不堪收拾的后果。

 体上的痛苦,在他不算一回事,连死他都看得很淡漠,唯有这心灵上的负荷,使他感到真正的,难以忍受的,前所未有的痛苦。

 拒绝她,自己一个人饮下感情的苦杯,即使这痛苦是永恒的…

 “大姐,你知道我们无法结合…”

 “我知道,我不企求结合,只希望保持这一份情感!”

 “大姐,你该另觅幸福的归宿。”

 “除了你,我没有幸福!”

 “难道就这样下去吗?”

 “我愿意!”

 “可是…我…不愿意”

 “弟弟,你的意思要绝?”

 “我…我不…大姐,不要我啊!”他失声而呼,隐藏的痛苦,终于从言语中宣出来。

 “天台魔姬”的面色反而平静了,幽幽地道:“弟弟,我没有你,你可以和蒋明珠白头偕老…”

 徐文厉声道:“我不会和她结合,不会,永远不会!”

 “你另有所爱?”

 “没有!”

 “那为什么?”

 “你不知道…我…我…”

 他没有说下去,咬牙忍住了,俊面因过份抑制情绪而扭。

 “天台魔姬”毫不放松地道:“弟弟,你怎么样?”

 “没有什么,只请你别再理我!”

 “莫非为了你的‘毒手’?”

 “这…这…就算是吧!”

 就算什么意思?弟弟,你言不由衷…”

 徐文把目光注定那泪痕斑驳的粉颊,挪了挪脚步,伸臂…

 “天台魔姬”先是惊愕,继而领悟了徐文的心意,忧伤的面上,绽开了朵看来还不太自然的笑花,娇躯一挪,缓缓了过来…

 就当双方即将接触之际

 徐文的理智突地从混乱的情里升抬起来,他自问:我是在做什么?

 这一丝理智,使他清醒,也使他拾回了失去的决心。

 那双手伸作环状的右臂,突地下垂,人也跟着向后退了两个大步。

 “天台魔姬”一窒,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一股冷气,从苦心深处涌起,遍及全身,四肢有发麻的感觉…

 像是一线期待着的阳光,甫从云隙显,又被更厚的乌云淹没了。

 她有一种被侮的感觉。

 但,谁知此刻徐文内心的痛楚呢?

 他需要慰藉,但他拒绝了这慰藉,他需要同情,但也舍弃了本该享受的同情,为什么?

 他不懂吗?懂!为什么?因为他实在爱她!他爱她,该维护她,不能因一己之私而牺牲她,这便是爱情的真谛,因为爱是牺牲而非占有。

 “徐文,你是存心侮辱我么?”

 他没有分辨,他必须硬起心肠,把痛苦下去。他明白,只要情感竖起白旗,便将一败涂地。

 “天台魔姬”像一头被触怒了的母鹿,原来的柔顺消失了,代之的是无比的愤恨与羞怒,咆哮着道:“徐文,你是个冷血人!”

 徐文全身一震,仍没有答腔,尽量控制着面上的表情。

 “天台魔姬”纤手倏扬,厉声道:“徐文,你杀了我,否则我杀你!”

 徐文不自觉地退了一个大步,他心里明白,如果“天台魔姬”全力出掌,失去了功力的他,决承受不起这一击。

 他张大了口,想说什么,可是又说不出来。

 “天台魔姬”咬牙切齿地道:“‘地狱书生’,用你的‘毒手’,杀人不费吹灰之力,是吗?”

 徐文眼一闭,道:“你下手吧,我不还手!”

 “你以为我不敢么?”

 “没有,我…我…”

 “徐文,你视我为败柳残花,你把我的真情当成了粪土!是的,我不知自爱自重,我无,在没有认清你真面目之前,毫无保留地奉献全部情感…”

 泪水随声音滚落。

 徐文在心里大叫:“姐姐,我是爱你的,不错,我曾经一度轻视你,但现在不,我真正的爱你!”可是,他表面僵冷得有如石像。

 “砰!”挟以一声惨哼,徐文被一掌震出两丈之外,栽倒在路边草丛里,口血,像泉水般涌了出来。

 “天台魔姬”反而呆了,似乎她料不到徐文会真的不还手,也没有运功抗拒,否则以自己的功力,无论如何不可能使徐文受伤吐血。

 徐文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静静地躺在草丛里,没有怨恨。他想,这也该是一种偿还感情的方式,自己本就生不如死,能死在她的手下,又有什么不好?

 “天台魔姬”苦心不知是怨是恨,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徐文把心一横,惨厉地一笑,用最大的力气叫道:“‘天台魔姬’,你不是要杀我吗?

 为什么不继续下手?”

 “你…”“你不敢么?”

 “天台魔姬”再次被怒了,女人的自尊,远比男人来得强烈,她当然梦想不到徐文的功力业已丧失,认为他是故意做作,藉以杜绝自己的痴情。

 心念至此,她觉得再也无法忍耐,即使真的毁在他的“毒手”之下,也在所不惜,于是,她一跃而前,粉腮罩了一层恐怖的杀机。

 徐文见她的神情,不由惊魂出了窍,转念一想,就死在她的手下吧,至少她事后会把自己好好埋葬的。

 “天台魔姬”厉声道:“徐文,别装模作样了,否则你后悔无及!”

 徐文黯然道:“我不会后悔!”

 “好,让你永远很我吧!”

 话声中,纤掌一扬,兜劈了下去…

 徐文没有动弹,双目暴睁,口角挂起一抹惨笑,他准备接死亡。

 掌至中途,她倏地停劲而止,显然,她只是气愤,而并非有意取徐文的性命。

 “徐文,你为何不反抗?”

 徐文只消一句话,情势立可改观,但,他狠起心肠不表明,反而冷声道:“你下不了手么?”

 “天台魔姬”毫无转衰的余地,不下手也得下手了,但,她明白徐文的个性,决不会有什么诡计,这种决心求死的神情,使她疑云大起。犹豫了片刻,终于收回了手掌,缓和了声音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不为什么,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你永远离开我,永远的…”

 “徐文,别自以为怎么了不起?”

 “我没有说我了不起!”

 “你干吗装死不起来,那一掌能伤得了你堂堂‘地狱书生’么?”

 徐文这才发觉自己的伤势竟然已不疗而愈,痛楚之感全消失了。他站起身来,心中的惊异莫可言宣,他确实地感觉到本身有某种潜在的不可思议的力量,能使自己的伤势复原,这力量也使自己几番死而复生。为什么?自己并未服食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这多么奇怪的现象?多不可思议的奇迹?

 “说话呀!徐文!”

 “要说的都说了!”

 “你真的绝情至此?”

 “我是不得已!”

 “我不想告诉你,有一天你会明白。”

 “好美丽的谎言,好漂亮的藉口,徐文,我算认识你了…”

 徐文心头一惨,从牙里进出四个字道:“如此最好!”“天台魔姬”掩面疾驰而去。

 徐文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心内五味杂陈,恍惚中,若有所失。

 “她走了!”他喃喃自语着:“我…也该走了!走向何方?”

 蓦在此刻

 十丈外的林中,传来两声栗耳的惨哼。

 徐文心头一震,作势就待弹身,突地想起自己功力业已丧失,不由颓然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抹苦笑,这些杀伐争斗之事,已经没有自己的份了。

 突地,他瞥见身前地上,投映着一条修长的人影,一抬头,下意识地向后一挪步,不知何时,身前站了一个半百老秀才,那身三家村学究的打扮,毫不陌生。

 他,赫然是南召城外荒野中,中自己“毒手”而离的那老秀才。

 徐文冷冷地打量了对方一眼,道:“阁下有何见教?”

 老秀才目泛芒,牙切切地道:“想不到你是徐英风的儿子,若非‘卫道会’两个钉梢的透出来,老夫几乎错过了,真是天网恢恢…”

 不言可喻,方才两声惨哼,便是发自两名钉梢者之口。

 徐文栗声道:“阁下到底是谁?”

 老秀才嘿嘿一阵冷笑道:“你会知道的。听说你很倔强,也很能熬刑,目前你虽已失去了功力,但我们仍得换个地方慢慢地谈…”

 说话声中,褪下外衫,把徐文连手带一绕,一把提在手中,向那片树林奔去。徐文根本无力反抗,一任对方摆布。对方用外衫捆绕他的目的,是顾忌那双“毒手”这一点,徐文是明白的。

 穿过森林,老秀才并不停止,一味疾奔,快得有如风驰电掣,简真有如御风而行。顾盼间,眼前现出一条大河,花翻滚,水十分湍急。

 到了河边,老秀才刹住身形。一只乌篷大船,系在岸边。老秀才一跃登船,把徐文朝篷舱内一丢,然后解开缆索,船顺而下。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也不知航行了多远,船身的颠簸停了,老秀才进入舱中,在木椅上一坐,道:“起来,我们好好谈谈!”

 徐文木然起身,顺势在身侧的椅上坐下。

 “你是徐英风的儿子?”

 “不错!”

 “徐英风匿身何处?”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么?”

 “信不信由你!”

 “小子,老夫的手法可比什么‘玄玉搜魂’还要够味,你最好放明白些!”

 徐文想起“玄玉搜魂”的酷刑,馀悸犹存,只是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功能被废,根本就生不如死,好死歹死,终归是死,既落入对头手中,还有什么好说的。当下,冷冰冰地道:“在下十分明白,最多不过一死!”

 “你错了,你别打算解,你死不了,想死也不可能。老夫点你数处‘’,使你四肢半废,目能视,耳能听,口不能言,然后再以药物消失你的记忆,你将忘了自己的身世经历,一切的一切,放置你于闹市,凭人类求生的本能,你会活下去,乞讨终生…”

 徐文五内皆裂,大喝一声:“住口!”

 老秀才自顾自地说下去道:“然后,每逢中,你会发作一次怪病,那痛苦不亚于‘玄玉搜魂’…”

 徐文陡地起身,扑了过去“毒手”疾伸…

 “砰”然一声,一道劲风把他送回椅上。

 老秀才续道:“当然,为了免贻害世人,你的‘毒手’得卸除。”

 徐文恨毒至极地道:“小爷后悔给你解药…”

 “再加十次,也不能抵偿你父亲的罪恶千万一,对你,老夫用不着存恻隐之心,也无须谈武林道义,江湖规矩。”

 徐文息了片刻,嘶声道:“你与家父到底何仇何恨?”

 老秀才目中出了怨毒的火花,切齿道:“仇比山高,恨比海深。小子,现在你说,老狗匿身何处?”

 徐文厉声道:“你休想小爷会告诉你什么!”

 “小子,一人为恶,罪不及孥,你坦白说出来,老夫放你一条生路!”

 “办不到!”

 “你会说的,老夫有办法使你开口…”

 徐文意识到非人的酷刑,又将临到身上。此刻,他功力毫无,想自杀都办不到,他不怕死,愿意求死,他怕的是死不了,如对方所说的那样,现世终生…

 忽然,他发现舱壁上突出一枚两寸长短的铁钉,正对自己的右太阳,距离不到数寸,只要自己一偏头,结束生命最便当不过。

 这一发现,使他平静了,他必须设法移转对方的注意力。

 于是,他开了口:“阁下是姓蓝么?”

 老秀才一震,道:“老夫,我…”

 徐文接着又道:“阁下叫蓝少臣?”

 老秀才冷哼一声道:“老夫并非蓝少臣,如果蓝少臣还在世的话,他的做法与老夫一样!”

 这么说来,舅父蓝少臣业已不在人世,那这老秀才是什么来路呢?不过,这已无关紧要,徐文的目的,是想藉机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以图自杀而已。

 老秀才突地大声道:“小子,你听说过苏媛其人否?”

 徐文未假深思,口道:“岂只听过,不久前还见过。

 话方出口,立觉不妥,但已无法收回。对方何以会知道大母的名字?为什么问起她?对方到底是何许人物?

 老秀才陡地站起身来,激动万状地吼道:“你…见过她?”

 徐文只好硬着头皮道:“不错!”

 “她…没有死么?”

 “阁下与苏媛是何关系?”

 老秀才不答所问,猛可里抓住徐文双肩,连连摇撼道:“说,她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意料不到的好机会,徐文功力虽废,但“毒手”仍在,只消一举手,便可使对方中毒,只是前车之鉴,这老秀才内功深厚,已达通玄之境,中了“毒手”并不会立时受制,自己功力毫无,解药又在身边,对方尽可从容搜出解药,然后摆布自己,那可就求死不能了…

 只这转念的刹那工夫,老秀才似有所觉,松手后退。

 机会就这样消失了。

 徐文仍执着原来的打算,利用舱壁的铁钉刺穿太阳死,以求解

 老秀才面上的肌,一上一下地动,目瞪如铃,一瞬不瞬。如此修为高深的人,竟有些气促,可以想见他激动的程度。

 “小子,说,你在何处碰到‘空谷兰苏媛’?”

 徐文装着不经意地挪了挪身,把太阳对正了那枚突出的铁钉,距离近及两寸。现在,他只消用力一撞,便什么都解决了。

 老秀才当然做梦也信不到徐文的企图.只怒狮般瞪视着他,等待答覆。

 虽然大母与父亲业已恩断义绝,成了生死冤家,但他岂能说出她的下落,以贻祸于“妙手先生”

 老秀才再次喝问道:“你说是不说?”

 徐文冷厉地道:“不说!”

 “你想死?”

 “小爷并没有活的打算。”

 “好哇!小子,不给你点颜色…”

 徐文钢牙一错,就待向那铁钉撞去…

 蓦在此刻

 一声如雷震也似的暴喝,候告传来:“徐英风,你可以现身了!”

 老秀才面色一变,蹿出舱外。

 徐文心头剧震,一时之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有人喝叫父亲现身。他连想都不想,站起身来,推开蓬窗,只见三只小舟,缓缓向大船迫来。第一只舟上,并肩站着“卫道会主”

 上官宏和那功深莫测的美少妇,第二只舟上是“丧天翁”与“无情叟”第三只舟上是“痛禅和尚”与“彩衣罗刹”舟的全是黑衣壮汉。

 “卫道会主”上官宏厉声大叫道:“徐英风,今天你翅难逃了!”

 老秀才哈哈一阵狂笑道:“朋友们,此地没有徐英风!”

 “丧天翁”雷鸣也似的声音道:“闭上你的嘴,别吠了,叫那老狗出来!”

 徐文脑内灵机一动,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美如废了自己功力,放自己走路,目的是想籍自己寻出父亲的下落,老秀才杀了两名钉梢者,劫走自己,可能另外有钉梢的传出息讯,对方才跟踪而至。

 双方的目的,都在找父亲,只要双方明了事实,倒霉的仍是自己。

 他的目光向周近一扫,发现这里是一个数亩大的回潭,两侧高峰夹峙,虽是白天,仍森之气迫人。

 正面横着屏风也似的一座苍岩,正当两峰之间。水到此。被岩壁堵住,回成了大潭。出口却在右前方,由于水道狭窄,白沫飞溅,花堆涌,声势惊人。

 徐文当机立断,宁死水中,也不愿再受仇家折磨,这机会,他不能放过。于是,他迅速地移身背对小舟的一面,托开了舷窗,攀援而出,不声不响地滑入潭中。

 水表面平静,水下却漩力惊人。

 徐文并不谙水性,身子才向下一沉,立即被一般力带入潭底,功力既失,自不能以内功住呼吸,水朝口里直灌。

 他本能地挣扎,想浮升水面,但漩力奇猛,挣扎只是徒劳,一连几漩,便失去了知觉,蒙中,似已被水冲出水口。

 一阵刺骨奇寒,使他苏醒过来。睁眼一看,晚霞天,自己躺在冰凉的岩石上。阵阵山风,触体生寒,耳畔隐闻“呼轰”水声,一时之间,他不辨自己是生是死,是真抑幻?

 久久,他确定自己真的没有作了波臣,呼吸,体上的感受,都非幻觉。

 于是,他骇异地坐起身来,才看清自己躺卧之处,是绝谷边缘,三尺之外,便是百丈深渊,那条河,在谷底有如翻滚的巨蟒。

 这是什么地方?

 自己被何人所救?

 当然,自己投水自然必死,不会飞上这绝壁来。

 蓦然,一个苍劲的声音响在耳边:“本师祖在此,然何不跪?”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骨碌爬起身来,只见丈外一块突岩上,端坐着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师祖!这从何说起?

 自己哪来的师祖?

 家门习艺,连师父都没有,而这素昧生平的怪老人却自称师祖,岂不怪哉?

 徐文惊讶困惑地向后退了一步,莫知所语。

 老人又开了口:“难道你师父没有向你代明白?

 徐文张口结舌地道:“师…父,晚辈没有…师父!”

 老人双目陡碧光,皮包骨的脸上充怒意,大喝道:“你没有师父?”

 “是的”

 “你因何至此?”

 “晚辈本是投水自尽,不知道…”

 老人碧绿的目芒朝徐文一连几绕,厉声道:“你的‘无影摧心手’何人所授?”

 徐文为之心头巨震,看来此中大有蹊跷。

 “先父!”

 “什么?先父,他死了?”

 “是的!”

 “他死前要你来此?”

 “这…”“‘毒经’呢?”

 徐文如丈八金钢摸不着头脑,一连串的问话,使他如坠五里雾中。

 “老…前辈是…”

 老人白眉连耸,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道:“不对,他不敢欺师,竟敢违命娶生子,可是这…”说到此处,突地喝问道:“那孽障几时死的?”

 “孽障!谁?”

 “传你毒功之人!”

 “先父么?…他死于数月之前。”

 “哼!”这一声冷哼,悠长凄厉,怪腔异调,徐文为之骨悚然。他完全迷糊了,根本不清是回什么事,做梦么?不像,真的么?太荒诞了。

 老人紧绷在嶙骨上的面皮,动了数下,怒气地道:“不尊十年之诫…

 哼!他是如何死的?”

 徐文木讷地应道:“是被仇家所害,不过…”

 “不过什么?”

 “近又有迹象,似乎…先父仍在世间!”

 “他曾向你提及师门的诚命么?”

 徐文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你怎会到这‘九转河’来?”

 “晚辈被人劫持,乘隙投水,本图自尽…是老前辈相救么?”

 老人默然了片刻,又喃喃自语道:“此子功力被封,莫非神志受损,丧失了记忆?否则怎会如此?”

 “功力被封”四个字使徐文心头一动,自己明明功力被废,而老人却说被封,这“封”

 与“废”相差太大了。心念之间,下意识地一提气,猛感内力如泉,自己的功力竟然已经恢复了…

 内心的震惊,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老人说自己“功力被封”无疑的是他解了制,看来这老人又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他自称师祖,又提到“毒手”莫非他真是父亲的师尊!

 老人一招手道:“进来!”

 人影倏然消失,徐文又惊异地发觉老人跌坐的突岩之后,是一个石,原先被老人挡住视线,同时全神专注在老人身上,所以没有发现。

 他略一踌躇之后,弹身上岩,向内走去。口不大,仅容一人出入,径幽暗而狭窄。进了十丈左右,眼前突现一间宽广的石室,几桌椅木,全系石制,居中,摆着一个香案,竟然也香烟袅袅,明灯娓娓。

 老人却垂手站在案分,待徐文一脚跨入,他便开声朗喝道:“祖师神位在此,还不下跪!”

 徐文一窒,目光触及香案上的神牌,只见赫然刻着:“万毒之祖鬼见愁黎煜之神位”十二个惊心怵目的字。他陡然记起“白石峰”后的怪老人曾说过“无影摧心手”仅二百年前一个叫“鬼见愁”的练成过,久已失传。看来自己误打误撞地撞到师门之内来了。

 当下,惊喜参半,双膝一曲,跪了下去,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又向老人身前一跪,口称:“不肖徐文,叩见师祖!”

 怪老人全身一震,栗喝道:“起来!”

 徐文愕然起立,不解地望着老人。

 老人激动地道:“你叫徐文?”

 “是的!”

 “你父亲呢?”

 “徐英风!”

 “你不是本门弟子!”

 徐文连退了三个大步,傻了,他生平从未经历过这种离奇的场面,老人一见面自称师祖,现在又说不是他门中弟子,看来一切肇因于“无影摧心手”可是父亲当初如何获得“毒经”的呢?

 老人石椅上一坐,闭目凝思了半晌,睁眼道:“你听说过伍尚这名字么?”

 “没听说过!”

 “你见过‘毒经’么?”

 “没有!”

 “你如何练成这‘无影摧心手’?”

 “先父口授!”

 “你父亲练成了‘毒手’么?”

 “据晚辈所知,他没有。”

 “他根据什么口授的?”

 “听提及是一部‘毒经’!”

 “他有没有提及‘毒经’的来源?”

 “没有!”

 老人闭上了口,中呈一片死寂。徐文不知对方在想什么,也不知对方将如何处置自己,只是,他意识到不会有性命之忧,最令他感到振奋的是功力已复,他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沉默!

 足有半个时辰,谁也没有开口,徐文渐渐不安起来突地一

 老人起身,到香案之前跪了下去,口里祝祷道:“第十二传弟子万有松,通诚于祖师座前,为维本门一脉不断,弟子从权擅专,伏析鉴察。”

 祝祷毕,起身到香案左边站定,沉凝十分地问徐文道:“徐文,你父亲应是本门第十四代传人,你,是第十五传,现在上香下跪!”

 徐文错愕莫名,看情形已无选择的余地,老人不知凭什么认定父亲是第十四代传人,既然有这名份,自己还有什么话可说,单只救命复功之恩,就不容自己拒绝对方所求。心念之中,他转身上步,恭谨地上了三炷香,然后跪了下去。

 “立誓!”

 徐文又是一愕,这誓该如何立法?想了一想,照一般入门规矩,朗声道:“第十五代弟子徐文,蒙祖师恩典,收归门下,誓以此身为本门献,恪守门规诫律,如有违背,天厌之。

 谨誓。”

 老人又洪喝道:“听宣!”

 徐文长跪垂首,没有应声,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老人万有松已肃穆无比地接下去道:“本门为万毒之门,以济人活物的宗旨,服膺武德,崇尚武道,以武林正义为依归,铲锄恶,扶弱抑强,不附恶,不从,可愿凛遵?”

 徐文恭应道:“矢志凛遵!”

 “听诫!”

 “弟子恭聆!”

 “一诫,二诫偷盗,三城滥杀,四诫助恶。可愿凛遵?”

 “谨遵!”

 “听律!”

 “弟子恭聆!”

 “欺师灭祖者死!妄传毒技者死!宣门秘者死!恃技悖义者死!可愿凛遵?”

 徐文悚然应道:“谨遵!”

 “孩子,可以起来了!”

 徐文转向万有松,叩首道:“参见师太祖!”

 “免礼。起来!”

 徐文这才站起身来。老人此刻显得慈祥无比,目中栗人的碧芒然无存,用手朝下首石墩一指,道:“坐下,我老人家有些话要告诉你!”

 “谢坐!”

 “先报出身来历!”

 “弟子徐文,‘七星帮’帮主徐英风之后,一脉单传继承家学,别无师门。”

 “好,孩子,仔细听着:本门称为‘万毒之门’,祖师便是武林至今仍传名的‘鬼见愁’,讳黎煜。本门是代代单传,每代只收一名传人,这是祖师遗下的规矩,决不容违背,所以律令中有妄传毒技者死一条…”

 “师太祖可曾在江湖走动?”

 “我已收山一甲子以上了!”

 “那各代传人…”

 “祖师爷有关于收传人的遗示,这也可以说是本门的一段秘辛,祖师在二百年前,无意中发现这一座被‘九转河’围绕的绝峰秘,于是便从此自誓归隐,经历半甲子潜修,不但武功登峰造极,最主要的悟出了‘毒道’的微,忽感如任此道湮灭,未免可惜,但既已自誓归隐,自不能破誓出山收徒…”

 话锋至此一顿,接着又道:“于是,祖师想出了一个撞缘的妙法,把自己所学,录成了两册秘笈,上册附以笺条,说明得此笈者,须潜心参修,十年之内,如能有成,可来此间拜师,修习下册…”

 “哦!”“祖师把上册和笺条,用鱼皮袋装妥,投入河中。当然,也许碰不上有缘的人,也许从此失,但祖师把这心愿,付与一个‘缘’字…”

 徐文听得大是神往,不由口道:“结果碰上了?”

 万有松老人点了点首道:“当然,不然本门焉能延续到今天。”

 “请师太祖说下去?”

 “六年之后的某一天,祖师正巧在河边打鱼,忽见一具尸体漂来,捞起来一看,尚未断气,身边赫然带着那半本‘毒经’,经救活之后一问,果然那人是谒师而来,因路径不,失足落水…”

 “啊”

 徐文又惊“啊”了一声。

 “祖师当时喜之不胜,立即收为传人,并开了‘万毒门’这门户,并立下诫律,同时顾及到‘毒道’不同于‘武道’,动辄便毁人性命,人心难测,如对门人不加限制,势必因良莠不齐而造成浩劫,是以规定每代只传一人…

 “祖师用心至善!”

 “那人便是第二代祖师阮元良。由于阮师公的遭遇,使祖师悟出了一个测验人心之方,凡获得上册‘毒经’而成传人,必须在‘九转河’上游投潭,经历一劫,然后才有资格正式入门…”

 徐文困惑地道:“如那人顺而去,不为发现呢?”

 “不会!峰下水奇特,投水人必然会被推上河滩,祖师在河中依水天然之势装有特制巨网,到此必被网住,可称万无一失…”

 “啊!怪不得您老人家见面就自称师祖,原来认为弟子是投水入门而来…”

 “孩子,这便是缘啊!”“恕弟子绕舌,如果某一代中,秘笈失落,岂非断了本香缘?”

 “问得好,这便是祖师所谓‘撞缘’,如无缘,本门使中断了。”

 “这岂不…”

 “祖师法度,决不容更改。”

 徐文倒咽了一泡口水,又道:“如所得非人,为祸武林,其人根本无意入门,又将奈何?”

 老人微微一笑道:“祖师仍有制衡之道,在秘笈出世之后三年,命上一代的传人,出山考察。因为“毒道’属于奇门,得此道者,必会风传武林,不难发现,如所传非人,可按诫律处置,然后就地收回‘毒经’,另觅传人。考察满意之后,便回山等待,俟下一代到达,传以下册玄功,如此周而复始。”

 “这么说来,本门当是固定的有两代在山同参?”

 “一点不错!”

 “请问第十三代?”

 “这是我的推断,十三代传人伍尚,在‘撞缘’之后第三年,奉我命出山考察,而有缘人便有你父亲徐英风,算是第十四代,伍尚可能遭了意外之厄,无法回山,你父亲又已遇害,天幸师祖有灵,引导你来!”

 徐文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老人的推断完全合理,可是限期十年,父亲得‘毒经’已不止十年,他似有意不回山入门,而他的作为,完全干犯师门大忌,如果第十三代传人伍尚还在人间,总有一天他要受门规制裁…

 心念未已,只听老人万有松又道:“你父犯律,妄传你本门‘毒功’,如果在世,必受追究。”

 这话说得严厉无比,徐文只好唯唯称是。

 老人话题一转,道:“你练成毒功之后,有否滥杀无辜?”

 徐文庄容道:“弟子自问还没有!”

 “很好!”“弟子尚有一事不明。”

 “何事?”

 “据武林耆老相传,‘无影摧心手’仅二百年前祖师一人练成过…”

 “这是真的!”

 “莫非十多位先代传人,都…”

 “那又不对了,‘无影摧心手’载于上册,是上册上最艰深的一课。每一代传人在回山入门的十年限期之内很少有能修练成功的,即使有一二人,如不施展,武林中白无法知晓,而回山之后,虽一切大成,但已届寻继承人之期,事实上已无法在江湖施展的必要了,因为第二次出山,目的只是考察传人,如你,是很难得的了。

 “设使‘毒经’不慎而遗失,落入旁人之所…”

 “那得者将在得手之后惨死!”

 “为什么?”

 “该册子本身含有剧毒,只要用手触摸,便已中毒百之内不治。”

 徐文打了一个冷噤,不休地道:“那最先得到的呢?”

 “册内附笺,注明解法,那笺在得经之后,跪读焚化是以不可能有第二者成为本门传人,甚或习成本门秘功…

 徐文内心十分叹服祖师当年设想之周到细密,准此而论,父亲并非第二次得经之人,如果是,岂不毒发而死,这证明父亲是第十三代掌门伍尚所拣的传人,可是他的作为,业已犯了师门戒律,如果…

 他不敢往下想。

 自己因祸得福,奇得不能再奇的入门归宗,这简直像是一场离奇的梦境。

 老人忽地白眉一轩,道:“孩子,为师太祖的为你解开封功奇之际,发现你内力惊人,这与你的年龄不合,莫非你…”“弟子曾受一个叫‘玉面侠’朱公旦的老前辈输以功力…”

 “你拜他为师?”

 “没有,绝地巧逢,他托弟子办事,给弟子输功困!”

 “啊!原来如此,你的内元,已达百年之高,修习本门上乘绝学,必事半而功倍,现你秉赋,一年可成!”

 “一年?”

 “怎么,孩子,你嫌长么?每一代掌门,最少者是五年为功。”

 “恕弟子无状!”

 “家无常礼,用不着如此讲究!”

 “据说‘无影摧心手’一旦练成,终生不解,不知是否…”

 “孩子,那只是初基,的确如此,如修到上乘,则毒之收发由心,平时与常人无异。这些不必多问,你自然知晓!”

 “是!”“现在你可以开始服劳了,右边的石室是炊房,第二室就作你安歇之所;左边第一间为师所在,第二间是练功房。你先去吃的吧,功课明晨开始!”

 “遵命!”

 到目前为止,他仍有些梦幻的感觉,因为这遭遇太离奇了,太令人难以相信,如果世间真的有所谓奇迹,这便是奇迹了。

 中无月,时光逐水

 徐文废寝忘餐,矢志苦修,有时数天不食烟火。

 这一天,他进练功室,直趋老人身前,然叫道:“师太祖,我练成了!”

 久月长,朝夕相晤,老人与他之间的隔膜完全消失,相处有如祖孙,所以在态度言语之间,已没有什么拘束。

 老人手捻颔下稀疏的白须,笑逐颜开地道:“孩子恭喜你了,你比我的预期提早了一半!”

 徐义可不曾计算过日子,自己也觉惊奇地道:“是半年么?”

 “不错,整整半年差一天!”

 “啊!”“孩子,你明早下山!”

 “明早?”

 “嗯!”老人面上的喜悦,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黯然之。徐文看得出来,心里也升起一股依依之念,只是他不能不离开。先时不觉,此刻功成,那被收藏丁许久的仇恨之心,又活跃起来。

 “孩子,你下山之后有几件事要做…”

 “文儿恭聆训诲。”

 “第一,寻回‘毒经’,相机物第十六代传人。”

 “是!”“第二,务必查明你祖师伍尚的生死下落。”

 “文儿一定办到!”

 “第三,查明你父亲得经而未来山入门的原因。”

 提到父亲,徐文心头一紧,但仍恭应道:“文儿记下了,师太祖尚有何吩咐?”

 “你现在已是百毒不浸,为了行道济人,你带些药物随身应用,药架上你可以自己拣选。再则十年之内,你必须回山一次。本门不婚娶,但秘笈父不传子,必须依祖师遗训‘撞缘’。你,可说是并派以来的特殊例外,好在你已经过了水厄…”

 “谢师太祖恩典!”

 “毒手三式,太过霸道,如非对方有必死之道,不许轻用!”

 “遵训谕!”

 “另外药架上第一格有一瓶‘法丸’,是祖师所留,你可带一粒在身上,违犯本门死律者服之,这是家法,决不容存私!”

 徐文一震,应了一声:“是!”他想,父亲如果真的在世,确有资格服这“法丸”身为人子,难道…

 “此峰三面绝壁环水,仅有后峰一条秘径可出,现在你看着…说着,在地上画了出入之法,徐文牢记在心。

 “话已说完,你下去吧!”

 “是!”回到卧室,徐文百感杂陈,此番出山,大可快意恩仇了,他把半年前的经历,在心头重温了一遍,只觉疑云重重,诡谲万端,最令他不安的是父亲。

 他希望父亲仍在世间,这是人子之常情,可是门中诫律森严,何以自处呢?

 祖师伍尚失踪已十余年,人海茫茫,何处去找寻?

 “毒经”定在父亲身上,如他不死的话,如他不幸。如何着手…

 陡地,他想起了“过路人”所施的“阎王今”剧毒,那毒是本门配方之一,莫非“毒经”是落入对方之手?这太可能了!但得经之人,百之内必毒发身亡,这事情可就相当辣手了。

 他也想到“无影摧心”之毒,除了业已练成了“金刚神功”之人外,无人能抗,除本门解药外,无人能解;预含解药在口,在药丸未化尽之前,可承受毒手而致中毒,自己所遭遇的“过路人”等,都不怕“毒手”彼辈当然不可能都练成了武学极致的“金刚神功”那他们都有解药么?解药何来?

 这蹊跷,他想不透。

 于是,他想到了“妙手先生”对方也是不怕“毒手”之一,这谜底必须揭穿。

 …一宵易过,第二天一早,徐文叩别师太祖万有松,循秘径出山。

 他毫不考虑地取道奔向开封。

 许多重大的谜,要从“妙手先生”口里解答。双方约期是一月,现在半年过去了,蒋尉民父女可能急煞!

 半年,不算长,也不太短,诡谲的江湖,会起多少变化呢?

 到了开封,如果蒋家父女提起婚事,自己将如何答复?“毒手”自修习了本门上乘秘功之后,业已收发由心,不致为害,当初之约是“毒功”散,即践约之期,现在“毒手”

 已无须散去,是否算数呢?

 想到蒋明珠的玉貌花容,他心里不由自主地一,可是另一个倩影出现了,那是在半年前自己功力被废,故意给气走的,她现在如何?嫁了人?抑是…

 这一天,到了郾师,他先觅店打尖,换了衣饰。他已不须任何掩饰,一袭白色儒衫,方巾锦履,使他成了一个秀逸绝伦的美书生。

 他从前不时出现在眉目之间的乖戾之气,因修习上乘武学而彻底地消逝了,所不同的,是在运用本门心法双目会泛碧芒,这是无法避免的,因它是本门的特徵。

 入夜,他一个人在房内自斟自饮…

 突地

 隔壁房内传来一声骇极的呼喊,接着是一阵脚步杂沓之声。看来是房客听见呼喊而涌向这边。

 “怎么回事?”

 “呀!死了人了!”

 “七老八十的,怎会遭遇横死?”

 “小的失踪了,老的死了,这官司怎么打…”

 “本来就不是好路道,白里那妞儿那副德…”

 七嘴八舌,叫成了一片。

 死人,在江湖人来说,根本是司空见惯的事,徐文不理不睬,仍自喝着酒。

 “呀!这是什么玩意?”

 “好好一面玉珏,怎地穿了三个窟窿?”

 “朋友们,这玩意儿是江湖信物之类的东西,看来是江湖仇杀,出门在外,少惹是非为妙…”

 “啊!”“哦!”不知是谁说了那几句话,看热闹的房客,怕引火烧身,纷纷散去。

 “玉珏,三个窟窿?”

 徐文自语了一声,惊得跳了起来,一弹身飘出房,只见隔壁房门大开,三三两两的房客,又好奇,又畏缩,连在天井里,店主与两个执灯的店伙,木般呆立在房门口,似乎已没了主意。

 徐文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一头冲入房中。

 “呀!”

 他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房中地上,躺着一具白发皤皤的青衣老妇尸体,血渍侵殷殷,了一地。尸旁,抛着一块玉块,正是方才众人喊嚷着穿了三个窟窿的东西。

 徐文捡在手中一看,不错,是“天台魔姬”随身所带的信物“三指块”从衣着来看,死者是她师父“三指姥姥”无疑了。

 “天台魔姬”呢?房客说一老一少,那少的当然就是“天台魔姬”…

 徐文一回身,连眼都直了,房内靠窗的墙上,被穿了无数小孔,每三孔自成一组,这正是“三指姥姥”的独门绝艺“三指追魂”所留的痕迹。

 “三指姥姥”的名头,在武林道上可说是拔尖一,功力仅略逊于“痛禅和尚”“三指块”所至,黑白咸服,是谁能杀得了这不可思议的女怪杰?

 徐文暗忖,事情可能发生在自己投店之前,否则以现场的情况而论,双方曾经搏击,自己不能毫无所闻。以自己所知,能杀得了“三指姥姥”这等高手的,还真难找得出一二人。

 “三指姥姥”被杀“天台魔姬”的遭遇可想而知了一时之间,他忧心如焚,他自觉欠“天台魔姬”太多,半年前故作无情,气走她的那一幕,犹在目前…

 突然,一个黑衣老者,探头向房内望了望,登时面如死灰,低声向店主道:“别声张,赶快设法抬去埋了也不必报官相验,否则你这店就别打算开了!”

 说完,一缩头…

 徐文大喝一声道:“站住!”

 那黑衣老者抬头一望徐文,见是个书生打扮的少年胆子壮了些,但面上惊怖之未除,颤声道:“少侠有何指教?”

 “谁作的案?”

 “这…这…”“快说!”

 “少侠不见壁间那粉印…”

 徐文目光向壁间一扫,这才发现壁上果然有一个掌大的粉印,是一朵梅花形,不由大感困惑,栗声道:“这梅花粉印是怎么回事?”

 “少侠连这都不知…”

 “知道还会问你。”

 “这…这…小老儿不敢说!”

 突转身,一溜烟地走去了个无影无踪。

 徐文急也不是,气也不是,这梅花粉印到底是代表什么呢?何以那老者惊怖死?看来如非某人的特殊记号,便是某一帮会的标记。

 征了片刻,心想,还是另行设法打探吧。随即向店主道:“店家,买到上好的棺木,把这老人家理了。记住,不能草率,这老人家来头不小,将来会有人检首迁葬的。回头来我房中取银子…”

 说完,把“三指块”揣在怀中,自回房去。

 这一来,酒饭业已无心了,脑海里老盘旋着“三指姥姥”被杀和“天台魔姬”

 失踪之谜,还有,就是那朵梅花粉印…

 不久,小二进来收拾杯盘,笑嘻嘻地道:“相公,屋里怪闷的,不到外面纳凉?”

 徐文触动灵机,摸出一锭十两纹银,并一粒碎银,道:“小二哥,这十两银子给你东家,作收埋那老太婆的费用…”

 小二一哈道:“相公菩萨心肠,到处行方便!”

 徐文不理他这马,接着道:“这颗碎银,你替我办件事,你去街上替我买一柄墨扇。”

 “墨扇?”

 “嗯!黑色扇面的折扇,要素的!就是没有书画过的!”

 “要牙骨…”

 “普通竹骨就行。”

 “不当事,几文大钱,俺给您老买上四五柄…”

 “一柄也就够了,钱拿去。”

 “嘿嘿,您老,太多了…”

 “剩下的赏你。”

 “多谢相公厚赏,俺先给您老沏上一壶上等雨前,润润喉,回头马上去买!”

 小二作了一个兜头大揖,抬掇起杯盘,狗颠股似地去了。

 徐文在屋里踱着方步,不为自己想到的妙计而得意,不论对方是谁,总会现身找上自己的。另一个小二,送上来一壶茶。不久那买扇子的小二回来了,眉开眼笑地送上了一大扎折扇,总有七八柄之多。

 徐文忍俊不止地道:“你很会办事,有事我再唤你!”

 “是!是!”小二倒退着出了房门。

 徐文随手捡起一柄,张开来,用面巾把扇面然后掩到隔壁房中,把扇面对着那梅花粉印,按上去,轻轻一拍,粉梅花便清晰地拓在扇面之上,回房俟扇面晾干了,然后折在手中,掩上房门,向外行去。

 郾师是个大城,十分繁华,此刻正值二更初起,夜市方张,更显得热闹非凡。

 徐文把折扇印有梅花的一面朝外,轻轻摇着,一副闲适伪书生派头,安步当车,尽拣人多处晃

 果然,人群中凡属武林人,一见这梅花粉印,无不回避。

 徐文若无其事地绕了一会,然后上了一座大茶楼,他一面喝茶,一面不时地摇摇扇子。

 顷刻工夫,茶客去了三成。

 徐文耐心地坐着,他发现一个刚入座不久的黑衫老者和一个黑衣汉子,面奇诧的表情,窃窃私语,并不时把目光向这边膘来。他不由心中暗喜,随口漫道:“洛访才子,江岭作人,闻说梅花早,何如此地!”

 既不应景,也不切题,他只是兴之所至,随口闲。却不料那黑衫老者,然变起身走了过来,搭讪着道:“老夫可以坐下么?”

 徐文一摆手道:“有何不可。”

 那老者坐定之后,惊疑地望了徐文几眼,以极低的声音道:“是总坛使者么?”

 徐文内心一震,暗忖:莫非自己闲的四句诗撞正了板,瞎猫碰上了死老鼠,看来这梅花粉记是某个江湖帮会的标志了,当下面色一肃,口里含混一声:“嗯!”黑衫老者惶恐地道:“卑职第二分坛属下香生赵为功,不知上使驾到,请恕失仪之罪!”

 说着,站起身来…

 “坐下!”

 “卑职怎敢…”

 “要你坐下便坐下!”

 “如此,卑职…告僭越之罪!”

 徐文心念疾转,看来对方把自己当作了总坛使者,料想对方组织中使者的身分必然相当优越,致使一个分坛香主不敢同起坐。只是对方是什么组织,如何套问真情,稍一不慎,必马脚,甚或有其他的同路人来到,认出自己的面目,可就砸了!

 香主赵为功几次想开口,却又不敢的样子。

 徐文看在眼中,心想,利用对方的弱点,可能会出点线索。心念之中,试着道:“赵香主有闲暇啊!”赵为功面色一变拘谨地道:“不敢,卑职负责此区耳目!”

 “哦!这责任相当重大,贵香主得多加小心。”

 “是!是!上使栽培!”

 徐文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套出实话,只好硬起头皮道“关于安平栈中的那女子…”

 说了半句,便即顿往,以观对方反应。黑衫老者果然面涌疑云,期期地道:“难道上使不知…”

 徐文心知了破绽,忙挤出一个笑容,淡淡地道“随便谈谈而已,因为…”

 因为什么,他没有说,目的是困扰对方的思路,故意拖一条尾巴。

 赵为功当然不敢迫问,改口道:“上使见过分坛主了?”

 “嗯!还没有,我不准备见他了,另有任务。”

 “哦!上使可否容卑职禀报分坛主,上使大驾行踪以便接待…”

 “这…不必了!”

 “上使与另两位奉派押解那女子的不是一路么?”

 徐文心中一乐,这可就触及主题了,当下故作神秘地道:“当然是一路,不过我另有任务,因为…”这两个字接上了刚才没有说完的半句话:“因为总坛方面发现有人出头,所以我奉命暗中监护。”

 这个谎扯得恰到好处,黑衫老者深信不疑。

 “不知何人敢…”

 徐文十分严肃地道:“‘地狱书生’!”

 黑衫老者赵为功骇道:“‘地狱书生’不是早死于桐柏山下了么?”

 徐文咬了咬牙,道:“谁说的。‘地狱书生’岂会如此轻易死亡,那坟是假的。”

 赵为功双目睁得卵大,被徐文的鬼话镇住了,半晌才道:“事非小可,卑座职司耳目,这…”“这可不能漏。”

 “是!是!”“所以,嗯…碰上你最好,你把这边的行动计划告诉我,省得我多费周折。”

 赵为功双目左右一瞟,见没人注意,才以讨好般的声调道:“人是教主亲自出手的…”

 徐文面色微微一变,教主?什么教的教主?难道是梅花教?那么“三指姥姥”

 最死于对方口中的教主之手无疑了…

 他忽地发现对方住口不语,知道自己了破绽,忙正道:“说下去!”

 “是!因为路程不近的关系,所以暂押分坛。适才两位使者驾临,说奉谕明晨五更天出城,押回总坛。分坛方面仅派了一辆车子。”

 “好!”口里漫应着,心里的念头却不停地转。突地,灵机一动,他想到了“过路人”莫非“过路人”口中的主人,便是这位教主?这大好的查证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

 “贵香主此刻有事么?”

 赵为功似以能巴结总坛使者为荣,忙不迭地道:“卑职听候差遣!”

 徐文故作沉,慢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责香主人头,有件小事烦代劳…”

 “不敢,上使尽管吩咐!”

 “那位是谁?”说着用嘴朝与赵为功同桌的汉子一努“哦!是卑职手下头目。”

 “好,你俩一并到城外来…”

 “是南城么?”

 “不错,本使者先走一步。”

 说完,伸手取钱…

 “上使请发驾,这区区茶资…嘿嘿,卑职会打发!

 “好,别耽搁,马上来,此事不许任何人知道。”

 “是,上使清便!”

 徐文离了茶楼,直奔南门,他一身之外无长物,店根本无须回去,本来他尽可套问分坛所在,但一想多问会马脚,到了分坛,难保没人认识自己,如果所谓使者是“过路人”一人物,要救“天台魔姬”可就辣手了,这样以逸代劳,真是再好不过。

 方才转出正街,一个独眼老丐,踏踏拖拖地面而来。

 “噫!是你?”

 惊“噫”声中,那老丐横在道中,不动了。

 徐文一愕,看这老丐陌生得紧,根本从未谋面。

 “阁下什么意思?”

 老丐咧嘴一笑,道:“贤弟,你听不出愚兄的声音?”

 徐文精神大振,想不到会碰上“妙手先生”的门下“闪电客”黄明,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这种鬼鬼怪怪的易容,实在令人绝倒。

 “贤弟,你好啊!半年来愚兄跑断了腿…”

 徐文歉疚地一揖道:“小弟赔罪!”

 “闪电客”黄明絮絮地接下去道:“家师出动了十多位门下,还借用了丐帮人物,四下打听你的下落,看来你很自在,这半年到哪里去了?”

 “大哥,现在有事,一切停会再谈,如何?”

 一个老丐正与一个风度翩翩的书生,在街上交谈,登时引起不少路人围观。

 黄明知机,低声道:“你先走!”

 说着,夹起打狗,一颠一跛地走了。

 徐文加快步子,抄捷径出南门,避开官道,上了一座土丘。

 此刻已近三更,城内虽还热闹,城外却已行人绝迹。

 徐文甫一停身,黄明业已跟踪而至,真不愧“闪电客”之名。但在修习了“万毒门”上乘本门武功的徐文眼中看来,又不怎么出奇了。

 黄明上了土丘,迫不及待地道:“贤弟,什么事?”

 “等人。”

 “等什么人?”

 “我也不知对方来路,只知他是一个什么教属下分坛香主。”

 黄明骇然道:“该教是否以‘梅花’为记?”

 “不错。”

 “啊…”“怎么?大哥知道那是什么教?”

 “五方教,崛起江湖才数月,但业已震惊武林…”

 “五方教?”

 “不错,意思当是东南西北中五方一统之意!”

 “教主是谁?”

 “不知道,据说是那谋得‘佛心’之人!”

 徐文心头为之剧震,如此证明自己所测不错,正是“过路人”一伙无疑了。当下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何以见得‘五方教主’是得到‘佛心’之人?”

 “噫!你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哈哈,武林闹翻了半边天,你会不知道,这半年你莫不成归隐了?”

 “差不多。”

 “说说看?”

 格于门规,徐文当然不能“万毒门”之秘,只好随口应道:“小弟获有奇遇,避世了半年。”

 “什么奇遇?”

 “这…”“你有困难不说也罢。”

 “哦,前托大哥转的翠玉耳坠,结果如何?”

 “嘿,不提也罢。”

 “为什么?”

 “愚兄被蒋老头痛骂一顿,说这是定情信物,岂能回…”

 “那是小弟连累大哥了。”

 “小事一件,算了!”

 “蒋明珠反映如何?”

 “当时就要剪掉青丝出家为尼,好不容易才劝住。”

 徐文心里登时打了一个结,像这样将来该如何了局“贤弟,蒋姑娘一片痴情,你不能辜负她…”

 “大哥,以后再谈吧,先谈些目前的,你说武林翻了半边天,怎么回事?”

 “唉!武林劫运已成,这一场血劫是无法避免的了!”

 “到底什么回事嘛?”

 “三个月前,江湖中接连发生凶案,死的全是知名之士,现场均有梅花粉记,之后不久,传出了‘五方教’这名称…”

 “啊!”“首先,‘神鹰帮’被并改为第三分坛,接着‘五雷宫’宣布改为‘五方教’第一分坛,其余如‘一剑会’‘红缨帮’等小帮派,先后被并…”

 “雄心不小?”

 “嗯!开封蒋府也遭了劫,父女俩仅以身免!”

 徐文心头一震,道:“再以后呢?”

 “‘卫道会’总坛被攻击,门下弟子死伤逾百,‘无情叟’与‘彩衣罗刹’当场战死,‘痛禅和尚’受伤‘卫道会主’的子赶到,力战‘五方教主’,该会才免了覆亡之厄,但,迟早‘五方教’会卷土重临的。”

 徐文听得惊心动魄,连“无情叟”“彩衣罗刹”这等人物都保不住性命“五方教主”

 的功力,未免太以骇人了。

 所幸“卫道会主”与“痛禅和尚”留有命在,不然自己的血仇岂非落了空。

 黄明又道:“目前只有丐帮和各大门派来受该教萘毒!”

 徐文镇定了一下情绪,道:“大哥知道‘三指姥姥也遭毒害了么?”

 “听说了。”

 “‘天台魔姬’”也被掳…”

 “贤弟打算怎么样?”

 “救她!”

 “恐怕很难?”

 “小弟不惜任何代价!”

 “人在何处?”

 “正与小弟现在约会的人有关,大哥可知道该教郾师分坛的所在地?”

 “这倒还摸不清楚,不过,有办法查明的。”

 “哦!有人来了!”

 “是对方么?”

 “两人,不错。大哥,你别开口,由小弟应付。”

 “好的。”

 两条人影,如飞而至,看来身手还不弱,刚抵丘下,那名香主赵为功业已发了话:“是上使么?”

 徐文应道:“不错,上来吧!”

 如约而至的“五方教”分坛香主赵为功听到回答,带领手下,飞奔而上。

 两条人影,奔上土丘,一见黄明在场,登时一怔,徐文一摆手,大刺刺地道:“都是自己人,不必避忌!”

 赵为功与那名手下,齐向徐文恭施一礼,不安地望了黄明改扮的独目老丐一眼。然后,香主赵为功十分恭顺地道:“上使有何差遣,请即吩咐。”

 徐文诳对方来此,目的是怕误了五更救“天台魔姬”哪有什么话好说,心念一转之下,向黄明施了一个眼色,然后目注那黑衣汉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大汉有些受宠若惊,忙躬下身去,结结巴巴地道:“回…回上使的话,弟子…赵香主属下头目钱大庆,请上使栽培!”

 徐文煞有介事地“嗯”了一声,以严然上使的口吻道:“看你还很精明干练,将来有机会可以到总坛方面做事…”

 黑衣汉子再度躬身,头几乎触及地面,声音有些发颤:“全望上使大力栽培!”

 徐文用手朝黄明一指,道:“这位是总坛密使,要单独见你们分坛主,他系初来,不明路径,为了避免多一人知道,你带路吧!”

 黑衣汉子一迭声地应:“是!”然后向黄明施了一礼,道:“请随小的来!”

 黄明更加气派十足,手中打狗一挥,话音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带路!”

 黑衣汉子战战兢兢转身奔下土丘,黄明向徐文一颔首,表示知道他的用心,然后也跟着飞纵而去。

 两人走后,徐文目光陡碧芒,冷森森地向那香主赵为功道:“你知道本人是谁?”

 赵为功一时不明究里,骇了一呆,期期地道:“不知上使尊讳…”

 “我就是‘地狱书生’!”

 “呀!”

 赵为功登时面如土色,惊呼一声,转身…

 “别动,你走不了的。现在说,你们教主是谁?总坛在何处?”

 “这…这…”“痛快些!”

 “老夫不知道!”

 徐文重重一哼,冷厉地道:“姓赵的,放明白些…”

 赵为功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面上由突然的惊怖而转变为狞恶之,用手朝口边一抹,道:“你准备怎么样?”

 “要你说话!”

 “如果不呢?”

 “那恐怕不能由你!”

 赵为功嘿地一笑道:“‘地狱书生’,你所恃不过‘无影摧心手’,你就试试看吧。”

 徐文反而一怔,难道对方不畏剧毒么?现诸“过路人”等,对方既是一伙,是有这可能,他顿领悟对方在抹口之际,定是先含解药在口,所以才敢大言炎炎,但现在的徐文,已不是半年前的徐文了。

 心念一转之下,冷峻地道:“在下可以不用‘毒手’,只凭功力,你若能接得下一招,让你走路!”

 “凭你还能留得下老夫么?”

 “试试看!”

 话声中,一掌划了出去。这一掌看来平平无奇,但却无可懈可击。

 赵为功双掌一抡,连攻带拒,论招式劲道,的确可列江湖普通一高手。

 双方招式甫接,徐文掌心含蓄的劲力猛然吐出,其势锐不可当。

 “哇!”

 惨哼声中,赵为功口吐鲜血,连退了四五步,一股跌坐土丘之上。

 一条人影,飒然飘落,赫然是“闪电客”黄明回头。

 “大哥,怎么样?”

 “分坛路径业已探明!”

 “那人呢?”

 “送他回姥姥家了。好厉害,他竟会施毒,若非我立下狠手,险些着了道儿。”

 “嗤!”

 一道火焰,冲天而起,原来赵为功见势不佳,发出了求救讯号。

 徐文疾“哼”一声,身形如灰鹤般骤霄直起,快逾疾箭,只一旋,便超越了火箭之上,一挥手,火箭被震成了一蓬星雨,随坠随灭,人也跟着冉冉飘落。

 他把在“万毒门”中所参修的绝乘功力,运用到“白石峰”后怪老人“玉面侠”

 朱公旦所授的“旋空飞升身法”上,表演了惊世骇俗的这一手。

 “闪电客”黄明激动地叫道:“贤弟,愚兄今夜算开了眼界,家师以身法奇快闻世,看来是望尘莫及!”

 徐文一摇头,道:“过誉了!”

 那名香生赵为功,惊魂全出了窍,目瞪口张,几疑这不是事实。

 徐文一转身,冷厉地道:“你可以回答区区的问题了!”

 “赵为功瑟缩地道:“无可奉告!”

 徐文咬牙道:“你想到将如何死法么?”

 赵为功被徐文目中的碧芒,照得心颤胆落,栗声道:“老夫认命了!”

 徐文杀气腾腾地道:“认命也不行。”

 “‘地狱书生’何苦人太甚?”

 “人?哈哈哈哈,本人已经被得太久了,今天才算找到了债主…”

 “老夫欠你什么?”

 “你只好问你们教主了!”

 “你准备把老夫怎样?”

 “说实话,饶你一命!”

 “五方教徒不受威胁,杀剐听便,自有人找你算帐!”

 “看起来你倒有骨气的?”

 “哼!”黄明冷冷地接口道:“贤弟,别浪费时间了,‘五方教主’行动诡秘,该教香堂主之,根本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我分坛主也许有办法!”

 徐文不解地道:“何以见得?”

 黄明道:“该教曾有一名堂主落在‘卫道会’手中,结果一无所获!”

 徐文一抬手,正要毁去这黑衫老者,突地想起师门规诫,这是否算是“妄杀”

 呢?因为对方并没有必死之道落在自己眼中,心念一转之下,改劈为点,废了对方武功,复点了对方“晕”然后向黄明道:“大哥,距五更天不远了,我们到城门附近等。”

 “等什么?”

 “对方将‘天台魔姬’押解总坛,五更出南门!”

 “啊!贤弟,我们不急下手…”

 “为什么?”

 “跟踪,踩探总坛的位置!”

 “好办法!”

 “走吧。”

 两人下了土丘,在南门外选了一个隐蔽的所在坐着等候。

 鸣,犬吠,东方破晓,村野起了炊烟,可是,并不见有马车出城。

 徐文心火直冒,一种被侮的感觉,使他杀机大炽,向黄明说了一声:“你等着!”弹身奔回土丘,到原先停身之处,一看,不由凉了半截,那名分坛香主赵为功,业已踪影不见。他被废了武功,又被点了“晕”如果自行醒转,必待两个时辰之后,显然他是被人救走了。

 对方发现这变化,当然会改变原来计划,自己与黄明却在那里傻等。

 他后悔不够狠心,当场结果了赵为功性命,情况或许不会变化,这一来,打草惊蛇,事情就辣手了。

 据黄明叙述“五方教主”便是佛心的得主,而佛心是由“过路人”得手的,那证明“五方教主”便是“过路人”与他自己下手的陌生汉子口中的主人,所以现在的问题不单是救“天台魔姬”母亲也扶持在对方手中,生死莫卜,安危不晓,心念及此,不由恨得直咬牙,一颗心焦躁得像是被滚油煎沸。

 天色大明,东方天际划起了第一道彩霞,官道上车骑负贩逐渐汇聚成

 黄明夺回土丘,懊丧地道:“砸了!”

 徐文沉声道:“该教分坛坐落何处?”

 “北大街一条胡同之内,地点十分幽僻,附近都是占地极广的住宅…”

 “我们走…”

 “大白天方便吗?”

 “有何不便?”

 “我倒不怎么样,你一现身必被对方认出。”

 “认出也无妨,我打算明闯。”

 “愚兄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易容!”

 蓦在此刻

 一个冷森森的声音传来:“‘地狱书生’你的死期到了!”

 徐文与黄明同感一震,回顾之下,只见土丘后方的树后,转出两条人影,赫然是两个面目阴冷的锦衣少年,年纪大约在二十余岁之间,其中一个鹰鼻鹞眼,凶残之气人,另一个皮糙,显得十分悍。

 徐文目光一扫两人,冷声道:“两位想必是‘五方教’门下?”

 那鹰鼻少年地答话道:“你说对了,我俩正是‘五方使者’!”

 “有何见教?”

 “取你项上人头!”

 徐文冷冰冰地一哂,道:“两位有本领的话,尽可取去!”

 那名犷悍的“五方使者”接口道:“‘地狱书生’你有什么遗言代没有?”

 徐文目中碧芒陡现,寒声道:“被你等劫持的‘天台魔姬’现在何处?”

 “你想知道么?”

 “不错!”

 “他正为本教教主销叠被!”

 徐文登时气冲顶门,大喝一声:“你找死!”

 随着喝话之声,一掌劈了出去。那发话的“五方使者”直而上,便接硬挡,另一名闪了开去。

 “砰”然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徐文心头大骇,虽然自己未用全力,但也有八成之谱,对方竟能硬接下来,这等功力,已到了惊人地步,看来比“丧天翁”之超级高手,只高不低,难怪对方如此猖獗。

 那使者心中更是吃惊,徐文的功力超出他意料之外甚多。

 双方分而又合,展开了惊心动魄的搏击。

 另外一名使老,目注黄明,森森地道:“老化子,你先帐吧!”

 声落招出,向黄明攻去。

 仅只三个照面,黄明被迫得手忙脚,险象环生,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他号称“闪电客”在身法上有特殊造诣,见势不佳,游鱼船滑出圈外。

 “好身法,但你逃不了!”

 喝话声中,那使者疾逾电闪地了过去,出手之下,又把黄明迫退数步。如果换在平时,黄明早已溜之乎也了,但此刻徐文尚在与对方手,他不能走,也不好意思走,但对方功力太高,只这犹豫之间,身上已中了一掌。

 一声闷哼,鲜血夺口而出,手上的打狗被震得飞向天外。他并非丐帮人物,打狗只是配合他的易容,根本不于斯道。

 徐文与那使者一对,却占了上风,迫得对方节节后退,但要取对方性命,却并非三招两式能办得到的,一见黄明受伤,心头大急。

 对黄明的使者,暴喝一声:“老要饭的,躺下!”

 惨哼随喝声以俱发,黄明栽了下去。

 徐文心头大震,他已别无选择,口中栗喝一声“毒手三式”之中的第一式“倦鸟归巢”猛然施出。

 师太祖万有松曾代这“毒手三式”太过霸道,轻易不许施展,除非蓄意取对方性命,现在,为了救黄明之命,他只有断然出手。

 “毒手三式”今天算是头一道用之于敌,穿过对方看来密无点隙的掌影,直捣心窝,像飞鸟巧妙地穿越浓枝密叶,投入巢中一样。

 “嗯”

 一声闷曝,像是发自地底,低沉惨厉,那名使者身形晃了两晃,仰面栽倒,前一片殷红,登时气绝。

 徐文被自己这种歹毒的招式,惊得一愣。

 “无影摧心手”本已毒绝天下,加上毒收发由心,穿膛入腹,神仙也难逃死厄。

 另外一使者,亡魂尽冒,片言不发,弹身飞逝。

 徐文过去扶起黄明,道:“大哥,你觉得怎样?”

 黄明也被徐文搏杀那名“五方使者”的手法惊呆了,竟不知回答。

 徐文再次道:“大哥,伤得怎样?”

 黄明这才回过魂来,苦苦一笑道:“死不了就是。”

 徐文双手仍抓住黄明的两个肩头,黄明倏地怪叫道:“贤弟,你的左手…”

 徐文“哦”了一声,道:“不妨事了!”

 “什么,你的毒功散了?”

 “这倒没有!”

 “那你不是要愚兄的老命…”

 徐文微微一哂道:“我现在的‘毒手’能分敌友,伤不了你,放心!”

 “这…这…怎么可能呢?”

 “大哥,我不能骗你,但也不能告诉你原因,你就别追问下去吧!”

 “看来与你说的奇遇有关?”

 “正是。”

 “家师的心血白费了!”

 “什么?令师的心血…”

 “不!不!我说错了,我是说令岳丈大人蒋尉民的心血白费了!”

 徐文心内一震,惑然道:“蒋世叔白费了什么心血?”

 “他不是要家师传言,业已找到了散‘毒手’之方吗?”

 “是的,令师曾向小弟说过,怎么样?”

 “蒋尉民在一本残缺的古典里,找到了一个丹方,可以消散毒功,单只其中五味药,便化了他三千余两黄金。当然银钱在他不算一回事,三万两也倾不了他的家…”

 徐文不安地“噢!”了一声。

 黄明接着又道:“蒋尉民为了你,也为了宝贝女儿的终身,置新遭大难于不顾…”

 徐文打断了话头,道:“对了,大哥,我忘了问你,蒋家被‘五方教’洗劫,损失如何?”

 “失了几名下人,父女及时走避,有惊无险,倒是家中宝玩钱财被掠一空!”

 徐文咬牙怒哼了一声,道:“蒋姑娘目前何处安身?”

 “这倒不愁,蒋尉民秘密居处遍及大河南北。”

 “嗯,大哥方才说到哪里了?”

 “我说蒋老头置家难之善后于不顾,只身入陕,远赴终南山…”

 “到终南山做什么?”

 “为你求一味散毒功之药!”

 徐文顿时感到无比的愧作与内疚,人家对自己一片赤忱,而自己对人家却在有心无意之间。心念之中,额角不由沁出了冷汗,急问道:“蒋世叔到终南山为小弟求一味什么药?”

 黄明独目连闪:“金线草果!”:

 “金钱草果?根本没听说过…”

 “岂止你没听说过,一般岐黄名手,知道的也不多。这‘金线草果’家师祖早年告诉家师,普天下仅终南山绝顶后峰的‘鬼湖’出产,蒋老头动身业已三月,他是怀着姑妄试试的心情去的,因为‘鬼湖’也是一个传说中的神秘地方,能否找到,找到之后又是否寻得到‘金线草果’,都在未知之天!”

 徐文立感焦躁起来,激动地道:“去了三月还未回头么?”

 “嗯!”“原来他预定的时是多少?”

 “预计两个月往返…”

 说到这里突地龇牙“哎哟”了一声。

 徐文不安地道:“啊!大哥,对不起,只顾说话,忘了你的伤。来,坐下,小弟助你疗伤!”

 黄明一摇手道:“不用,区区之伤算不了什么,我有师传灵丹可治,至多半个时辰…”

 “哦!小弟忘了令师是‘天眼圣手’!”

 “贤弟说笑了。你替我护法吧,难保对方不卷土重来。”

 徐文一想也是“五方使者”被毁,对方岂肯干休,当即一颔首道:“大哥放心疗伤吧!”

 黄明就地坐下,取出师门特制伤丹服了,然后运功疗伤…

 徐文兀立他身畔,心头思绪翻涌江“天台魔姬”吉凶未卜,母亲生死不明,蒋尉民为了自己冒险终南“鬼湖”这每一件事情都需要自己亲自料理,而且刻不容缓…

 正自心神不定之际,只见数十条人影,从不同方向,向土丘奔来。

 徐文看了一眼身侧的黄明,只见他如老僧入定,正是运功的紧要关头,不由大感焦躁,深悔先前太拖沓,不曾选个合适便于掩护的地方,现在来敌如此之众,一个照顾不周,后果不堪设想。

 但事已至此,当然只有应变一途。

 这土丘前平后陡,黄明坐处,偏向陡坡的一面。

 徐文飞快地一察地形,决定了应变之道,自己后退两丈,立于犄角之处,使黄明完全处在自己视线之中。

 人如飞蝗而至,在五丈外市成了包围圈。当先的是一个白面无须的老者,三角脸,那形貌不使人联想到毒蛇的头。老者身边是那原先逃遁的鹰鼻“五方使者”

 看样子老者的身分在使者之上。如以地位而分功力,这老者当是一名劲敌,其余的一律黑衣劲装,在徐文看来,自不值一顾。

 那白面无须老者,先扫了一眼地上的‘五方使者’尸体,然后慑人的目芒,迫注在徐文面上,声如裂帛也似地道:“‘地狱书生’,你竟敢杀害本教使者,是嫌命长了么?”

 徐文寒声道:“阁下请通名!”

 “老夫‘五方教’豫南特使简青山!”

 当然,这名字是徐文从未听到过的。

 “阁下率从而来,意何为?”

 “‘地狱书生’,你这是明知故问,本教虽开派不久,但从未放过任何敌对之人!”

 “那意思是要取区区在下的人头了?”

 “一点不错,如你自决的话,可保全尸!”

 “哈哈哈哈,阁下认为区区会自决吗?”

 “那你注定了惨死!”

 场面顿时充了恐怖的杀机。

 徐文不屑地道:“如果阁下认为办得到,无妨出手试试,不过,区区有句话先请教!”

 简青山狰狞地一笑道:“说说看?”

 “有一位叫‘过路人’的,是贵教中人么?”

 “‘过路人’?没听说过。”

 徐文不由一怔,黄明分明说“五方教主”便是得到佛心之人,而佛心是“过路人”得手的,而“过路人”又自承奉主人之命行事,简青山否认知道“过路人”为什么?想来“过路人”必是某名手下胡扯的外号。

 心念之中,不拟追问下去,改口道:“落入责教之手的‘天台魔姬’现在何处?”

 豫南特使简青山光秃秃而略扁的嘴一咧,发出一阵狼嗥也似的刺耳笑声,道:“她么,将为本教主的夫人!”

 徐文如中了一记闷雷,无名孽火,熊熊而燃,目中闪出骇人碧芒,咬牙道:“区区在下会找贵教主结这笔帐的!”

 简青山似被徐文眼中不同于众的碧芒所慑,下意识地一挪步,道:“你配么?”

 “配与不配不关阁下的事了!”

 “话说完没有?”

 “还有,贵教主是否劫持一个叫蓝玉珍的妇女?”

 简青山神色登时大变,栗声道:“你问这干什么?”

 “阁下只说有没有。”

 “此点本特使无可奉告!”

 从对方的神色,徐文断定母亲被劫持是毫无疑问的了。

 “在下有意拜访贵教主,贵敦总坛设在何处?”

 “你做梦么?你没有机会了。”

 “未见得!”

 “本特使无暇与你饶舌,现在纳命罢!”

 话声中,身形如巨鸟般起,向徐文罩身扑去,双手十指箕张,有如飞天怪魔。

 徐文双掌一挥,如山劲气,破空疾涌。简青山身影一窒,落下地来。双方成了照面之势,相距不及两丈,而对方距黄明,却只有八尺。

 形势十分险恶,对方毁黄明,不过举手之劳。

 徐文分毫也不敢怠慢,上步欺身“毒手三式”之中的第一式“倦鸟归巢”以闪电骇雷之势划了出去。

 那名鹰鼻使者怪叫一声:“注意杀手!”

 简青山的身手,果然惊人,几乎与那使者警告的同时,弹退丈外。徐文心中暗惊“毒手三式”出必伤人,对方竟能安然避过,的确太以惊人,当下仍是那“毒手一式”再度施出。简青山再退八尺,毫无还手的余地。

 鹰鼻使者,片言不发,扑向坐地疗伤的黄明。

 徐文的注意力绝不会放松,这可能是他心有二用“毒手一式”未能发挥预期效果的原因,一见那使者身影晃动,半侧身,双掌夹以十成功力,劈了出去。

 “轰”然巨响声中,那使者被震得倒翻而回。

 同一时间,简青山劲逾山岳的掌风,业已卷到了徐文身上。

 徐文回掌立封,但差了分秒,同时也用不上劲,当场被震得踉跄退了三四步,他感到街青山的功力,不亚于“卫道会”的太上护法“痛禅和尚”心弦登时拉紧,意识到这一战将是十分凶险。

 也就在徐文被震退,鹰鼻使者立桩未稳的电光石火之间,三名立在陡坡方面的劲装汉子,以为有机可乘,齐齐弹身疾扑黄明。

 徐文脚下一用劲,快逾电光石火地绕了一个半弧,回到原地。

 “哇!哇!”

 惨号连声,三名突袭的劲装汉子,栽了下去,当场毙命。

 这一手,使得全场为之惊魂出窍。

 简青山暴喝一声:“‘地狱书生’,你真有一手!”

 双掌一抡,奇绝狠绝的招式,滚滚而出。

 徐文目中碧芒大盛,硬碰硬举掌相,使他心惊的是简青山居然不受制于“无影摧心手”之毒。

 鹰鼻使者自然不放过任何机会,徐文与简青山甫一接手,他立即电闪上步,一记劈空掌,向黄明卷去。

 徐文大惊失“毒手一式”再度施出,简青山知机而退,但他只施出了半招,身形电,正好上那使者劈向黄明的掌风。

 那掌风劲道十足,力逾千钧。

 “砰”的一声,徐文用身形硬挡,当场跌撞出八尺之外,口里不自地闷哼了一声,但总算救了黄明的命。

 如果照这样东西挡,势必疲于奔命,而黄明将不免被敌所乘。

 心念电转,他改变了策略,横身挡在黄明身前,面对两大劲敌,身后的那些劲装汉子,暂时不理,以那些人的身手,是无法得逞的。

 栗喝声中,简青山与那名使者,双双扑至。

 徐文一咬牙,反上去,右掌封住那名使者,左手施出了“毒手三式”之中的第二式“屠龙斩蚊”

 “嗯!”一声惨哼,简青山连连后退,面色如土。

 徐文与那名鹰鼻使者,双双退了一步。

 这一式,又因分出一半功力对付那使者,又致不了简青山的死命。

 简青山却是心胆俱裂,一挥手,当先踉跄奔去,显然,他已受伤不轻。简青山一走,鹰鼻使者更不敢留,大喝一声:“退!”

 紧跟着弹身疾遁,去势如电。

 那些手下,顿如丧家之犬,没命飞奔。

 徐文杀机狂炽,凌空疾划,泻落人群之中,手扬处,渗号迭起,眨眼工夫,躺下了十几人。

 他心念黄明,不敢继续追杀,折身返回丘上。

 徐文吁了一口大气,道:“大哥,没事了么?”

 黄明激动地道:“贤弟,亏了你了!”

 “这何足挂齿,他们不来,我也会找去的。”

 “来了些什么人物?”

 “为首的是原先免的那名使者,和一个被称为豫南特使的老者叫简青山。”

 黄明惊呼道:“简青山?”

 “是的,大哥认识此人么?”

 “认识,他的外号叫‘啃尸虫’,本是关外黑道盟主,因心黑手辣,动辄杀人,手下被他残杀的不计其数,致以起了公愤,为同道所不容,逐亡关内,想不到被‘五方教’收容在旗下!”

 “哦!那生形相貌,一望而知是凶残之辈!”

 “贤弟,我们该…”

 “大哥把该分坛的地点告诉小弟。”

 “我带路。”

 “不!不妥。”

 “为什么?嫌大哥我身手不济,累赘么?”

 “不是这意思,小弟发觉该教有地位的高手对‘毒道’均有某种程度的修为,大哥去了,的确有许多不便。”

 黄明想了想,道:“那我在外面接应你,如何?”

 徐文不便峻拒,皱了皱眉,道:“大哥这身行头,恐怕难以瞒过…”

 “这还不容易,你等着。”

 说着,弹身奔入土丘后的林中,仅只片刻工夫,独目老丐变成一个一身短打的店小二模样,往徐文身前一站,哈道:“相公,小二这厢有礼了!”

 徐文不由绝倒,衷心佩服对方易容术之妙。

 “贤弟准备如何去法?”

 “明闯!”

 “好,你注意看着,这是分坛位置,左右通路,我在这里等你…”黄明边说边用树枝在地上比划,划完,用脚踏去。然后又道:“我先走一步。”

 他身形一闪,消失在丘后的林中。徐文整了整因打斗而了的衣衫头巾,然后直奔下土丘,毫不避忌地向分坛所在地走去。

 一路之上,有不少目光注视着他,他只作不知道。

 他此来有三个目的,一是判断“天台魔姬”是否尚被拘在分坛;二是设法迫出总坛所在,打救母亲;三是希望能碰上“过路人”等曾向自己下过手的魔爪…

 突地

 他想到一件最紧要的事,自己竟不曾向黄明问清楚他师傅“妙手先生”的行踪。“妙手先生”与自己约定一月之内,在开封蒋府面见,揭穿“七星故人”与陌生汉子等人之谜,现在半年过去了,自己失了约,如果能见到“妙手先生”也许能助自己了解到“过路人”等的来路…

 但,此刻回头再去找黄明,已嫌迟了“天台魔姬”生死莫卜,好歹得先救她出险,如果对方志在劫,这一夜工夫,她的处境就很难逆料了。

 想到这里,几乎把钢牙咬碎,假若“天台魔姬”因而失身,岂非遗终天之憾。

 动人的风姿,感人的痴情,再次在他脑海里鼓。他情地在心里暗暗叫着:“大姐,小弟不择一切手段,誓必要救你出来。小弟欠你的太多了…”

 盏条工夫之后,他来到了黄明指示的分坛所在地。

 巨门深扃,阒无人迹,这会是“五方教”豫南分坛所在地吗?

 他征愕住了。

 莫非自己找借了地头?但黄明指的分明是这里。

 难道黄明被人所骗?但以他的精明,似乎不至于。

 一时之间,他有些进退失据…

 看起来,这分明是大户人家的住宅,一个分坛,焉有毫不设防之理。

 左右一看,这条巷一共只有两道大门,一道在近巷口处,依围墙的长度而论,占地不广,同时位置也不对,除了这里,别无门路。

 蓦地

 巨大的黑色大门缓缓开启了半扇,一个龙钟的老苍头,跨出门限,一见除文站在门前,偏头打量了半晌,才以沙哑的声音道:“公子找谁?”

 徐文可就为了难,看这老头完全不似江湖人物,但却不能不答腔,期期地道:“在下求见贵主人!”

 “见俺主人?公子莫非找错了地方?”

 “不至于吧?”

 “公子上姓?与敝主人是什么关系?”

 “见了你家主人,他自然知道。”

 “家主人永远不知道了。”.

 “什么意思?”

 “家主人三年前过世。家中仅主母与小姐二人,公子要见谁?”

 徐文不由傻了眼,答不上话来。

 那老苍头转身入门,口里嘟噜着道:“唉!家不可一无主,三年来不知遭了多少无赖。”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徐文啼笑皆非,竟然被人当成了无赖。一弹身,向与黄明约好见面的地点奔去,出了长巷,一转弯,见黄明双手抱,斜靠在一家的门楼柱上。他一见徐文奔来,急使了一个眼色,闪身门楼之内。徐文直跟进去,口里道:“不对路!”

 黄明在一个暗角停下来,诧异地道:“你说什么?”

 徐文懊丧地把所遇说了一遍。

 黄明一跺脚道:“兄弟,你真是不知江湖诡谲,地方决不错,可能该分坛目前没有人能应付你,而知你必来,才玩了这一手。”

 徐文闻言之下,既羞且愤,前车可鉴,而自己竟然这般粗心,记得回南召别墅之时,就栽在老家人“二胡子”的手里,险些遗千古之恨,今天不是那故事重演么,而自己竟信以为真。

 心念之中片言不发,回头便奔。

 黄明急声唤道:“贤弟,别急,好好商量!”

 徐文充耳不闻,闪电般向方才离开的那长巷掠去。
上章 毒手佛心 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