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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两年后。

 东都洛

 玉楼。

 “洛花王狄家大公子定亲了呢!”

 “哪家姑娘这么好命?”

 “哎,他家的姑娘还没出嫁呢,眼看着都快成老姑娘啦…”

 “我听说啊,当年狄小姐垂青那人,可是公子啊。”

 “难不成…是沧州那位公子?”

 “可不是嘛…哎,没有公子的江湖,真不像是江湖了呢…”

 喝花酒的男人们左手佳酿,右手美人,谈兴正浓,引得怀中美人们也纷纷好奇道:“什么公子?”

 那络腮胡男人抚了抚怀中少女浓妆抹的脸蛋,笑道:“公子纵横江湖的时候,小丫头你还着呢,没听说过亦属常事。”

 “对了,你们楼初雪姑娘呢?怎么最近也不听她弹琴了?”

 初雪是玉楼的头牌姑娘,一手琴技清逸无双,寻常豪客求之一面都不可得,只是她有个习惯,每月必有三五,在玉楼二楼雅阁内清弹数支曲子。是以逢上那几楼必然高朋座,人人引颈相盼。

 “客官有所不知呢…初雪姑娘这几与一位年轻公子如胶似漆,那公子出手阔绰,妈妈自然乐见其成,连弹琴都忘了…”

 “什么样的公子,竟能得初雪姑娘垂青?”

 少女努了努嘴,低声道:“瞧,不就是那位么?”

 她的语气微酸,又似是羡,那几位客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门口正自走进一个年轻人,轻袍缓带,头上束着玉冠,虽然只瞧见一个模糊的侧面,却能想见其风姿仪容,叫人难以挪移开视线。

 “这倒像是哪位世家公子呢。不是江湖中人吧?”

 “看,看,初雪姑娘亲自出来客了…”

 众人羡的目光中,却见初雪姑娘穿着一件素长裙,盈盈站在雅阁前,虽是花魁,却清丽无双。一双美目含情,丝丝缕缕,全在那年轻公子身上。

 众人羡的目光中,有个男子醉醺醺站起来,将一叠银票拍在桌上,大声道:“我…我出五百两银子,找秋…初雪姑娘一晚!”

 那男子的随从忙喝道:“管事呢?没听见我们大爷说了,五百两银子,要她陪一晚么?”

 一旁有人低低议论起来,五百两银子虽多…只是这男子显是外地来的客商,并不了解在洛喝花酒的行情。如初雪姑娘这般身价的花魁,若是客,但凡姑娘亲自看上了,或许分文不取;若是姑娘看不上的,千金亦是难求。

 果然,那年轻公子脚步未顿,初雪连眼梢都未挑一挑,只有老鸨上来,陪笑道:“这位爷,咱这玉楼中什么姑娘没有,初雪有事,不如…我替你选一位新来的,水灵灵的,才十四岁呢。”

 “一千两,我就要她!”那男子伸手指了指初雪,喝道“凭什么她接得了旁人,接不了我?那小白脸出的多少?我翻倍!”

 那年轻公子半步跨上,闻言顿了顿,侧过头来望向楼下。

 这一来,人人皆瞧见了他的样貌。面如冠玉,薄修眉,一双眸子亮若星辰,样貌极俊美,果然有几分“小白脸”的味道。

 初雪上前数步,似是想要拉他上来,莫要与闲杂人等理论,却见那年轻人对她极温柔的一笑,随手便将自己小指上一枚戒指扔了下去。

 那一小块物事,不偏不倚,落在那男子面前,摔得粉碎。

 那男子脸上怒一现,骂了句话,跟着扫了那碎裂的戒指一眼,登时便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块瑰纹血玉。

 如今这市面上,血玉极为少见,何况是天然瑰纹——约莫估一估价,连这玉堂也能买下十七八个吧?他自己间配着的玉,当中渗了一丝血玉之质,做生意时,每每有人问起,便觉得脸面有光。这青年公子戴着这般珍贵的戒指——竟这么随手扔了下来,以示警戒。那男子顿时酒醒了,背脊后一阵寒意,再抬头看时,那年轻公子已经牵着初雪的手,入了雅阁之内。

 片刻之后,男子带着随从,脸面无光的匆匆走人,而大堂内风波平息下来,男男女女自然都在议论不休。而角落独坐着的一名男子,一直隐匿在光影明灭之中,此刻方将目光转回来,角的笑颇有些意味深长。

 老鸨命人拾起了碎玉,亲自捧了,送入雅阁。

 雅阁内燃着气味最清淡不过的白麝香,年轻公子靠在锦榻上,微微眯着眼睛,而初雪便倚在他的膝上,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引得那公子浅浅一笑,只是那丝笑意并未蔓延至眼中,那双明眸清亮依旧。

 “公子,这碎玉该如何处置?”老鸨笑道“我瞧着拼起来是难了,这几块大些的,还能雕出数粒耳珠来。”

 “妈妈自去处置罢。”公子懒懒道,转而抚了抚初雪的鬓发,皱眉道“成语这些人打交道,也委屈了你。”

 初雪淡淡一笑,她知道他是在问自己赎身之事,只是愈是这样,自己心中却多了一份莫名的倔强,哪怕心中再渴望,却只强忍着,并不开口相求。

 那年轻公子瞧着她染了云霞般的脸颊,言又止的神情,不知想起了什么,微怔之后,旋即一笑:“这样吧,妈妈,你看,我这块玉,可否替她赎个自由之身?”

 那妈妈瞧着公子从间摘下的那块玉,眼睛登时直了,结巴道:“这…这——”

 “行是不行?”公子甚是耐心问道。

 “行,行!”那老鸨忙行了一礼,急道“我这就命人去取契约来。”

 待到契约割完毕,初雪怔怔的望着他,低声道:“夏公子,这买卖你可不划算…那碎血玉的耳珠都能将这玉楼买下来,何况是你的佩玉?”

 “那些是身外之物。这老妈妈虽爱财些,我听你说,却从未强迫你做不愿之事。这般想来,让她赚些,也是应该的。”夏公子微微一笑,看着她极为柔美的侧脸,目光在她眼睛处停了许久,方淡淡道。

 初雪站起身,盈盈向公子下拜:“多谢公子。此后,初雪生死,皆随公子。”

 夏公子沉默片刻后,却以指尖拈起了那张契约,缓缓靠近烛火。那火舌吐,登时将那片纸卷了。

 烛火毕拨一声,闪了一闪,却听屋外又有人道:“初雪姑娘,狄府遣了人来,说是有事求见。你…见是不见?”

 初雪如今已不是玉楼的人,按理是不必见了,她低头想了想,却见夏公子正垂目喝茶,波澜不惊的样子,便道:“公子,你说呢?”

 “是你往日的朋友吧?”夏公子勾了勾角“你若为难,便见一见吧。”

 “洛花王狄家的公子为人倒是豪,以前也常常来听我弹琴。”初雪道“他们来找我,必然是找我抚琴。”

 来人是狄家的管事。

 初雪微笑道:“狄公子狄小姐可好?”

 “都好。”那管事笑道“刚刚听闻初雪姑娘觅得良家,可喜可贺。”言罢,他有些好奇的看了公子一眼,许是慑于他的俊美,一时间竟有些讷讷的移不开目光来。

 “初雪多谢狄公子往日的照顾。”初雪淡淡一笑“狄公子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家府上的姑娘,又想听姑娘抚琴了…”那管事为难的一笑“不知姑娘现如今…”

 “狄府的姑娘是狄小姐么?”夏公子忽然开口问道。

 “不,不是小姐。”管事笑道“是公子没娶过门来的夫人,如今住在别院中,她曾听初雪姑娘弹琴,赞不绝口呢。”

 初雪探寻般回头望着夏公子。

 夏公子微微颔首:“你既喜欢,那便去吧。”

 “多谢公子,多谢姑娘了。”管事大喜,约了日子,便先行离去了。

 这一晚,初雪并未离开玉楼,只等着夏公子在洛的宅子修缮之后,再将她接进去。她便一直将他送至门口,方才依依离去。

 夏公子一人,行走在洛东街上。此刻天色颇晚,行人稀少,他望着月明星稀、白渐浓的,忽然一笑道:“你们跟着我很久了。”

 话音未落,数道人影举着木冲了上来,闷头劈下。

 有道男声道:“打!往死里打!”

 人虽多,法却是杂乱无章,夏公子退开数步,微微摇头,也不见如何动手,那四五人便已经哎呦哎呦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他伸手扶了扶顶上玉冠,似笑非笑的望向一棵大树。后边咕咚一声,倒下一具颇为庞大的身躯…却是先前玉楼那男子,眼见愤恐吓不成,惊怒之下,竟自晕了过去。

 夏公子并不上前,只轻拂衣袖,径自离去了。待到走至一条僻静小巷口,一道人影斜倚着墙,微微笑道:“他们若是知道,眼前这位文弱公子,便是当年的公子夜安,不知还敢不敢这般鲁莽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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