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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冬夜的烟火
 爱的力量是平和的。它从不顾理性、成规和荣辱,却能使遭受到的恐惧、震惊和痛苦都化成甜蜜。——威廉·莎士比亚

 临近节,公司要做年终总结,要准备新年奖晚会,很是忙忙碌碌、热热闹闹。

 下午,颜晓晨正在工作,前台打电话给她“颜晓晨,有一位姓侯的女士找你,能让她上去吗?”

 颜晓晨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用,我立即下去。”

 她匆匆赶下楼,看到沈侯的妈妈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正在翻看公司的简介资料。

 颜晓晨礼貌地说:“阿姨,我们出去说吧!”

 沈妈妈放下资料,和颜晓晨走出了公司,她微笑着说:“我倒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竟然进了这么好的一家公司。”

 因为她是沈侯的妈妈,颜晓晨不得不爱屋及乌,把姿态放得很低“阿姨,我知道我家和你家的差距很大,在你眼里,我完全配不上沈侯,我不奢望你现在同意我和沈侯在一起,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

 “绝不可能!我说了,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们必须分手!”

 骂不得、打不得、求没用,颜晓晨对固执的沈妈妈是一点办法没有了,她无奈地把皮球踢给了沈侯“如果你能说服沈侯和我分手,我就分手。”

 沈妈妈冷笑“你还没过试用期吧?你应该知道,我要是想让你失去这份工作,很容易!如果你不和沈侯分手,我就把沈侯也赶出公司,两个品行不端,被大学开除,又被公司开除的人,你觉得哪个公司还敢要?两个没有正式工作的人在上海能过什么样的生活?你可以仔细想想!贫百事哀,不管多深的感情,都经不起残酷现实的折磨,我赌你们迟早会分手!你认为你们感情很深,三年分不了,那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

 颜晓晨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妈妈,她疯了吗?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

 沈妈妈说:“你觉得我不可能这么对沈侯?那你可错了!沈侯潦倒十年,子回头,依旧是我的儿子,数十亿身家等着他继承。男人浪费十年,依旧风华正茂,你呢?你潦倒十年,还能有什么?凡事不过都是利和弊的抉择,我是舍不得那么对儿子,但我宁愿浪费他十年光,也不愿他因为你浪费了一生光!”

 颜晓晨突然意识到,她告诉沈侯,避免二选一的痛苦的最好办法是避免必须选择的境况发生,但看沈妈妈的态度,似乎不可能避免了。

 沈妈妈说:“我辛辛苦苦一辈子,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希望家人能过得更好吗?沈侯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对他寄予了太多希望,我和他爸爸奋斗了几十年不是让他娶一个七八糟的女人,毁了自己的生活。”沈妈妈放软了声音“颜小姐,你好好想想,难道两个人穷困潦倒地在一起会比各自展翅高飞更幸福吗?如果你真爱沈侯,请选择放手!”

 颜晓晨讥嘲地说:“原来真爱一个人就是不想和他在一起,不够爱才会想在一起。”

 沈妈妈坦率犀利地说:“对你和沈侯的确如此,如果你爱他,就放手!”

 “表情这么严肃?工作压力太大了吗?”程致远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端着杯咖啡走过来,笑看着颜晓晨。

 颜晓晨忙挤出了个笑“程总好。”

 程致远主动伸出手,对沈妈妈说:“程致远,晓晨的老板。你不用担心晓晨,她在公司表现非常好,我们都很满意。我听说了一点她之前工作上的事,你放心,我们做金融的,从来不相信各种小道大道消息,只相信真实客观的数据。如果对方再胡来,攻击我们公司的员工,就是诋毁我们公司,公司的律师一定巴不得有个机会去证明自己每年拿几百万物有所值。”

 程致远语气稔,亲切热情,俨然最佳老板的形象,可惜沈妈妈并不是担忧关心颜晓晨的长辈,沈妈妈十分尴尬,和程致远握了下手“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我走了。”

 程致远啜着咖啡,目送着沈妈妈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沈侯的妈妈?”

 颜晓晨惊讶地看着程致远“你…你知道她是谁?你刚才…”看似热情的宽慰,原来竟然是赤的威胁。

 程致远耸了耸肩,表情很无辜“难道她不是你的长辈吗?”他眨眨眼睛“放心,我们都是有礼貌、有教养的好孩子,对长辈会很谦逊客气。”

 颜晓晨哭笑不得,但沈妈妈带来的迫感消散了很多“你、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沈妈妈威胁迫她的事,应该就沈侯的爸妈、刘总和她知道。

 “没有人告诉我,但一个上市公司的大老板抛下一堆事情不做,特意找到这里来,不是极度善意,就是极度恶意,并不难猜。”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颜晓晨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好像一直在给程致远添麻烦。

 冷风吹起她的头发,模糊了她的面容,程致远伸出手,却在要碰到她头发时,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我没什么麻烦,倒是你,这大半年来,一直麻烦不断,你还好吗?”

 面对沈妈妈,她一直表现得很坚强,可面对一份关怀,她突然软弱了,颜晓晨鼻头发酸,想说我很好,但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堵上了,一句话都说不出。

 “等一下!”程致远突然向街道对面的商店跑去,一会儿后,他一手端着两杯热咖啡,一手拿着两个甜筒冰凌跑了回来。

 两人坐到花坛边的长椅上,他撕开一个甜筒冰凌,递给颜晓晨“试试,吹着冬天的冷风吃冰凌,比夏天更好,再配上苦涩的黑咖啡,一冷一热,一甜一苦,绝对特别。”

 看着程致远吃了一口冰凌,很享受地眯着眼睛,颜晓晨不住有点好奇,也咬了一口,感受着冰凉的甜在口中慢慢融化。

 程致远说:“有一年去加拿大滑雪,第一天我胳膊就受了伤,一起去的同伴都出去玩了,我一个人坐在度假屋里,无聊地看雪,突然很想吃冰凌,踩着厚厚的积雪走了很远的路才买到,那个冰凌是我平生吃过的最好吃的冰凌。虽然都是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可夏天的冰凌很柔软,冬天的冰凌多了几分坚硬,有点寂寞冷清的味道。”

 他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很奇怪,人在小时候都喜欢甜、讨厌苦,那是生命最初的幸福味道,但是长大后,有的人却开始喜欢品尝苦涩。也许因为长大后,我们的味蕾已经明白了苦涩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无法躲避,只能学会品尝。”

 颜晓晨也喝了口黑咖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吃过甜的,感觉格外苦,不龇牙皱眉。

 程致远大笑“冰凌!”

 颜晓晨咬了一大口冰凌,甜是甜了,可突然从热到冷,牙都酸,她鼓着腮帮子、着冷气,表情古怪。

 程致远哈哈大笑,颜晓晨含着冰凌嘟哝:“味道的确很特别!”

 慢慢适应后,颜晓晨喜欢上了这种古怪的吃法。

 程致远突然问:“你在害怕什么?”

 颜晓晨吃着冰凌,没有说话。

 “应该不是沈侯的爸妈,你是个非常坚强的人,不管沈侯的爸妈是利,还是威胁,不可能让你害怕,是沈侯吗?”

 非常奇怪的感觉,似乎程致远能悉她的一切,让她不必纠结于解释,只需要简单地陈述“沈侯的妈妈看似得很狠,实际上说明了她拿沈侯没有办法,她很了解沈侯,知道沈侯绝不可能屈服,所以只能我。我们家…其实,只有我妈妈和我,我爸爸几年前就因为车祸去世了,我们没有亲戚…我们家不只是比别人家更穷一点,我妈妈和我…我不知道沈侯能不能接受。”

 “你一个人想,永远不会知道答案,沈侯能不能接受,只能让他告诉你。”

 “我不是有意隐瞒沈侯,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从小到大,我都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可是,上一次我的坚持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错误。我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上,不是得到就一定幸福,有时候适时的放手,不见得能幸福,却至少不会是一场劫难。这一次我该如何确信自己的坚持一定正确?我害怕我真像沈侯的妈妈说的一样,七八糟,混乱不堪,把阴暗冰冷带进沈侯的生活。”

 “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两个世界会时,不可能不彼此影响,到底是黑暗遮住了光明,还是光明照亮了黑暗,取决于光明究竟有多强大。烛火摇曳生姿,可风一来就灭,灯光无声无息,却能真正照亮房间。”程致远喝了口黑咖啡,微笑着问:“沈侯是什么呢?”

 颜晓晨沉默。

 吃完冰凌,颜晓晨站了起来,端着咖啡说:“我上去工作了,谢谢你请我吃冰凌、喝咖啡。”

 程致远笑着朝她举了举咖啡杯,表示再见。

 快下班时,沈侯给颜晓晨打电话“你先一个人吃饭吧,我有点事,要晚一些过去找你。”

 颜晓晨没有问他什么事,因为下午她刚见过沈妈妈。很明显,沈侯要面对他爸妈苦口婆心的劝或者疾言厉的训斥。

 十点多,沈侯仍没有给她打电话,看来事情很严重。颜晓晨不知道沈侯是不是仍和爸妈在一起,也不好给他打电话,只能先上,一边看书,一边等他电话。

 快十二点时,门铃响了,颜晓晨心内一动,急急忙忙跑出去“谁?”

 “我!”

 颜晓晨打开门,看到沈侯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笑嘻嘻地看着她“我失业了,租不起房子,只能来投奔你了。”

 颜晓晨侧身让开“和爸妈吵架吵到辞职?”

 沈侯探身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嬉皮笑脸地说:“我老婆怎么这么聪明呢?”

 他表面上浑然没当回事,但实际上应该并不好受,颜晓晨转移了话题“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那早点休息吧!”

 沈侯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去洗澡了。颜晓晨靠在上看书,可心思完全集中不起来,沈妈妈还真不愧是白手起家的女强人,对唯一的儿子下起狠手来也雷厉风行。

 “我睡哪里?”沈侯站在卧室门口,漉漉的头发柔顺地贴着他的额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颜晓晨,像一只要糖吃的泰迪熊。

 颜晓晨瞥了他一眼,低下头看着书“沙发,行吗?”

 沈侯钻到了上,腻到颜晓晨身边“那我在这里躺会儿再去。”他拿着个避孕套,在颜晓晨眼前摇晃。

 颜晓晨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手,专心看着书,没理会他。

 沈侯侧身躺着,一手支着头,专心地看着颜晓晨,一手摸着颜晓晨的背,摸着摸着,手想往衣服里探,颜晓晨板着脸,打开了他的手;他没消停一会儿,又开始动手动脚,颜晓晨板着脸,再打开;他手伸到颜晓晨的部,呵她,颜晓晨忍不住笑了起来“别摸!”他越发来劲,双手来她,颜晓晨拿书去打他,他把书夺了过去,扔到一旁,扑到她身上,狠狠亲了她一口“我好看,书好看?”

 “书好看!”

 “这样呢?我好看,书好看?”沈侯吻她的耳朵。

 “书!”

 “这样呢…这样呢…”一个个连绵不绝的吻,让颜晓晨忘记了回答。这一场爱,两人都带着一点发,分外绵,云住雨歇后,沈侯顺理成章地赖在了上。

 他从颜晓晨身后抱着她,两人亲密无间,却又看不见彼此的表情,有了一个适合倾诉的私密距离。

 “我没有办法理解我爸妈,当年,我爷爷和也认为我妈和我爸不般配,非常烈地反对他们,甚至闹绝食、玩离家出走。因为对我妈的厌恶,小时候我也不待见我,都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分零食多给了沈林几块,抱沈林不抱我之类的芝麻小事,可小孩子的世界本来就全是芝麻小事,那种不喜欢我的感觉让小时候的我很介意。我记得,有一年节我哭着说不去家,我爸说必须去,一路上我妈一边安慰我,一边悄悄擦眼泪。后来我对我很好,现在说老太太曾经偏心过,她一点都不承认!我自己经历过这一遭,现在却变成了又一个我,她怎么就不明白,我是他们的儿子,他们都没屈服的事,我怎么可能屈服?”

 颜晓晨闭着眼睛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今年的销售业绩不错,明天去结算工资奖金,两三万总有,正好好好过个节。节后,再找工作。”沈侯握着颜晓晨的手说“我答应了你,没和他们大吵,但他们太过分时,我总有权利表示不。他们觉得我必须听他们的,不就是因为我要依赖他们吗?那我就不依赖他们了!别担心,做我们销售这行,对学历没那么讲究,再找一份工作不会太难,就算刚开始工资低,熬上一两年,肯定会涨上去。”

 颜晓晨想到沈妈妈的固执和决然,说:“你爸妈很认真的,你就看着数十亿的家产和你擦肩而过,心甘情愿从高富帅变成一个穷丝?你叔叔、舅舅都在公司工作,你对公司没兴趣,你的堂弟和表弟们不见得对公司没兴趣。”沈侯嘿嘿地笑,亲了她的后颈一下“我爱美人,不爱江山!”

 颜晓晨用胳膊肘搥了他一下“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老婆就一个,要让你跑了,我再到哪里去找个一模一样的你?公司嘛,大不了咱俩自己创业,搞一个自己的公司。你别胡思想了,钱那东西就那么回事,到一定程度就银行里的一串数字,我对守着那串数字没兴趣。”

 也许,沈侯的这番话不全是实话,毕竟他曾对掌控一个企业王国表示了强烈的兴趣,但他的态度也很明确,爱情只一份,绝对不放弃,事业却有很多条出路,可以自己去努力。

 颜晓晨翻了个身,吻了沈侯一下。

 沈侯笑着抱住了她“节去你家吧,我想见见你妈妈。”

 “好。”

 “你妈妈喜欢什么?我要怎么做,她才能喜欢我?”

 颜晓晨苦笑了下说:“不要多想了,顺其自然吧!”

 沈侯若有所思地沉默着,每次提起家里的事,颜晓晨的态度都很古怪,他预感到,事情不会简单。

 年二十九,颜晓晨和沈侯坐火车,回到了她的家乡。

 走过坑坑洼洼的巷子,站在斑驳陈旧的木门前,颜晓晨说:“这就是我家。”她掏出钥匙,打开了院门。

 两层的老式砖楼,一楼是客厅、饭厅,二楼是两间卧室,厨房在屋子外面,单独的一个小屋子,没有厕所,要去外面的公共厕所,晚上用便壶,唯一的自来水龙头在院子里,没有浴室,洗澡需要自己烧水。

 颜晓晨相信沈侯这时肯定有穿越时光的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停留在二十年前,也不对,对沈侯来说,只怕他家二十年前都要比这先进。

 沈侯的脸一直绷着,没有一丝表情。

 参观完屋子,颜晓晨看着他,等着他说点什么,他凑到她身边,小声问:“你妈不在家吗?”

 “不在,要明天早上你才能见到她。”

 沈侯长吁一口气,一下子轻松了,活跃地说:“我饿了。”

 “就这?”颜晓晨指指院子里唯一的自来水龙头“洗澡、上卫生间都不方便,要不要考虑一下去住宾馆?”

 “切!我小时候到乡下的外婆家玩时,也是这样,有点不方便,不过有意思。”沈侯说着话,竟然像个主人一样,提了烧水壶去接水。接水,他打开炉子烧水,眼巴巴地看着颜晓晨,着肚子“我饿了。”

 颜晓晨紧张地酝酿了一路的各种准备全被他冲到了爪哇国。

 她打开冰箱看了下,有干木耳、笋干、榨菜、几颗鸡蛋,凑合着解决一顿晚饭倒也够了。

 因为不方便,做什么都慢,等吃完饭、洗完澡,已经十点多。

 颜晓晨怕沈侯不适应没有空调暖气的屋子,给他灌了个暖水袋,沈侯却到她怀里,他从背后抱住了她“这样更舒服。”

 “你这样,我怎么干活?”颜晓晨还要给他铺,找被子。

 沈侯像个树懒一样,哼哼唧唧不肯放手,颜晓晨只能带着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沙发虽然旧,但足够大,铺上干净的单,放好枕头和被子,倒也像模像样,凑合着睡几天应该没问题。

 “可以吗?”

 “可以!”他带着颜晓晨滚倒在沙发上“陪我看会儿电视,再去睡觉呗!”

 两个人挤在沙发上,盖着被子看电视,颜晓晨的头枕在沈侯的颈窝里,鼻端都是他的气息。屋子依旧是那个屋子,灯光也依旧是昏暗的,沙发也依旧是破旧的,可是,颜晓晨感受不到一丝阴暗冰冷,反而有一种懒洋洋、暖融融的舒适。

 前两天心里有事,都没休息好,这会放松下来,她昏昏睡,闭上了眼睛。

 “困了?”沈侯摸了摸她怀里的暖水袋,看已经温了,他轻轻出暖水袋,去厨房重新灌了热水。

 颜晓晨隐约感觉到他的动作,却实在懒得睁眼睛。

 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感觉到沈侯搂着她的脖子,想让她起来“小小,乖,去楼上睡。”

 “不要乖!”颜晓晨懒得动,赖在他身上,蛮横地嘟囔。

 沈侯笑着扭了扭她的鼻子,索抱起了她,把她抱上了楼。

 冬天的被窝都会很冷,颜晓晨钻进被子时,已经做好了先被冻一下的准备,可没想到,被子里很暖和,原来沈侯刚才悄悄拿走暖水袋是提前来帮她暖被子。

 自从爸爸去世,整整四年了,她从没有睡过暖和的被子,家里最在乎她冷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在乎她会不会冻着,她自己也不在乎。没人当你是一朵需要呵护的花时,你只能做野草。

 沈侯帮她掖好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晚安,做个好梦。”

 他关了灯,掩上了门。

 颜晓晨躺在温暖中,慢慢睁开了眼睛,她没有觉得自己在哭,却清楚地感到有东西滑落脸颊,她轻轻擦了一下,手濡

 颜晓晨喃喃说:“对不起!”她很清楚,沈妈妈是为了沈侯好,但是,对不起,除非沈侯先放弃她,否则,她绝不会放弃他。

 往常,颜晓晨都醒得很早,可昨天晚上睡得格外沉,醒来时天已大亮。迷糊糊,她还想再赖一会儿,却听到外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她一个灵,立即坐了起来,看了眼表,天哪!竟然快十一点了!

 她迅速穿好衣服,冲到楼下,妈妈和沈侯竟然坐在桌子前,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一问一答,很和谐的样子,似乎已经不用她介绍了。

 妈妈吃着饭,烟瘾犯了,她刚拿出一烟,沈侯已经眼明手快地拿起打火机,为她点烟。估计他做销售时,没少干这事,动作十分老练。妈妈了口烟,审视着沈侯。沈侯呵呵一笑,继续吃饭。

 眼前的情形太诡异,颜晓晨傻傻地看着。沈侯发现了她,冲她笑“快来吃包子,很好吃。”

 颜晓晨纳闷地问:“哪里来的包子?”

 “我去买的,就你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邻居,他家做早点生意,有包子。”

 “你怎么知道?”

 “阿姨告诉我的,阿姨说他家的豆浆也很好喝,不过节了,他们没做。”四年时间,颜晓晨每年只节回来住几天,还真不知道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邻居做早点生意,不但有好吃的包子,还有好喝的豆浆。

 颜晓晨刷完牙、洗完脸,坐到桌子前,沉默地吃着早饭,沈侯和妈妈依旧进行着和谐友爱的谈话。

 沈侯笑逐颜开:“阿姨昨晚是上夜班吗?”

 “不是,我打了一通宵麻将。我没正式工作,有时候去理发店帮忙,赚点小钱花花。”

 “我外婆也特喜欢打麻将,高血,还熬夜打麻将。我小时候,爸妈很忙,暑假常被放到外婆家,我外婆三缺一的时候,就让我上桌子,我小学二年级就会打麻将了。”

 妈妈面无表情:“她赌钱吗?我们要赌钱的!”

 “赌啊!外婆说不玩钱,还有什么玩头?阿姨,咱们晚上吃什么?我听说你们这里的米酒很好喝,我们晚上能喝一点吗?”

 “我们家没有酿…去问问附近邻居,他们肯定会酿。”

 “行,我待会儿去问问他们,要一点或者买一点吧!哦,我还听说你们这里的鱼丸…”

 等颜晓晨吃完早饭,沈侯和妈妈已经一来一往商量好了晚上吃什么。颜妈妈打了个哈欠,上楼去睡觉了,颜晓晨收拾了碗筷,去洗碗。

 等颜晓晨洗完碗,沈侯拎着一堆小礼物,准备出门“小小,我们出去买好吃的。”

 他来时,询问颜晓晨要置办什么礼物,颜晓晨告诉他,她家没亲戚,不需要准备任何礼物。沈侯却秉持着做销售的那套理论,坚持“礼多人不怪、有备无患”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小礼物。颜晓晨当时笑话他怎么带来的,就怎么带回去,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颜晓晨跟着沈侯出了门,沈侯按照颜妈妈的指点,去这家敲门要米酒,去那家敲门要鱼丸…

 这附近的住户几乎都是本地人,经济不宽裕,不够机灵变通,都比较守旧,某种角度来说,也就是没有都市人的距离感,比较有中国传统的人情味。

 门一开,沈侯先把小礼物递上去“,您好!我叫沈侯,颜晓晨的男朋友,第一次来她家…”他人长得好,笑起来,阳光般灿烂耀眼,嘴巴又甜,还学着颜晓晨说方言,虽然蹩脚,却逗得大家笑个不停,很快邻居们就认可了他这个邻居女儿的男朋友。

 拜访完邻居,他们回家时,沈侯两手提了东西,金龙鱼塑料油瓶里装的是米酒,一片猪耳朵,鱼丸、豆腐、豆芽、卤猪肚、咸、土豆、小青菜…

 等颜晓晨把东西都放好,家里本来空空的冰箱变得琳琅目。她赞叹道:“把你扔到非洲的原始部落,你是不是也有办法吃肚子?”沈侯一本正经地说:“不能,没有老婆,它们都是生的,不能吃。老婆,晚上要吃大餐!”

 颜晓晨扑哧笑了出来,系上围裙,挽起袖子,准备做大餐。

 江南的冬天,只要有太阳,都不会太冷,厨房里没有自来水,他们就先在院子里收拾食材。

 沈侯怕颜晓晨冷,一直摸着水,只要觉得冷了,立即加一点热水。

 “小小,你看,这是你。”

 沈侯摆了一个丑女图,碟子是脸,两个鱼丸做眼睛,一片细长的白萝卜做鼻子,一片椭圆的胡萝卜做成了嘴,长长的头发是一菠菜秆。

 颜晓晨两刀下去,把菠菜切短了“短头发,明明是你!”

 沈侯哈哈大笑。

 大概因为他太快乐了,颜晓晨一点没觉得像在干活,反倒觉得像是两个大孩子在玩过家家,是乐趣。

 忙碌了一下午,晚上五点多时,除夕夜的晚餐准备好了:卤猪耳、笋干烧咸、芫荽爆炒肚丝、醋熘土豆丝、木耳鱼丸粉丝汤。

 沈侯偷吃了几口,夸张地说:“太好吃了!老婆,你实在太能干了!”

 颜晓晨知道自己的水平,但好话总是让人飘飘然。

 沈侯说:“阿姨好像起来了,等她下来就可以吃饭了。”

 颜晓晨淡淡说:“她不见得会吃。”

 沈侯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夹了一片她爱吃的猪耳朵,喂进她嘴里。“噔噔”的高跟鞋声,颜妈妈提着包,走下楼,要出门的样子。

 沈侯嗖一下跑了过去“阿姨,小小做了好多好吃的,我还要了米酒,我们都喝几杯,庆祝新年!”

 颜妈妈静静看着颜晓晨,边浮起一抹讥诮的笑。

 沈侯好似完全没有感觉到颜晓晨和颜妈妈之间的暗涌动,嗖一下又跑进厨房,献宝一样端着一盘菜出来,放到餐桌上“阿姨,用新鲜的鱼、手工做的鱼丸的确好吃,我们在上海吃的鱼丸简直不能叫鱼丸,你尝尝!”

 沈侯拿起一双筷子,脸笑意地递给颜妈妈。

 颜妈妈把包扔到了沙发上,走到餐桌旁坐下。

 五个菜,放在不大的餐桌上,显得格外丰盛,还有熟悉的米酒,颜晓晨和颜妈妈很多年都没有过过这么像新年的除夕了。

 沈侯率先端起了酒碗“祝阿姨身体健康!”

 大家一起碰了下碗。

 沈侯和颜妈妈一问一答,继续着他们和谐友爱的谈话,颜晓晨完全像一个外人,沉默地吃着饭。

 颜妈妈曾经是酿酒的好手,这些年也变成了喝酒的好手,她一边讲着如何酿酒,一边和沈侯喝了一碗又一碗。

 一桶金龙鱼油瓶的米酒消耗了一大半,颜妈妈和沈侯都喝醉了,沈侯问:“阿姨,你觉得我怎么样?”

 颜妈妈拍拍沈侯的肩膀“不错!小小她爸太老实了,第一次去我家,我妈一说话,他就脸红,只知道傻干活,他干活干得最多,三个女婿里,我妈却最不喜欢他!你是个滑头,不过,对小小好就行,傻子吃亏…傻子吃亏…”颜妈妈摇摇晃晃地站起,颜晓晨想去扶她,她打开了她的手,扶着楼梯,慢慢地上了楼。

 “阿姨,小小也是个傻子,为傻子干杯!”沈侯还想倒酒,颜晓晨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你醉了,眯一会儿。”她拿了被子,盖到他身上。颜晓晨收拾完碗筷,回到客厅,看沈侯仍歪靠在沙发上打盹,脸色红扑扑的,很是好看。她俯下身,亲了他一下,他嘟囔了一声“小小”却没睁开眼睛。

 颜晓晨打开了电视,节晚会依旧是花红柳绿、歌舞升平,她把音量调低,也钻到被子里,靠在沙发另一头,一边看电视,一边发短信。给魏彤和刘欣晖拜了年,又给程致远发了条微信:“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在家里?沈侯和你一起?”

 “都在我家。”

 “和妈妈一起吃的年夜饭?”

 “一起。”

 “还害怕吗?”

 颜晓晨看向沈侯,想着这一天的神发展“我今天一天认识的邻居比过去的四年都多,沈侯想把我妈灌醉套话,不过他低估了我妈的酒量,把自己赔了进去。PS:沈侯既不是蜡烛,也不是灯,他是太阳。”

 一会儿后,程致远发了一张像太阳一般热情微笑的表情图片,颜晓晨忍不住笑起来。

 沈侯突然凑到了她身边,迷糊糊地问:“你在笑什么?给谁发信息?”

 “程致远。”

 沈侯看似清醒了,实际仍醉着,像个孩子一样不高兴地嘟起嘴,用力抱住颜晓晨的“讨厌!我讨厌他!不许你给他发信息!”

 颜晓晨舍不得让他不高兴,立即把手机装进了衣兜,向他晃晃空空的手“不发了。”

 他高兴起来,听到外面有人放鞭炮“快要零点了吗?我们去放烟花。”

 家里可没准备烟花,但沈侯拽着她就要走,颜晓晨忙哄着他“戴好帽子就去放烟花。”帮他把帽子、手套戴好,她自己也戴上了帽子,扶着他出了家门。

 有不少邻居正在挂鞭炮,打算一到零点就放炮,颜晓晨很害怕炮仗的声音,搀扶着沈侯快步走出巷子,一边走,一边还和邻居打招呼,没办法,每个人都知道她的男朋友第一次上门了。

 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只是拐了一个弯,没想到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条河,河边林木葱郁,很多孩子聚集在河边的空地上放烟花。

 “小小,我们也去放烟花。”沈侯像是找到了组织,一下子来了精神。

 “好啊!”颜晓晨嘴里答应着沈侯,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儿没烟花给他放。

 沈侯看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把一个凳子那么大小的烟花放到地上,他兴冲冲地跑了过去,问人家要,那个人直摆手,沈侯指着颜晓晨,对他说了几句话,那人竟然同意了,把手里燃着的香递给他。

 沈侯冲颜晓晨大声叫“小小,放烟花了!”

 颜晓晨走过去,对那个让出了烟花的男人说:“谢谢!”

 他笑得十分暧昧,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

 颜晓晨问沈侯“你跟那个男的说了什么,他怎么就把这么好的烟花给你了?”

 沈侯笑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旁的一群小孩子边叫边放烟花,随着零点的近,鞭炮声越来越响,简直震天动地。

 随着一个孩子大声叫“新年到”千家万户的鞭炮声都响起,无数的烟花也冲上了天空。鞭炮轰鸣声中,颜晓晨听不清沈侯说了什么,只看到他对她笑,沈侯扶着她的手,点燃了引信。彩的烟花出,是一株一人高的火树银花,七彩缤纷。

 它美得如此瑰丽,很多孩子都被吸引了过来,一边拍手,一边绕着它跑。颜晓晨也忍不住笑着拍手,回头去找沈侯“沈侯、沈侯,快看!”

 沈侯正温柔地凝视着她,两人目光会时,沈侯凑到她耳畔大声说:“我刚才告诉那个人,我要在烟花下吻我的未婚,他就把烟花送给我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沈侯就吻了下来。

 火树银花仍在绚烂绽放,可它再美,也比不上沈侯的一个拥抱,颜晓晨闭上了眼睛,承受着他的温柔索取,他的口中犹有米酒的酒香,让人醺醺然醉。

 耳畔一直是欢笑声,那笑声从耳畔进入心里,又从心里漫延到嘴边,颜晓晨也忍不住笑,沈侯好似极其喜欢她的笑,一次又一次亲着她的嘴角。

 送他们烟花的男子笑着对他们说:“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沈侯搂着颜晓晨,大声说:“一定会!”

 兜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颜晓晨掏出手机,是程致远的微信“请一定要快乐幸福!”

 她靠在沈侯怀里,看着缤纷的烟花,回复程致远:“一定会!”

 一定会!不管沈侯,还是她,都很努力、很珍惜,一定会!一定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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