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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尴尬快乐的北京
 青春那么短暂,我却在花季正盛时,遇见了所爱的人;生命那么有限,我却在最美丽的年华,被所爱的人深深爱过。

 我们曾在山巅海角相爱过;纵使结局是于山巅海角分别,我也不后悔。我唯一后悔的是,当时没有多爱他一点。

 尴尬快乐的北京

 一夜辗转反侧,完全没睡着,一时觉得应该张骏两耳光,一时又觉得应该先自己两耳光。

 早晨起时头晕脚软,幸亏今天是去参观北京天文馆,不会太耗费体力。

 我戴着大凉帽,把自己藏在人群里,躲着张骏走,恨不得自己有件隐身衣。我近乎悲愤地想,这世道怎么如此古怪?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怎么倒好像我见不得人了?可道理归道理,行动却是毫不含糊地畏缩。

 因为太困,究竟在天文馆里看了些什么,听了些什么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老师把我们带到一个大厅里,讲恐龙灭绝的原因。

 大厅的天顶是椭圆形的,当灯光完全熄灭时,整个天顶化作了浩瀚的苍穹,无数颗星星闪烁其间,美丽得让人难以置信。

 随着解说员的声音,我们如同置身宇宙,亲眼目睹着亿万年前彗星撞向地球,导致恐龙的灭绝。

 这样的节目本来是我的最爱,可置身黑暗中,头顶星海浩瀚,馆内温度宜人,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感觉也就是睡了一小会儿,就有人推醒了我。我立即睁开眼睛,发现张骏坐在我旁边。

 大厅里的人已经走得半空,周围的椅子全空着,他默默地看着我,我脑袋充血地瞪着他。

 人都走空了,我们仍然是刚才的姿势,互相瞪着对方。

 工作人员来催我们:“同学,放映已经结束。”

 张骏拽拽我的衣袖,低声说:“走了。”

 我迷糊糊地跟着他晃到了大厅,同学们都在买纪念品,各种各样的恐龙。

 他带着我过去:“要恐龙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意识完全混乱,完全无法思考,就纠结着打他还是不打他。

 他把每一种恐龙都买了一只,花了不少钱,甄公子开玩笑:“你要回家开恐龙展啊?”

 张骏笑了笑,没吭声。

 当我纠结了半天,发觉自己已经错过最好的发作时机时,我迅速逃离他,跑去找林依然:“你怎么走的时候也不叫我一声?太不够朋友了!”

 林依然看着我身后不说话,我一回头,张骏像个鬼影子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就站在我身后。

 坐车时,本来都是我和林依然坐一起,可回去的时候,张骏主动要求和林依然换座位,坐到我旁边。

 我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解释、道歉、狡辩…反正不管什么,他总应该说些什么,这样我才能反击,可他一路一句话没说,我闭着眼睛装睡觉,貌似镇静,实际已经完全晕了。

 去食堂吃晚饭时,他没和男生坐,反倒坐到我和林依然身边,顺手就帮我和林依然把方便筷子、纸巾都准备妥当,林依然惊奇地看着他,我也完全不能理解地盯着他,他却若无其事,我行我素。

 我们前几天一直互相敌对,恨不得一刀杀死对方而后快,昨天吃晚饭时还针锋相对,闹得桌人尴尬,今天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坐车一起,吃饭一起,别说外人看着奇怪,我自己都觉得很诡异。

 沈远哲端着餐盘坐了过来,笑着问:“你们总算可以和平相处了,误会怎么解开的?”

 我低着头吃饭,不吭声,张骏笑了笑,和他聊着别的事情。沈远哲几次想把话题转到我和张骏身上,张骏却都避而不谈。

 吃完饭,回到宿舍楼,大家依旧聚在一起玩,我却立即跑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上了车,我已经和林依然坐好,张骏却一上车就走过来,要求和林依然换座位。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林依然又向来不会拒绝人,立即就同意了。

 张骏又坐在了我旁边,我心里七上八下,幸亏一向面部表情瘫痪,外人是一点看不出来。

 这一天是游览北海公园和北京动物园,一整天,不管去哪里,他都跟着我,我不理他,他也不说话。如果我走得快,他就走得快,如果我走得慢,他就也走得慢,如果我和林依然说话,他就站在一旁摆相机,如果我被哪处景物吸引,想多看一会,他就站在一旁默默等着。反正,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再嘲讽我,就是一直跟着我,跟得我骨悚然,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中途,我尝试着偷偷溜了几次,可是,集体活动,再溜能溜到哪里去?过一会儿,他就能找到我,继续像个鬼影子一样跟着我,后来,我也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尝试,任由他去。

 虽然非常古怪,我和他却很和平地相处了一整天,整整一天啊!

 晚上回去时,他仍旧坐我旁边,去食堂吃饭时,他也仍旧坐我旁边,沈远哲和林依然都目光古怪地盯着他,他却坦然自若,和他们都谈笑正常,只是不和我说话而已,当然,我也只和林依然、沈远哲说话,坚决不理他。

 第三天,还是如此,他总是在我身边,默默地跟着我,默默地照顾我,却一句话不说,搞得我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开始有些受不了。感情上,我暗暗渴望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可理智上,我知道绝不能再放任自己,否则,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和张骏不一样,张骏玩得起,我玩不起。

 吃过晚饭后,我和前两天一样,立即回了宿舍,边冲凉边思索,等洗完澡,换了条长裙,我决定去找张骏把话说清楚。

 张骏、贾公子、甄公子几个男生在篮球场打球,黄薇和几个女生在一旁观战。

 我走到篮球场边,默默站着。七个男生分成两组,打着力量不对称的比赛,拼抢却都很投入,张骏的技术非常突出,黄薇她们不停地为他鼓掌喝彩。

 杨军的篮球打得也非常好,可惜杨军没来,否则他们两个一定能玩到一起去。

 我胡思想了一阵,实在没有勇气在众人面前,高声把他叫过来,所以,只能又默默地转身离去,低着头,一边踢着路上的碎石头,一边走着。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未等我回头,一个浑身散发着热气的人已经到了我身边,是张骏。他的脖子、胳膊上密布着汗珠,脸颊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健康红色,浑身上下散发着非常刚健康的男孩子的味道。

 一瞬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脸腾地就滚烫,忙转过头,盯着脚前面,大步大步地走路。

 他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跟着我。

 我走了一会,心头的悸动慢慢平息,脚步慢下来,他也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

 我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他,他也立即站住。

 我把心里的五味杂陈都用力藏到最深处,很理智、很平静地说:“我已接受你的道歉,明天不要再跟着我,我会忘记所有的不愉快,我们之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各玩各的。”

 他盯着我,膛剧烈地起伏着,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就要挣脱束缚,跳出来,可一会儿后,他又平静了下来,淡淡说:“我要去打球了。”说完,立即跑向了球场。

 我长长吐出强口的那口气,立即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我怕晚一步,我就会后悔。

 晚上,我再次失眠了,心里有很多挣扎,一会是理智占上风,肯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一会是感情占上风,嘲讽自己自讨苦吃,何必呢?

 不过,现在怎么想都已不重要了,因为骄傲如张骏,只会选择立即转身离开。

 半夜时分,下起了暴雨,雷声轰隆隆中,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我刚有的一点睡意,立即全被敲走,只能卧听风雨,柔肠百转。

 清晨起时,我有些头重脚轻,想到待会还是会见到张骏,突然觉得很软弱。

 洗漱完,和林依然一块去吃早饭,到了食堂,刚要去打饭,有人叫我:“罗琦琦。”

 是张骏的声音,我石化了三秒钟才能回头。

 张骏脸色不太好,好像没睡好,他没什么表情,非常平静地说:“我已经帮你和林依然打好早饭了。”

 我还没说话,林依然已经笑着说:“谢谢。”我只能跟着他,晕乎乎地走到桌前坐下,坐在一旁的沈远哲冲我笑着点头,脸色不太好看,似乎也没有睡好。

 我做梦一般吃着早点,究竟吃了什么,完全没概念。

 到了车上,林依然刚想坐到我身边,张骏的胳膊一展,就搭在椅背上,挡住了她:“不好意思,这个位子我要长期占用。”

 林依然愣了一愣,笑起来,走到后面坐下。

 张骏坐到了我旁边,我扭转头,望向窗外,装作专注地研究车窗外的风景,心里却七上八下。

 车在公路上奔驰,车厢里有的同学在唱歌,有的同学在谈笑,张骏却一直沉默着。

 我不停地酝酿着勇气回头,却怎么都没有勇气,当我的脖子都快要变成化石,玻璃都快要被我看融化时,我终于鼓足勇气,很淡定地回头,打算和张骏进行严肃对话,却发现张骏头歪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

 我虚假的淡定变作了失落的怨愤,我在那边纠结啊纠结,纠结得脖子都酸了,人家却一无所知,睡得无比香甜。

 可是,怨愤很快就散了。

 夏日的清晨,一束束阳光透过车窗进来,照在他脸上。车窗是深蓝色的,光线被过滤成了深浅不一的蓝色,随着车的移动,深深浅浅的蓝色都在快地跳跃,而他却是极静谧的,在一片晶芒掠跃、华光溢中,他安稳、香甜地睡着。

 忽然间,很多年前的一幕回到了心头,灿烂的夏日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来,河水哗哗地过,他躺在大石头上静静地睡着,暖风吹过我们的指尖,很温暖,很温馨…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竟然已经成为了当时觉得遥不可及的高中生。

 我的心柔软得好似四月的花瓣,轻轻一触就会出泪来,我悄悄拉好车窗帘,遮挡去阳光,头侧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凝视着他。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真正看过他了,这些年来,我要么是视线一扫到他,就立即移开,要么只是用眼角余光追随着他的背影或侧影。

 他睡了很久,我看了他很久。

 没有任何预兆地,他忽地睁开了眼睛,两人的视线猝然相对,我怔了一怔,立即惊慌地转头,可马上又意识到不能太着痕迹,所以装作坐久了不舒服,故意着脖子,把头转来转去,好似刚才他睁眼的一瞬,我只是恰好把头转到了他的眼前。

 两人的视线总会相遇,可又总会轻轻一碰,就迅速移开,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他在惊慌,还是我在惊慌。我总觉得该说些什么,可之前酝酿好的东西已经忘得七零八落。

 他轻声说:“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睡一会儿吧,爬长城需要力气。”

 他的口气很温和,我的心很柔软,所以,我虽然漠然地转过了头,却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仍在胡思想,一会是小时候的事情,一会是刚才的画面,不过,昨晚没睡好,想着想着就真正睡着了。

 猛地感觉到刹车,惊醒时,发现已经到长城了。

 司机停停倒倒了几个来回,终于把车停好。

 万里长城就在眼前,同学们激动地抓起背包,呼啦一下全冲下了车。

 张骏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站起来,从行李架上把我们的背包拿下来,我刚要去拿,他却打开自己的背包,把我的小背包,全部放进了他的背包里。

 “你干什么?”

 他不吭声,施施然做完一切,把背包往肩上一背:“走吧!去爬长城!”

 我只好空着两只手,跟着他下了车。邢老师买好票后,决定由她领队,物理老师看着中间,沈远哲和张骏后。

 三十多人的队伍,有人走得快,有人走得慢,渐渐拉开了距离。

 我很快就明白了,张骏可不是好心地帮我背包,而是我的水、食物和钱都在他那里,这下变成了我像个鬼影子一样跟着他了。

 不过,没多久我就顾不上琢磨这些事情了,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万里长城。课本上、电视上的万里长城终于真正到了脚下,我非常激动!

 我、林依然、张骏、沈远哲一边爬长城,一边说话。张骏今天不但不打击我,反倒十分捧场,不知不觉中,我和他也开始说话,他已经爬过两次长城,给我们讲起以前的有趣经历,学着北京人的卷舌音耍贫,我和林依然都被他逗得不停地笑,所有的隔阂在笑声中好像都没有了。

 林依然看我很高兴,也十分高兴,变得异常活泼,爬累了时,开玩笑地问张骏,她能不能也享受背包服务,张骏立即二话不说地把她的包背了过去。

 林依然冲我眨眼睛,吐舌头笑,没对张骏说谢谢,反倒对我敬了个礼,说了声“谢谢”

 “去你的,别得了便宜卖乖!”我嘴里骂着,心里却暖洋洋地开心,忍不住地开怀而笑。

 张骏看我笑,他也一直在笑。

 我们四个说说笑笑,爬爬歇歇,所以真的是十分“后”

 等回程时,张骏子比较野,不想再走大道,提议从长城翻出去,走外面的野径。

 林依然有些害怕,我努力煽动她:“我的体育全班最差,我都能走,你也肯定能走,如果碰到野兽,我保证落在最后一个帮你挡着。”

 林依然依旧犹豫着,征询地看着沈远哲,显然沈远哲的意见起决定作用,沈远哲说:“我们还是不要…”

 我立即谄媚地央求:“走一样的路很没意思,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帮我,拜托!”

 沈远哲一时间没有回答,他的眼睛藏在眼镜后,阳光映下,镜片反着白蒙蒙的光,看不清楚他眼睛里面的内容。

 他说:“那好吧,我们就违反一次纪律,只此一次,不过,先说好了,如果被邢老师和王老师发现,就说全是我和张骏的主意,你们俩是被迫的。”

 “没问题,没问题。”

 我哈哈笑着,立即拽着林依然去找好翻的地方。

 走在野外,风光和长城上又不同。

 在充野趣的大自然前,林依然很快就忘记了担心害怕,看到一簇美丽的野花,就照相;看到一株俊秀的树,就合影。玩得比我还投入。

 沈远哲帮林依然照相时,张骏问我要不要照相,我笑着摇摇头,他也明白我为什么不肯再照相,想说什么,我立即跑走了。

 晚上下过雨,很多地方很滑,林依然走得颤颤巍巍,向来心细的沈远哲自然担负起了照顾她的任务,碰到难走的地方,还会经常扶着她的手。

 张骏几次伸手想扶我,都被我拒绝了,我一个人蹦蹦跳跳、歪歪扭扭地走着。这种野趣,要的就是惊险刺,如果没了这份惊险刺,那趣味也就大大减少了。

 我们四个在荒山野岭里爬山涉水,终于快要到山下了。林依然拜托沈远哲帮她照几张相片留念,两人一直忙着选取各个角度照相。

 我站在山脚下仰头看向高处,群山连绵,起伏无边,气势壮阔非常,让人心中自然而然有一种豪气,这样的感觉是看再多的书也无法真正明白的。

 我弯下身子,从地上捡了两个完好的松果,放进袋子里。

 “罗琦琦。”

 张骏站在一棵树下叫我,我回头,他微笑着说:“过来。”

 我笑着走过去,他突然猛地踹了一脚大树,人急速后退,随着树干摇晃,树叶上的积水都抖落,仿若一阵小雨飘下。

 “呀!”我惊叫着躲,差点要滑一跤。张骏趁机握住了我的手,我一边敲他,一边哈哈大笑“我的帽子、衣服都了,你说怎么办?”

 张骏不吭声,笑握着我的手往山下走,我要松开他的手,他却不放,起先,我还没意识到,以为他没明白我的意思:“不用扶了,我自己能走。”

 他好似没听到,薄紧抿,一脸严肃,眼睛只是盯着前面,等我用力了好几次手,他却越握越紧时,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不是同学间的互相帮助。

 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跳得我又甜蜜又慌乱,想看他,又不敢看,身体里好像有无数个甜滋滋的酒心巧克力泡泡汹涌澎湃地冒出,让人变得晕晕乎乎,什么都忘记了,只知道跟着他走,即使他带着我跳下悬崖,只怕我也会跟他去。

 也许,我的动作无形中已经了我的心意,张骏的神情不再那么严肃紧张,眉梢眼角都透出了笑意。

 他突然说:“那天算命时,黄薇让我说四个女生的名字,我其实只想说你的名字,可说不出口,我就想先说林依然的名字,再说你的名字,那样能显得自然些。”

 “那你怎么后来没说?”

 他含着笑反问:“你不也没说我的名字?你当时真的哪个男生都不喜欢?”

 我们两个都沉默了下来,身心却沉浸在难以言喻的甜蜜中。那种透心的甜蜜,是无论多少年过去,都不可能忘记的。

 等我们快到山下时,我才想起还有两个人:“哎呀,沈远哲和林依然呢?我们把他们给丢了!”

 也不知道我说的话哪里好笑了,张骏极其开心,眼睛里的笑意比夏日的阳光更灿烂,他笑着指指上面:“他们老早已经回正道了。”

 我抬头看去,可不是嘛!他们正站在长城边上,四处查看着我们,我立即甩了张骏的手,希望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我和张骏翻回了长城上,他拿出相机,递给沈远哲“帮我和琦琦照张相。”

 我立即站了起来,也没留意到他已经只叫我琦琦了:“我不照。”

 张骏想抓我没抓住,我已经咚咚地沿着台阶直冲而下。

 一口气跑下山,发现我们虽然回来得很晚,但是老师和同学都在采购纪念品,所以没人在意。

 我也凑在小摊上看,有核桃雕刻的十八罗汉、有景泰蓝手镯、有玻璃鼻烟壶…每一件我都拿起来把玩一会,又都原样放回去。

 张骏站在我身后问:“喜欢吗?”

 我摇头,那个时候我喜爱摄影家郎静山、作家三,我崇尚的是一把牙刷一双布鞋,走遍千山万水,人对外物的拥有有限,人的心灵却可以记录下世间一切的美丽。

 每个摊位都大同小异,我不买东西,所以很快就和张骏站在一旁等大家。

 “你不买东西吗?”

 张骏摇了摇头:“我光长城就爬了两次,这是第三次,小时候还喜欢买这些小玩意,现在没什么兴趣了。”

 “你已经来过那么多次,为什么还要参加夏令营?”

 张骏没有回答,只是笑笑地凝视着我。

 我脸颊发烫,嘴里却嗤一声讥笑。

 张骏眼中的黯然一闪而逝,柔声说:“我们照张相片吧,就一张。”

 我摇摇头,断然拒绝:“我不喜欢照相。”

 “琦琦,我之前说的话没有一句出自本心,你一直不肯正眼看我,我只是想你不要再对我视而不见,当然,也有些自暴自弃了,想着如果不能令你喜欢,那让你彻底憎恨也行,至少你心里有我。”

 我微笑地沉默着。

 一直到老师叫我们集合清点人数,他都未能说服我与他在长城上合影留念。其实,不是不相信他,也不是记仇,而是…我自卑,自卑到不愿意把自己的身影记录在他身边。

 上车后,张骏将相机收了起来,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我说:“下一次,我们来北京把所有景点都重新玩一次,把所有不愉快的记忆都洗掉,然后再在长城上照相。”

 因为年少,总觉得前面的时间很漫长,长得一切皆有可能重新来过,却不知道时光的河,只能往前,从来没有重新来过。

 昨天晚上没休息好,今天又爬了一天的长城,坐着坐着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听到邢老师的说话声,好像在询问张骏青岛哪些地方值得去,哪些地方不值得去,张骏一一回答。

 我渐渐清醒,原来青岛他也是去过的,难道他真不是为了玩而才参加夏令营?

 一会后,邢老师的声音消失了。张骏问:“你醒了?”

 我睁开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他笑:“你真正睡着的时候,头会一顿一顿地直往下掉,像一只脑袋一缩一缩的小乌。”

 我有些羞窘,沉默着。

 大概真如晓菲所说,我不笑不说话的时候,总是给人很冷漠疏离的感觉,张骏立即不敢再开玩笑:“你生气了?”

 我笑了笑:“没有。你干吗这么感?我生气有那么可怕吗?”

 他不吭声,好一会后才说:“不是你可怕,是我害怕。”

 这句话不是什么甜言语,我心里却透出甜来,嘴角不自地就像月牙一样弯了起来。

 “琦琦,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饭?”

 我想都没想,已经笑眯眯地口而出:“好。”

 到了青岛后,吃得比北京好,每天都是海鲜,住得却比北京差,四个人一间屋,我、林依然、邢老师,和另一个女生同屋。

 屋子里住了一个老师,林依然她们也就是拘谨一些,我却是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我对老师的心理阴影竟然这么多年过去,仍然没有办法彻底消除,所以只能尽量晚回屋,避免和老师的接触机会。

 张骏不再和沈远哲住同屋,而是和贾公子、甄公子住同一屋。

 因为我跟着张骏玩,所以渐渐和甄公子、贾公子混

 晚上,我们四个人老聚在一块玩拱猪,张骏玩这个很厉害,两位公子经常到楼道里跑一圈,打开每个宿舍的门,对着里面叫:“我是猪。”

 他们俩玩不过张骏,就欺负我,常常是他们两个刚打开哪个门对着宿舍里的人叫了:“我是猪。”一会后,我就得去打开门,对着他们说:“我也是猪。”

 下一次他们输了,张骏就让他们说:“我是一头又脏又臭,三个月没洗澡的懒猪。”

 或者,看着我要输了,他就索放弃自己,让自己输,变成他打开宿舍的门,对同学和老师说:“我是一头没皮没脸没脸没皮好吃懒做懒做好吃无卑鄙卑鄙无氓猪。”

 老师和同学从刚开始笑得前仰后和,到后来处变不惊,看我们推开门,就很平静地说:“又一头猪来了。”

 我晚上和张骏的哥们一起玩,白天带着林依然混在张骏的朋友圈子里,不知不觉中,就和沈远哲疏远了,不过沈远哲身边并不缺朋友,所以,我也感觉不到我和他疏远了。

 林依然性格温婉宁静,刚接触的时候会觉得她有些木讷无趣,可熟悉了她,才发现她其实一点都不无趣,相反她反应迅速,言辞敏捷,甄公子和贾公子都很喜欢林依然,都对她越来越好,真心当她是朋友,反倒是对我,绝大部分是因为张骏的面子,我的棱角太分明,行事太不羁,他们都不喜欢女孩子这样的性格。

 我们几个一块爬崂山,崂山上到处都是水,大家边走边玩,不亦乐乎。

 居然碰到了穿着黑白长袍、绾着发髻的道士,我过去和人家攀谈,聊日常生活,聊道教文化,聊崂山的云、崂山的雾…

 蒲松龄笔下的人物活出现在眼前,真是有太多的话要说。

 甄公子和贾公子无聊得不行,拉着林依然,举着相机,在周围走来走去,不停地拍照,就张骏耐心地坐在一旁听我们聊天。

 那个年代的道士都是真正的道士,不像现在招摇撞骗的多,两个道士和我们聊得投机,主动当我们的导游,领着参观崂山上的各个,讲述这些道家仙窟的来历。

 从道士们居住的院子出来,我和张骏没有走游览用的台阶道路,而是领着大家沿着野径一路攀缘,刚开始还有路可循,到后来已经完全没有路。

 我想攀到峭壁边缘,林依然不肯冒险,也劝我不要去,我冲着她笑:“都走到这里了,如果不上去看一眼,以后想起来会遗憾。”

 我手脚并用,往上爬,只有张骏陪着我。林依然、甄公子、贾公子都站在安全的地方等着。

 几经艰难,终于到了峭壁边缘,我眺望着前面,有很多感触。

 崂山的海拔并不高,可山顶常年云雾环绕,和别的山完全不同,站在这里,完全看不清楚脚下和前面,只有云雾,似乎自己一伸手,就能抓住一段云雾,飞翔而去,与神仙同住。难怪古人登上这座山后,会认为这是座仙山。

 学过地理之后,已经知道这只是因为崂山靠海,气遇到山势阻碍凝结成雾,可我大概是有点迷信的人,明白归明白,却依旧朦朦胧胧地相信着草木有情、兽禽有灵,那座破落的道观中曾住过笑看沧海的智者;在月圆的夜,窗前的石榴树会轻笑,一树红花宛然就是女子的红裙;而青石上的狐狸会静听着琴声,对着月亮沉思。

 山风,人被吹得好像会掉下悬崖,我用手按着帽子,着山风又向前走了几步,眼前云气蒸腾,天地苍茫。那些“古人今人若水,共看明月皆如此”那些“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觉忽然间就真正明白了,他们已经走了,可他们的思想却在我脑海里复活,这一刻,我是我,我也不是我。

 从小到大,我去过的地方很少,这次的北京和青岛之行,真正打开了我的眼界,让我看到了很多以往没看见过的东西,接触了很多平常不会接触到的人,我一面验证着它们和书上的相同,一面体会着它们和书上的不同。

 这个世界的确如小波所说,的确值得我去奋力飞翔,追寻各种各样的精彩!

 年少癫狂,我忍不住张着双臂对着翻滚的云雾大叫:“喂——”

 帽子呼的一下被风卷走,翻滚在白云间,我先是惊叫了一声,又哈哈大笑起来。

 张骏笑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他身边:“小疯子,小心点。”

 我眼睛溜溜圆地瞪着他,他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只是看着我。

 山巅之上,野风,时间却静止。

 不管海是否会枯、石是否会烂,在无开始、无终结的无涯时间中,这一刻他眼里只有我、我眼里只有他。

 灵台异样清明,我忽然无比清晰、无比悲哀地明白,人生中这样的时刻可遇不可求。也许,他很快就会忘记,而我会一生一世记得,记得在我十六岁那年,他曾陪我站在崂山之巅。

 甄公子大叫:“喂,喂,你们两个没变成化石吧?”

 贾公子也叫:“你们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下山。”

 张骏冲甄公子和贾公子挥了挥手,和我说:“不用理他们,如果你想多待一会儿,我们就再待一会儿。”

 我微笑:“不用了。”

 这就是人世,即使我们已经从书本上积累了前人的智慧,在当时已经知道它不寻常,知道它很宝贵,可是我们仍然只能放手让它离去,因为时光的指针永远都在转动,不会停止。

 下去的路,比刚才更难走,幸亏张骏身手矫健,在他的帮助下,我平安返回。

 一直紧张着的依然总算松了口气:“下次可别这样了,太危险了!”

 我笑说:“我们去找大部队吧,估计也该下山了。”

 林依然立即说好,她从小到大都是规矩孩子,如今跟着我,总是干无组织、无纪律的事情。

 等我们嘻嘻哈哈地寻找到大部队时,邢老师和王老师已经等了我们好一会,正急得蹦蹦跳,大概因为贾公子在,他们倒也没发火,只装模作样地说了张骏两句。

 回到住处,吃过晚饭,张骏说想先去冲澡,等冲完澡后来找我。

 我洗完澡,收拾好东西,张骏还没来找我,我暗笑一个大男生洗得比我还慢。

 过一会,邢老师就会回来,我不愿和邢老师接触,所以不想待在宿舍里,就先出去散步。

 正沿着小径走,碰到了沈远哲,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两个人一块散步。

 沈远哲踌躇了半晌,才半试探地说:“你和张骏…没想到这么快就化解了矛盾,成了朋友。”

 我对他有抱歉,于是从头解释:“其实我和张骏是小学同学,还一起参加过数学竞赛,关系也算比较,只不过上初中后,就不怎么说话了,我一直没告诉你,真的很抱歉。”

 他呆了好一会才说:“没关系,是我自己太笨了。张骏不是多话刻薄的人,更不可能刁难女生,你也不是那么小气、一就怒的人,明明你们两都行事反常,黄薇和林依然都看出了异样,我却一直想不明白,傻乎乎的。”

 我又是愧疚,又是甜蜜,愧疚于对不起沈远哲,甜蜜于从别人口里印证出张骏的感情:“真的对不起,当时让你花了那么多心思调解我和张骏的矛盾。”

 沈远哲淡淡地笑着:“没有关系,你和张骏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们能…和睦相处,我也高兴的。”

 我感激地说:“谢谢你。”

 沈远哲和我边走边聊,我忘记了时间,等张骏找到我们时,已经九点多。沈远哲和张骏打了声招呼,立即走了。

 我和张骏道歉:“没戴表,忘记时间了。”

 张骏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后,抬起头笑着说:“没关系。”

 第二天,早上听课,下午去海边玩。

 上车后,夏日的骄到我脸上,我正怀念被风吹走的凉帽,眼前一暗,张骏把一顶凉帽扣在了我头上,我拿下凉帽看,发现是一顶很漂亮的宽檐草编米凉帽,笑问:“哪里来的?”

 他不回答,只问:“你喜欢吗?”

 “嗯。”他很开心的样子,把帽子戴回我的头上。

 我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他昨儿晚上特意去买的,难怪我洗完澡后,他仍没回来。我想说谢谢,又想说对不起,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我们从小在内陆城市长大,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海。到了沙滩边,看到电视上的画面变成了真实,大家都激动起来,了鞋子,卷起管在海滩边玩。

 因为张骏提醒过我最好穿短,所以我省去了这些麻烦,和林依然牵着手在海滩边跑,等我们疯跑了一圈回来,发现黄薇换了泳装出来,她走到海边,试探着从哪里下水。邢老师说:“你一个人最好别下水,就在边上随便游着玩玩就行了。”

 她答应了,可下水后,在边上玩了一小会,就越游越远,邢老师和王老师都是旱鸭子,着急得不行,同学和老师一起拼命叫她,她也听不到。

 邢老师急得叫张骏:“你是不是会游泳?赶紧去把她叫回来。”

 张骏从沙滩上的小商贩那里现买了一件泳,换了后,跳进海里,去追黄薇。

 两个人在海里很久,仍没回来。

 波一起一伏,人的脑袋又都差不多,从远处根本看不大清楚,可邢老师和王老师仍一直站在海边,手搭在额头上担心地眺望着,同学们却没老师那么多担心,开始各玩各的。

 因为张骏不在,我和甄公子又一直相处得磕磕碰碰,所以我也没和他们一起玩。我、林依然、沈远哲三个人在海滩边修碉堡、挖城池。其实我心里很担心张骏,大海的无边无际令人畏惧,可越担心,反而越不想表现出来,只是用眼角余光留意着海面。

 我们的城堡修了大半个之后,张骏和黄薇才返来,邢老师气得不行,第一次发了火,不知道是对黄薇的父母有顾忌,还是因为黄薇是女生,邢老师的怒火全冲着张骏,骂得张骏狗血头。

 我们都静悄悄地不吭声,就甄公子和贾公子像看戏一样,挤眉眼地笑。等邢老师骂完,张骏微笑着向甄公子、贾公子走去,两个人立即逃,可惜没跑过张骏,张骏一个人把他们两个人都扔进了大海里,两个人浑身上下全部透。

 贾公子惦记着老师的叮嘱,不敢胡闹,着身子从海里走了出来,甄公子却索穿着衣服往大海深处游,气得邢老师跳起来,叉着叫:“甄郓,你给我滚回来!”

 甄公子在海里叫:“在海里怎么滚?我不会啊!”大家都想笑不敢笑,邢老师又气又笑,跺着脚叫:“你再不回来,我就让你明天一个人留守宿舍。”

 甄公子慢地游了回来,甄老师嘴里骂着他,手里却找了条巾递给他。

 张骏去换了衣服回来后,看到我和沈远哲、林依然在修城堡,他走过来,我朝他笑了笑,继续趴在地上修城堡,他在一边沉默地看着。等我们修完了,我笑问他:“我们的城堡怎么样?”

 他笑了笑:“很好。我们去海边走走。”

 我低着头忙碌:“再等一下,我的护城河还没引水。沈远哲,我们从这里挖一条倾斜的河道,可以把涨时的海水引到护城河里。”

 忙着忙着,一抬头,发现张骏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站在花中,眺望着大海,背影显得有些孤零零。

 “我去买瓶水,过会回来。”

 我对沈远哲和林依然撒了个一戳就破的谎后,跑去找张骏。快靠近他时,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猛地跳到他身边:“嘿,你怎么不和我们一块修城堡?”

 他看到我,立即开心地笑了:“你等会儿,我马上回来。”他跑过去,和正在照相的甄公子、贾公子说了几句话后,又跑了回来。

 我们两个人赤脚在海水里散着步,有默契地,向着远离老师和同学的方向越走越远。

 他牵住了我的手,我又一次像是被电电过,昏昏沉沉、酥酥麻麻的透心甜蜜。

 他说:“你不问问我吗?”

 “问什么?”

 “问问我为什么在海里和黄薇待了那么久?”

 “我不想问,因为我能猜到为什么。”

 我朝他做鬼脸,嘲讽着他的桃花运。即使刚开始没明白,现在也已经猜到黄薇喜欢他。

 他猛地拖着我的手,跑起来,边笑边跑,直到我跑不动,向他求饶,保证以后绝不再嘲笑他。

 我们站在海滩边,只觉得天很可爱,地很可爱,海很可爱,反正眼睛里看到的一切没有不可爱的,不管他或者我,随便说一句话,两个人就能莫名其妙、毫无原因地笑了又笑。

 那种傻傻的幸福啊,单纯、美妙,大概只能盛开在绚烂热烈的青春里。

 张骏对我说:“海袭上来时,我们跳起来,看看谁在空中待的时间久,谁能落下去时,躲开花。”

 “嗯。”我摘掉了眼镜和凉帽,把它们放到沙滩上。

 我们跳起来,又落下,跳起来,又落下,海在我们脚边翻滚,我们大声地笑。

 两个人玩得兴起,又都是子有些野的人,顾不上衣服会全部透,手拉着手冲着海走,和海正面对抗,海扑到我们身上,碎裂成千万朵花。

 我毕竟是第一次接触海,又不会游泳,开始害怕,想后退,他抓住我。“如果花来了,你就闭住呼吸,憋上一口气,过上一瞬,走了,再气就可以了。我会一直抓着你,不会让你被海卷走的。”

 有了他,恐惧淡了,天里追寻冒险刺的一面被起,随着他越走越深,海水已经和我齐。当一个涌来时,我紧闭呼吸,闭上了眼睛。感觉轰隆一下,自己似乎被汹涌的大海卷进了水底,身体被冲击得不受控制,害怕、恐惧、刺都有。他紧紧抓着我,我紧紧抓着他,那一刻,似乎我所唯有的就是他,他就是我整个世界的支柱。

 一会后,开始落,水位下降,我的头又了出来。我长出一口气,剧烈地咳嗽着,毕竟没有经验,还是被呛着了,他眼睛里全是笑意,看着我大笑。

 我又是咳嗽,又是擦眼睛,又是抹头发,还能出空来,给他一脚。

 等休息好了,我们手牵着手,又开始准备接下一次的海

 茫茫碧涛中,我们成了彼此的唯一,落间,我们放声大笑,肆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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