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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几载悠悠魂梦杳

 牡丹花心木,竹帘半卷,透过轻纱卷入屋内,无垠而又清远。

 两了,深受重伤的他依然躺在上,双目紧闭,他实在太累了。我也守在他榻之前,很少吃东西,心下也在担心夜鸢是否会来为难我,但是很庆幸的是连续两我都没有见过他。静静盯着上那个睡的安详的男子,轮廓分明,因伤势的关系显得有些苍白,血尽失。

 这两我一直在自问来北国到底是对还是错,本想暂避北国,待事情渐渐淡去后便找个安静的地方,那儿只有我与他,了此一生便无憾了。可是我却碰到了夜鸢,而我与他拜堂成亲也是事实。夜鸢会放过我吗?

 我自己疼痛的额头,心里堵的慌,门却被突然推开,外头刺目的暖了进来,我不适应的用手挡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来人,我立刻起身:“你怎么来了。”

 “父王要见你。”夜鸢立在我面前,金黄的光芒由他身后出,映的晖霞一片。

 “见我?”

 “走吧。”他睇了眼依旧在沉睡中的辕羲九,看不出喜怒,仿佛没有任何人能引得他动容。没有等我,他径自步出了屋内,我也跟了上去。

 跟在他身后走出小院,转过蜿蜒的游廊,步入庄严的大道,最后出了辉煌的鸢王府大门,他身后没有跟随一名侍卫,也未骑马,只是徒步而去。看着他翩然而行的背影,我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能静静的跟随其后。

 风起云间,叶袅鹊,絮飞蝉韵清清。

 一路上我都在暗自揣测夜宣大王他召我为的是什么,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到这里我是陌生的,更是恐慌的,怕…怕再也不能身而出。怕…注定要在此受到伤害。

 夜鸢一直前行的步伐突然停下,若不是我收步快,便已经撞了上去。

 他悠悠转身,目光明明是那样清淡,却还是可以一直看到我的眼底心里,很是凌厉。我清了清嗓音问:“怎么了?”

 他突然对我笑了,嘴角的波澜犹若冰山遇火般被融化,而他的指尖却指着我们的身侧上方道:“来到北国,不想进去瞧瞧?”

 带着疑惑,我顺着他所指之处而望,一座庄严肃穆的府邸,正上方写着金灿灿的三个大字:翎王府。脑海中闪过的是与夜翎曾经发生的一幕幕,初次见面时他的狂,后来的暴,来到北国后的雅,再来的痴。

 心中微怔,随即凤目斜挑看向笑的温柔异常的他:“这是何意?”

 “难道你不想见见他?”

 “没兴趣。”丝毫不买他的帐,越过他便离开此处。却听他在我身后道:“这可是唯一的机会。”

 我的步伐一顿,他便继续说:“你知道二弟他因私自离开军营后便被监在王府中,今日本王心情尚好,故而带你去见见那位‘故’。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吃定我了?”我回首看着他依旧微笑的脸,恨的牙。终于知道为何那么多女人恋于他而不得自拔,他根本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用那璀璨如钻温柔且无害的笑容将人吸引入局,然后狐狸尾巴就出来了。

 “本王有那个能耐?”他剑眉轻挑,侧颜淡淡。

 我低咒一声:“狐狸。”没待他回神就率先朝那个偌大的朱门走去。

 但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笑,随即便是紧追而上的脚步声。

 朱画廊,千尺素。

 比起夜鸢的府邸,此处甚为幽静凄凉,四下隐隐传来阵阵花草芬芳。

 当我们随着府上的管家进入一个僻静的院子,一步步接近夜翎的屋内时,隐隐听见屋内传来阵阵咳嗽声。

 管家躬着哈着首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便退下了。我呆站在门外不肯踏入,唯独听见越来越清晰的咳嗽声。而夜鸢则是推开了半掩着的门,笑道:“二弟,许久不见。”

 咳嗽声依旧,充斥着整间屋子,断断续续传来虚弱的声音:“咳…大哥,咳,你怎么有空…”这声音竟是出自夜翎之口,不过十个月,他竟然落得如此模样?

 “二弟,今大哥带了一个人来见你。”夜鸢的声音很轻,我则深深吐纳一口凉气,迈步入槛。

 珠帘卷,画屏胧。鼎炉熏香袅袅弥漫一屋,朦胧绵于室,幻若仙境。

 咳嗽声止,慵靠卧椅上的那个男子似乎没有料到出现在此的会是我,怔怔的盯着我。

 他的脸色有着久病初愈的苍白,下颔有些许胡渣显得格外沧桑,目光蒙眬不清,却又是波澜不惊。

 “二王子。”我很是生疏的唤了一声,他恍然回神,捂着又咳了几声,随即执起手边的茶水请一口。

 夜鸢倒是反手握起了我的手走入屋内,表情自然,眸中一片空澈。

 我们并排分座而下,有一名奴才上来奉茶,茶香散开,顿时溢了净室。我细细打量着屋内的一切,清然且高雅,还有淡淡的芳草清香夹杂着浅浅的药汁味,可见药已成为夜翎每必饮的东西。

 左侧画屏上有几行楷书字体,我认得,那是出自夜翎手笔。

 处众处独,宜韬宜晦,

 若哑若聋,如痴如醉,

 埋光埋名,养智养慧,

 随动随静,忘内忘外。

 是出自佛经,没想到一向狂放自傲的夜翎竟然能够写出这样安逸于世的字来,还会读佛经。看来,这次的幽让他收敛了许多,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他怎么说病就病起来了,着实令我难以释怀。

 “近一年了,二弟在此过的可好?”夜鸢这话问的不温不火,看似闲话家常却又另有深意。

 “外头的一切似乎都与夜翎无关了。”他的声音很低沉,清雅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我。

 我则端起茶水,才开盖帽,一团白雾腾空而起,直扑脸颊,是君山银针。闻茶之香气飘溢馥郁,清云淡生,我立刻品上一口,岩韵十足,齿颊留香。

 夜鸢忽而睇了我一眼,佯作奇怪的问:“未央你与二王子应该是老相识了,如今为何如此生疏。”

 这一问使得我与夜翎都略微有些尴尬,我暗自瞪他一眼,就知道他带我来见夜翎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倒是夜翎率先开口:“未央,许久不见。”

 “是啊,许久不见。”也许是因为曾经算计陷害过他,心底闪过一抹歉疚,如果不是我,也许他还是初次见时那个意气风发的成禹吧。

 “你还好吗?”

 “好,你呢?”

 “好。”

 短短两句身份的对话过后,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夜鸢的脸上依旧挂着冷冷的笑意,没人猜的透他在想什么。

 在翎王府我们只是小坐片刻便离开了,毕竟夜鸢是奉王上的命接我进宫见驾的,才出鸢王府我便与夜鸢各走各的。我总觉得夜鸢太过无情,无情到冷血,这样的他让我想到壁天裔,大皇子的病情现在如何呢?是否能安然渡过这一场大劫?

 进入王宫,我的手便被夜鸢握在手心,我没有挣扎,因为知道他是在做戏,当着整个宫廷的面与我做戏。当我随着夜鸢来到北华殿之时,航公公拦下了夜鸢,说是大王只召见我一人。夜鸢的脸上没有多大起伏,松开了我的手,让我进去。

 在入殿之前我黯然回首望了眼背对着我仰望苍穹淡云漂浮的夜鸢,他一袭白衣华袍着微风卷起而轻扬,如墨的发丝垂在身后如湖水的涟漪般,被风吹的一波接着一波。

 “鸢王妃?”航公公见我不走,忙唤了声,我忙回神随着他进入大殿。

 大王与大妃在东暖阁里歇息,寂静无声的大殿内偶尔响起几声轻咳,这让我想到了夜翎的病情。地上两只鎏金大鼎里焚了些沉香屑,白雾轻烟袅袅升起,笼罩殿。明黄轻纱帐之后隐约有两个影子,我猜那便是大妃与大王。

 我踩着殿中铺着的厚毡上前跪拜,只听得一声柔腻的声音道:“未央,兜兜转转你竟又转回了北国,真是天意。”

 我垂首不语,待她下文。

 “想当初翎儿真是痴,为了你竟然不顾一切的回来,而你却又在大婚当跑了。你可知你一人让我北国两位王子脸面无存?”语调虽轻却是那样冷漠,似乎还带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只见帐后的影子晃了晃,一双纤柔的手探出,揭帐而出。迈着盈盈莲步在我身边打了个转,我毕恭毕敬的垂首盯着悉铺血红的厚毡。

 “如今已事过境迁,本宫便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虽然你在南国呆了九年,可你是本宫暗人的身份却变不了,你依旧是本宫的人。更不要忘了你的亲姐姐是死在壁天裔的箭下。”大妃一语惊醒了我,此时的未央在大妃的眼中依旧是未央,而非辕慕雪。那么在飞天客栈时壁天裔对莫攸然所说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了,碧若与未央真的是北国涟漪大妃的暗人。

 “未央一直铭记在心。”我不动声顺他的话而说下去。

 “所以,现在你又有任务了。”涟漪大妃轻笑着,躬身将一直跪地的我托起,暖暖的手心将我微显冰凉的手包裹住。

 “大妃请明示。”

 “未央你如今贵为鸢王妃,便可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后夜鸢的一举一动每飞鸽传书进宫。”大妃只是看着我笑,开口说这话的的反倒是一直在纱帐后的大王。

 “大王子不会信任未央的。”果然,大王与大妃依旧没有放弃与夜鸢的争斗。

 “那你就想办法让他信你。”大妃握着我的手多用了几分气力,我微微吃痛,忙点头:“未央明白。”

 “既然明白,那最好。”大妃松开了我的手,由袖中取出一枚黑乎乎的药丸递至我面前:“服下它。”

 看着眼前的药丸我没有动手接,只是问:“这是?”

 “嗜心丸,若每月不能及时拿到解药便会疼痛致死。”大妃扯过我的手,将药放在我的手心,声音温柔却似利剑般能置人于死地。“这是作为暗人的规矩,为了让本宫与大王相信你,便服下它。”

 听着那明显迫的声音,我知道自己已经没的选择了,否则下一刻我将惨死大殿。咬一咬牙,我了下去。

 大妃满意的抚摸着我的发丝,冷意敛去:“那本宫就等你的消息了,退下吧。”

 圆月如冰轮初转,萋萋芳草晓霜寒。

 出了王宫黄昏已过,胧胧明月将天际染的透黄,我与夜鸢依旧步行于紫陌大道,在转入天龙城最繁华的华龙街,街道两侧灯火通明,如群星落地,将大街照得恍如白昼,璀璨芒芒点点。街上人声鼎沸,许多孩子手在嬉戏打闹,还有许多公子对月诗,而那群手执团扇的小姐则目含秋波盈盈望去。

 这样热闹的情形与我和夜鸢之间的沉默显得格格不入,我的手不时会捂上小腹,总觉得下那颗嗜心丸后便觉得小腹一片燥热,如穿长毒药。

 “你怎么不问大王对我说了什么?”终于,我打破了两人的沉静。

 “没兴趣。”这话说的清凉冷淡,我不有些好奇的问:“为何对自己的父王如此冷淡?”

 “很奇怪吗?他亦对我如此冷淡。”他的畔似笑非笑,紧抿着的弧度渐起,在百家灯火的照耀下很是绚烂夺目。

 “即是父子,何故如此?”

 “父子?”似乎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好笑的重复了一遍。“他从未当我是子,我亦不视他为父。”

 “为何?”

 “今夜的你似乎特别多话。”他不答我,只是用浅浅的话语将话题转移,月光透过重重夜下,夜风拂的他衣衫飘拔伟俊的身子沉淀了难言的清冷,突如其来的落寞显得这个身影如此孤寂。

 见他不愿说,我也不想多问,不紧不慢的跟随他的步伐一步步的前行,两人再次陷入相对无言的地步。

 穿过繁华的街道,热闹也渐渐远离我们,夜凉如水,明星璀璨。风渐深,隐约听得见他际悬挂着的白玉双佩相互铿锵,如泉水清鸣。

 “母妃身份低微,即使冠后宫又如何。”

 夜鸢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一怔,疑惑的看着他平静的侧脸,但见他又开口了:“那年我九岁,因夜翎久病不愈,众臣请立太子。呼声最高的是我,毕竟有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可是父皇却当着朝文武的面将折子全数扫落在地,怒喝:母,子更。”(注:此‘’指贵

 我静静聆听着,却没有说话,眼眶却没来由的涌出一阵酸涩。

 “从那时起,我就在心中对自己说一定要保护母妃,再也不让人看不起她。”夜鸢突然冷笑一声:“没有人能体会一个九岁的孩子在听到父亲骂母亲与自己身份的感受,别人我可以忍,但说这话的人是我的父亲!只因他最爱的女人是涟漪大妃,故而想要将太子之位传给夜翎,所以不惜当众人的面指责我母子身份。他没有资格。”这样的话语本应该配合着愤愤不平的表情,可是摆在夜鸢的脸上却是那样淡如水的平静。

 “我能体会。”我随意的冲他笑了笑:“我的出生给府里带来的不是欢笑而是恐慌,父亲他甚至想要当场摔死我,只因一句‘妲己转世,妖孽降临’。六岁,父亲拿着长长的掸子一边打着母亲,一边骂她是人,而我则是小人。”

 看他原本冷漠的瞳子中已不再冰冷,有那一闪而过的诧异,我的笑意愈发灿烂。

 夜鸢的步伐一顿,看着我的眼眸半晌才一字一字地说:“不想笑就不要笑。你可以哭,没有人会看不起你。”

 闻言我的笑容敛去了些许,只道:“大王子,你又何尝不是一直在笑呢?”

 淡风浅月泻,清寂香草味淡。

 天地间仿佛变得无比寂寥,那一瞬间的沉默,成就了两段哀伤,肆意散。

 与夜鸢分手后我便回了小院,鸢尾的香气面扑来,口一阵恶心的翻滚,我扶着栏杆便干呕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止了那份恶心的感觉,无力的跌坐在花圃前,手又抚上了小腹…嗜心丸,就像一颗毒瘤生长在此,时刻提醒着我自己要做的任务。

 我该怎么办,如何才能让夜鸢信任我。

 不,我该找莫攸然,他是神医,他一定能帮我解毒。

 只要解了毒,哥哥的伤好了,我便与他找个安静的地方隐居,就不用面对世人异样鄙夷的唾弃。

 无力的瘫靠在身后的竹栏之上,才抬眸便见紧闭的门扉咯吱一声被人拉开,辕羲九赤着上身步出屋。几处伤口皆被雪白的纱布绕着,有殷红的血迹映在其上,在洁白的月光照耀之上格外骇目。

 见他醒了,我身的疲累皆扫去,冲他笑道:“你终于醒了。”

 他的脸色很是苍白,眉头冷的一蹙:“你怎么了。”说罢便朝我走来,我很想由地上爬起来,可是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人了去,只能傻傻的坐着。

 不能起来,我便双手抱膝,指着天上的明月:“赏月。”

 眼底有明显的质疑,显然是不信任我。见他张口语,我忙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大哥,陪我赏月。”

 他很无奈,却顺着我手的力道缓缓蹲下身子,最后与我并肩坐在鸢尾花圃的栏杆前,我知道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脸上,可我却仰头凝视着漫天的星灿。握着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我很依赖这份温暖。

 “大哥,自从进宫后我就一直在期盼着能与你像这样并肩坐在一起,赏月。”

 “以后,大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是以大哥的身份,还是风白羽?”

 明显感觉到他的手一僵,我收回了视线,转而对上他的目光,晦涩一笑:“当我决定与大哥一起逃出皇宫那一刻就没有再后悔过,不论你是以哥哥的身份还是风白羽的身份去做这件事,至少你心里是有我的。”

 “慕雪…”他轻轻呢喃着我的名字,良久没有吐出一句话。

 “若是我们能一直这样那该多好啊。”多用了几分气力紧握他的手,目光依旧炯炯的看着他,可是唯有我自己知道那深藏于心的苦涩。

 他眼底蓦然出一抹浅浅的暖意,俊逸的脸上出现了温和的柔意。伸出手抚摸着我泻香肩上的一缕发丝,随后便圈我入怀,用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中带了一抹令人难懂的复杂意味:“今生,注定负你。”

 心口像是极细的银针慢慢在那里刺着,眼底的酸楚几夺眶而出,却轻轻笑道:“慕雪明白。”

 他是理智的。能为我背叛兄弟,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我带离那个皇宫,却仍旧是理智战胜感情。

 离他那温暖的怀抱,我看了看他的伤口笑道:“大哥你伤的这样重,还是快去休息吧,慕雪也去睡了。”不等他开口,我便用尽全力撑起了自己的身子,仓惶而去。步伐渐急,星月微明,走入那深深的小径,我稳住自己的呼吸,深深吐纳着夜晚的寒风。

 突然想起今夜还未给他煎药,本不愿再去,可是想到他的伤我的心底却甚是担忧。继而转入灶房为他熬碗药再回去歇息。

 迈入灶房之时正好遇见一名丫鬟凤儿,听她说自己是在夜鸢身边伺候的丫鬟,而夜鸢有个习惯,每天睡前必饮一碗燕窝莲子羹。其香扑鼻而来,与我正熬着的药汁味夹杂在一起,又香又苦,她嫌恶的皱起了眉,一脸不的冲我道:“你哪来的丫鬟,苦味若是沾着燕窝的香味,殿下会吃的不舒服的。一边煎药去。”

 看她一脸傲气凌人的表情我笑道:“哟,在殿下身边做个丫鬟就这样颐指气使,怎么?殿下对你很好吗?”

 她得意一笑:“知道就好。殿下可离不开凤儿呢,所以你最好识趣点闪开。”

 我佯装很好奇的问:“看来你与殿下关系匪浅。”

 她愈发笑得得意:“殿下说了,过些日子就收我为妾…你知道吧,若是殿下做了皇上,我可就是…”不等她的话说完,我便含笑而截断:“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她娇媚的抚摸上自己发髻上的玲珑簪,轻蔑的问。

 由袖中取出一枚雪白通透的白玉晶石,那上面刻着耀目的‘鸢’字,这是与夜鸢大婚那会华贵嫔亲自给我的,说是每位王子的王妃都会有这样一枚白玉晶石。“认识这个吗?鸢王妃专有玉石,知道我是谁了吗?”

 她有那片刻的怔神,稍即脸色惨白一片,猛然跪下,连连磕头道:“王妃恕罪。凤儿有眼不识泰山,王妃饶命…”她一遍哭喊着求饶,一边用力磕头。额头与地面相击,闷响声声,我却未喊停,冷眼看着她这样自残。步伐微微后移,摸索上小罐里的盐,悄悄将那锅正煮的沸腾的燕窝莲子羹的盖打开,将大半罐子的盐倒了下去。

 随即将一切放好,若无其事的看着依旧疯狂磕头的凤儿,心中却是一片感慨。聪明如夜鸢,怎会在身边养个这样傻的丫头,是别有用心还是掩人耳目呢?

 “好了,我不会和你计较的。燕窝莲子羹已沸,送去给殿下吧。”

 凤儿听到我这话才停止了磕头,睁着泪眼由地上爬了起来,见她额角略带血迹,我掏出丝绢为她轻拭额头:“伺候好了殿下,我也不会亏待了你。”

 “谢王妃,谢王妃。”她点头如捣蒜,拿起银盘上的碗快速将燕窝莲子羹盛了出来:“那…奴婢先告退。”

 看着她恐慌的表情我点点头,随即她便托盘离去,落荒而逃,仿佛当我是地狱来的魔鬼,随时可能吃了她一样。我勾了勾嘴角,转身也将已煎好的药汁倒入碗中,迈出了灶房。

 清风将徐徐冒烟的药汁吹散扑上我的脸颊,浓郁的苦味充斥在鼻间,当我转出幽寂的小径,突感一个黑影由灌木中飞掠而过。我步伐一顿,举目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以卓绝的轻功飞跃出朱红的高墙。

 手微微一颤,端着的药洒了些许在手背,滚烫的药汁于我丝毫没有影响,只是怔怔的凝望高处那早已空空如也的黑夜。

 天光泛金,云淡星疏,风带起一阵暗尘,衣角卷起。

 良久,我自嘲一笑,捧着药悄然转身,顺着来的路折了回去。

 次我便听闻一个消息,昨夜大王子身边的丫鬟凤儿因做错事而被仗二十大板,逐出鸢王府。凤儿一路的哭喊声让一府的奴才心惊胆颤,心惊于夜鸢对待伺候多年的凤儿竟如此无情,胆颤于某一若是得罪了夜鸢自己的下场是否也这样。

 今夜的夜鸢又带我入宫了,此次要见我的却是华贵嫔,走过庄严壁垒的大道,踩着雪白的石阶,夜鸢问:“昨夜那一碗燕窝莲子羹真咸。”

 听他突然一语我的险些没笑出声来,忍住笑意问道:“哦——原来今被殿下赶出府的凤儿是因为做错了这件事。”

 看我一直慢的更在后面,他停下步伐转身等我,别有深意的冲我道:“其实一碗莲子羹也不至于,重要的是…有人讨厌她。”脸上出一抹笑意,不同于往常的冷笑,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个人讨厌她,所以你就赶她出府了?”渐渐走近他,末的阳光洋溢的倾洒在他肩头,将他那淡紫的华袍映的闪亮异常。

 他飘忽的冲我一笑,转而上前两步向我,一手搂住我的际笑道:“谁让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看着他搂着我际的手,我有那一刻的不自然,随即发现并无害,故而松弛下来。又闻他道:“也不知哪个该死的下那么狠手,加了有大半罐的盐吧。打死卖盐的了。”

 没想到一向冷漠的夜鸢会有这样一面,再也忍不住,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搂着我际的手一紧,垂首附在我耳边道:“笑的这样开心?”

 他温暖的气息洒在我耳边,酥酥麻麻,我向后躲了几分。

 “哟,我当这是哪对小夫在这甜蜜呢,原来是王弟。”一声柔美却带着尖锐的声音传来,我与夜鸢齐目而望那个盈盈走来的女子,是夜翎的姐姐夜绾公主。

 我立刻由夜鸢的怀中挣脱,他也顺势松开了我,笑意悄然而逝,如往常般淡漠唤了声:“王姐。”

 她在我跟前停下,一双魅惑的眸子审视着我:“王弟你不认为大婚当王妃逃跑是件辱的事吗?现在回来,你非但不对她严惩,反倒是甜蜜的如胶似漆。真是让王姐我不可思议啊。”一声冷笑,似在嘲讽又似在看笑话般,随即又说道:“鸢王妃的手段真是不容小窥,不但将夜翎的神魂颠倒,就连一向玩世不恭的夜鸢都成了你的裙下之臣。此等媚术怕是一般人学不来的吧。”

 “王姐。注意自己的身份。”夜鸢声音虽低却有浓烈的警告意味。

 她终于收回了始终放在我身上的视线,嗤鼻一笑,随即迈着轻盈的步伐高傲而离去。

 “走吧。母妃在等着呢。”丝毫不介意夜绾说过的话,拽着我的手腕便朝莲华宫走去。

 莲华宫亭台楼阁水榭倒影参差相,河莲盛泽翠绿滴,白玉雕栏翠微依依,绮窗楼迥廊长,柳絮纷铺如雪白的毯笔直延伸在这条小径之上。

 远远朝亭内望去,华贵嫔身着淡粉红绘纱女衫,身下系淡青凤湘裙,身的珠围翠绕,衬的她高贵却不显庸俗。其光华四丝毫不减风华,可想而知当年是如何的冠后宫,也唯有如此美貌才能生出夜鸢这样一个‘祸害’出来。

 “楚寰?”待看清亭内还有一位笔直立在华贵嫔身后的男子时,我惊叫出声。

 这一声呼引得亭内华贵嫔的侧目,她娇媚一笑:“鸢儿,你们来了。”

 “母妃。”夜鸢牵着我的手依旧没放开,我对上华贵嫔的眸光,恭敬的颔首道:“华贵嫔。”

 “哦?还叫本宫华贵嫔?”她柳眉一挑,嘴角含笑。

 我一愣,感觉夜鸢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似乎在提醒着我。我忙反应过来,忙说:“母妃。”

 华贵嫔满意一笑,望望我与夜鸢握的手,目光意味深长:“未央,你在大婚那逃跑之事大王没有追究,本宫也就不追究,只要你与鸢儿好好在一起,本宫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未央会的。”我点点头,华贵嫔邀我们与他坐下,而我的目光则时不时的看向楚寰,他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眼底容不下任何人。看他一脸冷漠的站在华贵嫔身后,似乎在她身边当差。楚寰可是莫攸然的徒弟,莫攸然一直帮着涟漪大妃对付着夜鸢,而今楚寰却在此处当差?是莫攸然想在华贵嫔身边安自己的人还是…已经发现涟漪大妃的真正阴谋,转而帮助夜鸢对付大妃?

 楚寰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看到我对他的注视,果然是楚寰,永远都是那样冷冷淡淡,与他相处了七年,似乎还从来没有真正看透过这个人。

 “未央?我的侍卫这样好看?”华贵嫔捻起银盘中的一块芙蓉糕,食指间佩戴着一枚闪闪耀眼的翡翠玲珑戒,在斜晖暖的照耀下熠熠生光,刺的我眼睛有些疼痛。

 我轻眨了眨眼,缓和了眼中的不适,收回视线笑道:“只是觉得母妃您的侍卫很像未央的一个故。”

 “不瞒你说,当初本宫同意你做鸢儿的王妃只因你名叫未央。”华贵嫔莞尔笑笑,随即端起茶了口,回避了关于楚寰的问题。

 她此言害得我摸不着头脑,却见她将依然冒着热气的杯子放下,随后拂了拂额前的苏,云淡风轻的笑道:“多年前,有名巫师说起鸢儿命定的福星是叫未央的女子,只要鸢儿找到她,便能做统一天下的君主。”

 我听到华贵嫔此言便一笑,终于能明白夜鸢为何会冒出要娶我做王妃的念头,原来多年前还有这样一出。这么一来,一切都好解释了。“华贵嫔认为巫师口中的未央是我?”

 “原本不愿信,可是自你使得夜翎大失方才后,本宫便肯定了,你就是本宫要找的未央。”

 我垂首不语,也不知从何说起,说我真名并非未央而是辕慕雪吗?如今木已成舟,说再多也是枉然。

 “所以本宫希望未央你能永远陪在鸢儿身边,帮他。”华贵嫔声音异常认真:“帮他登上北国九五之尊的位置。”

 “未央只是一介女,怕难以担当此重任。”我倏然起身,一把锋利的刀已经架在我的颈项之上。我瞪着楚寰,没有想到有一楚寰竟会对我拔刀相向。

 夜鸢没有看我,只是轻轻把玩着盖帽,袅袅热气有一下没一下的涌出,他的表情依旧淡定从容。

 华贵嫔的脸上微有愠,直勾勾的盯着我:“未央你是个聪明人,也甚讨本宫与鸢儿的喜欢,知道什么是该做,什么不该做。”

 “娘娘…”我僵在原地不敢动分毫,我了解楚寰的剑,一旦出鞘便毫不留情。我若执意要拒绝,怕是真的会惨死在他刀下。

 华贵嫔从衣袖中取出一瓶陶瓷小罐,将雪白的粉末洒在杯中,随即摆放在我面前:“这茶里有冶骨散,你可以选择喝或是不喝。”

 “未央不懂娘娘的意思。”看着眼前的茶,冷汗由背脊中溢出,突然觉得自己在那瞬间掉入了万丈深渊。

 “为了不让你再次逃跑,我只能用它来控制你。冶骨散,每月发作一次,它痛的不是身心,而是痛骨,随着每次发作的疼痛,你的骨髓会逐渐破裂,腐蚀。但是若你听话,讨得鸢儿的喜欢,每个月便有解药送到你面前,绝对不会让你承受这样的疼痛。直到鸢儿登上王位,你便是大功臣,本宫不但给你解药,更会让你坐上大妃之位。”她脸上透着自信,仿佛肯定我绝对不会拒绝般。

 是的,此时绝对不会容许我犹豫,深深吐纳一口气,接过杯子,将那杯带有冶骨散的茶全数饮下。

 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才与大哥从那个冰冷的皇宫中逃出来,又陷入一个皇族的夺位之争。若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不,我不后悔,毕竟我为自己的爱情争取过,我没有遗憾了。哪怕最终会受伤,我亦心甘情愿。

 喝下茶,华贵嫔便吩咐楚寰带着我先行出莲华宫等夜鸢,看的出来,华贵嫔是故意支开我与楚寰有事想要当面与夜鸢谈。

 草碧玉妆,庭树飞花,万柳绿丝绦。

 湖光涟漪起,碧波随风,败絮倚微风。

 与楚寰步出莲华宫他仍旧是对我不冷不热的样子,直到一处幽寂无人的池塘边我才迈步上前挡住他前进的步伐,质问道:“楚寰,你何时变成华贵嫔的侍卫了。”

 他不理我,直接越过想继续走,我又移一步挡住他的去路:“莫攸然呢?”

 “不要对外说起我与师傅的关系。”终于,他冷冷开口提醒我。

 “莫攸然还在大妃身边?他是不是知道了有关于碧若的一切,所以仍旧潜伏那?”

 对于我的疑问,楚寰没有回话,却使我肯定了,莫攸然已经与华贵嫔联手了,目地是想要掉转头来报复涟漪大妃。可是现在的我身中两种剧毒,一定要与莫攸然亲自见一面,否则我真是陷入了绝处,不论帮任何一方,死,都会是我最终的下场。

 现在只有莫攸然能救我了,可他会救我吗?

 “楚寰,能不能帮我给莫攸然带个话,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见他。”

 “现在不方便。”他一口拒绝。

 “楚寰!亏我们还相处七年呢,你忘了以前你被师傅训的时候是我帮你说话才免遭责罚?”我开始算起曾经对他的恩情,想说服他帮我给莫攸然带话。

 “因为犯错的人其实是你,我只是在帮你顶罪。”他冷着一张脸回了句。

 “那你忘了曾经你还偷跑出若然居呢,若不是我帮着隐瞒,莫攸然早就知道了。”

 “是你偷跑出若然居,我去找你吧?”他那张冷脸闪过一抹似笑非笑,还藏着无可奈何。

 我有些尴尬的自己的额头,没想到他都记得,既然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吧。我扯着他的衣袖道:“我不管,我一定要见莫攸然。否则我就将你与莫攸然相识之事大肆宣扬出去!”

 他抿着,凌厉的盯着我。

 被他这样盯着,我的气焰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最怕楚寰的地方就是他这样一语不发的盯着我,感觉杀气很重。

 在我以为他会拒绝我,或者当场一刀了结我之时,他竟丢下一句:“我想办法。”便握着佩剑长扬而去。

 我盯着他的背影转身凝望涟漪阵阵的湖面,碧绿的湖水隐约倒映着我的影子,几片柳叶飘落,将倒影打碎,我看着竟出神了。

 恍惚间有个身影来到我身后,一股危险的气息直,水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倒影,我立即回头。没待看清楚来人便觉得一双手在我的背后猛推一把,我狠狠栽下池塘。

 冰凉的水灌入口中,口一阵气闷,非常难受。本是懂水性的我想浮出水面,可是脑海中闪现出无限的记忆涌入,一幕幕闪入脑海。

 “哥哥,那个壁天裔和你说什么了?”

 “哥哥,你真的要把我给壁天裔?”

 “哥哥,慕雪等你回来。”

 往事一幕幕如泉涌,直冲脑海,来的那样汹涌,那样突然。

 渐渐的,口间的呼吸被空,连挣扎都已无力,如一颗坠入大海的石子沉下湖面,掉入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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