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都是青春惹的祸(1)
星期一早晨,林雅雯正要准备去市里向孙涛书记汇报工作,家里突然来了电话,周启明慌慌张张说:“萌萌不见了,我找了两天,哪儿也找不到。”
“两天?!”林雅雯惊得,简直不相信这话是丈夫说的。“她到底去了哪,怎么才告诉我?”林雅雯紧忙问。
“我也不知道,我是昨天下午看到信的。”
“信?”
“萌萌留了封信,不要我们找她。”周启明说。
“她说不找就不找啊,周启明,你把我女儿怎么了?”林雅雯近乎是在尖叫了。
“我哪知道,我就训了她几句,她竟然离家出走。”
“训她?周启明,萌萌到底是出走还是失踪,你几天没见她了?”林雅雯让这意外的消息震懵了,她怀疑周启明
就没去找女儿,指不定他连女儿啥时不见的,都不知道。
果然,周启明慌着声音说:“我哪搞得清,她留下一封信就走了。”
林雅雯又急又气,这个小祖宗,怕她出事,她还真就出事了。几分钟后,她将电话打给自己的父亲,父亲在电话里说,他在萌萌的学校,正跟班主任分析情况呢。萌萌一周没去上课,学校也很急。
“报警了没?”林雅雯迫不及待地问。
父亲在电话里安慰她:“雅雯你先别急,报警的事,我正跟学校商量,看有没必要。”
“爸,快报警,不能再耽搁了。”林雅雯的声音近乎哭了。
父亲嗯了一声,再三叮嘱她不要慌,林雅雯哪能不慌。跟父亲通完电话,她将电话打给祁茂林,说自己不能去市里了,家里有急事,必须回去。孙涛书记那边,另换个人去汇报吧。祁茂林一听她口气这么急,知道绝不是小事,心里疑惑着,又不敢问出来,顿了片刻道:“行,我让石垒去。”
林雅雯正在收拾东西,祁茂林又把电话打过来,问她啥时动身?林雅雯说已经上路了,事情很急,她不能耽搁。祁茂林说:“路上走慢点,到了家里,给我来个电话。”
合上电话,林雅雯的心就开始拼命地跳。周启明这死人,女儿一周不上学居然不知道,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在第一时间跟她说。司机孙愔紧着个脸,搞不清林雅雯家里到底出了啥事,只看她很急,从来没有过的慌张。他小心翼翼握着方向盘,一双眼睛不时地透过折
镜,往林雅雯脸上望。
到了省城,父亲已从学校回来,等在她家里,周启明却不知去了哪。
“爸,情况怎么样,学校有没有提供线索?”林雅雯一进门就问。父亲摇摇头:“雅雯,你们两个到底咋回事,萌萌这都一周没上学,你们竟然…”
“爸,学校到底怎么说?”
“学校能怎么说,萌萌不是从学校失踪的,学校说他们没责任!”
“谁跟他们追究责任了,我是问学校知不知道萌萌去了哪?”
“不知道。”
见父亲脸色沉重,林雅雯来不及犹豫,抓起电话就要报警。父亲起身,摁住她的手:“雅雯,萌萌不会有啥大事,你还是先别急着报警,闹得
城风雨,对萌萌不好。”
林雅雯从父亲话里听出什么,吃惊地瞪住父亲:“爸,萌萌到底…”
“雅雯你先别急,来,坐下,不要慌,出了事,千万不能慌,要沉住气。”
“爸,我能沉得了么?”林雅雯的声音变了形,脸更是变形得没法看。
父亲硬拉她坐在了沙发上。父亲像是犹豫着,有什么话不肯讲出来,半天,他带着批评的口气说:“雅雯,你这个母亲当的,可不够称职啊。萌萌十八了,这个年龄的孩子,是最最难管的,可你们…”
“爸,萌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就直接告诉我吧,别再折磨我了。”
“她可能…可能跟一个叫马悦的男生出走了。”林父说完,身子往后一斜,仰在了沙发上,双眼紧闭,脸色一片凄然。
林雅雯猛从沙发上弹起来,差点就失声喊了。她的脸早已看不出一点血
,心中更是恶
翻滚。萌萌,萌萌,她心里叫着女儿的名字,双腿一软,原又倒在了沙发上。
怎么会啊——
一片黑云腾起,沉沉地罩住了屋子,林雅雯感觉自己要死了。
一个小时后,林雅雯正强打精神,跟萌萌的班主任通电话,她急着想知道马悦家的电话,班主任老师却像是逮着了好机会,在那边长篇大论说个不停。林雅雯正听得难受,周启明垂头丧气进来了。
一看老丈人跟林雅雯都在,周启明没说话,想去自己的书房。
“你先等等。”林雅雯用手捂住话筒,在他身后叫了一声。
周启明的步子僵住,他刚才就是去找马悦的家长,哪知马悦家的情况比他想像得要糟一百倍。马悦是到省城借读的,父母不在省城,在河西,他住在爷爷
这儿。周启明找到马悦家后,马悦爷爷还不知道孙子出了事,三天前马悦想去河西看他母亲,他就让去了。马悦爷爷问周启明:“你是谁啊,找我家悦子做什么?”马悦爷爷是位退休老工人,眼有点花麻,耳朵也不大好使。马悦
不在家,说是帮别人家看孩子去了。
周启明一看这个家的样,什么也没再说,黯然地回来了。路上他一次次想,萌萌怎么会跟这种家庭的孩子搅一起呢?
在他心里,女儿虽是反叛,但也没到堕落的份上啊——
林雅雯终于打完了电话,班主任老师也不知道马悦家电话,或是知道不想说。他对林雅雯的态度糟透了,不只是批评,言语间甚至有嘲疯,他告诉林雅雯,学校决定让萌萌退学。
林雅雯抑制住内心巨大的痛和怒,目光伸向周启明:“我女儿呢,你把她怎么了?”
周启明无言,他知道林雅雯回来后有场恶骂,这些年在女儿的问题上,他没少挨林雅雯的骂。林雅雯要是因女儿发起疯来,情形是很怕人的。
“说话呀!”林雅雯果然就忍不住了。
周启明缓缓抬起目光,盯住林雅雯:“说什么,你想让我说什么?”
“说什么,女儿是你
走的!周启明,如果萌萌有个闪失,我饶不了你!”
“你——!”周启明的目光里哗地有了火。
“雅雯!”一直闷在沙发上的林父突然起身,怒道:“瞅瞅你们两个,成什么体统。萌萌出事,我看责任全在你们!”说完,一跺脚,愤然走了出去。林雅雯紧忙撵出去,父亲已经下了楼,在楼下,父亲忧心忡忡说:“雅雯,你现在这样子,真让我担心。”
“爸…”林雅雯想说什么,话憋肚子里,道不出来,忍了几忍,终还是没忍住,泪哗就
了出来。
…
当天晚上,强光景从沙漠里赶来了,身后跟着一位陌生男子。男子年龄看上去比他大,五短身材,理个寸头,穿得倒是体面。进了门,男子怯怯地望了眼林雅雯,缩在一角,林雅雯让他坐,他嘴里应着,人却不敢
动。
强光景得知消息后,一刻也没敢耽搁,紧着赶了过来。他知道萌萌这孩子的脾
,去年萌萌跟家里闹别扭,闹得不可开
时,就是他出面调和。尽管他比萌萌大许多,他的话,萌萌还能听进去几句。他急着赶来,就是想帮林雅雯。
林雅雯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她现在啥心境也没,脑子里
成一片,心里更是又
又急。白天她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能打听的地方全打听了,
世界没人知道萌萌去了哪。周启明看她焦急如焚,害怕蹲在家里又要吵架,去了学校,到现在还没回来。
“林县长,这事急不得,萌萌是个乖孩子,她不会走远。”强光景斟酌着词句,其实他也被这件事吓坏了。
“算了光景,你啥也别说。你能来,我心里很感激,但这事你帮不上忙,明天你还是回去吧。”林雅雯说着,要给他们沏茶,强光景赶忙阻拦。
“林县长,这位是马悦的父亲,没征求你的意见,我就把他带来了,我想两家大人坐一起,办法可能会多点。”强光景还没说完,林雅雯的目光已恨恨瞪在了中年男子脸上,怕是这一刻,林雅雯最恨的,就是马悦的父母。下午打电话的过程中,林雅雯已对马悦的父母有了大致了解。马悦的父亲马鸣曾是河西市财政局的干部,五年前下海经商,目前是河西市最大的电脑经销商,另外还有一家宾馆两家酒店,生意火得很。马悦母亲李爱梅最早是河西宾馆的服务员,后来提升为宾馆客房部经理,去年竞争上岗,升到副经理位子上。这个家本来好好的,可谓欣欣向荣。谁知就在李爱梅当上副经理半月后,两人突然爆发战争,有一阵子为离婚还闹到了法院,眼下虽是婚没离,但两人各过各的,家已经名存实亡。马悦也是因了这个原因,才到省城借读。
“你就是马鸣?”林雅雯瞪了马鸣半天,恨恨地问。
马鸣赶忙往客厅中间挪了几步,堆出一脸的歉意道:“林县长,我就是马悦的父亲,我…我…”
“你养了个好儿子!”林雅雯差点就把这话说出口,甚至想把一肚子的火冲他发出来,但她最终还是咬住牙,把话咽了回去。
“林县长,你批评吧,我没把孩子教育好,他不该…不该带上你家萌萌…嘿,这个孽障,这回我饶不了他!”
“行了,你少在我面前装样子,还是想办法,把他们找回来吧。”林雅雯打断马鸣,她的心情越发沮丧,不知为什么,一看到马鸣,她就更为女儿担起心来。萌萌,你这是在拿刀剜我的心啊,你知道不?她长长叹了口气,现在远不是两家父母争吵的时候,得尽快找到两个孩子。
强光景跟马鸣很快走了,说是去广州那边找,马鸣断定儿子是去了广州,那边不但有他的客户,还有一位马悦的初中同学,两人以前很要好。林雅雯不敢抱幻想,但心里,还是巴望着他们能把萌萌安安全全带回来。
这一天过得真快,却又好漫长,林雅雯几乎就撑不过去。强光景他们走后,她反复地看萌萌留下的那封信,信很简单,但又字字打在她心上。她终于知道,对女儿的疏忽还有粗心终于遭到了报复,女儿长大了,长大的女孩子是很容易出事的。以前尽管也担心,但幻想和侥幸
惑了她,总觉厄运不会降自己头上,现在明白,做母亲是得付出的,不付出点点滴滴,就得付出更惨重的!
女儿尽管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一想她是跟一个男生在一起,林雅雯的心就要烂,对周启明的恨更是由不得的强烈。
女儿是在跟周启明吵架后出走的!据周启明讲,一月前萌萌就已缺课,后来发展到逃学,周启明去过她们学校,也跟班主任老师了解过情况。可那个班主任老师太可恨!这是周启明的原话。林雅雯想像得出,班主任老师见了周启明,会是怎样的态度。果然,周启明带着很强的情绪,将谈话的大致经过做了描述。那天周启明找到学校,班主任老师对他态度很不好,当着教研室其他老师的面,讽刺他:“甭看你是博士,又是教授,教育孩子,你还真外行。”周启明本来就对学校有意见,认为萌萌从一个乖孩子堕落成现在这样学校有很大责任,一听班主任老师不
不
甚至幸灾乐祸的口气,当下就火了:“我怎么外行了,我也是吃教师这碗饭的,你说话有点礼貌好不?!”
“我已经够礼貌了,周教授,不要以为你自己有成就,女儿就会跟着有成就。你不会也相信龙生龙凤生凤这句话吧?”班主任老师态度越加恶劣。
萌萌所在的班是奥班,班主任老师又是教坛标兵、全省优秀班主任,自己把自己看得很起,萌萌在班上不断掉队,影响到全班成绩,班主任老师早就不想让她在这个班了。马悦所在的班是借读班,基本算是差孩子,萌萌一心想去那个班,学校考虑到周启明跟林雅雯两人的特殊身份,一直不同意,要求班主任老师短期内将萌萌的学习抓上去。班主任老师对此意见很大,为此还跟校领导发生过争执。大约他心里也窝着火,正好借这个茬,将不
发
到了周启明身上。
他没想到,周启明在怎样为师这点上,比他强,也比他较真。周启明抓住这句话,正儿八经跟他论起理来,论着论着,两人变成
舌战,场面过
得不得了,最后竟论到了校长那儿。但这次,校长没批评班主任老师,而是很不客气地责备了周启明一顿:“做家长的,不能对孩子不闻不问,你们都是社会精英,是名
,但精英怎么样,对孩子,最朴实的教育也是最有用的教育,要学会关怀,学会沟通,学会跟孩子做朋友。”
“少说这些大道理!”周启明开始失态,他认为校长跟班主任老师都在推卸责任,在为学校开
,这是不对的。学生出了问题,学校首先得检讨自己的教育,学校把责任推个一干二净,这算什么学校?
“我要你们做出解释,你们除了给孩子灌输唯成绩论外,还做了什么?”
“现在的孩子就得靠成绩!”班主任老师
话道。
“可我的孩子成绩原本很好,升高中时,她是全市第二!”
“这就要问问你自己,她早恋,打架,喝酒,逃学,这些事你们做家长的知道不?”
“可她是在学校变成这样的!”周启明愤怒了,他不是想推卸掉做家长的责任,他是想借萌萌的变化,让学校能有所警醒,不要一看到孩子滑坡,就一
子打死。他对调班还有劝孩子退学等消极手段很为恼火,之前班主任老师已跟他提起让萌萌退学这个话题。
周启明跟校方吵了两个多小时,最终也没吵出个结果,第二天,萌萌就不到校了,在外面
窜。那些日子周启明很忙,正巧有个课题要通过教育部的评审,等把事情安排个差不多,回头再过问萌萌的学习情况时,才得知萌萌正四处张罗着租房,要搬出去住。周启明这才急了,但他又实在缺少跟萌萌交流的方法,在萌萌一大堆新名字新观念面前,黔驴技穷般发了火。
他发得很大,说出的话也很过
,大约正是那些过
话,才让萌萌对这个家彻底丧失了信心。
这天的周启明回来很晚,而且破天荒的喝了酒。周启明很少沾酒,结婚这么多年,林雅雯还没见他贪过酒,只是听说,偶尔兴奋的时候,他也拿酒助助兴。比如出了成果或是论文获了奖,但在家里,在林雅雯面前,他几乎滴酒不沾。没想,他居然在这种时候喝得醉酗酗,摇摇晃晃回来了。
林雅雯刚冲完澡,恐慌并没过去,
云一直笼罩着她,她在心里祈求上帝,能保佑她的萌萌,保佑她一家。本来她还想等周启明回来,好好商量一下,两口子分头去找,哪知周启明一身酒气,林雅雯哗就火了:“你真有心啊,今天还能喝得下酒?!”
周启明
出个酒嗝:“我…我当然要喝,我周启明不才,管不了你女儿,我…”
“周启明!”林雅雯的心简直要碎了,嘶扯着声音,猛吼一声!周启明打个冷战,摇晃了一下,腿一软,倒在了沙发上。
林雅雯哪还有心思跟他再谈,定定地望了一会自己的丈夫,望得双眼快要被泪水湮没了,才绝望地转身。往卧室去的时候,她忽然想,这个醉酗酗倒沙发上的男人,就是自己一生守候的人?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在这个夜
凋零的晚上,这声蜂鸣像号角一样,林雅雯转身跑出去,拿起手机就看。她
以为是有关萌萌的消息,哪知…
那个已经不再
扰她的人,在这样一个晚上,居然又发来了怪怪的几行词:
情难断,难舍难分理还
。
人聚散,风吹云散月已残。
曾经多少爱恋
绵,奈何情深缘浅。
转眼已是曲人散,才知回首梦已远。
可恨!还没看完,林雅雯的心就叫起来,带着诅咒,什么人如此无聊,这种时候,他还发这种东西,简直——
合上手机,林雅雯走进卧室,拿了条
毯,极不情愿地走出来给周启明盖上。周启明已呼呼大睡,林雅雯恨也不是,哀也不是,孤坐在沙发上,发呆。
后来她忍不住又想,发短信的,到底是谁呢?
两天后强光景打来电话,说萌萌找到了,在广州一家精品店打工。林雅雯捂住快要跳出来的心,哑着声音问:“萌萌她好么,没出什么事吧?”
“她很好,林县长你不要太担心,我跟萌萌在一起。”
“萌萌,我要跟萌萌通电话,快给她!”
电话那头一阵碎响,好像有争吵声,片刻后,强光景无奈地说:“林县,你就放心吧,萌萌交给我,我会把她带回去的。”
林雅雯还要说什么,强光景那边已挂了线,林雅雯猜想,定是萌萌抢着挂断的,这孩子!
林雅雯紧着将消息告诉父母,父亲在电话里说了一堆担心话,硬要让她去广州,林雅雯说:“再等等吧,这孩子现在跟我较劲儿,我去了反而不好。”父亲恨道:“她是你女儿,你看着办!”林雅雯心里一阵难过,生怕父亲说出更过
的话,把电话
了。
下午司马古风突然打来电话,问她在哪儿?林雅雯说在家。司马古风说来了也不打招呼,窝家里做什么,出来吧。林雅雯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